第32章 遇椎畢命數本難逃謀叛戕生咎由自取(1 / 2)

卻說那慎夫人自從重賞了袁盎之後,雖蒙文帝依舊寵眷,竇皇後仍是愛憐。但他自知謹慎,對於宮幃禮節,又不肯隨便亂來,文帝自然益加歡喜。

一日,淮南王劉長,入朝謁見。文帝僅有此弟,友愛之情,不下惠帝的相待趙王如意。當時惠帝不能保全如意,致令慘亡,其罪不在惠帝,因為宮中有一位活閻王呂太後在那兒。現在呢?薄太後何等寬宏大度,看得彆姬所出之子,真與自己所養一樣。因此之故,劉長反而驕傲起來,弄得結果不良,死於非命。“養而不教”,古人已有戒言,薄太後與文帝二人,恐也有點非是呢。

劉長是漢高帝的第五個兒子,其母便是趙姬。趙姬本是趙王張敖的宮人。那年高帝討伐朝王信,路過趙國,張敖出迎,雖然受了一頓謾罵,仍派宮人前往伺候高帝。高帝生性漁色,一夜不可離開婦人的。見了趙姬長得標致,當然命他侍寢。一夕歡娛,趙姬即有身孕。次日,高帝離趙,早把他忘記得乾乾淨淨。還是張敖,因見趙姬曾經做過他的一宵小丈母,便將他安置彆宮,撥人伺候。後來趙相貫高等謀反,事連張敖,張氏宮中,不問上下,全行拘入獄中,趙姬也在其內。不料趙姬就在獄內,生下一孩。獄宮探知此子是高帝的龍種,趕忙申報郡守,郡守據情奏聞,久不得旨,趙姬有弟名趙兼,因與審食其為友,於是備了厚禮,往謁食其,托他設法,食其知道呂後醋性最大,不敢多嘴,拒而不納。趙兼無法,隻得老實回複趙姬。趙姬怨恨交集,自縊而亡。及至高帝知道,已經很久了。高帝見子思母,倒也記起前情,便將此子留入後宮,撫養長成,出為淮南王,這就是劉長的出身來曆。

劉長到了淮南之後,即把母舅趙兼迎至。談起亡母之事,始知氏母慘死,乃是審食其所誤。每思殺死食其,以報母仇。隻因沒有機會,因循至今。那時已是文帝三年,遂借入覲為由,役見文帝。又見文帝手足情深,寵愛備至,暗想此時若不殺死食其,再待何時。

有一天,可巧是食其的五十壽誕,文官武將,賀壽的塞滿了一堂。食其當時接待眾官之後,入內再開家宴,妻妾團坐,大樂特樂。他有一位最寵愛的姬人,名叫過天星,此人乃是呂太後宮中過宮人之女,其父為誰,無由考究。有人說:“就是食其與過氏勾搭,生下過天星的。”那時食其正在呂太後得寵的時候,所有宮人,誰不與他接近。一接而孕,不可勝數,此等孽報,也是應有之事。天星長大,呂後已死,食其便將他作為愛姬。頭一年,已經生下一子,食其愛他母子,自然加人一等。這天天星就在酒筵之上,奉承食其道:“相爺生性忠厚,每次遇難成祥。

今天喜值大慶,真可稱得福壽雙全的了!”說著,忙花枝招展地敬上一杯。食其邊接了酒杯,邊掀髯大笑地說道:

“福壽二字,本是難得。我的福字呢,自然還不敢承認,獨有這個壽字,自知尚有幾分把握。為甚麼敢如此誇口的呢?我蒙故呂太後的眷愛,現在是過去之事,也不必瞞你們大家。我記得有一次,曾在呂太後之前,罰過一個血咒。”食其說到這裡,過天星忙又笑嘻嘻地問道:“相爺那時為固寵起見,那個血咒,想來必非等閒。”食其聽了,複嗬嗬大笑道:“等閒雖非等閒,可是一個牙痛小咒。我當時暗忖了許久,我已位至侯相,莫說犯罪,自然有呂太後為我擔當。就是法無可赦,也須奉旨正法,決不至於身受彆項非刑。所以我當時罰了一個死在鐵椎之下的血咒。

現在我已退職家居,非但不問國事,連大門之外也少出去。”食其講到此地,先把眼睛將大家望了一望,始又接著說道:“你們大家替我想想看,我門不出,戶不出的,那個鐵椎如何會擊到我的頭上來呢!”當時大家聽了,個個都笑答道:“我們想來,就是一個蚊子,也飛不到相爺的頭上。不要說那種凶巴巴的鐵椎了。”食其聽了,樂得把棹子拍得震天響地說道:“對稬,我的尊頭,除了諸位的玉臂,尚能接觸我的頭上外,其餘的鐵器,今生今世是可以不勞光臨的了。”

食其剛剛說完,忽見一個丫鬟,飛奔地來至席前稟報道:“禦弟淮南王親來拜壽,已至廳上。”過天星笑著岔口道:“是不是,連當今天子禦弟都來拜壽,朝廷的恩眷尚隆,相爺還要複職,也未可知呢。”

食其一聽見淮南王親至,也顧不得再與愛姬說話,慌忙吩咐丫鬟道,速速傳命出去,相爺親自出廳迎接。他話未完,已見淮南王不待迎接,走入內堂來了。食其見了,趕忙離座,迎了上去,口稱:“不知王爺駕臨,未曾遠迎,罪當萬死。”

說時遲,那時快,淮南王並不答話,手起一椎,早把辟陽侯前任左丞相那位審食其的尊頭,撲的一聲,擊得粉碎。此時席間的婦女,匆促之間尚未避去,驀見相爺死於非命。凶手又是禦弟,一時不敢還手。隻得一片嬌聲,抱了食其的屍體,號啕大哭起來。那時劉長,一見目的已達,便一聲不語,大踏步地揚長出門去了。審食其應了血咒,孽由自作,不必說他。

單說劉長,自知闖下人命,急忙來見文帝,俯伏階前,肉袒謝罪。文帝不知何事,也吃一驚,忙問道:“禦弟何為,速速奏上!”劉長道:“臣母死於獄中,乃是辟陽侯審食其不肯奏聞所致。趙王如意,死得冤枉,也是審食其助紂為虐而成。至於審食其汙亂宮幃的事情,人人皆知,臣也不必說了,臣因朝廷不正其罪,已經將他一椎擊死。

但臣雖是為母報仇,終究有擅自殺人之罪,特來自首,願受明罰!”文帝聽罷,躊躇半晌,揮令退去。

事為中郎將袁盎所聞,慌忙入諫道:“淮南王擅殺朝廷大臣,國法難容。陛下若置不問,恐怕釀成尾大不掉之禍,愛之實以害之呢。”文帝道:“審賊之罪,罄竹難書,盈廷諸臣,坐視不問,有愧多矣。君毋言,去何可也!”

袁盎無奈,便徑入長樂宮奏知薄太後,薄太後聽了,召入文帝道:“淮南王所為之事,情雖可原,法不可恕。皇帝若不治罪,綱紀何存!文帝聽了,唯唯而退。回宮之後,一麵暗令劉長連夜回國,閉門思過;一麵追究審食其的私黨,以堵人口。朱建得了此信,仰藥而亡。有人報知文帝,文帝道:“朕並不欲殺他,他又何必畏罪自儘?”遂召朱建之子名和的入朝,授為中大夫之職。

次年文帝四年,絳侯周勃,業已就國,因為膽小,每出巡視郡縣,必帶刀兵甲士。當下就有人密報文帝,說他謀反。文帝本來因他功高望重,刻刻留心他的,一聽有人告他謀反,急命廷尉張釋之,派員把周勃拿到都中。審問時候,周勃不善口才,沒有辯供。釋之無法開脫,隻得將他械係獄中,讓他自去設法。周勃為人,倒還長厚,隻有剛愎自用,是他短處。又因曾任丞相,不肯向獄官使用規費。誰知獄官,抱著皇親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老例,若無銀錢,便不肯優待,雖然未敢加他非刑,但是那種冷嘲熱罵的情況,已經使周勃不堪忍受。幸有他的兒子,名叫勝之的,其時已經攜了妻子,趕到都中,打聽得他的父親,不肯化費使用,很受輕視,忙暗暗地備了千金,送與獄官,托他格外照應,獄官見錢眼開招待周勃,就換一副麵目。隻因案犯謀反,關係重大,未便直接交談,即在當天晚上,由獄卒私下呈上一條。周勃接來一看,乃是“以公主為證”,五個大字。周勃看了之後,因思:“我的長媳,確為當今主上之女。不過平時對我來得異常驕傲,我也不甚加以禮貌。我的兒子與他常有反目情事,現在事急求他,恐怕未必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