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紗帳映芳容水中撈月荷池冀裸戲鏡裡看花(2 / 2)

慘鬱鬱其悶感兮,處幽隱而懷傷。

稅馬餘千上椒兮,掩修夜之不暘。

李夫人的魂魄,直至次晨,方才隱隱淡去。當時有人說,李少翁探知武帝思想李夫人過度,防其發癇,乃取暗海所潛英之石,石色甚青,石質輕如羽毛,夏則石冷,冬則石溫,本為不易多得之物。李少翁既覓得此石,遂刻作李夫人的形像,悄悄地置於白紗帳內,使武帝見他影子,宛如李夫人生時的模樣一般,心中悲若,方能略止。還有一說,是李少翁用丹皮剪作人形,繪以彩色,映在帳裡,儼同演木人戲一樣。不過木人戲是有形的,皮影戲是影子罷了。當時科學,猶未昌明,比方有人發明一件事情,即以神權附會其說,人人信以為真。況且武帝又在思念得迷迷糊糊之際,當然更不知道是假的了。近日四川盛行皮人影戲,據《蜀省文誌》載著,便是李少翁的遺法。當時武帝自從一見李夫人的魂魄之後,心中果然安慰幾分。

複經竇太主、館陶公主,代為覓到一位尤物,名叫仙娟,年僅十四,美貌絕倫,幼入娼寮,淫業鼎盛。單是一身白而且嫩的皮膚,使人一見,為之銷魂。武帝即以仙娟補李夫人之缺,每日同臥同食,頃刻不離。

一夕,武帝在衾中,看見仙娟的玉膚柔曼,撫摩著不忍釋手,便笑對他說道:“夫人以後穿衣著服,須要刻刻留意。”仙娟不解武帝的語意,憨笑不答。武帝又笑著申說道:“愛妃的身上,生得宛似羊膏,若被衣上的纓帶拂著,肉上防有痕跡。朕的意思是愛卿身上,不準它受著一絲半毫的損傷。汝須知曉!”仙娟聽了,方才明白,也含笑道:“奴婢素來不穿粗糙質料,正是此意。”武帝次日,即命尚衣監,定製紗絹宮衣三千襲,賜與仙娟。但是仙娟雖承武帝萬分寵愛,還嫌武帝的麵貌,不甚俊俏,於是常常去向韓嫣挑逗。有時竟令韓嫣與他當場換著衣服,男女之嫌,毫不避忌。武帝那時心愛他們兩個,不啻拱璧,無論他們如何如何,皆不生疑。可是仙娟的膽子,越加大了。那時正是三伏天氣,武帝天天在清陰院裡,與韓嫣、仙娟二人陶情作樂。

有一天晚上,武帝覺得沒事可做,很是無聊,仙娟已知其意,卻去咬著武帝的耳朵道:“陛下的待遇奴婢,何異雨露滋養小草,如此深恩,無從報答,惟有使那位快樂之神,須臾不離陛下左右才好。此刻陛下似乎有點煩悶,奴婢想出一法,擬請陛下同奴以及韓總隊長,去到禦花園荷花池內,捉魚為戲,定有特殊趣味。可惜韓總隊長究屬男子,一同下水,使奴婢未免有些難以為情罷了。”武帝聽了,頓時胸間一爽地笑答得:“不礙,不礙!汝停刻入水的時候,心裡不要存著韓總隊長是個男子,隻當他也是女身,自然不致害臊了。他的做人,真是規矩,你還未知道呢?”仙娟的此舉,本是他自己要去尋尋快樂,何嘗為武帝計。及聞武帝之言,正中下懷,於是用左手拉了武帝,用右手拉著韓嫣,滿麵歡容,心花怒放地來到禦花園荷花池邊,首將武帝全身的衣服脫去,請他先行跳下水去。武帝在做太子的時候,常與韓嫣入池洗澡,日子既久,本已略識水性。此時仙娟叫他第一個下去,倒也鼓起興致。

隻聽得噗咚的一聲,武帝早已跳入池內。僅僅剩出兩隻臂膀,以及腦袋在水麵之上,大叫他們兩個道:“朕已占先,汝等快快下來!”此時韓嫣本是女裝,早將長衣卸去,正在要想脫下衣的當口,忽見仙娟,一璧在解衣鈕,一壁向他傻笑,那種不三不四的尷尬麵孔,定是下水之後,便有欲得而甘心之舉。

韓嫣為人,隻以固寵為第一樁大事,至於對著那班嬪嬙宮娥等人,倒還不敢稍有其他的作為。武帝平日早已試驗過的,所以準他混在嬪嬙之內,毫不疑心。近來仙娟私下看上了韓嫣,武帝固然不防,韓嫣也未覺著。及至此時,韓嫣方始看出仙娟的神情不對,忙心裡暗忖道:“這事不好,他現在也是主子的紅人,我若不允他的請求,他必定見怪。倘使夜夜在枕上告起狀來,我或者要失寵,也未可知。若是依了他呢,主子這人,何等精細!隻因從前曾經有兩三個宮人,前來勾引我,我不為所動,主子愛我規矩,因此愈加信任。我現在果與仙娟有了私情,彼此舉動,斷無不破案之理,莫要我的百年長壽,送在這個頃刻歡娛之中,那就大大的犯不著了。”韓嫣想至此地,頗覺左右為難,好容易被他想出一個主意:等得仙娟下水之後,他便忽然假作失驚之狀地對武帝說道:“臣的兩腿,昨夕好端端的生起濕毒瘡來,若去下衣,熱必奇癢,惟有穿了下衣下水奉陪的了。”說完這話,撲的跳入池中。武帝聽了,倒還罷了。隻把這位仙娟妃子,恨得銀牙緊咬,玉靨生青,既是不能達他在水中調情的目的,自然悶悶不樂,隨便在水裡瞎鬨一陣,便對武帝道:“奴已乏力了,陛下的興致儘了麼?”武帝道:“起先要到池裡來玩耍本是你發起的,何以下來未久,你又說乏力要上去了呢?”仙娟正要辯白幾句,尚未開口的當口,忽見韓嫣在水底下摸出一柄寶劍,慌忙遊泳至武帝身邊,把那柄寶劍呈與武帝道:“此劍寒光逼人,似非等閒之物。陛下識得此劍之名否?”武帝接到手內一看,乃是有名的乾將劍,自從失落之後,很有多年不出現於風塵中了。當下武帝大喜過望,攜著此劍,同了韓嫣、仙娟兩個,一齊上來。大家穿好衣服,武帝就命韓嫣設宴於牡丹亭上,以慶得寶之喜。

樂官李延年,一得這個喜信,趕忙拿了樂器,來至亭上,邊歌邊舞,以助武帝的興致。武帝又命仙娟與李延年對歌,仙娟歌了一闋,亭外的百花飛舞,樹上的眾鳥齊鳴。武帝見了,愈覺添了幾分喜色。館陶公主知道此事,也來與武帝賀喜。武帝見了這位以姑母而兼丈母的雙料長輩,忙敬上一觴道:“明日無事,擬至侯府一遊。”館陶公主道:“聖駕光臨,敢不掃徑以俟。”大家談笑一會,館陶公主先行辭席回去。武帝又去召了許多妃嬪,前來席間歌舞。這天的一席酒,直吃到月上花梢,方始大醉地扶了仙娟回宮。

次日起來,早將昨天所說要到館陶公主家裡去的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韓嫣私下問仙娟道:“主上今天不是要到竇太主府中去麼?我們可要提醒他呢!”仙娟聽了,先把左右一看,見無外人,始向韓嫣搖搖頭道:“我們快莫提醒他,我的私意,最好是使主上勿與竇太主接近;若一接近,竇太主難免不替他女兒進言!主上現方寵任你我二人,皇後宮中,足跡不到的。”韓嫣聽至此處,不待仙娟往下再說,趕忙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仙妃莫憂,隻要我不失寵,不是我誇口,斷不令帝後恢複夫妻之情就是了。”仙娟聽了,也嫣然一笑道:“隻要我不失寵,不是我誇口,斷不使你向隅就是。”韓嫣道:“仙妃成全,沒齒不忘!”仙娟佯嗔道:“你既和我同盟,怎麼昨天我要你下水捉魚,你為何又說生了瘡呢?”韓嫣聽了,慌忙撩起褲腳管,將他的大腿送至仙娟的眼睛前頭道:“生瘡的事情,可以假的麼?你不信,請你過目!”仙娟真的細細一看,方始相信。其實韓嫣在昨日夜間,故意塗抹些藥末,以實其言。

他那個以男裝女的反戲,連王太後都要被他瞞過,心思若不周密,怎能夠在宮中鬼混,不鬨亂子出來的麼?

這且不說。單說館陶公主當晚回府之後,一麵悄悄地把他那位愛寵董偃,支使出門,一麵吩咐大辦酒筵,以備次日聖駕到來,好於席間,乘間替他女兒陳後進言。誰知次日一等也不來,兩等來不至,直到時已亭午,尚未見禦輦臨門,趕緊飭人到宮裡去探聽,回來報道:“萬歲正與韓總隊長、仙娟妃子二人擊劍為戲,並無前來赴宴的表11示。”館陶公主聽了,又氣又悶;但也無法,隻得飭人去把董偃尋回。所辦酒筵,也隻好自己與董偃兩個吃喝。正是:

專製君王原自大,殷勤嶽母枉勞神。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