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將軍性似迂儒小太後形同木偶(2 / 2)

霍光又恐有人嫉他專權,乃舉宗室劉辟疆等任光祿大夫。辟疆係楚元王孫,年已八十有餘,徙官宗正,旋即病歿。時光易過,匆匆已是始元四年,昭帝已經十有二歲。

上官桀有子名安,娶霍光女為妻,生下一女,年才六齡,安欲獻入宮中,希望為後,乃求諸婦翁,說明己意。霍光謂安女太幼,不合入宮。安雖掃興而回,不肯罷休,居然被他走著一條門路,跑到蓋侯門客丁外人家中,投刺請見。丁外人籍隸河間,小有才智,美豐儀,擅口令,蓋侯王文信,聘他入幕為賓。誰知卻被蓋長公主瞧見,不由得大動淫心。他雖中年守寡,大有竇太主與平陽公主之風。丁外人原是一位風流人物,到口饅頭,斷不推卻。不到幾時,自然似漆如膠了。及至蓋長公主入宮,護持昭帝,內外隔斷,情不能已,還時時出宮相會。事為霍光所聞,霍光暗思奸情事小,供奉大事,索性令丁外人一同住在宮內,使公主如了心願,方能一心一意地照料幼主。於是麵子上算是詔令丁外人入宮值宿,暗底下這個宿字大有文章。蓋長公主既滿他的心願,共樂可知。上官安探知此事,特地懇求丁外人入白公主,玉成此事。丁外人樂得答應,事成之後,自然不致空勞。等得晚上與公主同宿的當口,告知公主。公主本想將故周陽侯趙兼女兒,配合昭帝,既是情人說項,隻好把趙兼女兒降為妃嬪,即召安女入宮,封為婕妤,未幾就立為後。

上官安既是國丈,不次超遷,已為車騎將軍;心感丁外人進言之功,要想替他求個侯爵,以酬大媒。一天特去麵求霍光,霍光聽了搖頭道:“此事有違漢例,萬萬不可!”上官安碰了一鼻子的灰,隻得請出乃父,去與丈人說情。

上官桀與霍光同為顧命大臣,又是兒女親家,自己以為這點小事,定可為丁外人乾旋;豈知霍光抱定公事公辦,毫不以私廢公的宗旨。上官桀複又降格相求,能封丁外人一個光祿大夫,也算有個交代;不料霍光忿然道:“丁外人並無尺寸之功,何能輕易授爵?”上官桀抱慚回府,從此便與這位親家變成冤家。蓋長公主也恨霍光不封他的情人為侯,於是裡應外合的要想推倒霍光。乃由桑弘羊偽寫燕王旦密劾霍光的一本奏章,遞與昭帝。

是年本為始元七年,昭帝年雖隻有十四,卻有作為,因改號五鳳元年。昭帝接了奏牘一看,早知是假,擱置不理。那天坐朝,不見霍光,便問:“大將軍何在?”上官桀應聲道:“霍光自知有罪,不敢入見。”昭帝亟顧左右,召入霍光。霍光免冠伏地。昭帝道:“將軍無罪,儘可戴冠。”霍光謝恩起來,問昭帝道:“陛下何以知臣無罪?”昭帝笑道:“朕雖年少,真偽尚能鑒彆。”群臣聽了,極口稱頌萬歲聖明。隻有上官桀氣得不可開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擬先殺霍光,繼廢昭帝,再把燕王旦誘令入都將他刺死,自登大寶,一麵告知蓋長公主,隻說殺霍光,廢昭帝,迎立燕王。公主倒也依從。上官桀複請蓋長公主設席宴請霍光,以便席間行刺;一麵飛報燕王旦,請即入都。燕王大喜,即欲起程,燕相平阻止不聽。正擬擇日入都,又接蓋長公主密書謂:本擬即日在都發難,因懼大將軍霍光,右將軍王莽二人。今王莽已逝,丞相又病,準趁這個機會舉事,叫燕王旦從速預備行裝等語。燕王即將此書遍示群臣。偏偏天象告警,忽爾奇熱,忽爾奇寒,忽爾天上一虹下垂宮井,井水忽涸,大眾嘩言井水為虹吃乾;忽又群豕突出廁中,闖入廚房,毀壞灶觚;忽又烏鵲在空中大戰,紛紛墮地而死;忽又鼠噪殿門,跳舞人立而行;殿門自閉,堅不能啟;城垣無故發火,宮中墜下巨星。燕王迭見這般怪異,也會嚇出病來,趕緊遣人入都探聽消息。去人回報,方知上官父子逆謀敗露,自己還有大禍。先是蓋長公主聽了上官桀的計議,欲宴霍光,將其刺死。事尚未發,已被舍人燕蒼密告霍光,霍光急奏昭帝。昭帝即命丞相田千秋密捕上官父子,及禦史大夫桑弘羊等人處斬;燕王旦賜令自儘,其子免罪,廢為庶人,削國為郡;蓋長公主與其子王文信,一同撤去封號;惟上官皇後,未曾與謀,且是霍光的外孫女,因得免議;又封燕蒼為列侯,以獎其密告之功;丁外人因已畏罪自儘,亦得免議。燕王旦既知其事,一慟而歿。總算自儘。昭帝辦過這場逆案,愈加信任霍光。霍光仍是舊日行為,並沒驕矜之色。

又過四年,昭帝已是十八歲了,提早舉行冠禮。上官皇後,六歲入宮,現年不過十有二歲。以十二歲的女子加笄,本也太早,無如劉氏上代,魯元公主之女張皇後已有先例。此次十八歲的新郎,十二歲的新娘,大家見了,也不為奇。大婚這天,大將軍以下,一律入賀,隻有丞相田千秋,患病甚重,不能與賀。及至婚禮告成,千秋卻已謝世,諡曰定侯。昭帝乃命禦史大夫王訴繼任丞相。至五鳳七年元日,複又改始平元年,詔減口賦錢十分之三,寬養民力。從前漢初定製,凡人民年在十五歲以上的,每年須納稅百二十錢;十五歲以下,概行豁免。武帝時代,因為國用不足,加增稅則,人民一到七歲,便要輸錢二十三錢。昭帝減稅,也是他的仁政。是年仲春,天空中忽現一星,形大似月,向西飛行,後有許多小星隨著,萬目共睹,大家無不驚異。誰知可巧應在昭帝身上。不久,昭帝年僅二十一歲,忽然生了一種絕症,醫治無效,竟於始平元年夏四月,在未央宮中告崩。共計在位十三年,改元三次。

那時上官皇後,年才十五,已作寡鵠,又未生下一男半女,其餘妃嬪也是不曾生育。大將軍霍光以及盈廷臣工,都以繼立無人,頗費躊躇,或言昭帝無後,隻好再立武帝遺胤。現在的廣陵王胥,本是武帝親子,可以繼嗣,霍光則不以為然。正在相持未決之間,便有一郎官,窺透霍光意旨,上書說道:“昔周太王廢大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無非在付托得人,不必拘定長幼,廣陵王所為不道,故孝武帝不使承統,如今怎麼可承宗廟呢?”霍光見了此書,遂決計不立廣陵王,另想應立宗支。想來想去,隻有昌邑王賀,本為武帝之孫,雖非正後所出,便查武帝兩後,陳氏被黜,衛氏病歿,武帝卻說他自殺。這樣一來,好似沒有王後一般。當武帝駕崩時,命將李夫人配饗。李夫人就是昌邑王賀的親生祖母,正可入承大統。且與昭帝有叔侄誼,以侄承叔,更好作為繼子。於是假上官皇後命令,特派少府史樂成、宗室劉德、光祿大夫牛吉等人,往迎昌邑王賀,入都主喪。

原來昌邑王賀王齡嗣封,居國已十多年,卻是一位狂縱無度的人物,平時專喜遊牧,半日之中,能馳三百裡路。中尉王吉,屢次直諫,並無聽從;郎中令龔遂也常規勸。賀卻掩耳逃入後宮,但與騶奴宰夫,戲狎為樂。一天,賀居宮內,陡見一隻巨大的犬,項下似人,頭戴方山冠,股中無尾,禁不住詫異起來。忙問左右,俱答未見。乃召龔遂入內,問主何兆?龔遂答稱:“這是上天垂戒天王。意謂大王左右,如犬戴冠之人,萬不可用,否則必失國士。”賀疑信參半。過了數日,又見一隻白熊,仍問龔遂,答道:“亦是危亡之象。”

賀正待答話,忽見內侍急急報入,說道朝使已至,為迎大王入都為帝。賀聽了大笑之下,急把龔遂所戴紗帽一掀道:“是不是寡人要做皇帝了?你還胡言亂語地說甚麼要失國士!”說完,又將龔遂推下陛墀道:“去休,去休,你枉做朕的大臣!”龔遂也把帽子戴正,邊立定答道:“十五歲的小太後能作甚麼主張,不過形同木偶而已;全是大將軍霍光的主意。大王做得成皇帝,也是霍光的傀儡,做不成呢,貽笑天下,有何麵目再回國來。臣為大王計,似宜審度而行為妥。”賀當下聽了,連連道:“皇太後若是木偶,朕更可為所欲為,無人乾涉了!”龔遂一見忠言不納,趁出立即辭官而去。正是:

忠言逆耳翻遭侮,喜氣臨頭怎肯推?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