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柳葉成文龍飛九五楊枝托夢鳳折重三(1 / 2)

卻說霍光自知上次立帝之事,未免有些冒昧,反防丙吉夫人的說話,不甚可靠,又向四處暗暗打聽,方知那位病己果是真正的賢人。乃去開了一個朝議,說明己意,要立病己為君。眾無異辭,便會同丞相楊敞等上奏上官太後。上官太後本是一個徒擁虛名的木偶,要他作主,確沒這個程度,霍光一言,當然準如所請。霍光即命宗正劉德備車往迎。

說到這位病己的曆史,卻也很長。他也是一代明君,應該細細表明,閱者方會知道。原來病己就是衛太子據的孫子。衛太子據嘗納史姓女子為良娣。良娣是東宮姬妾的宮名,位在妃嬪之下,等於皇帝身邊的貴人美人。

當時史良娣生子名進,號史皇孫。史皇孫納王夫人,因生病己,號皇曾孫。衛太子起兵敗死,史良娣、史皇孫、王夫人等人,同時遇害。那時病己尚在繈褓,係在長安獄中。適值廷尉監丙吉,奉詔典獄,見了這個呱呱在抱的嬰兒,查知是武帝的曾孫,回到家裡,急急告知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姓水名伕,趙地人氏,自幼即具望氣知人之術。他的要嫁丙吉,也是他自己選中。他說他的祿命,很是平常,隻要嫁個衣食無虧的丈夫,樂天知命,安安閒閒地度過一生,便是萬幸。嫁了丙吉之後,並勸丙吉:“不可妄冀非分,你我二人,自然不愁凍餒,白頭到老。”那時丙吉正在少年氣盛的時候,哪兒肯聽這個閫令!後來事事不能如意,都被他的夫人道著,方始服軟。有一天,武帝要擢丙吉一個要職,丙吉連忙力辭。武帝不解,他便把他夫人望氣如人的本領說將出來。武帝聽了,也甚驚異,急把水伕召至道:“汝能教汝夫守分處世,朕極嘉許!但朕是位天子,要汝夫富貴,並不費吹灰之力,不相信朕的權力麼?”水伕俯伏奏道:“誠如聖論,則從前的鄧通,既有現成銅山鑄錢,也不至於餓死了。”武帝被他駁倒,一笑了事,單對丙吉道:“朕擬任汝為典獄;此職不大,汝當毋違!”丙吉聽了,目視水伕,不敢立諾。水伕頷首道:“此職專管人犯,倒可積點陰功,與君卻也相宜。”丙吉聽了,方才奉命。武帝見了大笑道:“丙吉有此內助,此生不致有意外了。”丙吉謝了武帝,同著水伕下朝回家。

次日前去查監,見了病己,自然要與水伕商量。水伕道:“且俟妾明日與君前去看過再議。”次日水伕到了獄內,將病己抱來一看,不禁失色道:“此子將來福與天齊,君應善為護持!”丙吉即在獄中,揀了趙姓胡姓兩個犯婦,令他們好好哺乳,自當另眼看待。趙胡二婦,喜出望外,小心照管,宛同己出。丙吉夫婦,天天親去檢查,恐怕二婦暗中尚有虐待的情事。嗣見二婦真的儘力照管,方始放心。

豈知武帝養病五祚宮內,聽得一個術士說:“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上現。”於是下了一道詔書,令命郭穰把獄中的人犯,不管男女長幼,一概處死。丙吉探知其事,等得郭穰到來,偏偏閉門不納,但命人傳語郭穰道:“天子以好生為大德,犯人無罪,尚且不可妄殺,何況此中有皇曾孫在內呢?”郭穰本知武帝正在信任丙吉,便把丙吉之言,回報武帝。武帝卻也省悟,卻大笑道:“獄中有此大頭官兒,這明明是天命所在了!”因即一律免死。

丙吉又替病己設法,欲將他移送京兆尹那裡。未行之先,致書相請。誰知京兆尹膽小,不敢接受。轉眼之間,病己已經數歲,在獄時常生病,醫治不甚方便,全賴丙吉夫婦刻刻提防,方才不致夭折。丙吉又探得史良娣有母貞君,居住鄉間,有子史恭,尚能仰事,乃將病己送與史貞君扶養。貞君本在惦記這個外曾孫,一見到來,不覺破涕為笑,雖是年邁龍鐘,倒也振作精神,竭力看護。至武帝駕崩,有遺囑將病己收養掖庭,病己因得重行入都,歸掖庭令張賀照管。

張賀即現任右將軍張安世之兄,前曾服伺衛太子據過的。追念舊恩,格外儘心扶養,及稍長大,自出私囊,令其入塾讀書。病己非但聰明過人,而且來得勤學不倦,又過數年,已是一表人材。張賀便想把他女兒配與病己。31張世安發怒道:“病己為衛太子據的孫子,叛國後裔,隻要衣食不缺,也好知足,我們張氏女兒,怎好配這罪奴?”張賀拗不過這位做大官的老弟,隻得罷了此議。但是仍在留心一位好女子,總要使病己成家立業,方算對得起衛太子據。

適有暴室鄙夫許廣漢,生有一女,名喚平君,真個才貌雙全,婉淑無比。隻是命宮不佳,許了歐侯氏之子為妻,尚未過門,歐侯氏之子,一病身亡,平君便做了一位望門寡婦,現尚待字深閨。廣漢與張賀,前皆因案牽坐,致罹宮刑。張賀是坐衛太子一案,廣漢是坐上官桀一案,二人都是刑餘之人,充當宮內差使。掖庭令與暴室鄙夫,官職雖分高下,可是同為宮役,時常相晤,各憐身世,每以杯酒消愁。一日,兩人互談衷曲,酒至半酣。張賀便向廣漢說道:“皇曾孫病己,年已長成,將來如有恩賞,便有侯封之望,君有令媛,侍字閨中,如若配與病己為婚,也是好事。”那時廣漢已有酒意,慨然應允;飲畢回家,與妻談及。他的妻子勃然大怒道:“我的女兒乃是一朵鮮花,怎能配他!”廣漢聽了,便把病己如何有才,如何有貌,一定求他妻子答應。他的妻子聽完,又瞪著廣漢道:“既是這般好法,張賀也有一個女兒,何以不許配他呢?”廣漢道:“張賀本要許他的,因為他的老弟反對,所以不成事實。

其實這位病己,究是一位皇曾孫,你要想想看,劉氏的親骨血,會不會落魄無依的呢?將來一朝得誌,你我還有靠傍呢!”他的妻子聽到此地,方才明白過來道:“不錯,不錯!他無論如何,總是皇帝家中的子弟。既是如此,我就將我的女兒配他。”張賀仍舊拿出私財,替病己行聘成禮。娶來之後,兩小夫婦,倒也甜甜蜜蜜,魚水和諧。病己因有嶽家資助,便向東海中翁處,肆習《詩經》。閒暇的時候,也常出遊三輔,所有閭裡奸邪,國家政治,無不緊記胸中。還有一樣異相,滿體生毛,居臥之處,時有光耀,他也因此自豪。

昭帝元鳳三年正月,泰山有大石,忽然人立;上林中的柳樹,已經枯死,忽又複活,葉上蟲食之處,隱約成文,卻是“公孫病己立”五字。當時朝野人士,無不驚為異事;不過一時想不到這位皇曾孫病己的頭上罷了。那時符節令眭孟,曩從董仲舒傳習《春秋》,通纖緯學,獨奏大石人立,僵柳複起,必有匹夫起為天子,應請下詔求賢,禪授帝位。霍光怪他造謠惑眾,捕拿處斬。誰知果應所言,竟於元平元年孟秋,由宗正劉德,迎入皇曾孫病己,至未央宮謁見太後,雖是天潢嫡派,但已削為民藉,不便徑立。霍光特請皇太後先封病己為陽武侯,然後由群臣上書請立,即皇帝位,便是宣帝。

上官太後欲將霍光的幼女立為皇後,宣帝一定不肯,必要那位糟糠之妻許平君為後。群臣不敢違拗,爭著上書,請宣帝冊立故劍許氏。宣帝認可,先封許氏為婕妤,不久即令正位中宮。並引先朝舊例,封後父許廣漢為侯。

霍光卻來反對道:“許廣漢曾受宮刑,不應再加侯封。”宣帝倒也從諫,僅封為昌成君。又賜他那位嶽母,黃金三千斤。那位嶽母,一見他的女婿做了天子,樂得連連稱讚廣漢,真有眼光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