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恩承斷袖遺臭萬年死拒穿衣流芳千古(1 / 2)

卻說哀帝聽了夏賀良的妄語,真的改元易號,要思趨吉避凶;豈知不到旬日,帝太後丁氏,忽罹凶症,溘然長逝。哀帝力疾臨喪,弄得病上加病,奄臥床第,幾至不起。嗣由禦醫多方調治,方始漸漸痊可。這天哀帝正在朝謁太皇太後,適遇王莽入宮,麵請懿訓,俾得登程,出就本國。太皇太後偶爾問及夏賀良的天文學識,究竟甚麼程度?王莽接口奏道:“夏賀良的履曆臣卻深曉,他是一個妖言惑眾的妄賊,平生並無技能,單靠甘忠可的遺書,作為秘本。甘忠可也是妖民,曾製《天官曆》、《包平太平經》二書,內中似通非通之言,不勝縷舉。忠可又嘗自稱為天帝特賜,秘使真人赤精子傳授。當時曾由光祿大夫劉向,斥他罔上欺民,奏請拿究,尋至下獄瘐死。劉向現已逝世,夏賀良以為沒人識其底蘊,入都乾謁,遂由他的同學長安令郭昌,替他轉求解光、李尋等人,登諸薦牘。”王莽說至此地,即把眼睛看了一看哀帝,又接續說道:“始蒙皇上召用。”哀帝聽到這裡,便岔嘴向太皇太後奏道:“臣孫已知夏賀良言辭閃爍,毫無實學,此刻回宮,即擬治其應得之罪。”太皇太後聽了頷首道:“此人既是如此,自然應該嚴懲。”哀帝聽了,退出長信宮,正擬下招拿辦夏賀良,偏偏夏賀良還要不知死活,正來奏稱禦史丞相,未知天道,不足勝任,宜改用解光、李尋輔政,國家方能太平。哀帝當然是火上添油,詔罷改元易號二事,立命捕緡夏賀良入獄,問成死罪;並將郭昌、解光、李尋三人謫徙敦煌郡。照不佞說來,郭昌、解光,阿附傅氏,本來該辦。李尋素負直聲,因此被累,未免冤抑。但是妄保非人,失檢之咎,也難尤人。

那時帝太太後傅氏,既已削滅王、趙兩家的勢力,獨攬大權,自然滿心快活。哀帝不問國事,自然也覺清閒。

飽暖思淫,無論何人,難越此關。一天,哀帝閒立階上,縱覽景致,忽見一個宮女,忽來忽去,傳報漏刻。哀帝遠遠望去,這個宮女,實在標致。適因左右無人,即用手招著那個宮女,令他近前。那人一見哀帝招他,趕忙趨近俯伏稱臣。哀帝叫他起來,仔細端詳,始知此人並非宮女,乃是一位少年官兒。猝然想起一事,急向他問道:“你不是曾充太子舍人的董賢麼?”那人尚未答言,哀帝心裡忽又轉念道:“男子之中,竟有這般姿首,朕卻平生少見。”哀帝剛剛想至此地,已聽得那人嬌聲答稱:“臣正是董賢。”哀帝見他邊說邊現微微的笑容,又騷又媚,確是一個尤物。

不好了!哀帝的魂靈兒,模模糊糊的似乎飛往半天裡去了。哀帝便命董賢隨至秘殿,攜手並坐,大有輕薄之意。

隻見董賢含羞說道:“此是妾婦所為之事,小臣不敢褻瀆聖躬。”哀帝笑道:“朕見你生得千嬌百媚,心地應該玲瓏,怎麼說出話來,這樣糊塗!你要知道我朝祖上,常乾此種把戲。高宗時,有籍孺其人;惠帝時,有閎孺其人;文帝時,有鄧通其人;武帝時,有韓嫣其人;就是最近的成帝,也有張放其人。老天既是賜你這般美貌,哪好自己暴棄。”哀帝說完,居然和董賢有了情好。71

原來董賢是雲陽人,父名董恭,曾官禦史,生下一子一女。子即董賢。現年十六,曾為太子舍人。當時年幼,身材瘦弱,哀帝不甚注目。否則一塊美玉,何至挨到如今,方始有玷呢?此時董賢之父董恭,已經出任外官。哀帝因看其子之麵,即召為霸陵令、光祿大夫。

董賢也是一月三遷,竟做到附馬都尉侍中,出則驂乘,入則共榻。有一天,哀帝與董賢在尋芳閣上晝寢,哀帝已醒,意欲起來,因見董賢好夢方濃,不忍驚覺。又因自己衣袖被他身體壓住,若要將袖抽出,必致把他吵醒,隻得輕輕地用刀把衣袖割斷,悄然下榻而去。這樁憐香惜玉的故事,後世凡稱嬖寵男色的,就叫做有“斷袖癖”。於是董賢的斷袖,竟與彌子暇的餘桃二字,聯綴成名,萬年遺臭,自此而始。當時董賢一覺醒來,忽見共枕之人已去,又見他的身下壓著一角斷袖,因感哀帝待遇他的恩情,真是焚身莫報。從此不肯回家去睡,托言哀帝多病,自己必須留在宮中,以便親視湯藥。哀帝知他已娶妻室,既然如此愛他,便不好使他的妻子孤衾獨宿,幾次三番在命他回家歡聚。董賢哪裡肯聽。哀帝一時過意不去,特地創設一個女官名目,準許董賢妻子入宮,與他丈夫同宿。複又查得董賢尚有一妹,他的姿色,甚是可人,也命送入宮中,封為昭儀。董賢無可報答聖恩,自然令他妻妹同侍哀帝。有時興至,不妨大被同眠。哀帝樂極之餘,賞賜無算,旋複擢董賢為少府,賜爵關內侯。甚至董賢嶽父,亦任為將作大匠。因為董賢嶽父,也好算是哀帝嶽父的緣故。這個說話,並非不佞刻薄,諸君想想,女兒共枕之人,不稱他作嶽父,請問稱他為甚麼東西呢?哀帝既是如此寵愛董賢,便替董賢建造一座大第,堂皇富麗,幾與白虎殿相似。又就自己萬年陵旁,另塋一塚,以便董賢死後,做鬼也不分離。還因董賢無功,不便封侯,竟在東平巨案之內,硬說董賢也是告發的功首,封為關內侯。當下侍中傅嘉,巴結董賢,授意董賢去懇哀帝,將帝太太後最幼從弟傅商,封為列侯。帝太太後既然歡喜,董賢方無他患。哀帝本以董賢之話是聽,便即依言擬封傅商為汝昌侯。

誰知尚書仆射鄭崇、太宰文誥同來諫道:“從前成帝,並封王氏五侯,終於天象示變,弄得黃霧漫天,日中現出黑氣。今傅商非但無功封侯,而且乳臭未乾,成何體製?壞亂祖宗垂戒,逆天行事,臣等願拚性命,領受國法,也要有麵目去見先帝!”說著,大眾按著禦案,不使哀帝下詔。

內中尤以鄭崇,聲色俱厲,雙眼通紅,其形其勢,洵屬令人看了生畏。這末鄭崇如何有這般膽量呢?他係平陵人,由前大司馬傅喜薦入,直言敢諫,所說之話都在理中。每次晉見,必著革履,橐橐有聲,更加助其正直莊嚴。

哀帝一聽履聲,不待見麵,即笑顧左右道:“履聲又至,想是鄭尚書前來奏事了。”言未畢,果見鄭崇直立案前,振振有詞,句句有理。哀帝聽他陳奏,十件要準九件。此次又來諫奏,哀帝已想收回成命。

事被帝太太後聞知,怒斥哀帝道:“世間豈有身為天子,竟受一個小臣挾製的麼?”哀帝不敢不遵,隻得封了傅商為侯。鄭崇果然嘔血而死,哀帝耳中樂得乾淨。這且丟下,再說帝太太後之母,本已改嫁魏郡鄭翁,生子名叫鄭惲。鄭惲又生子名叫鄭業,至是亦封為信陽侯,追尊鄭惲為信陽節侯。

哀帝又欲加封董賢,先上帝太太後的封號為皇太太後,買動祖母歡心,始令孔鄉侯傅晏,賚著加封董賢的詔書,往示丞相禦史。丞相王嘉,為了東平冤獄,已覺不平;此時又見詔書上麵,複提及董賢告逆有功,不禁觸動前恨,即與禦史大夫賈延,上書諫阻。哀帝沒法,隻好遷延半年,後來實覺董賢太美,對待自己,真個奮不顧身,如此忠誠,便毅然下詔道:

昔楚有子玉得臣,晉公為之側度而坐。近如汲黯,折淮南之謀,功在國家。今東平王雲等,至有弑逆之舉;公卿股肱,莫能悉心聰察,銷亂未萌。幸賴宗室神靈,由侍中董賢等發覺以聞,鹹伏厥辜。書不雲乎。用德彰厥善。其封賢為高安侯,孫寵為方陽侯,息夫躬為宜陵侯。

東平巨案,究是一件甚麼事情?且讓不佞補述。先是東平王劉宇,為宣帝之子,受封曆三十三年,老病逝世。

其子劉雲,嗣為東平王。建平三年,無鹽縣中,出了兩件怪事:一是瓠山上麵土忽自起,覆壓草上,平坦如故;一是瓠山中間,有大石轉側起立,高九尺六寸,比原地離開一丈,遠近傳為異聞。無鹽縣屬東平管轄。東平王劉雲,聞知其事,疑心有神憑附,備了祭物,挈了王後伍謁等人,同至瓠山,向石祭禱。祭畢回宮,即在宮內築一土山,也似瓠山形狀上立石像,束以黃草,視作神主,隨時祈禱。不料這樁事情。傳到都中,竟被兩個奸人,想步張由、史立的後塵便好升官,一個是息夫躬,係河陽人;一個是孫寵,係長安人。息夫躬與傅晏是同鄉,向來要好,因得任為待詔。孫寵做過汝南太守,貪贓免職,流落長安,也因上書言事,任為待詔。他們二人,一聽東平王祭石之事,同撰一本奏章,拜求中郎石師譚,轉交中常侍宋弘代為呈入。折中大略說的是:無鹽有大石自立,聞邪臣附會往事,以為泰山石立,孝宣皇帝遂得龍興。東平王劉雲,因此生心,與其後日夜伺察,咒詛九重,欲求非望。而後舅伍弘,曾以醫術幸進,出入禁門。臣恐霍顯之謀,將行於杯杓;荊軻之變,必起於帷幄。禍且不堪設想矣!事關危急,不敢不昧死上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