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2)

聽到李秋白提起那位已逝去的先皇後時,龍椅上的李睿淵當場便沉下了臉。

他極力隱忍著才沒有當眾發作, 憋了許久, 他終究也隻是冷著臉低聲斥了句:“這孩子,真是胡鬨。”

那聲音並沒有多大, 除了貼身伺候的邱盛, 也就隻有左右兩邊的大皇子與皇後聽到了。

很顯然,不管再怎麼不高興, 他也還是沒有出言阻攔公主殿下的意思。

多年未曾見過公主殿下發怒,如今難得有此機會, 皇後自是樂得看戲的。她仿佛未曾聽清陛下所言,就這樣津津有味地看著那已毀掉大半的舞台之上公主殿下的身姿。

隻可惜, 讓皇後失望的是, 沈遲卻是始終不敢同殿下動手。

他說了不敢,竟當真沒敢還上一手。

任由殿下如何揮劍, 他都隻是狼狽地四處躲閃著。

可這幾番躲閃之下,任是沈遲這等高手,也還是吃不消殿下那蠻橫不曾停歇的打法。

沒能聽到陛下出言阻止,連冠發都被打散了的沈遲終究還是被逼無奈出了手,持刀擋開了公主殿下再次對準他心口刺來的劍。

“殿下息怒啊!”

這下子李秋白可算是氣笑了:“息怒?沈統領方才與駙馬交手之時, 哪一招不是儘含殺機的?憑什麼本宮的駙馬受了委屈,本宮還得要忍著?若是連這種時候都不能為她出口氣,本宮又怎配做她的妻子!”

說罷, 李秋白便已重新挽了個劍花, 再次攻了上去。

“你願意出刀正好, 也免得本宮勝之不武!”

初次見到殿下出手,看著殿下那裙袂飄飄的瀟灑姿態,孟小少主居然連眼睛都忘記眨了。

小少主心神微動,此時此刻,她的耳邊竟是反複回響著殿下方才說的那一句話。

憑什麼本宮的駙馬受了委屈,本宮還得要忍著?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殿下竟會因為要給她出氣而忤逆了皇帝的心思。

第一次被至親以外的人如此對待,小少主心中已然感慨萬千。

濃濃感動溢滿了小少主的心間,竟讓她連心口的疼痛都忽視了,隻怔怔望著場中的殿下看。

與方才同孟小少主打鬥時不同,如今的沈遲卻是因那身份之差處處受製,遲遲不敢還手,就算他已經持刀來擋,也還是不敢出手太重,生怕哪裡傷到了殿下。

是以,這一番交手之下,任他武功再高,也還是敵不過公主殿下那等三流劍術,隻能任由著殿下追打著出氣。

君是君,臣是臣。

沈遲不傻,自是明白什麼是為臣之道。

能讓殿下不顧陛下顏麵,當眾對著他這個天子心腹出手的,顯然是他此番狠打駙馬已經觸到了殿下的逆鱗。

躲的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既如此,他又怎能真躲得了殿下的“劍”?

與其如此,他還不如學聰明點,趁早讓殿下解氣,也免得殿下積怨在心。

沒過多久,向來衣冠齊楚的禁軍統領便已淪落到發絲儘散,傷痕累累的地步。

如此,龍椅之上的皇帝才悠悠開了口。

“夠了,差不多就得了。”

李秋白愣了一瞬。

趁此機會,沈遲立即往後連退了數步,飛身躍離舞台,主動跪在殿中空地之上請罪道:“微臣知罪,不該對駙馬不敬!願自領三十軍棍,還望陛下成全!”

李秋白皺了皺眉,正欲開口,便見李睿淵已搶先說了句:“行了行了,既然你願自行領罪,那便罰你三十軍棍吧,此事也就此作罷吧。”

既如此,邱盛隻得照令著人去辦,當場就將沈遲往殿外帶了去。

舞台已被毀得麵目全非,殿中臨近舞台的那些席位,早已因方才沈遲與孟小少主打鬥之時未曾收斂的刀氣劍氣與內力殃及,飄上了層層齏粉。

諸多菜肴已經不能再吃,皇帝更是失了樂趣擺駕離去,這宴席又如何能繼續得下去?

這人也打了,氣也出了,罰也罰了,李秋白還能再說些什麼?

她不是那種不知進退之人,既然皇帝願為她罰了他的愛臣,她自然也隻能適可而止,跟著退上一步。

隨手將劍斜刺入台上那搖搖欲墜的踏板上後,李秋白才退回到孟小少主的身旁,關切問道:“還好嗎?”

如此,怔愣已久的孟小少主才回過神來。

回想起白日裡在公主府內時,殿下說起衣衫還是新的,紮破了多可惜時的認真麵容,孟長安不由懊惱道了句:“我倒是沒什麼事,可衣衫卻是破了。”

方才沈遲那一刀直接砍在了小少主的左肩之上,雖有金絲軟甲的防護,也還是免不了外衫被劃破了一大道口子,看起來確是狼狽得很。

恰好,此時月初已經尋了件披風送到了殿下的手邊。

“你啊,儘想些什麼呢。衣衫壞了,還能新裁啊!”

抖開披風親自為小少主係上,擋住那肩上的破損之處後,殿下連忙又問了句:“其他地方呢,哪裡還疼的?”

見她如此關懷,孟小少主已不由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咧嘴笑道:“看到殿下如此護我,哪裡還會疼呢?”

見小少主確無大礙,李秋白才跟著揚起了嘴角,抬手輕拭著孟小少主嘴邊殘留的血跡,嗔道:“我看你這吐的已經不是血了,而是蜜了吧。”

小少主彎著嘴角愉悅笑道:“血是腥的,蜜是甜的。就算殿下想誇我甜言蜜語,也得要換個比方才是啊。”

“誰說不是呢?”擦拭完小少主嘴角血跡的公主殿下沒有直接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對著自己的大拇指輕輕舔了舔,方道:“這血分明就是甜的!”

孟小少主僵了一瞬,就這樣怔在原地愣愣看著殿下那輕舔指尖的動作。

公主殿下媚眼如絲,不顧場合胡亂勾人,竟是勾得小少主猝不及防。

熱氣就這樣莫名湧上了小少主的臉頰,她總覺得,方才被殿下擦拭過的位置好似更燙了。

如此一來,殿下倒是歡暢地笑了。

一旁的月初,極力裝作自己好像不存在一樣。

“咳咳。”

沒給殿下繼續撩人的機會,就算月初已經努力憋著笑不去打擾,從高台之上下來的大皇子還是走到了殿下身後,打斷了兩人的**:“人都還沒散完呢,你就這麼亂來了,也不怕被人看見了笑話?”

帝後已經擺駕離去,殿中一片狼籍,宴席就這樣不歡而散。

此時殿內眾人正自行緩緩散去,鮮少有人會顧及到廢墟邊上的公主殿下與小少主。

被自家親兄長這麼直白地點明,公主殿下也不覺得害臊,隻挑眉反問了一句:“這是我拜過天地的駙馬,我同她親近,旁人又能笑我什麼?”

“你啊。”

大皇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點破,隻從袖中掏出了一瓶藥遞給了李秋白,“沈遲下手向來極狠,想來她定是傷得不輕的。這是軍中上好的固氣丸,用來調理內傷正好合適,快給你駙馬喂下吧。”

接過那瓶固氣丸後,李秋白沒有直接喂給孟長安,而是倒出了其中一粒,將其放進了小少主未曾執劍的那隻手上,溫聲道:“你先聞聞,覺得不錯再服下。若不合適,我們出宮回府再去尋藥。”

孟小少主愣了愣。

殿下怎會知她通曉藥理的?

自幼撫養她成人的姑姑乃是江湖之中人人皆懼的毒醫,跟姑姑呆久了,區區的聞味鑒藥,她自然是信手拈來的。

然而,小少主卻是沒有多說,默默將那份疑惑藏在了心底。隻輕輕嗅了嗅,她便已將藥送進了嘴裡。

絲絲涼意落入喉間,倒是驅散了些許鬱結在小少主心口處的炙熱。

未免殿下擔心,小少主服完藥後立即揚笑回饋道:“嗯,藥不錯。”

如此,李秋白才回身衝大皇子道了聲謝:“多謝大皇兄了。”

“行了,兄妹之間客氣什麼,一起出宮吧。”

皇帝不喜朝臣與皇子們走得太近,不願看到皇子們結黨營私的現象。所以在這宮裡頭,倒是沒幾個臣子敢明目張膽與哪位皇子同道的。

朝臣們早已各自成群結伴相繼離開,唯有幾個皇子們孤零零地無人理會。

九皇子等人年紀尚小,還得繼續住在這宮裡頭,所以早早地就隨帝後一起離去了。除了那些小皇子們,今日到場的的老大老四老六老七都是要回府住的。

六皇子成日裡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也不管老四老七與老大老二和不和睦,直接就拽著那兩人追上了前方的一行人,“皇姐皇兄,等等啊,我們一起出宮湊個伴唄!”

不管大皇子心裡頭喜不喜,表麵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微微瞥了眼四皇子已然沉下的臉,大皇子也不多說什麼,隻淡淡笑了笑,道:“行,那正好,一起走吧。”

幾人一同出殿時,沈遲剛挨好軍棍,被兩名禁軍一左一右攙抬著下台階。

在看到沈遲的那一瞬間,孟小少主頓時覺得傷處好似隱隱作痛。

“幾位殿下來得正好,陛下派奴才在此等候,請幾位去禦書房一敘。”

守在殿外已久的邱盛趕在幾人踏下層層台階之後才迎了上去,和善道:“還請幾位隨老奴走一趟吧。”

小少主本以為今夜危機已解,真如陛下原先所言此事就此作罷。

如今聽到邱盛這麼一說,她那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竟又再一次提上了嗓子口。

幾人心中各有所思,卻無人願先開那個口,唯有六皇子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邱總管,你可知父皇叫我們過去是為何事啊?”

“幾位殿下到了便知。”邱盛略微停頓了稍許,隨即又道:“不過陛下卻是沒有請六皇子也去啊,還請六皇子自行出宮吧。”

這麼差彆對待的嗎?

六皇子憋屈道:“……他們都去?就留我一人?這多不公平呀!不然我還是一起去算了,一個人回去也太無趣了。”

“去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啊,六皇子還是請回吧。”

不容拒絕,隨邱盛一道來的禁軍當即便上前了幾步,準備強行請離六皇子。

沒辦法,天子腳下,就算是皇子,也隻有乖乖聽話的份。

六皇子無奈地聳了聳肩,再怎麼可惜少了個看熱鬨的機會,他也還是隻能選擇自覺主動地先走了一步,離去之前還不忘多說了一句,“兄弟們自求多福啊!”

被老六這麼一說,七皇子倒是更為忐忑了。他本以為陛下傳人隻是想找那假駙馬秋後算賬而已,卻又琢磨不出陛下為何將他們幾人也叫了去,卻唯獨不叫老六。

除了他,幾人之中最為心驚的便是孟小少主了。

不似其他幾人早已習慣了帝王的喜怒無常,第一次遇上這種被人掌握著命運的情況,小少主實在是無力得很。

就在她低落之時,身旁的公主殿下卻是將手鑽進了她的披風之中,緊緊牽住了她的手。

順勢側過了頭,小少主正巧對上了公主殿下的雙眼。

“有我在,彆怕。”

柔柔軟軟的語調,卻是讓人覺得意外的安心。

小少主這才稍稍放鬆了下來,回握住殿下的手心,與她手牽著手。

“好,我信殿下。”

殿下願意信她,她自然亦是願意相信殿下的。

當那一行人跟著邱盛漸行漸遠後,尚在殿外台階之上未曾下完台階的一位老將軍才對著身旁的孫子說了句:“人都走遠了,還在看什麼呢你?”

如此,與他同行的小將軍才止住了欲要上前找小少主說話的想法,回頭道:“沒什麼啊爺爺!我們也快回去吧!”

十多年前的蜀地林總兵如今早已成了京都之中位高權重的林老將軍,縱然他鬢發已白了大半,看起來與當年那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模樣依舊還是沒有什麼兩樣。

林老將軍沒將自家孫子的搪塞當一回事,又繼續問了一句:“怎麼,你認識那位駙馬?”

自知騙不過自家爺爺,小將軍隻能含糊道了句:“應該是算認識的……”

“應該?方才在殿裡我就覺得奇怪了,你怎麼總盯著駙馬看?老實交代,怎麼認識的,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你何時與青陽門有什麼交集呢?”

林小將軍不敢多說,又不敢不說,隻能低聲道了句:“大概是以前去探望姑姑的時候見過的吧……”

聞言,林老將軍卻是更加戒備了:“你三姑姑?我警告你,你可彆學你姑姑一樣啊,若是你敢跟她一樣,有那斷袖之癖,老子第一個打斷你的腿!”

沒想到自家爺爺最先想到的竟會是這一層麵,小將軍實在是哭笑不得。

“好啦爺爺你就彆問了,我們快回去吧!不然爹在外頭都要等急了!等改日我再尋空去看看她,就知道我認不認識她了,到時候再跟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