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南泗之境六(一更)(1 / 2)

消失了這麼多年的南泗城出現在眼前。

它真的在山頂,那座山一直都埋在南泗城下麵。

可雲念現在滿腦子都是謝卿禮的話。

“師弟,師弟沒事的……沒事的……”

她慌張地要去抱他。

可抱住的人好像石化了一般,對她的話毫無反應:“師姐,怎麼會這樣呢……我怎麼會忘了呢……”

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滴落在雲念的臉上。

淚珠一顆顆自他的眼眶砸落。

雲念見過他落淚的模樣,可江昭和蘇楹何時見過這些,兩人心中的驚駭不比知道謝卿禮是渡劫修士之時少,甚至更甚。

在他們麵前一向運籌帷幄心思深沉的少年郎像個走丟了的孩子,任由雲念抱著,漆黑的眼卻死死盯著破敗的城門。

“這不怪你,這不怪你的,沒事的沒事的。”

雲念一遍遍喊著他。

可他就像丟了魂一般,心理上的重創一朝壓垮了他。

“我不該忘的,我為何會把他們丟在這裡整整十年……我為何會忘記這些……”

他一遍遍呢喃著,搖著頭,落著淚,茫然無措又絕望,臉上和脖頸上的傷口撕裂滲血。

直到江昭上前將兩人扯開。

“夠了謝卿禮!”他死死拽著雲念的手臂,目光如炬般看著眼前的少年,“過去的事情無論再痛苦,無論怨誰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來這裡便是為了找到幕後真凶報仇,你難道打算一直這樣沉迷於過去嗎?”

他走上前,握住少年的雙臂,眼底隱隱浮現熒光。

“謝卿禮,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從始至終你都沒有半點錯,沒有人會怨你,你信師兄,不會的。”

他說著好像也要落淚了般,匆匆忙忙彆過頭去擦掉眼角的淚花。

少年愣神看著他,可目光卻好像沒有焦點。

他低低問江昭:“師兄,我能帶他們回家嗎?”

江昭壓抑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能,我們帶他們回家。”江昭的聲音很堅定:“師兄用命向你擔保,我們都會平安回去,幫你報仇,帶他們回家。”

“不過就一個浮煞門,你如今可是渡劫中期,無人能打的過你,我們會一起揪出幕後真凶,將他們千刀萬剮以奠這一萬三千條人命。”

謝卿禮垂下的手被溫熱的掌心緊握,他茫然看去,雲念緊緊握著他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他的冷意。

方才消耗太多的靈力,他一旦虛弱脊骨中的東西便會叫囂著要吞噬他,謝卿禮的經脈會下意識與之對抗。

他很冷,冷的呼吸困難。

“師弟,沒事的,我們一起麵對。”

蘇楹也來到了身前。

謝卿禮微微闔眼,那些心底翻湧的痛意與悔恨割著他的心,寸寸滴血。

他並未回應他們,無意識握緊雲念的手,掌心冰冷霜寒。

雲念

看了眼,鬆了自己手上的勁任由他握著,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兩顆心卻思緒紛雜。

直到少年睜開了眼,緩慢仰頭望著歪歪扭扭的牌匾。

“我記得這扇門,我的記憶中有這裡。”

江昭問:“你確定自己曾經被囚禁在這裡嗎?”

謝卿禮點頭:“是。”

江昭追問:“可還能想起來些彆的?”

謝卿禮看了許久。

許久後啞著嗓子開口:“我想不起來彆的。”

方才腦海裡閃過的片段零碎。

隻能想起來一方深井,他被廢了渾身的經脈,脊背上劃開的傷口已經化膿,終日流著鮮血,鼻息間都是難聞的氣息,肮臟血腥。

看守的人在外麵喝酒嬉鬨,一人笑著說:“家主將謝家的人也帶回來了,你說這南泗城就這般大,他帶回來三家的人回來作甚,不過都是些屍體。”

另一人回:“說不定是要喂蛇呢!”

“那謝家剛滅門血肉還算新鮮,柴家和裴家的屍身可都成了白骨呢。”

“家主自有家主的打算,咱們就彆摻和了,這小子的脊骨長出來了吧,這次你去抽,昨日我抽的時候他咬了我一口呢。”

當時隻有五歲的他在做些什麼呢?

他惡狠狠瞪著從井上跳下的人,他凶殘問他:“你們要他們的屍身做什麼!”

來者拿著柄匕首靠近他,兜帽遮住了渾身,腰間的令牌上刻著詭異的鳥頭,麵具之下的眼是邪佞、惡意滿滿。

“喂蛇啊,你怎麼話這麼多?”

彼時的謝卿禮明明廢了渾身的經脈不能動彈,卻在那一刻迸發了強大的殺意,撲上前咬住他的脖頸狠狠撕扯下來一整塊血肉。

他記不清自己的結局了,總之是場殘酷的虐待。

他不後悔咬了那人一口,隻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再使些力,最好一口咬斷他的血管。

可他也隻記得這些了。

“師姐,我忘了自己是如何逃出來的,清醒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妖域,關於這裡的記憶……很模糊,隻有零零碎碎的片段,我為什麼會忘了……我怎麼會忘了呢。”

他捂住頭,額上青筋暴起:“我為什麼現在也想不起來,我為什麼隻能想起了這些,還有呢,還有呢……”

他的情緒又爆發了,周身的殺意明顯,連清明的眼底也逐漸被血紅代替,碎荊察覺到主人的殺意劍身震動,戰意瞬間湧起,聽霜感知到敵意也不滿地威震要出來迎敵。

雲念慌忙上前抱住他,踮起腳將下頜搭在他的頸窩,抱著他輕哄:“想不起來沒關係的,我們不想了,不想了師弟,沒事的沒事的,我在,我在你身邊呢。”

她聲聲安撫著他,極儘溫柔與嗬護,少年的殺意不知為何,在那一刻逐漸收斂,最終化為煙塵,風吹消散。

雲念抱著他:“想不起來我們就不想了,沒事的,沒事的……”

江昭心口鬱結的難受,雙手緊緊蜷起,又被柔軟

的手分開與之十指相扣。

蘇楹的眼眶微紅,不敢去看對麵緊緊相擁的兩人。

她問他:“阿昭,為什麼這些事情要謝師弟去承受?”

江昭微抿唇瓣,反手握緊了她的手。

對麵的少年少女抱著彼此,謝卿禮的下頜抵在雲念的頸窩,彎下腰身閉著眼,蓋下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

為什麼?

江昭仰頭望天憋回去自己的那點酸澀。

他也不知道。

他對謝卿禮的感情很複雜,起初是戒備加警惕,覺得他心思太深讓他有種不安。

可他拜入了踏雪峰,成了他的師弟,江昭是他的師兄便會去保護他。

直到琴溪山莊中他的身世揭露,直到江昭知曉這些血仇。

他理解了謝卿禮。

他的心思深、他的偽裝都是為了自保,如果不這樣他根本無法在那種吃人的境地下活下來。

“阿楹,我不知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情。

不知道那所謂的天命到底是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阿楹。”他看向她,握著她的手,“謝卿禮是我們的師弟,我們也是局中人。”

蘇楹忽然笑了,揩去臉上的淚水,點頭應下:“嗯,你說得對。”

謝卿禮是他們的師弟,所以他們要保護他;他們也是局中人,所以要拚儘全力去破局。

雲念從謝卿禮的懷中退出,少年的情緒已經平穩,體溫也比之方才要正常些。

她取出根紅繩係在他的手腕,低垂著眸子淡聲道:“本來想再編個小花串上去再給你的,可是你的身上好冷啊,那我現在先給你吧。”

紅繩上串著顆靈火珠,比紅繩的顏色稍微深些,隱約可以看見有跳躍的火焰。

其實對他早已無用,其實他的經脈不是這種東西可以療愈的。

但手腕上與靈絲繩相碰的地方騰起一股暖意,沿著四通八達的經脈遊走,最終彙聚在心尖。

“師弟,即使進了生死境,你戴著它我也能找到你。”

“同樣。”她舉了絕腰間的鳳扣,眼尾唇角都綻開笑意,“我戴著鳳扣你也能找到我。”

身後一人嗤笑:“那我們呢?你就不找我們?”

江昭微微挑眉,滿眼的幽怨宛如在看一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一般。

雲念便嘻嘻笑著打哈哈:“江師兄有蘇師姐,那用得著我去找。”

話是這般說的,可雲念卻上前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個追蹤符遞給兩人。

“這是我來之前做的,上麵有我們四人的氣息,我們一人一個拿著可以找到彼此,不過隻能用一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江昭敲了敲她的腦門:“還算你有點心眼。”

雲念捂著額頭:“師弟,你看師兄。”

聲音頗為幽怨,尾音拉長又低像是在撒嬌。

他們兩人無論在什麼

時候都能打鬨起來。

可如今兩人的打鬨卻少了以往的嬉笑,雖然嘴上在拌嘴,實際上餘光都不約而同瞥向他這裡,其中的意味分明。

他們在想辦法緩解緊張壓抑的氣氛。

謝卿禮看著他們,腦海裡在這時卻回想起了那人曾對他說的話。

——“你恨我嗎,可你一個廢人,孤立無援,你能奈我我何?”

他摩挲著手腕上的靈絲繩,那股暖意沿著指腹蔓延。

那人說錯了,他不是廢人,也不是孤立無援。

謝卿禮的唇角緩緩勾起。

他喊了聲:“師姐。”

雲念小步跑過來,揚起小臉站的頗為板正:“我來啦,小公子有什麼事情啊。”

謝卿禮眼底的笑意加深,指著脖頸上的傷口:“有點疼。”

雲念笑著取出丹藥為他上藥:“雲大夫來為你診治。”

江昭和蘇楹對視,齊刷刷移開了視線。

鼻息間是少女的氣息,溫暖的手在他冰涼的肌膚上遊走,指腹時不時碰觸到他的傷口,本來應該疼痛的地方逐漸掀起一股酥麻。

他彎下身方便她處理傷口,如此兩人剛好可以對視。

雲念眉開眼笑:“小公子好生體貼,那雲大夫就少收你些診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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