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被關上,榻上本來安睡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她茫然望著頭頂繡了今芒花的床帳,一顆心沉寂又難耐,無措地探向自己的心口。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一滴滴將錦枕打濕。
“行知啊……”
***
雲念又忍不住看了眼謝卿禮,少年躺在軟榻上望著窗外的落日,悠哉遊哉不亦樂乎。
雲念:“……”
察覺到她的目光後,謝卿禮看了過來。
少年輕笑:“師姐,我好看嗎?”
雲念白了他一眼。
少年將手上剝了一半的橘子喂到她唇邊,雲念麻木張嘴咬下。
她嘴裡塞著東西,說話便也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師弟,我們都在這裡坐上一天了,柴行知到底去乾嗎了,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
軟榻很寬,她盤腿坐在他身邊,而他靠在軟榻上。
“等他來,他自己有辦法。”
雲念吃一瓣橘子,謝卿禮便喂一瓣。
“唉,你說他能有什麼辦法,雀翎能告訴他嗎?”
雲念輕歎,隻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謝卿禮又捏了個提子喂給她,懶洋洋回:“比起我們,雀翎更信任柴行知,就算雀翎不說,他也有辦法自己查。”
雲念覺得雀翎當真複雜。
她應該已經意識到柴行知做的事情了,她也在糾結。
一邊想阻止,一邊想放任。
一邊是親情與愛情被拿捏,一邊是自己的良心過不去。
“我倒是想看看,雀翎會怎麼做。”
謝卿禮忽然開口。
“什麼意思?”
雲念嚼著嘴裡的提子看他,對他這雲裡霧裡的話有些不理解。
“沒事,就是想看看雀翎是不是會良心發現幫我們一把,還是一錯到底死也不回頭。”
謝卿禮的神色寡淡看不出什麼,又給她剝了個橘子遞過去。
雲念接過往嘴裡塞了一瓣,心裡糾結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他:“師弟,你會殺雀翎嗎?”
謝卿禮與她對視,雲念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緒。
她換了個委婉的說辭:“雀翎這人很複雜,你說她壞吧,她也是被逼無奈,心腸太軟,做不到看南泗城的百姓去死,隻能被柴厭拿捏;你要說她不壞吧,可生死境被她打開,那人進了生死境後活了這麼多年,出來後成立浮煞門殺了這麼多人,雀翎也確實間接推動了這件事……算了,聽天由命吧。”
說到這裡她自己也糾結,語氣也比方才頹靡不少:“若她一心阻攔我們,死也不悔悟,也隻能殺了她……害,好像也不能殺,她是看管生死境的人。”
雲念忍不住撓頭,糾結的模樣看的謝卿禮心軟。
“師姐。”少年說話間含笑:“這些我自有考量,你不需要擔心這些,有我在。”
有我在。
雲念艱難吞咽一下,他的唇瓣微彎,莫名讓她想起來他死死糾纏她的模樣。
“師姐——”
話還沒說完,一瓣橘子被她塞了過來剛好堵著他的唇。
“你,你彆說了,我們就在這裡等柴行知過來!”
那瓣橘子被塞進唇瓣間,她的臉有些紅,謝卿禮一眼便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在雲念收回手之前,他握著她的手,迎著她詫異的目光將那瓣橘子銜進唇齒間。
唇瓣似有若無擦過少女的指尖。
他順勢握著她的手,愜意又自在道:“嗯,很甜。”
兩個字被他說的格外曖.昧。
雲念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慌忙撤出手,他也不為難她,乖巧鬆勁讓她離開。
少年戲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姐姐,你臉紅什麼?”
姐姐?
兩個字瞬間將她的意識帶回昨晚,那時候他就是這樣惡劣又故意喊她,貼著耳根叫著她。
不止喊了一遍,後來意識混沌大腦宕機之時她也聽見了許多聲。
姐姐。
雲念回身打了他一下:“你閉嘴,不許喊我姐姐!”
少年還在笑:“可是你比我大一歲啊,姐姐?”
雲念捂住他的嘴:“不許喊姐姐!”
“姐姐。”
他又喊。
“不許喊!”
“為什麼不能喊,姐姐?”
雲念跪坐在他身邊死死捂著他的嘴:“不許喊,叫我師姐!”
他借驢下坡彎著眼啄了啄她的掌心。
雲念:“!”
掌心火燎一般,她這輩子沒那麼快過,收手的動作太過迅疾以致於失去重心,她又坐在榻邊,一時不察竟往後跌去,胳膊被人拽住,他又將她拉了回來。
少年坐起身,清雋的臉湊到眼前,呼吸間氣息噴塗在她臉上,吹動她額前的碎發。
她從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雙頰霞紅滿臉羞赧的模樣。
少年輕輕笑了聲,像是山澗的清泉叮當作響,撩動她的心弦,泛起一道道波紋。
“姐姐,小心點。”
尾調拉長,頗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郎逗弄心愛的女子。
雲念像被按住了尾巴的貓,渾身無形的毛炸了起來。
“謝卿禮,你故意的!”
她推開他,少年順著她的勁倒在軟榻。
他抿了抿唇角,壓抑許久的笑聲還是溢散出來,笑聲回蕩在屋內,雲念很少見到他這種發自內心的笑,沒有一點虛偽,完完全全就是個少年郎。
他笑起來時候真的很好看,上揚著唇角,眼尾卻低垂彎起,長睫也跟著撲閃,有一顆小小尖尖的虎牙隱約可見。
那點羞澀與惱意忽然就不見了。
雲念湊近他,突然說了句:“你好像有梨渦欸。”
很淺很淺,但他麵部表情一豐富就能看出來。
兩個很小的梨渦,他平時很少大笑,雲念竟從未注意過。
謝卿禮聽不懂梨渦是何意思,但知道是她喜歡的存在。
臉上的笑意越發深邃,瑩白的齒也顯露,少年看著離他很近的人,心尖快速塌陷,越來越想逗弄她。
“師姐喜歡嗎?”
雲念點頭:“有梨渦的男孩子笑起來很好看。”
謝卿禮問:“那我以後經常笑給師姐看好嗎?”
雲念蹙眉:“開心的時候笑,但不開心的時候就不用強裝了,我不要你為了我掩藏自己的情緒,你不想笑也可以不笑。”
“唔。”少年沉思片刻,又認真點頭:“不會呀,我在師姐身邊就很開心,開心就想笑,就像這樣。”
他忽然仰頭湊近她的臉,兩人之間隻隔了兩指距離,少年看不見底的眼定定看著她,眸光像是盛滿了銀河與繁星,明亮又耀眼。
唇邊兩個很淺的梨渦越發明顯,清晰可見。
“比如現在我就很開心。”
他說了句話。
雲念:“……”
她真的要頂不住了!
她喃喃著:“其實這也不能怪紂王……”
謝卿禮聽不太懂:“什麼?”
她回過神來,按著他的額頭將他推遠了些,“沒什麼,我說你不要勾引我了!”
少年揉了揉額頭,“師姐看出來了呀,那師姐上鉤嗎?”
雲念頗為矜持彆過身:“不上,我不是這種看色相的人,我們是有思想道德覺悟的。”
少年惋惜:“師姐道心堅定,那看來我還得加把勁了。”
雲念:“……”
她捂住耳朵:“你不要跟我說這些了!我聽不得這些!”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謝卿禮目的得逞,笑著靠在身後的靠背上隨她一起看著窗外。
他們並未關窗戶,院中燃著篝火,是顧凜在教蘇楹和江昭烤肉。
三人不過半天便相處融洽,最初雲念也覺得驚訝,顧凜社交的本領是真厲害,蘇楹也就算了,她本來性子就溫和無意與人起爭執,但江昭這龜毛的人半天就被顧凜拿下,雲念也不由為他豎起大拇指。
屋內隻有他們兩個,雲念覺得有些尷尬,這裡是他們昨晚親昵的地方,方才被他拉進來還沒覺得有什麼,方才他又狐狸精上身,如今心思一靜下來想的也多了些。
她糯聲聲問:“我們出去吃東西吧,等柴行知來。”
謝卿禮這次倒是乖乖聽話了,他坐起身:“好。”
兩人從屋內出來後正好迎上江昭看過來的目光,瞧見雲念微紅的臉後他擰了眉頭:“謝卿禮,你是不是又欺負我師妹了?”
雲念:“你彆亂說,沒有!”
謝卿禮笑而不語。
江昭指指點點:“你們注意點,不許給我做旁的事情。”
蘇楹按下他的手:“你彆操心了,吃你的烤肉。
”
顧凜搬著小凳子挪到雲念身邊,手肘捅了捅雲念,小聲問她:“老鄉啊,你跟他進展到哪一步了?是有名無實還是有實無名,又或者有名有實無名無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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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啥眼力見,絲毫不管謝卿禮想要刀了他的眼神。
雲念:“……你到底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吃瓜的?”
顧凜:“害,無聊的地方總得尋點有趣的事,你們持證上崗還是無證駕駛啊?”
雲念:“沒證也沒上崗,閉嘴。”
顧凜:“那他不太行,這都沒拿下你。”
雲念:“……”
“你說夠了嗎?”
謝卿禮終於忍不住了,腰間的碎荊劍嗡嗡作響。
顧凜委委屈屈搬著小板凳挪走:“嘁,小子,你爺爺進展可比你快多——欸欸欸你又動手!”
眼見兩人又要打起來,雲念上前一左一右分開他們。
“停!誰再動手誰是小狗!”
謝卿禮收回劍,顧凜拍了拍被他劃破一角的衣裳。
雲念有些頭大:“我們是要辦正事的,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天天吵啥?”
少年也沒說話。
雲念遞過去個果子:“不餓嗎?”
謝卿禮看了會兒。
雲念又遞了遞:“吃啊。”
她知道謝卿禮不吃肉,自那晚後刻意將乾坤袋中的果子都整理了出來,唯一可惜的就是來之前沒有多裝些蔬菜餅,她又是個肉食愛好者,乾坤袋裡基本都是肉食。
“多謝師姐。”
他接過去,果子被雲念洗的很乾淨,輕咬一口都是甜膩的氣息。
小院的門在這時被推開,幾人抬頭看去。
柴行知依舊一身黑衣,腰後彆著個長刀,瞧見幾人後挑了挑眉:“還吃上了呢,有我的份嗎?”
雲念白他一眼:“你想吃就來唄,矜持啥呢。”
柴行知卻並未動作,隻是站在院門處看謝卿禮,微揚下頜示意他出來:“走嗎?”
謝卿禮依舊坐著,咬著果子問他:“做什麼?”
柴行知笑道:“殺人。”
謝卿禮:“殺誰?”
柴行知眯了眯眼,“殺一個我們都想殺的人,你想知道他是誰嗎,那就跟我來。”
他沉聲道:
“今晚我們就能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