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他”指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
這下是連飯也吃不進去了,味同嚼蠟。
顧凜也看了過來。
柴行知隻是瞥了一眼,興許已經知曉顧凜是混進來南泗城的,總之視線並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到如今這個地步,入局的人沒有清清白白的,大家的目的基本一致。
“去嗎,謝卿禮?”
謝卿禮坐直身,“我要的是柴家、謝家和裴家的屍身。”
柴行知道:“我知道,南泗城的百姓短命想必你們看出來了。
“我們知曉。”
柴行知又道:“那你們知曉他們為何短命嗎?”
為何短命?
雲念搖頭:“暫時不知。”
柴行知笑了瞬,雖然笑意有些勉強:“阿翎告訴我是因為一千多年前那次疫病死了太多人,這座城的死氣太重,並不是適合生存的地方,尚未修行的百姓們住在這裡也會受到影響。”
雲念覺得柴行知實在是有些傻白甜。
這明顯便是騙人的話,他竟然還真信。
柴行知道:“你們也覺得我傻吧,我也這麼覺得,這座城的所有人都瞞著我,他們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
整座城將近一萬人都在騙他。
“我今日才知曉,當年他們中的是蛇毒,並不是什麼疫病,那蛇毒會世世代代遺傳下來,而壓製這蛇毒的東西……”柴行知看了眼虛空,圓日徹底沉了下去,“是這南泗城。”
幾人齊齊一愣:“你說什麼?”
柴行知苦笑:“六索錦蛇的蛇毒無解,隻能壓製,這座城下麵埋著個陣法,是專門用來壓製這蛇毒的,因此這些百姓出不來南泗城,隻要出去,沒有陣法壓製他們會立馬蛇毒爆發死去。”
雲念:“……然後呢?”
柴行知說:“陣法的維持需要源源不斷的生氣,每到六十歲,南泗城的百姓們便會自願獻出生命給這陣法,將血肉連帶靈魂獻祭給它,為了自己的子孫後代可以存活。”
因此沒有老人。
他們到了六十歲就會向家人告彆,訣彆這個世界,自願將血肉和靈魂祭給這座城。
隻有這樣後輩才能存活,隻有這樣南泗城才不會滅城。
“這種陣法不僅需要生氣,每隔百年還需要大量的魂力。”
雲念想到了什麼,茫然去看謝卿禮。
卻發現江昭和蘇楹,甚至是顧凜也看了過來。
魂力。
不同於生氣,人死後屍身在幾年內甚至都有殘魂,尤其是修士,魂力會更加強大。
謝卿禮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一反常態的平和。
他溫聲問:“還有呢?”
柴行知直視他的眼,告訴他殘忍的真相:“那一萬多具屍身,很可能被獻祭給了這座城下的陣法。”
汁水爆開,少年生生將手中的果子捏碎。
幾人都沒說話。
縱使知道結果不會太好,可真到這一刻,心底除了驚駭隻剩下說不明道不清的鬱結。
碎荊劍嗡鳴震動的幅度越發大,連帶著江昭蘇楹和雲念的本命劍也跟著一起震動,叫囂著要出來迎戰。
碎荊很生氣,身為主人的謝卿禮更加生氣。
柴行知垂首:“抱歉,我隻能猜到這裡,至於屍骸……我在阿翎的房中看到了記載,十三年前帶來的屍體應該在城東荒地,具體埋在哪裡我也不知曉。”
謝卿禮起身:“你讓我陪你去殺柴厭?”
柴行知頷首:“是,興許是派出來的兩批人都被殺了,柴厭似乎很生氣,他喊阿翎過去,我趁阿翎不注意將她弄昏了。”
“你打算去迎戰?”
“是,今日我發現阿翎在暗中疏散百姓,浮煞門應當要對你們動手了,興許明日便會動手,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僅憑我們兩人?”
“僅憑我們兩人。”
謝卿禮忽然笑了:“柴公子,你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得起你自己,浮煞門裡還有妖修和魔修,最差也得是元嬰後期,你憑什麼認為憑我們兩個可以對付他們?”
“憑我隻是個渡劫中期,憑你隻是個大乘後期?”
柴行知神色不變:“憑我知道你拚了命也想帶他們的屍身離開,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殺了柴厭剿滅浮煞門。”
無人說話。
隻有篝火的燃燒劈裡啪啦。
一直在雲念腦海裡沉默的係統開口:【雲念,他不能自己去,謝卿禮昨日才打了一架,身上還有傷呢。】
雲念也聽出了這兩人的意思是不帶他們,隻有他們二人去。
她知道謝卿禮很強,也知道柴行知不是等閒之輩,但如今柴厭是否真的金丹半碎還有待考量,那浮煞門門生眾多,且都修為不低,已經成了魔教,隻他們二人去闖也著實危險。
“師弟——”
“好。”
雲念和謝卿禮一前一後說話。
她眨了眨眼,茫然問:“你真要去?”
江昭也起身:“不行,我和阿楹下午又傳了封信給師父,將南泗城的事情詳細告知給了他,他若是收到信一定會帶人來這裡,我們隻需要等他們來就行。”
蘇楹附和:“是啊,謝師弟你不能去,你的傷還未好,如此實在冒險,我們等師父來便可。”
便連顧凜也冷了臉:“見過逃命的還是第一次見送死的,你師兄師姐都去搖人了,你等等不行嗎?”
雲念站起身拽了拽他的衣袖:“師弟,不行,你不能去,要去的話我們一起。”
他看了過來。
雲念仰著頭看他,五指死死拽著他的袖口,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暴露了她的情緒。
以往的謝卿禮定是會握緊她的手。
可這一次他卻一根根掰開了她的手,動作雖然輕柔但卻不容拒絕,謝卿禮隻道:“師姐
,不行,以柴厭的性子應當早已知道你們傳了信,定會派人想儘辦法阻撓,我們不一定能等來援兵。”
“師姐,我等了很久很久,就為了今天。”他將她的手攥進掌心,“無論前麵是什麼,我必須要去殺他。”
“我們一起——”
“不行。”他回絕,再次加重語氣:“不行,師姐,你就在這裡等我,哪裡也不許去。”
這裡是南泗城裡唯一安全的地方。
他俯身將她抱進懷裡:“師姐,沒事的,等我回來。”
雲念在他的懷中,他的氣息在耳根噴灑,可這次沒有一點的旖旎與曖昧。
“我也想去……”
“不行,師姐,這件事不行。”
“我可以幫你的。”
“我知道,但是不行。”
無論雲念如何去說,他隻是一句話:
不行。
她不能跟去。
態度堅決到沒有絲毫的回轉餘地。
直到最後雲念也不說話了,他拍著她的脊背在耳邊一句句承諾一定會回來。
雲念小聲問:“那我們去城東,找三家的屍身。”
謝卿禮還想拒絕。
雲念拉住了他:“我們是夥伴,我們說了要一起承擔這些事情,你做了最危險的事情,這一點小事我們合該為你做,憑什麼我們要待在這裡太平度日?”
江昭應了聲:“你若是要去找柴厭,那我們便去城東,若能尋回來屍身……便尋回來,你也好放心打,大不了一劍掀平這南泗城,也不用再顧忌什麼。”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勸著,謝卿禮對上雲念堅定的眼後,終究還是軟了心。
他捏了捏她的臉,彎腰柔聲哄她:“那師姐,你們帶上牽機冊去,遇到不對的地方直接布陣立馬趕回來。”
“好。”
謝卿禮又抱了抱她,她這次也乖巧任由他抱著。
“我會回來的,彆擔心。”
“……嗯。”
她目送少年和柴行知一起離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躍上屋頂,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一隻手在眼前晃了晃:“欸,回神了,還看什麼呢?”
顧凜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微彎身子與雲念平視,瞧著頗為嫌棄的模樣:“眼都紅了,老鄉你哭了?”
雲念陰陽怪氣:“你閉嘴的樣子真的很美麗。”
顧凜:“嘖,不過就是去殺個人,怎麼搞得像是生離死彆一樣?”
雲念:“殺一個人,和殺一個戰力值超高的幕後大boss是兩回事。”
她坐回去,江昭和蘇楹之間的氣壓也有些沉悶。
雲念隻覺得手上的肉都味同嚼蠟,一點也吃不進去。
顧凜也坐了下來,瞧見三人如出一轍的頹喪後一陣頭大:“我說各位,他又不是回不來,他是有光環的你們放心,哪有主角乾不過反派的。”
江昭和蘇楹聽不懂他
說什麼,也沒空去鑽研他的話。
雲念看了一眼又收回眼。
顧凜:“……”
行吧。
他坐了會兒,眼見幾人都沒興趣吃飯,顧凜隻能含淚將烤烤好的肉一股腦掃進肚子。
隨後他率先站起身拍了拍飽滿的肚子,樂嗬嗬道:“朋友們,要不要去城東溜個彎消消食?”
夜已經深了,距離謝卿禮離開也快過去半個時辰了,他們沒有聽到打鬥的聲音,想必柴行知和謝卿禮去了很遠的地方。
雲念起身:“嗯。”
江昭和蘇楹拿起劍跟上。
起碼在這件事上他們要做到。
找到三家的屍身。
***
街道上空無一人,此刻剛剛夜深,但南泗城卻好似被清空了一般。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
謝卿禮嗤笑:“雀翎速度倒是很快,說清人就清人了,一萬人能挪去哪裡呢?”
柴行知沒應聲,謝卿禮便看出來了他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