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突然這麼困……
好像有什麼人在喊她,雲念抓緊了衣袖,想要抗爭可卻沒有反抗之力,意識在此刻墮入黑暗。
“雲念,過來。”
有人在喊她。
很熟悉的聲音。
雲念擰了擰眉,想要睜開眼去看,費力與自己的眼皮做鬥爭。
“雲念,放平心你才能看到我,不要急。”
那道聲音如是說。
雲念狂跳的心隱隱平穩,興許是聽出了喊她的人到底是誰。
她知道是誰了。
是裴淩。
虛無的黑暗之中,隻有那一處地方是亮的,自上投下的光亮落在青年身上,他安靜地看著她。
雲念挑眉:“前輩被困在生死境之中,竟然還能有餘力將我的魂拘過來?”
裴淩輕笑:“誰讓你拿了我的聽霜劍呢,雲念,劍可不是白送你的。”
聽霜有些心虛地嗡鳴幾下,雲念側首去看它,它頗有靈性地蹭了蹭她的腰身。
“原來是因為這柄劍啊,它還聽你的話呢。”
“當然,畢竟是我花了十年時間煉製的名劍,它可與碎荊齊名,你們夫妻兩個一人一把。”
雲念白了他一眼。
她來到裴淩身前不遠處坐下,翹首看著被鎖鏈捆著的裴淩。
他依舊是那副模樣,與在琴溪山莊見到的一樣,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被兩根穿透肩胛骨的鐵鏈壓迫到跪地難以起身。
雲念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裴淩:“……我沒穿上衣,你好歹彆這麼冷漠地看著啊。”
雲念:“你有的謝卿禮都有。”
言下之意,他沒什麼好看的。
裴淩:“……害,你既然跟他成婚了,我也算是你的祖輩了。”
他是裴家先祖,謝卿禮是裴家後人。
雲念終於知道,為什麼在翠竹渡之時謝卿禮看見裴淩會那般生氣,因為裴淩沒死,卻放任了裴家的滅門而並未出去相救,他恨裴淩到恨不得殺了他。
而且穹靈劍骨是裴淩留給裴家的,因此也隨著血緣到了謝卿禮體內,他覺醒了穹靈劍骨,間接導致了三家的滅門。
“那小子恨不得剝了我的皮,自然也不會認我這個祖輩,我也不為難你。”
裴淩笑嗬嗬說著。
雲念盤腿坐著,“前輩拉我進來又是因為什麼?”
裴淩笑眯眯:“告訴你一些事情。”
雲念:“什麼事情?”
“關於謝卿禮脊骨中的那東西,所謂的穹靈劍骨。”
穹靈劍骨,擁有的人會在修行一道上高升,成為護佑蒼生的人。
雲念正襟危坐:“您說。”
裴淩臉上的笑意在一瞬間消失,渡劫後期修士的威嚴畢露。
“雲念,穹靈劍骨便是唯一可以克製那場浩劫的東西,因此謝卿禮是唯一可以破局的人。”
那場浩劫,雲念根本不知道那場浩劫是什麼。
“雖然穹靈劍骨現在恨不得殺掉謝卿禮,可當初在謝卿禮尚未出生之時它便選擇了謝卿禮,在他剛出生之際便被他喚醒了,謝卿禮四歲便修行到元嬰了,很神奇是嗎,在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在玩泥巴之時,他已經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麵了。”
是很神奇。
但這些事情發生在謝卿禮身上又好像很合理,他畢竟是十七歲便能渡劫的人。
“可謝卿禮七歲逃出來之時碎了道心,選擇了殺戮道,自那之後穹靈劍骨便不認他了,一心想要殺掉他,可謝卿禮不能死,穹靈劍骨選擇一任宿主需要許多年的沉澱,在這段時間內,或許整個修真界便沒了。”
雲念:“所以你要我怎麼做?”
把她弄過來這裡,肯定是想要她想辦法幫謝卿禮。
裴淩朗聲笑出來:“你果然聰慧,那你不如猜猜,我想你怎麼做?”
雲念看著他的眼睛道:“前輩讓我幫謝卿禮廢掉殺戮道是嗎?”
裴淩一愣,沒想到她還真能猜到這裡。
雲念自顧自說:“謝卿禮修殺戮道,穹靈劍骨會殺掉他,既然你們都要保穹靈劍骨,那隻能讓他廢掉殺戮道,如此穹靈劍骨便不會再傷害他,會助他應付那場浩劫,是嗎?”
“……是。”
雲念的臉色很冷:“可人不可能三次重塑道心,他廢掉殺戮道後便真的是個廢人了,如何能另擇大道?”
從來沒有人可以碎掉兩次道心後第三次選擇大道。
大部分人甚至連第二次重塑道心都做不到。
“前輩,你要我送他去死,我不願。”
她再次搖頭:“我不願意,我不可能讓他死。”
謝卿禮不能死,她不想讓他死。
兩人隔著虛無的黑暗對視,彼此一言不發沉默相對,難言的寂靜蔓延。
許久後,一聲歎息傳來。
裴淩道:“如果是他的話,他可以做到。”
雲念:“我不想賭,我不想拿他的生命去賭,你說的這些並不能確保他的生命沒有危險。”
裴淩隻說:“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是謝卿禮的話,他一定可以做到。”
雲念覺得跟他說話實在是廢話,起身便要離開:“我覺得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前輩還是送我出去吧。”
“雲念。”
裴淩喊住了她。
雲念回身居高臨下看他。
裴淩仰頭道:“我為了這場浩劫在此駐守千年,我可以告訴你,
如果他做不到重塑道心的話,殺戮道和穹靈劍骨必有一個會殺掉他,他必死,你沒有辦法,這個世界也會毀滅。”
“你的師父,師兄,師姐,整個天下的百姓,所有生靈都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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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留不住,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雲念的指尖在抖,強行握拳忍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什麼都留不住。
世界毀滅,那不就是原書的結局嗎?
“我要教你讓他重塑道心,殺戮道一直在折磨他,你想看他這般痛苦的活著嗎?”裴淩的聲音放輕,“謝卿禮厭惡殺戮道,他本該是裴家和謝家的頂梁柱,未來應該成為修真界的大能,可他為了複仇走了岔子,他不喜歡殺戮道,但他隻能選擇殺戮道。”
“他應該是個驕傲恣意的劍修,而不是一個滿手鮮血、時常被心魔折磨的怪物,在他衝破渡劫後期的刹那,殺戮道便會吞噬掉他的人性,穹靈劍骨會被激發到最強,誓死要殺死這個滅世的怪物。”
“他活不了的。”
一滴眼淚墜落。
雲念茫然探手去碰,隻摸到自己滿臉的淚水。
他活不了的。
原書的結局,謝卿禮便是在衝破渡劫後期後被蠶食了人性,他忘記了所有人,忘記了所有美好的記憶,屠殺了整個玄渺劍宗。
“……你要我怎麼做?”
她聽到自己抖著聲音問。
裴淩說:“你要想辦法儘快提升修為,謝卿禮體內有兩顆道心,另一個是他在十年前親手碎掉的,我要你修複它,讓它吞噬掉謝卿禮的第二顆殺戮道心,我會教你怎麼找到它,怎麼修複它。”
雲念抿唇:“你到底在哪裡?”
裴淩卻笑道:“我嘛,找到我沒用,我出不來的,我教你方法就行,你用它去救謝卿禮。”
黑暗漸漸吞噬掉彼此,雲念許久沒說話。
她似乎是在心裡鬥爭,裴淩隻沉默等著她的回應。
他知道她的答案。
她也確實給了他期望的答案。
“好。”
***
山間的小路之上,鮮血淌了滿地,紅衣女子背著一人蹣跚行走。
她的衣服破敗,走路搖搖欲墜,美豔的臉上便是血痕,淚水爬了滿臉。
“行知,行知醒醒……行知……”
這場天譴險些要了兩人的命。
雀翎的視野模糊,已然快要堅持不住。
溫觀塵派人來追殺他們,她帶著柴行知靠著對南泗城的熟悉躲了整整兩天。
“行知,行知……”
她哭著喊柴行知。
可脊背卻湧起一陣寒意,這兩天的躲避讓雀翎對危機頗為敏銳,帶著柴行知朝側邊滾去躲過了身後的劍光。
她以為是溫觀塵的人又追來了,目中的殺意展露,放下柴行知便要應付。
可剛轉身,迎著昏暗的天光,少年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
他單手拎著劍,那柄長劍沒了劍鞘,劍鞘在柴行知的腰間彆著。
謝卿禮看了一眼,本來彆在柴行知腰間的劍鞘飛向少年手中。
沒想到會是他,雀翎的殺意消散。
或許是知道自己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或許是心有愧疚,總之她垂下了手,安靜看著謝卿禮。
謝卿禮看她的眼神很冷。
雀翎一度以為他要殺了自己,畢竟他們見到的第一麵,他便動了手險些斬斷她的頭顱。
他恨她。
雀翎看了眼柴行知,淡聲道:“這些事情是我做的,你想殺的話便殺我吧,跟行知和南泗城的百姓無關,我的命來換他們的命。”
她坦然赴死,沒有一絲掙紮。
可謝卿禮卻笑了:“殺了你的話,生死境誰替我打開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沉了臉色:“雀翎,你知道溫觀塵體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來頭是嗎,一千多年前他進入生死境發生了什麼,他脊骨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以及,浮煞門剩餘的據點在哪裡?”
雀翎一個問題也沒回應。
謝卿禮眉眼彎彎笑道:“你不說的話,柴行知可要死了呢,還有那些南泗城的百姓,不是在生死境之中嗎?”
雀翎忽然驚恐瞪大了眼。
“一夜之間幾千的百姓消失,可他們身中蛇毒又離不開南泗城,那便還在這裡,我這兩天殺了不少地方,可一個百姓沒見到。”
少年喜歡看到她驚恐慌亂的神情,笑意越發深邃:“那隻能是被你藏進了生死境。”
碎荊劍出鞘,劃破虛空逼近雀翎麵前。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不說的話,那我便將柴行知剮了,將整個南泗城劈平,沒有壓製蛇毒的陣法,他們也很難活吧。”
雀翎知道他做的出來這些事情。
“雀翎,一千餘年前溫觀塵進入生死境在裡麵發生了什麼,他脊骨中的東西又是什麼,他想做什麼,浮煞門剩餘的據點在哪裡,你最好一字一句給我想清楚了再說,你知道我做得出來滅城這件事。”
雀翎蹲下身,將柴行知扶起靠在樹上。
她的神情很溫柔,沾滿血汙的手細細摸索著柴行知的眉眼。
“我可以告訴你浮煞門剩餘的據點在哪裡,但其他的事情,需要行知告訴你。”
雀翎與謝卿禮對視,說:“行知知道所有事情,我要你助我解開他封禁他記憶的禁製,讓他想起來一切。”
“謝卿禮,你要先救他。”
謝卿禮眯了眯眼:“你在跟我談條件?”
“不,我沒有,這不是條件。”雀翎搖頭:“我沒有在騙你,行知記憶的禁製是溫觀塵下的,我解不掉,隻有你,隻有你可以,如果他想不起來那些事情,我也沒辦法告訴你,我不知道那些事情。”
光影自枝葉斑駁投下,少年眉眼肅重。
“雀翎,你若是敢騙我,今日你們都得死在這裡。”
“我不會騙你,
我不會再騙你們。”
***
夜色深了,少年一手提著劍,一手拎著袋油紙走在空無一人的林間。
往前是座宅邸,大門緊閉,雪地平整,堆積的雪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門口懸掛的風鈴遙遙作響,風一吹卷起滿地的霜雪撲來。
謝卿禮頓住腳步。
生了懼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她說討厭他,不要他。
他看了很久很久,那座宅邸裡住著心愛的人,是他拚了命也想留在身邊的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她說會討厭他,會丟下他,會不要他。
他還是什麼都留不住。
謝卿禮看了許久,明明心裡發瘋般想要見到她,可腳步怎麼都邁不動一步,根本不敢上去。
他看了許久,迎著凜冽的寒風,最終還是邁了步子。
她在家待了一天,也不知吃東西了沒,總的見到她將飯吃了。
謝卿禮推開門,長廊兩側的積雪不知何時被掃乾淨,堆著一個又一個雪雕
他愣了愣,莫名有些緊張。
謝卿禮穿過長廊,看到樣貌不一的雪雕安靜立在兩側,神態各異,像是一個個小夥伴在歡迎他回家一般。
他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太無聊了才堆的雪人,明明清晨走之時她還在生他的氣。
可心裡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卻又快了些,到最後他幾乎是跑著走完了剩下的路。
終於來到他們住的地方。
院中的雪被掃乾淨了,她盤腿坐在秋千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手中的話本子。
她抬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