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趕得回去,”傅臨洲走到陽台上,看著遠處的教堂,“這邊時間安排得比較急,忘了
通知您一聲。”
“沒事,我聽人說你想引進一個德國的人工智能實驗室回國,大概需要多少錢?公司賬上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可以幫你,或者我入股安騰——”
“這是您的意思,還是傅文昇的意思?”
李韻啞然,片刻後說:“不是,當然是我自己的想法,媽又不是沒有錢,美容公司上個月還開了兩家連鎖,生意可好了。”
“您的錢您留著自己用,我沒有衝動,引進實驗室是我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
“是,我當然相信。”
“相信就不用多說了,之後看效果吧。”
“也好,媽相信你的能力。”
雪還在下,如鵝絨揮灑,行人撐傘走過,在純白世界裡留下一串腳印。
“臨洲,”李韻頓了頓,聲音有些猶豫,“虞佳燁的父母給我打來電話,讓我跟你說聲抱歉,虞佳燁她已經和那個男孩分手了,她父母是決不允許她和一個窮小子在一起,但是我沒說什麼,也沒說要替你傳達,我本來也不是很看好你和虞佳燁。”
傅臨洲對這些事沒有興趣。
“我也看出來了,你前幾年之所以搭理虞佳燁,是不是就想借她擋彆人的閒話?”
“也是為了擋您。”
李韻無奈地笑了笑,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媽媽也是關心你,關心你的婚姻大事還有錯麼?”
傅臨洲沉默以對。
“臨洲,我想告訴你,不管我和你爸的婚姻有多糟糕,但我和他對你的愛是不受影響的,你爸這些年一直很自責,想通過各種方式彌補你。”
自責?和小十歲的女人再婚生子幸福美滿,享齊人之福,傅臨洲沒看出來傅文昇哪裡很自責。
李韻頓了頓,猶猶豫豫,終於把她這通電話的最終目的說了出來,“那天……展館那天,有人看到你抱著一個人從後門走了出去。”
傅臨洲眉梢微挑,視線倏然定格。
“好像是個男孩子。”
李韻很是不解:“你要是有心上人了,媽媽是非常開心的,可為什麼、為什麼是男孩?是他們看錯了吧,還是說,你被江堯影響了?”
傅臨洲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在和蘇宥的關係裡,想過自己的原因,想過事業的需求,想過父親帶來的陰影,但他好像從來沒想過一個更重要也更明顯的問題——蘇宥是男生。
他突然反應過來那天江堯為什麼笑著說,他們殊途同歸了。
他是喜歡上同性了嗎?
“臨洲,你在聽我說話嗎?”
傅臨洲把手插進西褲口袋,“在聽。”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想什麼?”
李韻急了,又不好意思多說,隻吞吞吐吐道:“就是你、你的取向,取向應該沒被江堯影響吧?”
“我也不知道。”
“什麼?”李韻抬高了音量。
“您正好提醒我了,我可能要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傅臨洲頓了頓,還是安慰母親:“媽,我今年二十八歲了,不是小孩,您應該很清楚,我不是衝動行事的性格,也不會率性而為,我隻做我該做的事,但是如果一件事我已經想好了,那您是改變不了什麼的。”
“臨洲!你彆嚇我!你真的要像江堯那樣,和他父母鬨翻了天嗎?”
“我不會和您鬨的,我認為沒什麼鬨的必要,您當年離婚分居,也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罷了。”
李韻剛要說話,傅臨洲就打斷她,“媽,您想說什麼我知道,但其實我也沒有想好,所以這個話題就先暫且不提吧,您注意身體,好好休養,年後我帶您去看專家。”
傅臨洲少
年老成,又早早創辦了安騰,他的決定向來是不容置喙的,即使是李韻,也下意識噤聲,沒再多說。
“好,”李韻歎了口氣,顯然憂心忡忡:“你也照顧好自己,不要著涼,早點回家過年。”
“好。”
傅臨洲掛了電話,對著雪景微微怔忪,轉身時,就看到蘇宥站在陽台的玻璃門後,探頭探腦地望向他。
為了開會討論方便,他們住在一個帶客廳廚房的大套間裡。
傅臨洲一轉身,蘇宥就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膽子怎麼這麼小?
傅臨洲走過去,打開陽台門。
蘇宥手上舉著一隻蘋果,拘謹地問:“傅總,我削了個蘋果,您吃嗎?”
他可能也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些呆,彆人的助理都是端咖啡,就他削蘋果,還是一整個蘋果,應該切開擺盤的,問完之後他自己先尷尬地笑了笑,正準備收回手,傅臨洲就接了過去。
“謝謝。”
蘇宥忍不住翹起嘴角,兩隻手背在身後,指頭絞在一起,“不用謝。”
“晚飯吃飽了嗎?”
“很飽。”蘇宥摸摸自己的肚子。
“還適應嗎?”
“適應,那個脆皮豬肘很好吃!”
蘇宥一提到吃,就變得像個小孩子,酒窩隱現。
“附近還有一些彆的特色美食,明天讓江堯帶你去吃。”
“您要繼續去和德國人議價嗎?”
“嗯。”
“我……”蘇宥抬頭盯著傅臨洲的眼睛,表情誠懇又期待,“我想跟著您。”
“那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和天昀他們出去玩。”
蘇宥擰起眉頭,“我不想玩,我是您的助理,雖然是臨時助理,但是我有責任和義務陪著您工作,您就帶著我吧。”
傅臨洲拿他沒辦法,“好吧。”
“傅總,我覺得您的決定是對的,我之前也查了資料,國內最好的幾家智能家居品牌,都引進了國外實驗室,有最先進的技術就要拿來用嘛,這沒什麼問題。”
傅臨洲笑了笑。
蘇宥咬住嘴唇,他是不是說得太幼稚了?好像是有一點幼稚,聽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專業的總裁助理,如果是姚雨姐在場,一定可以從成本和效益出發,給出更準確的判斷。
“我、我就是隨便說說,我今晚再研究一下計劃書。”蘇宥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說的沒錯啊,和我的想法一樣。”
蘇宥猛地抬頭,眼睛亮晶晶的。
傅臨洲朝他笑了笑。
蘇宥立即開朗起來,他又一次背過手,還無意識地踮了踮腳。
在室內,他脫了羽絨服外套,穿了件鵝黃色的毛衣和深色牛仔褲。
蘇宥很少穿明亮色調的衣服,傅臨洲第一次看到這件鵝黃色毛衣時,就覺得耳目一新,蘇宥自然卷和鵝黃色尤其相配,襯得他元氣可愛,皮膚白裡透紅。
等傅臨洲吃完蘋果,他才挨挨蹭蹭地坐在沙發邊上。
季天昀躺在沙發上玩遊戲,看到蘇宥,突然眼珠一轉,說:“我們下去玩雪吧?寧江這兩年都沒下大雪,我好久沒玩雪了。”
“啊?”
“走啊走啊,我都悶一天了。”
去談判當然不能帶著季天昀,他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裡待了一整天。
蘇宥不好拒絕,隻能順著季天昀的要求,穿好羽絨服,陪著他下去玩雪。
江堯從房間裡出來,“去哪兒啊?”
“我和蘇宥哥下樓玩。”
傅臨洲聽到“蘇宥哥”這個稱呼,莫名覺得好笑。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江堯擺擺手。
“舅舅,你不和我一起嗎?”
“對不起,你舅即將奔三,沒這個精力。”
“你換對象的時候不是挺有精力的嗎?”
江堯眯起眼睛,作勢要錘季天昀,蘇宥嚇得連忙縮起脖子。
臨出門前,他還不忘把傅臨洲的圍巾拿著,他沒敢看傅臨洲,走到沙發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拿錯,然後喜滋滋地抱著傅臨洲的圍巾下了樓,一邊走一邊係。
那股淡淡的木香還沒有消散。
季天昀斜眼看他,“你偷樂什麼呢?”
蘇宥臉色一僵,“沒有。”
“你真的是臨洲哥的助理嗎?你看起來就像個實習生。”
“我確實剛轉正。”
“剛轉正就可以做臨洲哥的助理嗎?”
蘇宥尷尬道:“原來的助理休產假了,我是臨時頂替的。”
“哦。”
季天昀雖然看起來很酷,但總歸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孩,一到雪地裡就恢複本性,蹦蹦跳跳地留腳印,團起一團雪就往蘇宥身上砸。
蘇宥連忙背過身,撣了撣圍巾,他已經開始後悔把傅臨洲的圍巾帶出來了。
“你彆砸我!”
“你怎麼這麼沒勁?”季天昀玩心更重,偏要欺負蘇宥,接二連三地扔出雪球。
蘇宥在躲閃中好不容易得空抓起一把雪,結果還沒扔出去,就被季天昀砸了個正著,剛想報複回去,卻發現兩條腿已經陷在雪裡,季天昀哈哈大笑。
他團了一個更大的雪球,嚇唬蘇宥。
蘇宥在他身上看到了江堯的影子。
一樣的喜歡嚇唬人。
“你等我一下!”蘇宥急著說。
“不行。”季天昀搖了搖腦袋,然後就把大雪球砸了過來。
蘇宥躲又躲不開,來不及護住圍巾,就嚇得直直地往後倒去。
幸好有人抱住他。
蘇宥摔在傅臨洲懷裡,傅臨洲把他拎出來,拎到台階邊坐下,蘇宥愣了片刻,準備起身時聽到傅臨洲問:“怎麼到哪裡都被人欺負?你是受氣包嗎?”
蘇宥撇了撇嘴。
“除了撇嘴,你還會什麼?”
雖然傅臨洲的聲音不是冷冰冰的,但蘇宥還是覺得委屈,一時忘了起身,抓起一把雪,團成雪球,想要狠狠砸向季天昀的時候,又忽然停住。
“天昀穿得不是很厚,我怕他冷。”
“怕什麼?”
傅臨洲握住蘇宥的手腕,抬高雪球,稍一用力,就精準地砸中季天昀的後領。
碎雪順著季天昀的後頸滑了下去,把他被涼得瞬間哇哇大叫,在雪地裡像個竄天猴一樣跳來跳去。
蘇宥笑出聲來。
他都忘了自己還坐在傅臨洲懷裡。
傅臨洲好像也忘了,他坐在台階上,蘇宥坐在他兩腿間。
季天昀的雪球又砸了過來,蘇宥一邊躲一邊準備新的雪球,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被砸了就跌回到傅臨洲懷裡。
傅臨洲伸手圈住他,然後掖了掖他圍巾的邊緣,以免寒風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