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界四(1 / 2)

夜晚。

慕思思的屋內隻點燃了一盞油燈,光線略顯昏暗,偶爾風一吹過,便將燈芯吹得搖晃起來,火光搖搖欲墜,不時地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慕思思眼前正放著一個白色的精致花瓶,而花瓶上則放著一束嬌豔欲滴的薔薇花正對著薔薇花出神,她的手裡也同樣拿著一枝紅色薔薇。

慕思思正望著薔薇出神,她盯著它們發呆了好一會兒,黑亮的眼眸裡如今被一層霧氣所覆蓋,慢慢地浮現起一抹漣漪的水意來,可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現在在想些什麼,又在煩惱著些什麼。

她輕歎了口氣,拿起手裡的那枝薔薇花,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進了花瓶裡。

那束薔薇花,與新放進來的那枝湊在一塊,花瓶裡的位置剛好合適,並不會顯得過於擁擠。

慕思思盯著它們瞧了許久,爾後又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她想了想,便又去拿了點水過來,將清水灑在花瓣上。

原本嬌嫩的花朵在水珠的映襯下,輕輕地顫動著,更顯嫵媚。

慕思思弄好一切後,就又坐了下來,繼續發呆地盯著它們看。

原本這會兒應該是到了她睡覺的時間,但不知怎麼慕思思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不僅沒有,而且還很精神。

係統看著她在這邊走神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在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後,終是忍不住問道:“您不休息嗎?”

慕思思的視線仍舊沒有從薔薇花上移開,她輕搖頭,語氣迷茫地說道:“我睡不著。”

屋裡點上了寧神的熏香了,她竟然都睡不著,明明之前睡得都挺好的。

係統輕歎了口氣。

其實從花海那邊回來之後,它就發現慕思思有點心事重重,儘管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煩惱些什麼,但這樣的煩惱反倒更加致命,因為要是知道的話,還可以想辦法去找解決的方法;但不知道的話,就隻能坐在這兒發呆了。

慕思思在這裡乾坐著,想著想著卻覺得這樣不行。

憑什麼她在這邊睡不著,卓明玨還能舒舒服服的。

既然慕思思睡不著,那麼他也得陪著自己一塊失眠才行。

慕思思索性就站了起來:“我決定了!”

係統“啊”了一下,不解地問道:“您決定什麼啦?”

慕思思把花瓶放回到原位,認真地說道:“當然是去找卓明玨麻煩。”

係統愣了愣,心裡卻有著一種不妙地想法,下意識問她:“怎麼找?”

慕思思正欲打開屋門。

聞言,她的動作也停在了半空,“……暫時沒想好。”

係統:“……”

它沒問出口的那句話是,您確定您真的是為了找麻煩才去的嗎?

慕思思卻說:“反正先找就是了,接下來就見機行事。”

說著,她便繼續推門,往外麵走去。

一路上因為有著白雪的映襯,偶爾能看清一絲光亮,慕思思走得還算是順利,在這段時間裡,她對於從自己的住所到卓明玨的屋子的路徑已經很熟悉了。

因為並不需要各種繞路,識彆方向,慕思思隻需要一直走,就能來到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

就是路上的時候,風太大了,吹得慕思思有些冷。

她下意識裹緊了衣物,繼續向前。

等到慕思思來到這裡時,其他人的屋子已經關上了,隱約能看得清燈光的痕跡,不時還有說笑聲傳來,十分的熱鬨。

而與此產生對比的,就是卓明玨的屋子。

那裡什麼動靜都沒有,門縫底下透露出來的痕跡,更是昏暗無比,看不到一絲光亮。

看上去,屋子裡好像沒人。

慕思思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兒,困惑地說道:“這麼晚了,也不在啊?”

她算了算時間,這會兒都快到晚上十一點了,卓明玨居然還沒回來?他平時也是這麼晚麼?

係統想了想,才道:“可能是去哪裡修煉了吧……”

慕思思重重地歎了口氣,“可是他不回來,我怎麼找茬呀。”

係統看了眼屋子,發現門其實沒被鎖上,輕輕一推便能開了。

於是它提議道:“要不我們進去等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進了。”

慕思思皺眉思考了下,點頭說:“也隻能這樣了。”

慕思思走過去,還沒將門推開,她便發現門把上似乎還纏了一根紅線。

“哎,這是什麼?”慕思思有些,她伸手將紅繩拿了下來,仔細看了眼,卻沒有發現什麼稀奇的地方,便將它放在手裡,直接進了屋子。

門才剛被打開,與此同時,在冰天雪地花海裡修煉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玉佩裡的前輩正與卓明玨講解著心法的使用途徑,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不由問道:“緣何分神。”

卓明玨抬眸,一朵凋零的薔薇便飄落下來,正好落在他眼前。

卓明玨伸手,花朵停落在他掌心上。

少年伸手握緊它,拿出手帕來,緩緩地將它給存放好。

爾後他又在帕子上畫了一道,紅光閃過後,便可保薔薇暫時不枯萎。

卓明玨將東西放進懷裡,才道:“有人進了我的屋子。”

他起身,轉身便走。

而幾乎是他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卓明玨的影子便宛若石子砸過的水麵一般,先是輕輕地蕩漾起一波漣漪,隨後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

慕思思卻待在這邊的屋子裡無所事事。

因為卓明玨房間實在是沒什麼好玩的東西,就一些尋常的家具,這些東西慕思思先前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膩了,所以現在看見也沒有什麼新鮮感,更彆提卓明玨此時又不在這裡,慕思思連找茬的對象都沒有,跟待在她屋裡也沒什麼區彆。

最後,她實在是坐不住了,慕思思起來,直接就在房裡走一圈,試圖想要找出點什麼東西來,好打發一下時間。

慕思思走來走去的,原本也沒有報什麼希望,誰知正好讓她看到書架上放了幾本話本。

慕思思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是一喜:“上次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哎。”

她盯著話本瞧了好一會兒,這才伸手將它們取了下來。

隻是慕思思剛回到椅子坐著,還沒打開書籍,就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她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回來的卓明玨。

卓明玨衣肩上還帶著一點仍未消融後的寒霜,他匆匆地走進來,那漆黑無比的眼眸裡還帶著一抹冰涼的冷意,看上去寒冷無比。

而他在看見屋裡的人竟然是慕思思時,不由怔愣了一會兒,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在此時過來。

慕思思拿著話本,也愣愣地盯著他。

她原本還有點被卓明玨眼底的冷意嚇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很快,那道寒冰就這麼消融掉了,瞬間變成了漆黑的星空,帶了幾分暖意。

卓明玨垂下眼來,在慕思思那被凍紅的手背上瞧了好幾眼。

他眸光閃了閃,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慕思思見卓明玨來了又走,一句話也沒說,眼睛裡浮現起一絲茫然來。

她不解地看向係統:“卓明玨在乾嘛?這裡不是他的屋子嗎?”

怎麼來了又走啊?

係統便說道:“……可能這就是男主吧。”

它也搞不懂卓明玨的屬性,總覺得他這個人難懂得很,係統完全看不透他。

慕思思認可地說:“你說得對。”

於是她便不再糾結,坐下來準備翻看那本剛才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話本。

誰知這個時候,卓明玨又回來了。

這時候的他是端著一盆熱水回來的。

慕思思看見他這番舉動,更是迷茫了起來。

卓明玨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端著它來到了慕思思麵前。

然後把水盆放在了離她最近的位置上。

慕思思歪了下頭,有些困惑地看著他接下來的舉動。

隻見卓明玨先是從櫃子裡拿出條乾淨的手巾,然後又走過來,把它放到熱水裡浸濕。

之後再將手巾執起來,擰乾後交給慕思思。

慕思思看著眼前彌漫著熱氣的手巾,再次愣了愣,“給我?”

卓明玨點了下頭。

慕思思還以為是自己的臉哪裡臟了,下意識摸了下臉龐。

卓明玨看見她這番舉動,嘴角揚起一絲弧度,耐心地解釋道:“暖和一下。”

慕思思這才反應過來,便接過了卓明玨遞來的手巾,貼在臉上擦了擦。

手巾還很熱,暖乎乎的,一靠近臉頰,就給她帶來了絲絲暖意。

正好慕思思過來的時候被冷風吹到,覺得有些冷,便直接把手巾覆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好讓臉蛋能夠暖和一些。

但是過了沒多久,有雙手輕輕地落在了慕思思的臉上。

他伸手一拿,慕思思臉龐的手巾就被拿走。

能夠讓她暖和起來的東西沒了,慕思思頓時就怒了,豎起眉毛來,生氣地說道:“你拿走它乾嘛呀,我還沒敷夠呢!”

卓明玨的視線落在慕思思那紅得不行的手背上,原本白皙細嫩的手掌早就被一路上的冷風吹得通紅,看上去有些可憐。

卓明玨想到回來時看見的景象,一路的寒雪都已經要結冰了,呼出來的氣息也仿佛會在下一瞬間變成霜汽。

淩晨是寒霜派最為寒冷的時候。

就連普通修士有時候都會經受不住寒霜派的寒風,被冷風吹來時,感覺到陣陣的冷意,就更彆提修為才堪堪煉氣期的慕思思了。

卓明玨將熱水推過去了些,更是離得她很近,解釋道:“泡一下手。”

慕思思皺著眉,盯著那還冒著霧氣的熱水看了看,心頭的火才消了一點。

她哼了聲,這才把手放進了水盆裡,整雙手就變得暖洋洋起來。

等到她一雙手都變得溫暖起來,手背上被凍紅的顏色也逐漸散去,恢複成原先的膚色之後,卓明玨才端起水盆離開。

不多時他又拿回來一個炭盆,在將符篆點燃後,便把符篆放進炭盆裡,炭火很快就燃燒起來,慢慢地散發出來了暖意。

一開始還沒那麼明顯,但漸漸的屋裡也就開始有了溫度,不顯得再那麼冰涼,這下慕思思的身體可算是徹底暖和起來了。

她在旁邊看著卓明玨各種忙活來忙活去的,可以說是一刻也沒停歇過,心裡更是好奇起來。

尤其是慕思思在想到自己過來的時候,卓明玨的屋子還是空的,就一時沒忍住好奇心,問道:“你剛才去哪裡了?”

卓明玨在旁邊坐下,如實回答道:“修煉。”

他這麼一說,慕思思倒是想起來了,再過段時間就是門派大比,按照主角光環來講,卓明玨估計也不會一直待在外門,永遠做個普通的弟子。

而到了那會兒,她還得想彆的方法,再度跟卓明玨結下梁子。

做壞人實在是太難了。

一想到這點,慕思思便頓時沒了精神,應了一聲後,就不再說話,而是望著手上的這本話本走神。

她到時候要做些什麼好呢……

兩人沒說話,屋子頓時顯得有些安靜。

卓明玨看了眼她手上的東西,便也跟著拿了一本書籍看起來。

他安靜地翻開一頁,手卻仍舊停留在扉頁上,不知怎麼又停下了,略微地有些出神起來。

慕思思原本還在隨便看著,視線忽然就落到了卓明玨那邊,看見那白皙的指尖泛著幾道青色的痕跡,微微地皺起眉來。

看上去應該是在冰封的環境下待得過久才造成的被凍傷的淤青。

卓明玨穿著的這身衣衫仍舊是寬大了些,原本整個人清瘦脆弱,在這身衣服襯托下更是顯得衣袍空蕩蕩的,再加上那過於蒼白的膚色,以及那雙純黑的眼睛。

慕思思從未見過兩種這麼純淨的顏色。

乾淨的雪與漆黑的夜。

這兩樣矛盾的東西在卓明玨身上卻顯得異樣和諧起來。

隻是因為手指過於白皙精致,所以指尖的那幾道青色的痕跡,就會被襯得更加惹眼起來。

慕思思發現他肩頭居然還停留了一片紅色的花瓣,再轉而想到剛才看見的凍傷痕跡,她便問道:“你去花海了?”

大晚上的,跑去這麼冷的地方修煉,這要是換成慕思思,她非得被冷死不可。

卓明玨點頭,隨後補了句:“那裡安靜。”他先前的一絲沙啞音調也已經消退了,現在的聲線十分的乾淨純粹,說起話來宛若清脆的利器劃過。

慕思思問完問題後,終於想起來自己來這裡的任務,她試圖想出些找茬的點來,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方案,這段時間裡慕思思幾乎可以說是把所有的辦法都用儘了,這會兒腦子簡直一片空白。

她擰緊了眉頭,仍舊沒有想到什麼好的主意。

卓明玨反倒開口了:“這麼晚了,為何還不睡?”

一提起這個話題慕思思就蔫了,也顧不得剛才的煩心事,她撇了撇嘴,歎氣道:“彆提了,說起來就絕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見薔薇花海過於興奮了,慕思思現在仍舊處於一種極端激動的狀態,隻要一閉眼就能看見那大片豔麗的紅色海洋,整個人就會變得非常非常的興奮,然後就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慕思思歎了口氣,緊接著想起自己還有話本還沒看,便拿起了手邊的東西。

她翻開一頁後,又隨口問了句:“你這裡怎麼突然多出了幾本沒見過的?”

卓明玨的手還停在書頁上,安靜地說道:“藏書閣拿的。”

先前慕思思說屋裡簡陋,也沒有彆的東西,卓明玨便去書閣裡拿了幾本書回來,放在這裡權當填充。

寒霜派的藏書閣雖說是門派弟子都可以進入,但外門的便隻能在一二層翻閱書籍,三層以上的樓閣隻有內門弟子才可以上去,而最後一層便隻有掌門才能自由出入。

慕思思點頭,低頭看起了書來,隻是才看了幾頁,她便沒了興趣。

見此,慕思思也不打算再看了,索性走到卓明玨那邊,將他的書蓋了起來,也不讓他再看。

她看向卓明玨,很認真地說道:“我睡不著。”

卓明玨看著慕思思那微微有些泛紅的眼圈,安靜了會兒。

他並沒有說話,反倒直接牽著慕思思,來到了自己的床榻。

慕思思不解地皺眉:“做什麼?”

卓明玨道:“先躺著。”

慕思思狐疑地看著他,卓明玨卻朝她點了點頭。

慕思思眉頭舒展開來,也不再糾結,便爬上床,在床榻上躺了下來。

隻是剛躺上床鋪,她便感覺到床板似乎有點硬了,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原本舒展的眉心再度擰緊。

卓明玨發現了她的異樣,思索了會兒,便去到櫃子那邊,又翻出了一床厚厚的被褥來,在讓慕思思起身後,慢慢地平鋪在床榻上。

這回慕思思再躺上去,便沒那麼難受了。

卓明玨又給她蓋好被子,上麵屬於少年那乾淨而又清冷的氣息還沒消散,床鋪裡仿佛都是他的味道。

慕思思攥住被子的手一緊,輕垂下眼瞼來,心情有些複雜。

自己明明一直在各種找他的晦氣跟麻煩,甚至在她睡不著的時候,也不讓他安穩,為什麼卓明玨就是不生氣呢?

慕思思睜開眼,直視著他,說:“我試過了,這樣是睡不著的。”

卓明玨卻守在床邊,輕拍著她的手背,嘴唇動了動。

忽而,慕思思就聽見了一陣清冽悠揚的歌聲,宛若黎明前最開始看見的那道日光,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而在這樣的歌聲安撫下,她那顆原本浮躁興奮的心不知怎麼居然就這樣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這首曲調奇特,卻又格外動聽。

慕思思便問他:“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少年聲音停了下,他低垂下眼眸來,爾後搖頭,聲音很輕:“這是我母親曾經哼唱的曲子,她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也不知道是因為曲子的聲音太好聽,還是因為卓明玨的聲音本就清澈清潤,亦或是兩種都有,於是歌聲就顯得更加得動聽起來,宛若珠落玉盤時發出的清脆聲響,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也帶著一絲平靜下的愉悅。

那雙漂亮的純黑眼眸就這樣望著她,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來,便又繼續輕聲地哼唱著。

慕思思就是在這樣的歌聲下,逐漸地產生了睡意,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她顫了顫眼瞼,緊接著便貼著枕頭睡著了。

床榻上都是屬於另一人的清冽味道,那道濃鬱卻又陌生的氣息將慕思思給包圍起來。原本她以為這樣陌生而令人不安的氣味,會讓她睡不著,卻沒想到慕思思竟也在這樣的疏離清冷氣息下,緩緩地進入了夢鄉當中。

慕思思做了個夢,夢裡是大片大片的花海,而她就置身於紅色的薔薇花中,花瓣紛紛飄落下來,將慕思思給包圍住了。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漫天的落紅;而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柔軟細膩的花瓣。

薔薇花海裡,還站立著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

但他的身影卻模糊得不行。

慕思思試圖想要看清楚那個人是誰,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嘗試著睜大眼睛,也始終看不見他的模樣。

最終,落紅停止飄落的那一刻,那人也緩緩轉身,向她看來。

慕思思終於看見那個人的樣子。

是卓明玨。

*

慕思思的手腕在無意識的動作下露了出來。

卓明玨將它重新放回到被窩裡,準備替她蓋好被子。

他見她睡得香沉,終是放心下來,打算尋個位置暫作休息。

誰知卓明玨還停留在被窩上方,沒有移開,他便聽見了一句細細的輕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