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六(1 / 2)

聞明孚這話一出,幾乎是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原本還站著的柳太醫也急忙跪下,正欲開口解釋,卻又被他的眼神冷冷盯著,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慕思思懵懵懂懂地躺在他懷裡,腦袋好像什麼東西要炸裂開來一樣,嘴裡的牙齒也一陣陣的抽痛著,腮幫子更是腫得厲害。

她淚眼朦朧的,完全聽不清他們的對話,隻知道自己現在很疼很難受。

淚水也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濡濕了一片,就連聞明孚胸前的衣襟也被慕思思的眼淚給打濕了。

聞明孚想要觸碰她的臉龐,看看她究竟傷在了哪裡,可是還沒等他碰到慕思思,慕思思又立即躲開,心疼地捂住自己腮幫子,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慕思思抬頭看他時,才發現底下跪了一群人,烏泱泱的一大片,占據了寢宮的大部分位置。

她先是一愣,回過神來後更是又羞又惱。

太丟人了。

這下全皇宮的人都知道她因為貪吃得齲齒了。

慕思思的眼淚委屈巴巴地掉了下來,她細聲地抽泣著,想要把臉給遮擋住。

聞明孚的手停在半空,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最終收了回去。他陰沉著臉色,將視線緩緩挪向底下跪著的眾人。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了,死死壓抑住聲音,生怕會擾得皇帝心煩。

宮殿上下死寂一片,寂靜得連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有人因為過於害怕,導致身子不住地發著抖。

聞明孚煩躁不已,隨手指了一個,常春會意過來,讓人帶著那位被點到的小太監下去。

慕思思原本還靠在他懷裡,隻露出個後腦勺來,忽然發現寢宮都安靜了下來,後知後覺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一看,就立即看見了眼前的一幕。

侍衛帶著瑟瑟發抖的宮人下去。

慕思思揪了下聞明孚的衣角,認真地搖著頭,勉勉強強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來,“不、不要……”

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含含糊糊了,好像嘴裡含了什麼東西一樣,原本是聽不清楚的。但在可以稱得上是死寂的寢宮,慕思思的聲音又格外清晰地響徹起來。

慕思思的話才說完,就又疼得她牙神經抽痛起來,小臉瞬間白得厲害。

常春動作一頓,看向陛下,想要詢問皇帝的意思,但卻發現陛下的心思壓根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此刻正在專注地看著懷裡人。

他知道這會兒陛下暫時是顧不上搭理他們的了,便讓人把逃過一劫的小太監放到旁邊,讓他待在那裡。

聞明孚低頭,耐心地問道:“是不是很難受?”

慕思思眼睫毛掛滿了淚珠子,濕漉漉的,她愣愣地仰起臉來看他,露出一張淚眼婆娑的臉龐。

那模樣看上去虛弱極了。

慕思思的兩邊臉頰明顯有些不一樣了,右邊臉頰腫得厲害,柔柔弱弱的,無助得很。

慕思思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緊張地想要再次捂住臉,都又被疼得再次哭出聲來,“嗚……”

仿佛有千萬根針在紮著她的牙齦一樣,這種強烈又劇烈的疼痛快要讓她呼吸不過來了。

聞明孚哄道:“好,我不看。”

他輕揉著慕思思的腦袋,似乎是想要給她安慰,而與聞明孚溫柔動作相反的,是他轉頭看向眾人時的冰冷目光,以及那同樣冷冰冰的口吻,“太醫怎麼還不來?都死光了不成?”

常春連忙道:“奴才再催人去看看!”

聞明孚的手一下下地撫摸著慕思思的發頂,坤寧宮內不時地還能傳來她試圖壓抑下來的細弱哭泣聲,慕思思哭得很小聲,甚至也不好意思讓其他人聽見,隻像小貓那樣哼哼唧唧的。

聞明孚感覺到他的衣襟再一次被淚水打濕,滴下來的淚珠是那樣的滾燙,讓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就煩躁起來,甚至想要毀滅掉所有。

可他落在慕思思發頂時的目光又是那樣的溫柔,在她耳邊低聲哄道:“想哭就哭,沒人敢笑話你。”

慕思思哼哼唧唧地掉著眼淚,腦袋頓時又再往他懷裡靠了靠,她知道自己的臉頰肯定是腫起來了,試圖想要去觸碰一下看看究竟變成什麼樣了,卻發現自己肯定做不到,隻能這麼虛捂著,一旦真正碰到臉龐,就會疼得厲害。

慕思思越哭,聞明孚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太監與宮女們隻覺得自己仿佛處在了冰窖之中,寒冷刺骨,更不敢隨便動彈,生怕觸了陛下黴頭。

各種折騰之下,太醫院的人終於趕來了。

聞明孚把所有太醫都傳召了過來,就連年紀最大的那幾位也不能例外,由宮人們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趕到了宮殿。

這幾位老太醫的頭發都已花白起來,幾乎都快要走不動路了。

他們正要跪下行禮時,聞明孚掃向太醫院的人,不耐煩道:“少廢話,快給皇後看病。”

太醫們行禮的動作僵硬地停在半空,隨後又連忙趕到了床榻這邊。

可是聞明孚的身軀幾乎都要擋住了那位小皇後的身影,他們隻看到了她的背影以及大半個後腦勺,其餘的什麼也看不見。

偏偏聞明孚的視線還冷冷地盯著他們,嫌他們磨蹭。

其中一位太醫僵硬著聲音,不安地提醒道:“陛……陛下,請您先讓開一些……”

聞明孚的目光仍舊看向他們,在這樣冰冷的視線注視下,太醫被看得額頭冒汗,莫名心虛起來,但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了:“臣、臣要為皇後看病。”

聞明孚盯了他們一會兒,才轉過身去,將慕思思抱了過來,讓她轉了個方向,一邊弄一邊哄道:“讓他們給你看看牙齒,很快就沒事了。”

儘管他的神色陰沉沉,還顯得有幾分森冷,但那可以說得上是過分溫柔的語氣,還是讓太醫院的人吃了一驚。

即便他們之前已經聽聞皇上似乎對坤寧宮的那位皇後有幾分特殊,可等到親眼所見時還是會有些驚訝。

慕思思顯然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古代的大夫是怎麼看牙的,不安地點了點腦袋,輕咬著下唇看向他們。

聞明孚見她都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了,伸手將她的嘴唇輕輕掰開了些,與他那溫柔動作不相符的,則是聞明孚看向他們的不耐煩眼神,“愣在這裡做什麼,滾過來。”

他那語氣著實是有些不善,慕思思被嚇得臉色發白,更加不安了。

聞明孚對她說:“沒說你。讓他們滾。”

慕思思吸了吸鼻子,淚水嬌滴滴地掉下來,看上去我見猶憐。

太醫院的人在看見皇後的廬山真麵目時,更是有些詫異。

看來看去,也就是一個長得有些好看的普通小姑娘,怎麼會引得陛下的如此在乎。

白太醫神色不改,恭敬地半跪在床邊,對慕思思說道:“娘娘,請張開嘴來,讓臣看看。”

慕思思試圖啊了一下,才剛張開一點,就又疼得她眉頭都皺了起來,頓時往聞明孚懷裡縮了縮,“痛。”

那聲音細弱得幾乎聽不清。

聞明孚安慰她:“痛就不張嘴。”

他轉頭看向他們,眼神又是一冷,仿佛有些不悅。

太醫們聞言均是大驚,連忙說道:“陛下!這……不張嘴怎麼給娘娘看病?”

即便是可以把脈,但也需要望聞問切才行。

聞明孚冷聲道:“朕不管。”他隨手點了其中一位太醫,“你,現在過來給皇後看病。”

被點中的一位老太醫幾乎當場就要昏厥,他都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紀了,眼看著就要從太醫院裡退休,戰戰兢兢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難不成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嗎?

聞明孚見他還愣在這裡,臉色更是陰沉下來,都快能滴出墨來了。

宮女見狀,知道他快要走不動,便將老太醫攙扶過來。

太醫心中暗自歎氣,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的手還有些顫抖,搭在慕思思的手腕上,把脈了一會兒,又讓她換了隻手,繼續把著脈。

慕思思已經哭累了,也疼得近乎沒了力氣,軟軟地靠在聞明孚懷裡,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她的眼圈被淚水浸透打濕,哭得又紅又腫,可偏偏臉蛋又蒼白得厲害,看上去更像是被誰狠狠欺負過的小可憐。

慕思思一抽一抽的,努力吸著鼻子,眼淚仍舊會不停地掉下來,隻是她現在哭得很累了,完全發不出半點聲音,隻偶爾抽泣幾聲。

聞明孚擦著她的淚水,低聲對慕思思說了句什麼,她搖了下頭。

老太醫問道:“娘娘今天吃了些什麼,可否告訴老臣?”

老人家也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因為年紀太大的問題,聲音聽上去總會顯得有幾分哆嗦。

慕思思疼得說不出話來,隻好看向聞明孚。

聞明孚皺眉,隻覺得太醫院的人腦子不太好使,皇後明顯疼得都沒法說話了,還要問她。

他不耐煩地回答:“糖。”

老太醫愣了下,明顯是沒預料到會從陛下口中聽見這個字。

聞明孚沉著臉:“聽不懂嗎?我說糖。”

老太醫連連點頭,“老臣聽見了。”

隻是有沒真正看到皇後嘴裡的情況究竟如何,誰也沒辦法真正診斷出她牙齒病得怎麼樣了。

慕思思埋在他懷裡,輕緩地呼吸著,她難受得輕蹙起眉來,哼哼唧唧出聲。

可儘管再難受,但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兒應該看病,再加上係統在旁邊給她鼓勵打氣,慕思思還是示意讓聞明孚讓開一些。

聞明孚盯著她看,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把她抱在懷裡,點頭。

慕思思便把嘴巴張開了點,好讓太醫看個仔細。

老太醫認真地看著她口腔裡的情況。

但過了好半會兒,也沒出聲。

慕思思的嘴巴張得都有些累了。

聞明孚在旁邊看著,臉色時陰時晴,他忽而開口,語氣不虞,“你行不行,不行的話換另一個。”

老眼昏花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病情狀況如何。

他讓人把這老的請到一邊去,又指了個年輕的過來。不等這位新的太醫上前察看慕思思的牙齒情況,聞明孚就已經把人攬到懷裡安撫起來,碰著她沒有腫起來的半邊臉頰,讓慕思思休息一會兒,不必再張嘴了。

太醫:“陛下……”

聞明孚轉頭,對上他們可就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了,“剛才那個不是看了嗎?去問他。”

慕思思意識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認真地聆聽了一會兒他們的對話,可什麼也沒聽清,大部分注意力都被發作的牙疼病都搶走了。

想到這裡,慕思思不由委屈扁嘴,感覺好像犯了水逆一樣,越來越倒黴了,居然連吃個糖都能犯牙疼病,她明明很愛護牙齒啊。

慕思思很想要聽聽看自己現在的情況如何了,但是又實在是疼得厲害,沒法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唯有將聞明孚的衣襟揪緊了些。

但已經不怎麼哭了,隻時不時地抽泣著。

聞明孚聽見她哭的聲音小了些,試探性往慕思思腮幫子碰了下,想看看她臉上的情況。

聞明孚的手才剛碰過來,慕思思頓時很警惕地看向他,含著淚光,那眼神可以說是凶巴巴的,卻像隻張牙舞爪的小奶貓,完全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聞明孚說:“好,我不看。”

他轉而看向太醫院的人,底下跪著的太監宮女們則是恨不得自己這會兒消失,省得陛下的怒火波及到他們身上,眾人紛紛在心中默默祈禱皇後娘娘平安無事了。

不然的話,他們的小命恐怕都得交待在這裡。

聞明孚看了一會兒,見太醫院的人還在磨蹭,不知道在討論著些什麼,轉頭看向蒼白著小臉的慕思思,這會兒哭得都快要沒力氣了,隻默默地流著眼淚。

他不耐煩地擰緊眉頭,“磨磨唧唧的做什麼,討論出什麼沒有?”

那位新來的太醫與他們商議了一番,最終站出來,向皇帝行了一禮,回話道:“陛下,如今還有一個法子,但……”

聞明孚如今聽到這個“但”就覺得厭煩,“再囉嗦下去,朕就割了你的舌頭。”

太醫強裝鎮定地繼續說道:“但效果究竟管用與否,暫時還未曾知曉。”

“哦?”聞明孚輕撫著慕思思毛茸茸的腦袋,聽這句話倒是笑了,他斂了笑意冷冷看向他們,“不知道管不管用,就敢拿來給皇後用……”

聞明孚再次輕笑了下,看似脾氣很好,輕聲細語地耐心詢問:“是把皇後當成你們試藥的藥人了嗎,嗯?”

他這話可以說是誅心之言了,太醫們紛紛跪了下來,顫聲喚道:“陛下!”

慕思思見他們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臉困惑地看向聞明孚,似乎是在問他。

聞明孚將人重新抱到了自己膝蓋上,低頭認真地端詳著她,見慕思思臉頰都腫成這樣,心底更是浮現起一絲無措的怒火來。

他蹭了蹭她的臉頰,涼涼的觸感傳遞到慕思思的臉上,她眼睛微紅,眼眶裡還閃動著淚花,怯怯不安地看著他。

“還疼嗎?”聞明孚放低聲音問道。

慕思思總算是聽懂這一句話,委委屈屈地點頭,細聲細氣應道:“疼……”

可光是那一個字,就幾乎耗去了她所有力氣。

慕思思話才剛說完,就又疼得靠在聞明孚胸膛,死死地咬住嘴唇。

聞明孚伸手攔住她,慕思思的小虎牙就直接咬在了他手指上,他倒沒什麼事情,但慕思思那原本就脆弱的牙齒的,直接就讓她疼得嗚哇哭出聲。

聞明孚匆忙將手收了回來,想要看看她牙齒的情況,隻是慕思思卻抿著唇再不肯張開。

聞明孚臉色陰沉沉的,渾身的戾氣也不知道向誰發泄才好,再次轉回頭時,太醫們還在等候著他的吩咐。

聞明孚問:“沒有彆的辦法?”

太醫說:“目前隻有這個法子,最為妥當。”

要是彆的,可能更加會引起反效果。

聞明孚看了眼懷裡脆脆弱弱的小姑娘,慕思思實在是累極了,隻沒力氣地靠著他,微微閉上眼,甚至連眼睛都懶得動了,唯有淚水還在不斷地流下。

也不知道這小小的軀殼,怎麼就能盛著這麼多的眼淚,好像總也流不儘的一樣。

聞明孚語氣不耐。不放心地問:“什麼方法?”

老太醫說:“苦參湯。用苦參一味藥熬出藥湯來,讓娘娘喝下,再用苦參湯漱口,或許能緩解病情。”

苦參湯,聽這名字就知道它的味道一定是苦不堪言的。

聞明孚想都沒想,轉頭便吩咐道:“先選幾名宮人,讓他們試藥;再挑選幾個同樣得了此病的人來,一塊嘗試,若是有出了什麼事情……”

他冷笑一聲,輕描淡寫地提及:“太醫院就一塊陪葬吧。”

太醫院的人連忙跪了下來,重重地磕著頭。

慕思思吸著鼻子,頗為不安。她心疼地輕捂著自己的腮幫子,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自己到底能不能好起來。

觸碰在慕思思發頂上的那隻大手很涼,但動作卻又輕柔,她在他的安撫下情緒稍微得到了穩定,隻是牙齒還是疼得厲害,弄得她腦袋也一陣陣抽痛起來。

可慕思思也幾乎快要疼得麻木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昏厥過去,隻無力地揪緊了些聞明孚的衣角,腦袋又往他懷裡蹭了蹭,仿佛在撒嬌一樣。

聞明孚的手一滯,很快又如常地繼續安撫著她。

這樣無措又疼惜的無力感,是聞明孚前所未有的感受,哪怕是他病情發作的時候帶來的煩躁與憤怒,也及不上現在的萬分之一。

慕思思一哭,他就想讓所有人都陪著她哭;慕思思一疼,他更是想讓全天下陪著她一起受罪。

憑什麼他的皇後在這邊受苦受難,其餘人還可以好好的。

聞明孚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礙眼極了,恨不得毀滅掉所有。

但慕思思宛若小貓輕哼哼的聲音還是召回了他的些許理智。

聞明孚摩挲著她的發頂,輕柔地安撫她。

慕思思依稀聽見了那些人的聲音,但她此刻所有的專注力都被疼痛搶去,完全顧不得其他。

聞明孚見太監宮女們已經如數將湯藥喝下,便讓常春派人盯著他們,看看有無其他不適的反應。

也不知道過來多久,常春才回來,在他耳邊輕語了一番。

聞明孚點頭。

宮人們很快端著藥上來,似乎想要喂慕思思喝下去。

他直接搶了過來,拿起湯匙舀了一匙,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送到慕思思麵前。

慕思思反應遲緩地看向聞明孚。

聞明孚說:“喝了就沒事了。”

常春從宮外找來了幾位相同病症的百姓,他們喝了藥之後,疼痛很快就緩解下來,足以證明此法是可行的。

慕思思大老遠就聞到藥的苦味了,如今近距離看到,更是皺著臉蛋。

但在苦跟疼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吃苦。

畢竟牙疼實在是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