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小橋流水,邊上一家人的大門敞開著。
屋內,幾人正圍坐在桌子邊。
“他臉上有痦子?”
“是。”
“哪個位置?”
“左臉,就這。有我這指甲蓋那麼大。”
顧雲初有條不紊的提出問題。
她問什麼,對麵坐著的憨厚男人就答什麼,而另一邊坐著的年輕婦人正默默垂淚。
那天並不隻是崔家的一對龍鳳胎丟了,也不知那老人怎麼做到的,竟是在短短半天之內拐走了周圍數戶人家的孩子,足足六個孩子沒了。最小的就是崔家的龍鳳胎,才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八歲。
而顧雲初現在到的這家,正是受害者之一。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顧雲初的腦中也對那拐孩子的老人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
一個拄著拐杖,看似行動遲緩,實際上行動敏捷的年邁老人,相貌寡淡,頭發稀疏,左臉嘴邊有一個大黑痦子。
當天穿著的是一身黑青的粗布衣衫,看上去比尋常乞丐乾淨一些。有人看見他獨自出了城門後,自顧自的朝著西麵走了。
那麼問題來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拍一下人的肩膀,就讓人神誌不清的?
是某種藥物?
還有,從頭到尾,所有稱自己見過他的人都沒有在他身邊看見過有孩子的蹤影,他更是獨自一人出的城,那麼被他偷走的孩子呢?
那些孩子到底哪去了?
難道還在城內?
顧雲初細細思索了一下,覺得不應該。
祁鎮就這麼大,崔二河他們已經把祁鎮找遍了,而且這裡的縣令也並非吃乾飯的。將近十天的時間,如果孩子真的還藏在祁鎮,想要完全瞞住,一點風聲都不露這可不是容易的事。
更何況偷孩子的人也不可能把孩子一直存放在祁鎮,留的越久暴露的風險越大,同時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所以顧雲初更傾向於或許孩子丟失後或許被藏在過祁鎮的某處,但現在也已經完全被弄出去了。
而且偷孩子的人或許不止明麵上的老人一個,而是一個有目的有計劃的團夥作案!
想到這,顧雲初當即決定。
“我待會兒就走。”
跟在她身邊一起往家走的崔大娘茫然抬頭。
“去哪?”
顧雲初開口。“自然是往西麵去。”
那麼多的孩子,想要銷贓也是需要時間的,或許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她的動作必須快,必須趕在這些線索消失之前找到那些孩子。
這隻是理想狀態,也可能什麼也找不到,或者就算找到了,有些孩子可能也已經死了。
畢竟丟失的孩子最小的才三歲。而那些拐子本就喪了良心,還指望他們好好的照顧那些小孩嗎?
說乾就乾的顧雲初回到崔大娘家,拿起自己帶來的小包袱就走。崔二河和妻子張柳好說歹說都沒攔住。轉頭去裝錢的荷包給顧雲初當盤纏,顧雲初依然沒要。
黃昏下,一頭墨發簡單束起的貌美姑娘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對著幾人揮揮手。
“事不宜遲,我走啦!至於那錢,還是留著以後給孩子買糖吃吧。”
隨後扭頭毫不留戀的大步往前,背影透著一股瀟灑勁。仿佛一陣風刮進來,帶著幾人的期望又迅速離開。
崔二河看著她的背影。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她真的能幫我們把敏兒和輝兒帶回來嗎?”
十天了,他的心中早就有些絕望了。
崔大娘頓時瞪過去。
“說什麼呢?這可是天上來的仙子,說話恭敬點!”
“但是她看著實在不像是個神仙啊。”
崔二河心裡各種情緒翻湧,忍不住道。
“神仙不該是掐指一算就知天下事的嗎?”
崔大娘現在乃是朝霞仙子的忠實信徒,聞言不客氣道。
“之前那馬道士也會掐指一算,你說說我們送了多少錢過去?他算出來什麼了?他算出了個屁!”
隨後她又趕緊對著前麵,已經沒了顧雲初身影的小路雙手合十拜了拜。語氣堅定道。
“我之前不說了嗎?仙子乃是偷偷下凡,她讓我們叫她顧姑娘,就是不希望自己身份暴露,等到她出了這城,肯定會施展仙家法術,把我家的敏兒和輝兒救回來的!”
崔二河還想說什麼,張柳趕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讓他彆說了。
“甭管怎麼樣,顧姑娘都是好意幫我們,你怎麼好這般在後頭說人?”
被老娘和媳婦懟了的崔二河無奈。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
深夜,烏雲沉沉,暴雨劈裡啪啦的往外下。打得低矮的植株左右搖擺。
一處山洞中,明亮的篝火熊熊燃燒。驅散了不少此刻的潮濕冷氣。
顧雲初正坐在篝火邊,手持樹枝串著糖餅在火上烤。甜香充斥整個山洞。
【哎,想當年打野總是被人罵,萬萬沒想到,在這個世界我倒是成了名副其實的野王了。】
野王,總在野地睡覺的王。
之前不是睡橋洞就是睡樹洞,好一點就是睡寺廟,好不容易有錢了,她想著總該讓她享受一回了吧?
她都已經想好要怎麼在掌櫃的麵前拍出一排大錢,然後要如何中氣十足的表示自己要天字一號房了。結果就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阻攔她,揣著錢在城裡逛了一圈,還不到一天就稀裡糊塗的又出來了。
穿越多時髦的事,看了那麼多,都說穿越了不是日天日地日空氣,就是我和你纏纏綿綿到天涯,怎麼到她這就愣是玩成了荒野求生了呢?
算一算來這世界這麼久了,大半夜晚都是睡野地,和蚊子為愛鼓掌,和大地背對背擁抱,這她找誰說理啊?!
這時,山洞的角落裡傳來了一絲吼聲。
這吼聲的情緒相當複雜,害怕中透著一絲委屈,委屈中透著一絲憤怒,憤怒中透著一絲渴望。
而發出這聲音的正是一頭大黑熊。
這頭熬過冬眠的大家夥此刻正慫慫的縮在山洞的最裡麵,毛茸茸的身體恨不得往石頭縫裡麵擠。對於霸占著他家的顧雲初敢怒不敢言。
顧雲初半點沒有霸占人家房子的愧疚,聽到人家哼唧一下,還囂張的哼了一聲。
“瞎叫喚什麼?上一個像你這樣的熊,已經被我揍得從此三過山洞而不敢入了,我沒趕你出去都已經夠留情的了。知道了嗎?”
黑熊哪聽得懂人話。
它隻知道這女人凶得很,它在自家睡得好好的,她跑進來後,自己不過是吼了一聲,對方上來對著它就是邦邦兩拳。它打不過,又不願意就這麼把自己的窩拱手讓人,結果不知怎麼就被那凶悍的女人用火給堵住了路。對方往火邊上一坐就不動了,它徹底不敢走了。
大黑熊一麵忌憚顧雲初和火焰,一麵那縈繞在它靈敏的鼻尖的甜香實在是個甜蜜的折磨,讓它那雙小眼睛又忍不住的往顧雲初那邊飄,害怕的淚水從嘴角流出來。舔著自己的熊掌忍不住哼唧起來。
顧雲初看出了它的渴望,頓時惡劣的把噴香的糖餅遞過去,在它忍不住腦袋湊過來嗅嗅的時候,立刻收回手,大口的啃下去。
“想吃啊?不給!”
就這大黑熊的饞樣,顧雲初吃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嗚!”
大黑熊看她吃得香甜,自己肚子饑餓,想搶又不敢搶,想走因為害怕洞中心的火焰又不敢過去,一時間急的哼哼唧唧的,竟是眼睛都濕潤起來。
係統妹妹無奈:【人家被你逗得都快哭出來了,你做個人吧。】
顧雲初理直氣壯:【誰讓它這麼饞的,而且我這是在教導它熊生哲理。】
說著,顧雲初一邊啃著餅,一邊含糊的教導大黑熊。
“你看著我哭也沒用,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你未來的熊生還很長,還會遇到比我更壞的人,我這是好心,提前幫你適應一下。”
反正此刻無聊,顧雲初化身熊生導師道。
“當然,我是可以給你吃一口的啦,但是如果我這麼做了,你就會以為人類都是很好的,那以後你以為人類全都是好人,到時候為了一口吃的,被人抓住,唰唰兩下就砍下你的熊爪子,那你可不就慘了嗎?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所以這餅子我是絕對不會給你吃的。”
餓得隻能啃爪爪的大黑熊:……
這時,山洞外傳來了一個隱約透著笑意的聲音。
“它不過是個未開智的畜生,又打不過你,你不想給它吃就算了,何必和它說這麼多。”
一個身穿群青色錦衣,頭戴玉冠、腰懸寶劍的俊美男人穿過雨幕走了進來,渾身沒有沾到一滴水。
這正是來找顧雲初的敖焱,隻是沒想到剛到地方,就聽見了她閒得無聊竟然和熊都能聊得起來。當然,主要是她欺負黑熊不會說話,單方麵的忽悠。
黑熊被那龍威一壓,頓時嚇得哆嗦,啃著爪子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
“我這是在教導它社會的險惡,人心的複雜而已。”
顧雲初再次啃了一口糖餅。
“不過你怎麼會會出現在這?又是來抓什麼龍的?”
“不,這一次我是來找你的。”
敖焱也不在意身上的錦衣華服,一撩下擺和顧雲初一樣席地而坐。
找她?
顧雲初愣了一下,隨後意識到了什麼。
“哦,你是來找這個的吧。”
她從懷裡摸出那枚淨水琉璃珠。抬手就遞給了敖焱。
敖焱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顧雲初就已經把淨水琉璃珠拿出來了。
他接過淨水琉璃珠,珠內有兩縷氣息,一抹來自那孽龍陸淩,一抹來自妖僧圓真。顯然這兩人碰到淨水琉璃珠這等寶貝後,第一時間就借助它修煉過了。也同時說明了另一件事。這淨水琉璃珠在顧雲初的手上這麼多天,她半天沒有動過。
“多謝,此物對我很重要。”
敖焱微微用力,一絲紅光在珠內出現,把這兩縷氣息絞碎。隨後他熟練的溝通淨水琉璃珠,如水般溫和的靈氣立刻鑽進他的經脈,緩和了那股灼燒之感。
隨後他對著顧雲初認真道。
“我庫房之中亦有許多奇珍異寶,如若不嫌棄,顧姑娘可以和我走一趟,親自挑選一二。”
敖焱是誰?
他是洞庭龍君的弟弟,錢塘龍君,他的庫房自然就是錢塘龍宮的寶庫。
如果此刻他麵前的是旁人,隻要對方應了,說不得就又是一出凡人意外幫了龍王,隨後被請進龍宮一日遊,回來後腰纏萬貫富甲一方的美談。
但關鍵是,他麵前的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顧雲初。
就如她之前半點沒對淨水琉璃珠動心一樣,此刻聽到敖焱的話,她下意識的就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那玻璃球。
庫房的奇珍異寶?
這樣嬸的奇珍異寶嗎?
這就不必了吧?
而且她忙著找孩子,也沒空啊。
所以顧雲初當場就十動然拒了。
“奇珍異寶就不必了,當時打架是咱兩一起打的,淨水琉璃珠頂多算是我撿到的,你若是實在過意不去……”
說話間,她上下打量了兩眼敖焱,卻不是看他俊美的側臉,而是瞄上了人家頭頂的玉冠,腰間的玉佩。
“冒昧問一句,看你這穿著,你應該不差錢吧?”
敖焱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疑惑的點點頭。
身為錢塘龍君,還背靠有錢的兄長,他自然是不差錢的。
顧雲初杏眼亮閃閃的。看他仿佛看地主家的傻兒子。
“那這樣,你呢,誠心要給,我呢,也是真的缺錢,一口價,一百兩黃金怎麼樣?”
她已經還了係統一些了,如果得了一百兩黃金,那她還完債還能剩下點。嘿嘿。
係統妹妹無語:【你真把淨水琉璃珠當玻璃球了?那可是靈寶,有這樣的寶貝,或許他的庫房還有更多充滿靈氣的奇珍異寶,這哪是一百兩黃金可以比的?】
按照能量來算,一百兩黃金連淨水琉璃珠內一縷精純的水靈氣都比不上!
顧雲初淡定的回答。
【但你忘了一件事,靈寶這玩意兒想要驅動肯定是需要法力的吧?那麼你有法力嗎?還是我有法力啊?而沒用的靈寶在我手裡,賣都不好賣,還容易招禍。我又不是鹹菜吃多醃到腦袋了,乾嘛自找麻煩?】
係統妹妹沉默了:你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
然而顧雲初清楚就是個會變身的普通人,但敖焱不知道啊。
他聽到顧雲初的回答和係統妹妹一樣愣住了,一雙鳳眸忍不住打量著顧雲初。
結果顧雲初被他盯得心裡打鼓,咬咬牙道。
“好吧,如果你沒有一百兩黃金,我也不是不可以降一點的,這樣,九十九兩黃金如何?”
敖焱:……你還真是降一點啊。
他無奈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雲初心一橫。
“那就九十八兩?”
見敖焱還盯著自己看,顧雲初投降了。
“好吧,俗話說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給個數吧!”
敖焱看顧雲初滿臉糾結,仿佛心中滴血的模樣,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我並非給不出這區區一百兩黃金。我隻是想問,你可知這淨水琉璃珠價值多少黃金?”
顧雲初眨眼。
“這樣的東西,恐怕多少黃金都買不來。”
畢竟那青龍陸淩,圓真和尚都是法術高強的家夥,想要多少黃金弄不來?對他們這類人來說,黃金大概就如路邊的石頭一般。
“你果然清楚。”
敖焱鳳眸認真的看向顧雲初。
“但你卻隻要了區區百兩黃金,這是何意?”
“因為我欠了錢,現在就需要這百兩黃金啊。”
顧雲初聳聳肩,隨後又道。
“還有你彆老是區區百兩黃金的,你是不差錢,但我可和你不一樣,我很窮的好不好。”
這家夥對著她說區區百兩黃金的模樣,就跟某馬說自己對錢不敢興趣一樣。
讓她這個窮逼隻感覺到硬了,拳頭硬了。
窮是什麼感覺,作為一條龍的敖焱不清楚。
但他卻知道,以顧雲初的本事,她完全可以不這麼窮。
不過不管怎麼樣,既然對方隻要這一百兩黃金,他自然不會不給。他運轉法力,袖口對準地麵,輕鬆抖落出一百兩黃金出來。
他用的是搬運之法,從自己的龍宮搬來的黃金,但顧雲初不知道啊,她對這些法術又不熟悉。在她看來就是敖焱應了一聲,然後就從袖子裡抖落出了一堆金磚。
顧雲初看了看地上的實心金磚,又看了看敖焱。陷入了沉默之中。
十兩等於一斤,而一百兩等於十斤,也就是這些金磚足有十斤重。
那麼問題來了,正經人誰會隨身帶著十斤重的金子出門?
兄弟,看你這般骨骼清奇,一起搶銀行嗎?
我放風,你背錢的那種!
顧雲初雖然沒錢,但好歹也是逛過金店的人,倒也不至於看見這些金子就失態。
她抬手摸過去,實心的金磚在她手滑過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被係統收了進去。
至於多餘下來的?
先放係統妹妹那存著,反正顧雲初自問沒那個實力兜裡揣幾塊沉甸甸的金磚到處跑。
敖焱對於顧雲初的動作並無意外。
顧雲初還了債,心情非常不錯,大方的分享出另一塊烤過的糖餅。
“吃嗎?”
敖焱動作一頓,隨後接過道。
“多謝。”
他嘗了一口,凡間的美食自然沒有龍宮的珍饈百味精妙,更何況這糖餅還是路邊小攤來的,但此刻外麵下著雨,他和顧雲初坐在山洞內烤著火、吃著這有些粗糙的糖餅,邊上還有一頭黑熊眼淚汪汪的偷瞄他們,這滋味……倒也不錯。
顧雲初吃著糖餅含糊的開口。
“說起啦,你是怎麼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