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子他好南風(1 / 2)

寧王盤膝坐在蒲團上, 山風席卷而來, 裹挾著料峭的寒意,冷的祝弈君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白狐大氅,而僅著白色長袍的寧王卻是巍然不動, 仿若懸崖上的青鬆, 不受半分乾擾。

祝弈君鎖定在寧王身上的眸色一深,這人還真是不怕冷啊!

他就這麼看著寧王, 直至老和尚結束今日的論經,對方不曾再回過眸。

雪霜終於找到了自家王爺,臉上的喜色還沒展開來, 就見自家王爺走至老和尚跟前,謙遜地老和尚說些什麼,看架勢似要往內寺走去。

她急的直跺腳, 拉著祝弈君急切道:“姑娘,寺廟內院不受女香客拜訪, 咱們快去把王爺攔下來。”

祝弈君抿了抿唇, 心道這寧王若是真想出家, 早就剃度了, 何至於給他們找上來的機會?

心中這般嘀咕,但腳步還是隨著雪霜追了上去。

但有人比他們更快!

老和尚得道高僧的名聲在外,推崇他的貴夫人不計其數。

這會兒散了課, 不少夫人遣家仆小廝邀老和尚論經解惑。

家仆小廝阻攔了倆人的去路, 雪霜鬆了口氣, 剛想出生叫住自家王爺, 卻見自家王爺平靜的掃了她一眼,隨即跟老和尚打了招呼,隻身退出人群,走進內寺,“姑娘……”

祝弈君聽著雪霜都快急哭了,心中承了雪霜多日儘心照顧之情,便道:“你且隨我來。”

說罷,他帶著雪霜退出靈青寺,徑直來到一堵高牆外,抬頭測了下高度,又在心裡估摸了一番雪霜的體重,旋即拎著雪霜的衣領,踩著腳尖,踏著牆邊的樹杆,飛上牆頭,再一躍進入寺內。

雪霜長大嘴巴,想說點什麼,祝弈君飛快地捂住她的嘴,力竭地靠在牆壁上,邊觀察寺內情況邊壓低聲音道:“想見你們家王爺,就彆出聲。”

雪霜聞言連忙抬手覆在祝弈君的手背上,捂著自己的嘴。

祝弈君見狀,收回自己的手,臉色蒼白地靠在牆壁上,深吸了口氣,平靜道:“內寺極大,僧人眾多,你我倆人目標太明顯,這樣吧,我們分開找,你去右邊,我去左邊,至於能不能勸回你家王爺,我不敢保證。”

祝弈君囑咐她小心些,又約定半個時辰後在此見麵,便率先走了。

他一走出雪霜的視線,便快速朝寺院的寮房走去。

寮房是供居士居住、香客休息的廂房,分男女。

男子的寮房靠近內院,女子休息的寮房在外院。

此時大部分香客居士都在外院,寮房人少,一方麵他需要處理裂開的傷口,二也想試試看能不能在這裡等到寧王。

他隨手推開一間寮房,寮房的擺設及其簡單,正中間擺著桌椅板凳,右邊靠牆的是休息用的木床,他眉頭微蹙地看著木床.上疊的很整齊的被子,隨手推開的門竟然是有人住的?

他收回目光,正待退出去,不想剛一轉身,身體撞進了一堵軟牆裡。

他心中一凜,手下意識撫上腰間軟劍,正待殺人滅口,就聽得頭頂上方的人開口了——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清冷的嗓音毫無感情波動,但細細品味,這話中又似是飽含打趣的深意。

祝弈君驀地抬起頭來,徑直對上來人的眼,但見來人著熟悉的白衣,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淡漠到就好似方才那話不是出自他之口一般。

祝弈君看著寧王的臉,心中一滯,這是何等緣分?

隨意推開的寮房竟然就是他……和雪霜要找之人的?

寧致見他看著自己發呆,淡淡地推開‘投懷送抱’的人,走到木桌前坐下,拿出兩個杯子,一一滿上,再把其中一杯推到對麵,自顧自的端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祝弈君見他這番動作,便上前坐在寧致對麵,秀眉微蹙地握緊散發餘溫的杯子,目光落在對方修長的手指上,遲疑道:“是、是你府內管家和雪霜姑娘叫我來尋你的。”

寧致‘嗯’了一聲,又喝了口茶,良久道:“身上可帶了傷藥?”

“嗯?”祝弈君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寧致。

“這麼濃的血腥味你聞不到?”說罷,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給你找傷藥,雪霜那丫頭是不是也進來了。”

寧致用的是肯定句,也無須祝弈君回答。

他走出寮房,關上門,來到內寺,便聽到走廊儘頭有女子的哭鬨聲。

“我是來找我們家公子的,你們這群禿驢,把我家公子還給我,嗚嗚嗚,我不走,不把公子還給我,我就不走……”

寧致眉心一抽,扶額上前,看著一眾僧侶拿坐在地上抱膝找公子的雪霜束手無策,無奈道:“雪霜,你的禮數呢?怎能在佛門寶地擾人清修?”

雪霜一聽到自家王爺的聲音,連抬起頭來,抹著眼淚哽咽道:“王……公子,奴婢把姑娘丟了……”

正拿雪霜毫無辦法的眾僧侶見寧居士與這位私闖佛門內院的姑娘相熟,勸說了幾句,大意是內寺不方便女香客進入,讓他趕緊把事情處理好。

寧致點頭應了下來。

男子寮房他不方便帶雪霜進去,就把人帶到寺外的涼亭,還沒開口,雪霜啪地跪在地上,拉著他的長袖哽咽道:“王爺——”

“你先起來!”

“不!”雪霜倔強地跪在地上,“奴婢自知有罪,您想怎麼懲罰奴婢都行,但請您跟奴婢回府,不然……”

她說到這兒,咬了咬牙,梗著脖子道:“不然奴婢長跪不起!”

寧致都被她給氣笑了,“起來,這是命令!”

雪霜是純正的古代人,又出自等級森嚴的皇宮,對主子的命令刻在了骨子裡。

她不敢違背寧致的命令,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想繼續勸說,寧致直接打斷她想說的話,“下次不可再貿然行.事!”

“可是王爺,姑娘還在……”

“在這等著!”

寧致找僧侶要了傷藥,回到寮房,祝弈君還在,他把傷藥放在木桌上,看了眼神色不明的祝弈君,“你先處理傷口,回頭我讓人送你出去。”

“雪霜姑娘呢?”

“她在寺外的涼亭。”說罷,他避嫌地轉過身,抬步朝門外走去,不想,門‘嘭’地一聲無風合上了——

“你這是何意?”寧致頭也不回的道。

“隻是有些事想不通想請教你。”祝弈君收回手,起身走上前,把寧致堵在門板上,一雙淩厲的眸光由上往下開始打量,人,還是那個人,同樣的臉,同樣的身形,可氣質和行.事作風卻截然不同,一個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的人當真能改變的如此徹底?

他直直迎上寧致的目光,像是要透過對方的雙眼直入對方的靈魂,良久,他突然開口道:“誌怪雜談裡有這麼一樁趣事,說一農家子,失足溺水而亡,家人忍痛為其辦理喪事,不想卻在當晚,對方破棺而出,死而複生了。”

說到‘死而複生’,他敏銳地察覺到寧王眼底閃過一抹沉思,他不動聲色的繼續道:“家人問其緣故,對方聲稱是去了閻王殿走了一遭,閻王說他陽壽未儘,便送他還陽了,家人自是歡喜不已。隻是,家人想不到的是,死而複生的兒子性格大變不說,還從大字不識的農家子一躍變成了飽讀詩書的文人,對方對家人的解釋是閻王為彌補錯勾他魂一事,便夜夜入夢授他知識,多年後,這人一路考取功名,金榜題名,更是在多年後,位極人臣……”

寧致靜靜聽他說完,開口道:“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祝弈君嫣然一笑,本就出色的容貌在他這一笑中仿若寺廟後山嬌豔的桃花,美的令人窒息。

祝弈君深知自己容貌帶來的震撼,可對方卻是連一絲波動也無,他斂起笑容,意味深長道:“我就是覺得這事兒挺有趣的,想與你分享一下。”說著,他打開門,作了個請的姿勢。

待寧致一走,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咕道:“難道這奪了寧王軀體的孤魂野鬼前世當真是個和尚?”不然怎抵擋得住他的美色?

祝弈君的懷疑也不沒緣由的。

寧王跟阿弟有長達一年的恩怨,阿弟時常找他抱怨寧王,他為了阿弟,對寧王做了一番了解。可以說他很了解寧王是個什麼人,甚至他還可以自信的說,怕是連宮中太後和皇帝都不一定比他更了解寧王。

一個沒有實權,不學無術,空有花架子,隻會仗勢欺人的人一夜看破紅塵……

雖說有一夜之間看破紅塵的先例,可這事兒落在寧王頭上,他怎麼就不信呢?

且寧王他……他不但看破紅塵,還短短幾月學會了學子苦讀數十年才習得的四書五經,就連世家子弟從小培養的君子六藝他也會一些。

祝弈君以前沒往孤魂野鬼這方麵想,隻是覺得鬼怪之說太過飄渺。

現如今是事實擱在了他的麵前,叫他不得不這樣想,而且對方好像也沒特意去遮掩。

祝弈君想到對方那副禁欲的模樣,若是染上……不怎地,心突地躁動的厲害。

他簡單地處理了身上的傷口,又袖口掏出麵紗,給自己遮麵,推開門等在門口的是一麵容普通到丟進人群就找不到的男子,男子道:“奉主子之命,送姑娘回府。”

“不必了。”祝弈君抬眸在院子裡環視了一圈,沒見到寧王的身影,心裡說不上有沒有失望,隻是回頭往多看了幾眼。

他翻牆出來時,身後還跟著那位奉命的暗衛。

堵的發慌的心不知想通了什麼,又明朗了開來。

他在涼亭找到了雪霜,雪霜情緒不高,耷.拉著腦袋,見到他時,眼底迸射.出一道亮光,可瞧見他身後無人時,清亮的眸子驀地暗了下去,隻是悶悶道:“姑娘,咱們回去吧。”

祝弈君還挺喜歡雪霜姑娘的,這姑娘守禮懂分寸,前幾日.他打探寧王的消息,雪霜姑娘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雖說其中可能存著某些心思,但與他無礙,“你家王爺說隻是在靈青寺小住幾日,不日便會回府。”

“姑娘,這是王爺親口說的嗎?”

“……”那位寧王惜字如金的很,哪裡會說這種話,但看雪霜姑娘期待的眼神,寬慰道:“是他說的。”待他養好傷,那位寧王若還未回府的話,自己可直接把人從寺廟抓回去,也算是全了雪霜姑娘多日來的照顧。

雪霜把祝弈君的話當了真,還帶回了府。

老管家惴惴不安的心終於落了地,看著祝弈君的目光越發的柔和,叫祝弈君難得產生了幾分心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