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周一一早天還沒亮,餘家眾人除了小娃娃們都起了床。彭家榮敲開綺芳臥室的門,見女兒為了出門換上新做的粉色襯衫,亭亭玉立地站在燈光下,想起她那做過舉人的太爺爺小時候教她念過的那首叫《新荷》的詩,“半在春波裡,芳心卷未舒”。

餘家的小姑娘長大了。

從褲兜裡掏出用手絹裹起來的錢票,遞給綺芳,“賣醬油的收入家裡要入賬,不好隨意動用,這是媽的私房錢,有喜歡的東西,彆舍不得錢買。你第一次去省城,跟緊你三哥,彆走丟了。”

母親的心細膩溫柔,五十塊錢不知道攢了多久,綺芳不想接這個錢,“奶奶昨晚給我錢了,我又不買什麼,花不了那麼多。”

“奶奶給的是奶奶的,省城的新鮮東西多,我前兩天看冷冬梅來找你,腕上帶了塊電子手表,那是南方的時髦東西,龍城沒有,你要喜歡也給自己買一塊。兩個嫂子平時待你好,有好看的布料彆忘了給她們扯幾尺回來,媽平時教你的都忘了?這不是收買人心,你好我也好才能好上加好。”

隻有親媽才能這麼為你著想,找不到理由拒絕,默默接過母親塞過來的錢,綺芳心想要是短時間內回不去,老跟家裡人伸手要錢不太好,她也應該想辦法掙點錢了。

簡單吃過早飯,綺芳跟家人去了龍城外的江邊碼頭。

這次船上要裝貨,餘家小船隻是代步工具,派不上用場,需要用專門在江上跑的大船運輸。

龍城是鄉土社會,各種親緣關係結成緊密的紐帶,船老大是餘家的熟人,奶奶周蓮漪乾兄弟的兒子,兄弟中排行第八,大家都叫他吳老八,從小跟著哥哥們在江上走貨,駛得一手好船。

吳老八臉被江風吹得黑紅,說話聲音洪亮,跟餘家人朗聲道:“我老八的水平你們還信不過?到了地方要是碰碎了一瓶你們來找我,我負責賠。”

“賠什麼賠,我們還信不過你嗎?貨我們不擔心,就是我家芳芳身體剛好,要是路上不舒服,你多照顧些。”周蓮漪不放心地叮囑。

“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孩子保證給你安安全全送回來。”

吳老八滿口答應。

貨船駛出碼頭,龍城的城門漸漸遠離視線。這個身體本是水鄉女孩,綺芳並沒有暈船,哪怕吳老八新裝的柴油發動機的貨船在江麵上顛簸得厲害,身體也毫無不適的反應。

臉龐微揚,綺芳深吸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困倦一掃而空。晨光微露,兩岸深綠色起伏的高山一掠而過,不知名的鳥兒清脆的啼鳴蓋過了馬達的突突聲,寂靜的水麵漸漸被聲音喚醒。

欣賞了會風景,綺芳去駕駛艙找三哥和老八叔。說了會話,吳老八轉頭往右岸望了一眼,眼神微閃,戲謔道:“跟大人物同一天出門,真榮幸。”

綺芳兄妹聞聲跟著望過去,緊貼著江流的岸邊公路上有輛轎車在行駛,光線漸明,看那寬大的車身,綺芳一眼認出是輛老式紅旗車。

就聽身旁三哥狠狠地啐了一口,“出門沒看黃曆,晦氣。”

見妹妹有些不明所以,想著她可能不記得了,餘淩峰解釋,“那是給酒廠廠長配的專車,不用看正臉,那鼻子那麼明顯,後座左邊那個就是佘建國,走這條路,目的地估計跟我們一樣,也是去省城。”

前段時間被關在家裡,很少出門,這是綺芳第一次遇見佘家人。紅旗車車速不快,跟船速差不多,朝陽的光線從車的右側照進車窗,直接把靠坐在左邊的人的側影映在靠船這一側的車窗上,那人鼻梁骨上凸起的一塊很明顯。

迷信一點的說法,有這種麵相的人一般見不得彆人好,報複心強。

吳老八消息靈通,猜到岸上那車人此行的目的,“張老表前兩天跟我說,最近港城舉辦酒業博覽會,酒廠這次奔著拿金獎去的,周一一大早出發,應該是去省城集合,再坐南下的火車過去。”

“就他們酒廠那水平能拿金獎?彆是佘建國那不要臉的為往自己臉上貼金,拿錢買獎吧?”餘淩峰嘲諷道。

吳老八一個勁點頭,“還真有可能,自從金家倒了,我喝酒隻喝鄉下私人小作坊的酒。酒廠那酒也就騙騙外地沒喝過好酒的,現在開放了,你瞧著吧,市麵上的酒越來越多,龍城酒廠肯定要關門。

我一直鬨不明白,他們要人有人,要設備有設備,咱們這裡的水質也好,怎

麼釀出來的酒會那麼難喝呢?”

餘淩峰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不看看那酒廠建在哪,說不定被詛咒了。”

吳老八附和,“你說得對,壞人釀不出好酒。”

綺芳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國營的廠子,大鍋飯,工人沒積極性,佘建國隻為權,心思本也沒放在經營酒廠上,反正不是自己家的,乾好乾壞一個樣。佘家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尋找那本《酒經》上,找回來,將來好靠它做自己的釀酒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