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2 / 2)

餘澤湃雖也心中激動,但他麵上不露出來,考察女婿的想法堅決不能動搖,板著臉評價道:“想法很好,但一定要切記,千萬彆眼高手低,沒學會走就開始跑,你也清楚釀酒以糧食為主,那我問你怎樣鑒彆米製好壞你知道嗎?”

金鐮侃誠實地搖搖頭,“不會。”

小五舉手,“我會吃。”我舌頭靈。被劉雙誌給瞪了,哪都少不了你。

餘澤湃也瞪眼,擺出老師傅的威嚴,“不會不趕緊過來跟我學。”

幾位學徒立即顛顛跟著去米倉,從一粒米的胚芽開始分辨,綺芳聽完講解後,在一旁打量認真學習的金鐮侃。

他額前的碎發有些長了,垂下來正好遮住眼睛,因為學得認真,也懶得理會,用細長的手指撥弄手中的米粒,不時捏起一顆,對著光線分辨米粒的色澤和飽滿程度。百年釀酒世家的繼承人對於恢複家業的信念執著得讓人心疼

綺芳承認這個時候的金鐮侃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一旦籠罩周身的陰鬱散開,他是能靜得下來,再專注不過的一個人,她也會被這樣的金鐮侃吸引。

小金要是知道綺芳心中所想,不知道會不會發飄。

辨識了各種米,今天的學習到此結束,開始乾活了,釀醋的米還等著泡呢。餘澤湃貫徹女兒使勁使喚人的精神,分配他們去挑水。

餘家是壓杆井,綺芳負責揮動壓杆壓出清水,小金他們一人一根扁擔,負責挑水。

兩隻木桶裝滿水,快有上百斤的重量,綺芳擔心金鐮侃吃不消,問道:“你行嗎?”

不知道男人最聽不得這句話,小金立刻炸毛,眼睛瞪圓,“小看人是不是?你瞧著吧。”把黑襯衫的袖子一直擼到上臂,半蹲下身,扛起扁擔就走。

彆說,金鐮侃還真乾過力氣活,兩隻水桶穩穩當當被他挑在肩上,桶裡的水半點沒灑。走了一段還不忘回頭問綺芳,“到底行不行?”

“行,特彆行。”這又打破了綺芳對他的認知,她印象中的金鐮侃就是個比起病秧子稍微強點的弱雞,沒想到乾起活來一點不含糊。

小四邊等著水桶灌滿,邊給綺芳解惑,“以前黑市查得特彆嚴,我們走古商道,那些山路好多年沒人走,路況特彆不好,有的地方牲口都上不去,山貨全靠我們一點點自己背出來的,人少,金哥跟我們一樣,也親自上陣,背上百斤東西,走上一夜。”

原來體能是這麼練出來的,綺芳今天的感慨特彆多,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金鐮侃能成為八十年代初數得上的有錢人,背後付出的代價,不足為外人道。

剛感慨完,金鐮侃一來一回已經走了一趟,出的汗多,拿了葫蘆瓢接了一瓢微涼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豪放地抹了把嘴,舒服極了。

金鐮侃也有意思,今天來乾活也不換件衣服,還是萬年不變的長袖黑襯衫,據他自己說,一個樣式的襯衫他做了十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來不換衣服。

龍城的夏天溽熱潮濕,他身上的黑襯衫的布料質量好,跟那種薄棉老頭衫舒服程度不一樣,平時他出汗少不覺得熱,現在衣服都濕透了,肯定不舒服,綺

芳勸他,“你把衣服脫了吧,黏在身上不難受嗎?”

結果小金耳朵紅了紅,低頭扯開掖在褲子裡汗衫下擺,扭捏大半天,才抬頭來了句,“光膀子不太好吧?”尤其在綺芳麵前,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呢。

綺芳被他的樣子弄得一臉懵,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不說碼頭卸貨的工人,咱們江邊拉纖的纖夫天天光著膀子,我來來回回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呢,你沒看見連我大哥都熱得把背心脫了。”

水鄉長大的男孩子,哪個夏天正經穿過衣服,我都沒不好意思,你羞個什麼勁?彆說金鐮侃扭捏的樣子還挺可愛,綺芳被逗得扶著壓杆嘿嘿樂。

小金抬頭打量綺芳的穿著,今天為了方便乾活,小姑娘上身穿了件桃紅色無袖短衫,下身穿條綠色闊腿綢褲子,紅配綠,換一般人穿,顯得俗氣,綺芳長得好,皮膚白,這一身俏皮又活潑,闊腿的褲子甩甩,像尾活潑的小魚。

果然是龍鯉成了精,小金心中想。被笑話了,不再害羞,拽起衣擺,麻利地脫掉襯衫,掛在脖子上當毛巾使。

忙完地裡農活來幫忙的季大伯已經從綺芳父親那聽說了小金的真實身份,挑著空桶過來,拍上小金的肩膀,笑得親切,“看你這身材就是金家人,又細又長,還白,像根米粉似的。”

剛脫了衣服,就在綺芳麵前被形容成米粉,某人鬱悶死了,沒文化真可怕,什麼破比喻,米粉能是形容人的嗎?

磨蹭到季大伯灌滿水挑著扁擔走了,小金狀似不經意地抬起胳膊,其實是在顯擺他的肱二頭肌,不甘地問綺芳,“你說我像什麼?”

金鐮侃平時老愛穿黑襯衫,黑色顯瘦,其實他屬於脫衣有肉型的,這人平時又那麼吹毛求疵,應該是鍛煉了,還有點小肌肉,身材著實不錯,當然跟壯實的莊稼漢子比,寬度還不夠。

不想讓某人得意,綺芳說,“你看起來像個麻將牌,中發白,瘦版白板。”

比米粉強點,勉強可以接受,小金挑水勁頭更足了。

夏季天熱,糯米浸至15個小時左右,就能浸透見不到白芯。餘澤湃嘴硬心軟,顧忌年輕人身體,“咱們香醋好不好,麥曲最關鍵,你們的酒曲也是同樣道理,現在正

是一年一度做伏曲的季節,今天累了大半天,回去休息吧,明天早點過來,我教你們做麥曲。”

小金幾人點頭應是,本來還想留下再乾點活,被心疼他的彭家榮趕走,“活永遠都乾不完,等蒸米的時候有你們忙活,趕緊回去,看看城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城裡的情況金鐮侃幾個並沒什麼可擔心的,佘家還得有個反應時間,不會立即行動。

劉雙誌放完扁擔和水桶出來,見綺芳被跟醬園看門大狗玩了一上午的小家夥們攔住,聽頭上隻留著一撮毛的小光頭潮生拉著綺芳胳膊說,他外公家塘裡的菱角熟了,要綺芳帶他們采菱角去,趕緊給金鐮侃使了個眼色,跟過去啊,這麼好的機會。

可惜金鐮侃沒接收到,“你眼抽筋了?”

哎呦,劉雙誌心裡苦啊,活該我有對象,你還單身。

無奈開口點破,“綺芳一人帶三個孩子,又要劃船又要采菱角,哪能忙得過來,城裡有我們哥幾個,你跟過去幫幫她。”

小金想到綺芳糟糕的劃船技術,也是,還真少不了我。上前提出要幫忙,仨小孩現在正是好動的時候,綺芳怕自己沒看住他們再掉水裡,沒拒絕金鐮侃的幫助。

潮生外公也就是季二伯,話少肯乾,承包了村裡十幾畝魚塘,塘裡專養紅鯉魚,魚塘裡種了好些菱角,菱角是優質的水生飼料,除了魚吃之外,家裡的五頭大肥豬的飼料也有了,種地、養魚、養豬,改革後的日子跟塘裡的紅鯉魚一個樣,越過越紅火。

魚塘真夠大的,一眼望不到邊,上麵覆蓋了成片綠油油的菱角,肥碩的大紅鯉魚躲在菱角下,快活地遊來遊去。

小金站在船頭搖櫓,綺芳坐在後邊采菱角,孩子們快活地吃著現采上來的嫩菱角。

魚塘裡的水吸收了暑熱,水麵有微風吹來,綺芳采到高興處,哼起膾炙人口的兒歌《采菱》,“水鄉的孩子,愛水鄉……這裡的菱角甜又香……”

沅沅幾個趕緊咽下嘴裡的菱角,脆嫩的童音跟著一起哼唱,小金笑眯眯地回望,好一番“母慈子孝”,綺芳將來肯定是個賢妻良母,將來生幾個孩子好呢?

綺芳今天興起了教學癮,見孩子們歌謠學得快,給自己增加教

學難度,要教孩子說起應景的繞口令,“來,跟著姑姑念,呂小綠家養了紅鯉魚綠鯉魚和驢。”

這是據說難度排名前十的繞口令,明顯超綱太多,沅沅和潮生兩個大點的舌頭打結,張不開嘴,潤生圖方便乾脆把舌頭捋直了說,撅著小嘴搶著學,“驢小驢家養了紅鯉驢綠鯉驢和驢。”一口氣飛出五頭驢。

綺芳:“……”你這孩子將來可以搞搞奢侈品,代理驢牌去。

“哈哈哈哈。”搖櫓的那位笑得直不起腰,又想起吳老頭算命的事情,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吳老頭估計歲數大看錯了卦辭,他們是地上人,來到他身邊幫忙的不是什麼龍鯉,應該是頭……驢,一樣的大眼睛,雙眼皮,長辮子大尾巴。

眼神和指尖同時掃過綺芳的紅褂子、綠褲子和臉,嘴裡同步念出,“紅鯉魚、綠鯉魚和驢。”

一船人立時消音,隻聞“紅裡驢”在水裡啵啵啵吐泡泡的聲音,一大三小一模一樣的雙眼皮大眼睛向他射出仇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