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安抬手,遲疑了一下,慢慢落在她頭上,像之前一樣輕輕拍了一下,安撫著她。
再開口時,更是放柔了聲音,哄著她說:
“窈奴,若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可與我說。”
這人溫柔地好像能給人無限的勇氣。
宋引玉眼眶濕了一下,艱難地想著。
她心裡不舒服,她不想讓他喜歡惠妃了。
可是她不敢,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患得患失。
比如現在她怕謝臨安會對她疏離,她怕兩人以後形同陌路。
各種思緒萬千,宋引玉卻是理不開頭。
她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她,做事猶豫矯情,害怕這害怕那兒,簡直都不像她了。
半響宋引玉吸吸鼻子,她抬起頭,清清喉嚨道:
“沒事,剛剛吹風了,有些頭疼。我坐會兒等下就沒事了。”
宋引玉臉上揚起一抹笑,如往常一樣。
她想好了,先暫時就這麼著吧。給她一段時間先冷靜冷靜,等過幾天說不定她就想通了。
畢竟情愛這回事,還是要兩情相悅才好,她一個人剃頭挑子一頭熱的,總歸還是會傷人傷己。
再等等,等她想通了,等她想清楚了該怎麼做了,一切就都會好的。
這邊安慰好自己,宋引玉轉頭就摸出小荷包拿出桂花糕慢慢吃起來。
那模樣似是一點都不打算和謝臨安再多說一句話了。
謝臨安看著她的神色,眉間的褶皺始終不能鬆開。
接下來兩人相顧無言,回了京城。
謝臨安回京的第二天就去上值了,每日早出晚歸,與宋引玉相處的時間自然少了起來。
宋引玉悄悄鬆了一口氣。
隻是在隨後的時日裡,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連阿月他們都看出來了。
之前她家夫人和大人感情多好,每日裡說聲如膠似漆都不為過。
現在雖然看著跟之前彆無二致,隻是夫人好似極少對著大人撒嬌,纏著他了。
宋引玉何嘗不是每日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樣的日子在不鹹不淡中,又彆扭地過去了。
期間宋夫人聽說女兒身體好轉,第一次上了謝家門來看她。
在確認宋引玉經閉之症已經好轉,人來了月事後,她跟阿月她們一樣,當場就拿著帕子,摸起了眼淚。
宋引玉看著心裡也難受,跟著濕了眼眶。
雖然她不是宋夫人真的女兒,可是她總能宋夫人身上找到她媽媽的影子。
隻是可惜真正的宋引玉早就死了。
時間一晃就快到了元宵節。
大晉給官員的假期還是挺多的,平日裡是五日一休,遇上過節了基本都會有假。
如過年休七天,元宵休三天,還有諸如寒食節休兩天之類的。
這休假的都快趕上宋引玉上輩子公務員的休假了。
如果換個時候,元宵來了,宋引玉一定會很高興。
因為之前謝臨安有說過,會帶她出去看元宵燈會。
但宋引玉還沒想清楚,心情好壞一直忽高忽低的,兩人晚上睡覺時都沒說兩句話。
現下要單獨出去看燈會,宋引玉有點忐忑。
一邊她怕萬一兩人將來沒有結果,可她越陷越深,被整成跟狗皇帝一樣的神經病。
一邊她是真的很想很想跟謝臨安待在一起出去。
畢竟除了上次,這才是他們兩人真正的出去玩。
這一猶豫,直接猶豫到了當天。
從用晚膳開始,宋引玉就反常地沉默。
謝臨安至今都不知道宋引玉因何這段時日有如此異樣的表現。
然而說要帶宋引玉去看元宵燈會是一早說好的,謝臨安為此推了同僚之約。
用過飯飯後,謝臨安讓子魚和非樂服侍他更衣準備出發。
阿月和阿星則給宋引玉更衣。
天快黑時,兩人出發了。
隻是還沒走到門口,宋引玉突然停下了。
謝臨安側頭看她,問:
“怎麼了?”
宋引玉咬著嘴裡的嫩肉,安靜了一下,她抬頭看向謝臨安。
今日謝臨安穿了一身白衣,頭發半綰著,那是極好看的。
清冷出塵宛如謫仙。
這樣的人,這般好看,這般溫柔她的夫君啊。
宋引玉在謝臨安不解地目光中衝著他笑,然後說到:
“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去了。”
謝臨安皺眉道:
“那便回房吧,子魚去找莊大夫。”
“不用了。”
宋引玉叫住了子魚,她認真地對著謝臨安說:
“我回去躺一躺就好。”
她頓了頓,接著道,
“元宵燈會一年一次不去可惜了,你去吧,回來跟我講講有多熱鬨也是好的。”
謝臨安對元宵燈會並無興趣,他並非非去不可。
“去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宋引玉抿唇又笑了一下,就匆匆調頭離開了。
阿月和阿星愣了一下,才對著謝臨安行禮,然後轉身快步跟上宋引玉。
這時她們才發現宋引玉的臉色很不好看,兩人對視一眼不敢說話。
宋引玉想,她應該疏遠著謝臨安,不該跟他出去。
她應該把自己的位置擺端,她本來就是謝臨安的媽粉,不該踏出那一步。
謝臨安不喜歡她,他喜歡的是惠妃。
嫉妒會使人麵無全非,求而不得能把人折騰瘋。
想想狗皇帝那個神經病,最後有什麼下場,說不準那就是以後她的下場。
越想宋引玉走得越快,仿佛後麵有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阿月和阿星無法隻能加快步子跟著她。
本是想她慢些,但看著她的臉色,兩個丫頭頓時不敢說話了。
宋引玉一遍一遍勸著自己,穿過一個垂花門就看見自己的院子。
隻是快要進去時,她腳下猛地一停。
謝臨安為什麼不喜歡她?謝臨安為什麼不能喜歡她?
宋引玉昏昏沉沉的腦子倏地劃過一絲清明。
宋引玉站在院子門口想。
她和謝臨安朝夕相處,難道這麼久了就沒產生些感情?
難道謝臨安就一點都沒可能喜歡上她?
為了驗證這一點宋引玉開始在心裡列舉。
首先惠妃是長得挺好看的,可是她也沒差哪兒去。
身材雖然沒她凹凸有致,可等她養好了身子,誰身材好還不一定呢。
起碼惠妃就沒她高,身材比例也沒她好。
而且惠妃性子沒她好。
像她這麼可愛又不作妖的人,哪裡不比惠妃好。
關鍵是惠妃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了,跟謝臨安根本沒可能。
她現在可是謝臨安的妻子,身份上優勢可是占足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惠妃會間接害死謝臨安。
宋引玉打從來這個時代開始的目標就是要讓謝臨安離惠妃和狗皇帝遠些,讓他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況且謝臨安這樣的人和他朝夕相處喜歡上他根本不奇怪。
她喜歡上他了,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她所有的擔憂恐懼都是在腦補,她甚至都沒親口問過謝臨安。
如果情況到了最壞處,謝臨安確是不喜歡她。
可她就不能追他嗎?
自己給自己判死刑,也是絕了。
想通這些宋引玉臉色一陣扭曲,瞬間認識到之前的自己真是傻得想讓人掐死。
這牛角尖鑽成這樣,腦子跟被漿糊糊住了一樣。
她磨磨牙,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腦子被驢踢了,一邊轉身往回走。
元宵燈會多好啊,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她居然還矯情地不去?
傻子才不去,白白錯過了,多可惜。
阿月和阿星看宋引玉一會兒一個臉色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後又見宋引玉突然轉身往回走,還比剛剛走得更快了,兩人又急忙跟上。
宋引玉心裡後悔,這麼久了,謝臨安該不會都走了吧。
她苦著一張臉,腳下越走越快,險些都要開跑了。
然而在過穿過另一個垂花門走在回廊之上時,宋引玉看見了正往這邊走的謝臨安。
他眉頭緊鎖,腳步急促。
兩人一對上同時停下了腳步。
宋引玉以為謝臨安走了。
可是他沒走,他沒一個人去,他現在正站在那兒滿含憂色地看著她。
他在擔心她。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意識到,謝臨安很有可能是喜歡她的。
宋引玉心下一緊,再也忍不住,踏著淩亂的步子,飛身撲到了他的懷裡。
她揪著他的衣襟,強烈的情緒翻湧衝撞著,讓她一時間不能理智地處理這些它們,
她隻能任由那些衝擊著她,因此而顫抖著眼眶裡一顆一顆的眼淚冒了出來。
謝臨安低垂眉眼,眼睛裡染上一絲痛色,他抬手輕柔地撫摸著宋引玉黑絲綢般的長發,聲音低啞柔和地說,“不哭,不哭。”
前幾日折磨著她的複雜而沉重的心事,在這一刻像是得到了宣泄。
眼淚浸濕了謝臨安的衣服,她雙臂交纏,左手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將謝臨安密不透風地緊緊抱住,她哽咽著說:“我想去的,我想去的,我和你去看元宵燈會的。”
謝臨安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所以他才會在走了沒兩步猜到小姑娘撒謊了,因而折返回來。
“不哭,我不走,我陪你去看元宵燈會,等天暖和了,我們出京踏郊。
你會好的,下次若是來月事疼了,我會陪在榻前給你念書。”
謝臨安想了許久,以為宋引玉這段時日的反常皆是因為被月事的症狀嚇到了,怕自己好不了而自怨自艾的。
他這麼一說,宋引玉眼淚流得更歡了。
她胡亂地搖著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說:
“不是的,不是的。”
她看著他,極其認真勇敢地說:
“謝臨安,我不是因為生病,不是因為怕疼,才覺得難受的。
我是,因為喜歡你,我心悅你,謝臨安我怕你不喜歡我。
思慕一個人是件很苦的事,我害怕的是這個。”
宋引玉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她將掩藏的心意娓娓道來,說給他聽。
謝臨安的神色逐漸愕然,他怔怔地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半天的都沒回神。
宋引玉癟著唇,忍著哭聲,繼續哽咽道:
“我怕你不喜歡我,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謝臨安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