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問題是無解的,糾結也沒用,程冬至隻能慢慢放下了。
今年的秋收結果不儘人意,明年的收成也岌岌可危,然而總歸是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農休了。
一年到頭,也就這段時間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裡的炕上睡幾個瓷實覺。肚子裡的糧食很少,可少動一點也餓得慢些,總比餓著肚子還要乾重體力活的強。
王家的人更是如此。王老太對食物的克扣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除了王春枝姐妹倆,其他人都有些餓得飄飄兒的。
像是狡猾一些的人還好,私下有辦法弄些外食來吃,王有孝就餓得走不動路了,人也浮腫了許多,看著隨時都要倒下的模樣。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村子裡有一個和王有孝說得來的人,實在看不慣他這樣挨餓,想辦法替他謀了一個差事——給第二大隊那邊打糞磚,工錢是沒有的,但管兩餐飯。
這是又臭又累的醃臢活兒,大冬天的手要凍得僵硬龜裂,一般人吃不來這個苦,王有孝卻很高興地接受了。他實在是餓。
第二大隊今年的狀況要比第一大隊的情況強很多,早飯午飯竟然有三個大貼餅子。王有孝一頓隻吃兩個,剩下兩個帶回家準備給王老頭夫婦和老妹子吃。
然而走到家門口時,他猶豫了。
因為他看到了程冬至在院子裡玩,小小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愁苦,看起來高高興興的。
可就是這高興的笑容,卻讓王有孝動了惻隱之心——這是個苦命的傻孩子啊!有個能乾爹媽,卻比沒爹媽的孤兒還不如,送來點東西她們也吃不到嘴裡。丫頭都命苦,她要是個小子,大概也不會這麼慘。
雪花是家裡的寶,有爹娘和他們幾個做兄弟的疼,可這孩子呢?
王有孝知道,之前隊裡開工飯的時候王春枝能給自己妹兒分一些,可現在就不一定了。平常他手裡也沒什麼東西,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想不起來該去可憐誰同情誰;現在手裡有了點吃食,他的善心像是地裡的種子遇到了點雨水,發了小芽。
他把程冬至拉到角落裡,壓低聲音問:“肚子餓不餓?”
程冬至有些莫名其妙,這個二伯平常在家裡都不怎麼說話的,隻知道埋頭乾活,乾嘛突然問她這麼奇怪的問題?
“我不餓。”她說的是實話,中午才就著醃辣椒和鹹菜吃了一大碗香噴噴的大米粥,還有幾個雜合麵饅頭,肚子飽飽兒的。
王有孝更加難過了,這孩子,都餓傻了。
他左右看看,趁著沒人迅速把一塊貼餅子塞進程冬至懷裡,低聲警告:“快收起來,彆讓人看到了!”
說罷迅速離去,留下程冬至在原地風中淩亂。
回過神來後,她一氣兒跑到了太婆那邊,把餅子拿給王春枝和太婆看,並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說了。
王春枝笑:“這像是二伯做的事,他這個人,有時候很好。”
“那有時候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他這人不好說,不過也不算什麼壞人。和王家的那些畜生比起來,他是個怪把式!”
怪把式是斷尾村的方言,意思就是與眾不同奇怪的家夥。
程冬至仔細想了想這個二伯平常的言行舉止,覺得大姐的結論很貼切。
說王有孝壞,他還知道偷偷拿個餅子給自己的侄女兒吃;說他好,平常王老太欺負她們的時候,他也不曾說過什麼公道話,隻是麻木地當個背景板。
可如果要因為這個而記恨上王有孝,程冬至也是做不到的。
這個時代的主流三觀就是百善孝為先,並且王有孝也不是那種想很多的人,他有自己的局限性。在王家這種環境的耳濡目染下,又是在這麼饑餓的時節,他還能拿出珍貴的吃食給她這個小丫頭,說明他並不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程冬至咬了一口餅子,有點硬,口感也不太好。
“我給你熱一熱,冷的不好吃。”王春枝說。
“嗯!”
王老太並不限製家裡人出去,她知道他們外出是想辦法弄吃的,為什麼要攔著?大家的行動都很自由,然而老大一家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