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了程冬至的勸, 王衛國每次寄回家的錢都有所保留, 而且在錢的花銷方麵漸漸的更加大膽了些, 比如故意報點花賬啥的, 攢下了些真正屬於他的私房錢,王老太算不到的那種。
倒不是有什麼私心, 而是他想到了一個問題——春枝兒已經大了,再過兩年就要嫁人了。
聽冬枝兒那口氣,劉金玲這個做媽的心壓根不在女兒身上,指望她攢孩子的嫁妝不現實,還得他這邊做點準備。不說啥值錢的大件, 臉盆被子總得有一套?爸爸做副廠長, 叫女兒光著身子去婆家, 說出去一輩子都難聽!
王衛國的這點“進步思想”不完全是程冬至的功勞, 也有廠裡同事們的影響在。
以前天天出生入死,對尋常市井生活理解不夠,隻有一股單純而不懂世事的士兵氣。現在從戰場上回到了人間,他漸漸醒悟了點什麼。雖然不夠多,也不夠徹底, 可至少也是可喜的轉變。
第二次和王春枝見麵,是王衛國主動去找她的。
王春枝正蹲大水盆那兒洗菜呢,王衛國挪到她身邊, 把她腦袋拍了一下:“你過來!”
王春枝看了跟著的大師傅一眼, 大師傅笑著點點頭, 她就去了。
“咋了?”王春枝有點警覺。
“你來這邊工作, 不要沒事到處張揚自己是我閨女,更不能仗著我是副廠長到處欺負人,知道了嗎?”
王衛國一臉嚴肅。
王春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說話——她不屑於回答這種可笑的問題。他王衛國有啥勢?她是那樣的人嗎?
王衛國訓斥了一長篇話,無非是要王春枝認真工作,好好學習,爭取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等等。不愧是當過一段時間副廠的人物,大大小小的活動參加得多了,一些詞用得還是很熟練的,聽起來有點會議上壓軸演講的氣勢。
就在王春枝聽得差點打哈欠的時候,王衛國左右看看,趁沒人把一個發皺的小信封塞到她手裡,低聲道:“彆說出去!自己拿著買點啥。”
說著慌慌張張地走了。
廠裡並沒有人監督做父親的是否給女兒錢,可王衛國總是有些心虛,老覺著王老太在某個角落裡瞪著他。雖沒有明說過,可王老太的意思一向很明顯,她不許兒子們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這麼多的錢的花用!幾毛幾塊的也就算了,幾十塊那能行?
所以,王衛國才跑的這麼快,生怕被人看到。要是這事七拐八彎傳到老母親耳朵裡,那可就糟了!
王春枝有點沒反應過來,她打開信封看到裡麵舊舊但很整齊的一小疊錢後,微微楞了一下。
這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不過,怎麼說都是頭一次從父親這裡拿到錢,王春枝說不高興那是假的。她渾身輕快地回了廚下,動作比之前更加有勁兒了。
過日子就像那麻雀撲騰著往遠處飛,有時候高一陣子,有時候低一陣子。
大概是劉家村那事低得太狠了,姐妹倆接下來的生活過得意外地平靜和順利。
王春枝漸漸地在食堂站穩了腳,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次招工肯定有她轉實習工的份兒。程冬至在學校裡的學習生活也很順坦,初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中拿了全年級第二,比第一隻低個一分,拿到了一個嶄新的軟殼本子作為獎勵。
宿舍裡的人都替她感到可惜:“要是再多個兩分就好了!那個硬殼本子就是你的了。”
程冬至本人倒不覺得有啥可惜的,何必一定要拿第一呢?第二也挺好的!
期末考試完了就是暑假。王春枝抽不開身,程冬至便獨自一人回了一趟斷尾村,給夏枝兒和太婆帶了老些東西,就連給王有孝夫婦的也沒落下。
原本她和王春枝還很擔心太婆在鄉下的生活,自打夏枝兒把太婆和王有孝夫婦緊密地聯係在一塊兒後,這個擔心便很有些多餘了。
董三姐是個受儘苦楚的人,頭兩個婆婆和自己的母親那都是心狠的人,她不怕她們,可也對她們親近不起來。太婆的出現填補了她這方麵的渴求,讓她頭一次產生了有娘家人可以依靠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