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屍骨!”
五名禁軍小心翼翼地抬了一具棺材來到堂上,當棺材落在地上的一刻,那常氏的外臣幾乎馬上就要走上去掀開看個究竟,但還是強行忍住了。
“韓氏,你對先皇後了解多少?”
韓氏癱坐在地上,嘴唇不停地囁嚅著,道:“便是隻有骨頭,憑其大小,民婦也認得出來。”
棺蓋被緩緩打開,一股寒氣並著鹽與香料的味道溢出,韓氏馬上撲到了棺材邊,隻朝裡看了一眼,便暴叫一聲,一時昏迷在地上。
她這反應太激烈了,在場大多數人,又覺得害怕,又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裡麵到底是什麼。
那常氏外臣終於忍不住道:“陛下,我朝世家女子皆有家傳香料,臣身上亦帶著香囊,想確認一下是否真為先皇後。”
封瑕瞥了一眼神色怔忡的太後,道:“準。”
那常氏外臣起身來到棺木邊,放目一望,隻見得一具發黃的乾屍陳於棺中,因年代久遠麵目模糊,根本看不清麵容,身上的皮膚與衣物也幾乎粘連在一起,但隱約能看得到,乾屍死前掛著一個香囊。
香囊的樣式是宮裡常用的金絲繡線辟邪紋,香料也沒什麼出奇,是以便留在屍身上防腐。
但常氏外臣見了,顫巍巍地將香料倒在左手,右手在自己的香囊裡撚了一撮,放在手心裡,聲音也顫抖起來。
“葛上亭長……使君子來。”
“夏卿。”封瑕問道,“此為何意?”
夏洛荻道:“是‘香偈’,乃前朝世家女子中好流傳此風,昭示若遇葛上亭長、使君子兩味為主料製成的殊異之香,便屬他常氏門戶。”
“倒也聽聞過,隻是單憑此,也未必就能確認那便是前朝皇後。”封瑕記得很清楚,這具乾屍是夏洛荻從婧嬪所在的碧華宮裡發現的,因身份不明一直留存在大理寺冰窖,成為了懸案。
“這具乾屍,身長四尺九寸,生前頭骨輕微凹陷,或被毆打,或自行觸柱而死……”
夏洛荻還未說完,地上的韓氏悠悠轉醒,接著夏洛荻的話說:“四尺九寸,右手有家傳戒指,好戴在尾指上,娘娘耳下還有一蝴蝶胎記……”
她一字一句,皆與乾屍吻合。
崔太後眼前一黑,一時各種往事湧上心頭,盯著那棺材道:“我沒想到你這麼多年,竟在一棵樹中,就這麼看著本宮……”
“母後。”封瑕忽然露出一個笑,“爭鬥多年,到最後不過一具棺中枯骨,不知如今作何想法?”
這常氏今日明顯就是奔著她而來的,早已和韓氏有所勾連,就等著今日拿先皇後常氏的事,逼迫皇帝犧牲她。
可皇帝沒有,布了個局,把所有人擺在公堂上,諸方心思織成的彌天大網就這麼攤在世人麵前。
崔太後閉上眼,她最不明白的是,皇帝若早有意要犧牲她來拉攏常氏,又為何找夏洛荻幫她洗清汙名。
“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遮遮掩掩,倒不如攤開了昭示於天光之下。”
……當然,還是要有個能臣。
若不是繼續任用夏洛荻會動蕩朝綱,封瑕倒還真的想冒天下之非議一次。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便馬上作罷,朝中當下還是半科舉半蒙蔭,那些塚中枯骨小氣得很,開了夏洛荻這個女官口子,他們自己族裡那些後代做官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此令一下,那些人一定會想儘一切方法暗殺她。
話說回來,夏洛荻又是如何發現那具樹裡的乾屍就是先皇後呢?
就在所有人都很好奇夏洛荻是怎麼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的時候,那常氏的外臣和韓氏一並望向夏洛荻。
“敢問大人怎會有這先皇後的遺軀?”
“這件事的源頭,本為扶鸞宮鬨鬼之事。當今皇後娘娘時常在深夜聽到宮裡的地下傳來怨懟太後之聲,召我前去查證時,便發覺聲音可能來自地下……”
……
大理寺門口。
“……彼時夏大人發覺那鬼聲來自地下,便靜觀默察,囑咐皇後娘娘勿要打草驚蛇。又問到當初這扶鸞宮由誰改建,這便查到了那五名匠人頭上。”
說書人喝了口茶,萬千雙眼睛盯視中,道:“故事便又回到了開頭,夏大人將此事上呈禦前時,問及當日五人落水之時,在場有一個暗倡為唯一活口。這,便是那韓氏。”
“恰逢刑部裴侍郎奏報籠花裡有家酒館起火,燒死數人,再一細查,竟也是韓氏名下產業,遂一路順藤摸瓜,抓出這許多事。”
徐大娘坐在牛車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低聲對車裡的秦不語道:“謔,沒想到這裴侍郎到底還中些用處。”
甜水巷的鄉親們眼裡,裴謙每日一放衙必拐彎路過甜水巷,肖想秦不語之心路人皆知,活脫脫狗官一枚,同那王霸蠻雖不穿一條褲子,卻也是一路子的人。
沒想到乾起活來,竟還能幫上夏大人,也算出人意表了。
正當此時,一列禁軍又從外麵開道而入,由刑部侍郎裴謙在頭前帶領著,押解著二三十名尋常打扮的男子。
“鄉親們勿慌,我等奉命搜檢韓氏名下商隊,抓到這些許人正要出逃,便一並押來問事。”
裴謙一通解釋,老百姓們大多好奇地看向那些人。
“裴大人。”攆過他不少次,徐大娘高聲問道,“聽堂審說,那黑衣人裡有許多沒有子孫根的人哩,你是咋個找出來的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