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1 / 2)

新晉生員的名單一出, 素程素華便也沒有再留在建州的理由了, 他們東西收拾收拾就要趕到廣平府裡去。最初是想著留在建州能早些知道成績, 但現在素程素華都落了榜, 那也就隻能到廣平府去參加府學的入學考了。

隻是墨珣這邊又不好安排了,阿萊受了傷, 雖然現在已大好,但腦袋這種地方受了傷, 也難保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留阿萊下來也不知道是他照顧墨珣,還是要墨珣照顧他了。再者, 倫素程和素華兩個年紀也不都大,如果就放他倆獨自作伴上路,那管事也不能放心。

倫素程乾脆把墨珣招了過來,準備幾個人商量一下該怎麼解決眼下的情況。倫沄嶽最初讓管事和阿萊跟著三人考試時也沒料到墨珣會跟他們分開, 畢竟建州省城的官學沒有一品官員推薦,根本就進不去。而偌大的建州統共也才幾個一品官啊?

墨珣的意思是, 讓阿萊和管事都跟著他們走, 他一個人留在國公府也沒事。雖說阿萊和管事是被安排來照顧他們的, 但其實這段時間,阿萊和管事的活兒基本都是國公府的下人做了。

倫素程聽完墨珣的話有些沉默,畢竟墨珣年紀還小,一個人在國公府裡頭, 家裡也沒個人看著, 怎麼都不放心。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 他們離得也遠……更何況他一個做哥哥的, 這時候如果同意了墨珣的想法,等回到了臨平縣,又要怎麼跟小舅舅交代?

墨珣看出了倫素程的顧慮,便把自己已經給臨平去信的事說了。那會兒考試成績未出,他便想著若能通過院試得了頭等便留在建州,這會兒倫沄嵐應該也已經收到信了。

倫素華聽了墨珣的話,明顯的呼吸一滯,“這麼說,你是早就有打算要留在建州了?”

“是。”墨珣點頭,這點沒什麼好瞞的,等他們兩人回了臨平肯定也都會知道的。趙澤林一早就提過可以讓墨珣去求了越國公的薦書,隻要能通過院試,哪怕不是一等也能入建州官學。

“素華!”倫素程擔心素華腦子軸了轉不過來,忙沉聲喊他。其實墨珣剛說完的時候他心裡想的跟倫素華想的事一樣的,墨珣早就決定留在建州,那就代表越國公早就允了墨珣的推薦信。

墨珣與他們是兄弟,但有好事卻瞞著他們。這已經不是“院試時墨珣一人中舉,他們兩人落榜”的情況了。院試靠的是個人的努力和閱卷者的主觀臆斷,但越國公這裡,他們是不是也可以……

雖然心裡有這種想法,但讓倫素華這麼問出來,倫素程也覺得尷尬。可又轉念一想,他們當初能因機緣巧合住進越國公府,可不就是因為墨珣嗎?倫素華在船上能得越國公贈藥,不也是因為越國公與墨珣一見如故嗎?如果沒有墨珣的話,後頭這些事也都不存在了。彆說什麼推薦信,就說他們尋住處都堪憂。

倫素華扁了嘴,對著倫素程小聲嘀咕道:“我也沒做什麼,我就是問問啊。”

墨珣愣了愣,乾脆把事情說破,省得他們在心裡瞎猜,到時候心生怨懟。“當時趙老先生曾問過我未來的打算,也曾跟我提過,若是我此番能得生員,那便可以求得越國公的推薦,進建州的官學念書。”

此話不假,但前提是“能得生員”。

墨珣將重點說得很清楚,素程素華既然連院試都考不過,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接下來的一切假設都不成立。並不存在什麼他們能向越國公求推薦信,也不存在他們能在建州讀書,這些都是不存在的。就是不知道他這麼說,素程素華能不能聽得懂。墨珣說話沒帶重音,因為那樣會給人很明確地指向感,隻有以平常的語氣表述,他們才聽得進去。

墨珣剛說完,倫素程便轉過彎來了。他適才的想法有些本末倒置了,他把“向越國公求推薦信”擺在了“通過院試”前麵,所以才會一時間覺得意難平。現下聽了墨珣解釋這麼一通,倫素程反而麵上一哂,都是自家兄弟,自己的想法未免太過不堪了。

倫素程也沒解釋什麼,隻是略帶歉意地對墨珣拱起了手。

墨珣並不在意那個事,低頭微微笑了起來,“兩位兄長還要參加府學的考試,身邊沒個照顧的人不行。”停了一會兒,他給倫素程斟上了茶,推到倫素程麵前,“我既然已經給臨平去了信,想來爹爹和舅舅也都收到了,現在知道了我們這裡的情況,那到時候再看看他們要怎麼安排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素程素華這會兒也等不了了。院試出成績就等了半個月,他們現在趕到廣平府頂多也就比入學考試早個幾天罷了。要等到臨平縣來人,那就有得近月的光景。

墨珣見倫素程蹙眉,又說:“大哥二哥帶上管事和阿萊直接到廣平府去就行了,我現在住在國公府裡也沒什麼要用人的地方。”

十月上旬官學開學之前要先報名,墨珣尚且不知道束脩需要多少,但他可以先問越國公借一些,而且他也有廩餼銀可以領。依墨珣的估計,倫沄嵐怎麼也不會放他一個人在建州的,可能不多時倫沄嵐就要來建州把他從國公府接出去住了。就算越國公覺得無所謂,但倫沄嵐應該也是拉不下那個麵皮來住進越國公府的。

倫素程與素華對視了一眼,覺得墨珣說得也不無道理。他們住在越國公府大半個月了,大多數時候都是國公府的下人幫手,連阿萊和管事都清閒了。

“可是……”倫素程還是有些遲疑,縱使墨珣說得有理,可這再怎麼說都是丟下弟弟一個人。

墨珣擺手搖頭,“不要‘可是’了,我在越國公府還能出什麼事嗎?”墨珣不太喜歡倫素程這樣優柔寡斷的性子,而倫素華在這件事上覺得倫素程的顧慮在理,便也不吭聲,等著倫素程拿主意。

倫素程當然沒主意了,但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最終也隻得再三叮囑墨珣,務必不要給越國公添麻煩。畢竟他們一走,可就隻剩下墨珣一個人了,若讓人轟出去,也不知要到哪裡找人了。倫素程還讓管事給墨珣留了些錢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他剛得了生員,那廩餼銀應該也沒這麼快發。

墨珣全應下了,這就搭了國公府的馬車,把他們送到渡口才回來。

等到墨珣回來,越國公才問及他兩個哥哥的情況。墨珣搖頭,不作言語。反正都是自家人,說什麼都不對。好在越國公也沒逼著墨珣說話,乾脆直接將寫好的推薦信遞給他。

“過幾日等官學開始報名,就讓管家陪著你去。”

墨珣回沒再推脫,畢竟謝大人已經知道他住在國公府了,這會兒再拒絕無非就是惹人討厭罷了。墨珣謝過越國公之後,將信接了過來。然而他不是一個愛聊天的人,主要是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多說多錯。

兩人沉默了一陣,越國公才主動開口反問墨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讓你住進來,而又為什麼在你二哥的事出了之後,沒有轟你們出去嗎?”

墨珣搖頭,他又不是越國公肚子裡的蛔蟲,會動心思去想,但猜出來的結果作不作準也難說啊。

越國公見墨珣接了信,又退後了兩步,便笑了起來,指著椅子示意他坐下回話。“還記得初入馥蘭院時,管家特意叮囑你們不要進東邊那個小院子嗎?”

“是。”墨珣隱約是記得有這麼一出,但他完全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而且除了一開始倫素華好奇問了兩句之外,後來也沒人去在意那個小院子了。

“你們一行五人,無一人入內。”越國公麵上十分欣慰,“家教不錯。”

這種情況該怎麼回答?

墨珣能說素程素華是因為忙著準備院試所以根本沒心思去看什麼院子,而管事和阿萊雖然沒什麼事做,但每日也都緊著少爺們,沒工夫去管?自己則是完全忘記這茬了?

無話可說的時候還是微笑好了,墨珣麵上笑意不退,卻不再言語。

越國公對墨珣的學識還是認可的,這就問起了,“明年的秋闈,你要參加嗎?”

墨珣“啊”了一聲,險些沒反應過來。這怎麼聽著仿佛考試接連不斷啊?想他之前幾次考試都是與倫素程一道的,這回看起來是隻剩下自己了?而且前天院試的通過的考生名錄裡頭,一張榜上五十個名字,除了自己的,彆個名字幾乎都沒見過。不過秋闈也是在建州城內考,仍由省學政主持,與院試的差異應該就在考試難度上而已。

想通了這點之後,墨珣點頭對越國公說:“參加。”在他看來,反正早考晚考都是考,快點考完還省得繼續被壓著念書。而且,他也需要一個名正言順進懷陽城的理由——既然欠了人因果,那就趕緊還完。還完了之後,再看天道是要讓他重新修道還是接著挨雷劈。他又不是那些個老賴,欠了因果不還,等臨了了還要讓因果主動找上門來。

再加上林醉本身,讓墨珣十分好奇,他完全記不得自己曾經見過這樣一個人物。何時何地他為自己做了什麼事……這些都是值得墨珣去深思的事情。

“喲。”越國公被墨珣這副篤定的樣子逗樂了,張口就來了一句,“口氣還不小。”

“我早上刷牙了。”墨珣當然知道越國公在說什麼,但或許是跟越國公處得久了,他倒是跟越國公開起玩笑來了。

越國公果真被墨珣噎了一把,抿著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想說的話來,“有把握不?”

“說實話。”墨珣對上越國公的臉,輕輕晃了一下腦袋,“我不知道。”就這次院試,墨珣拿到卷子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這什麼毛幾毛巴的玩意兒;第二反應才是——哦,出自某某某啊。他書讀得多不假,但大都是修道相關了,也就這兩年才開始抓起四書五經來,真要做到一眼掃過去便知曉出自哪本的第幾章第幾篇確實有難度。

許是見越國公滿臉的鄙夷,墨珣才仰起頭來,麵容淡然,眼神卻十分堅定,“但是,我會儘力。”

越國公嗤笑出聲,“儘力可沒用。”多的是考生儘力了,但不也多得是七老八十的童生?有的人考了一輩子可都過不了院試。

這麼說起來,墨珣小小年紀也算是科舉中的佼佼者了。

墨珣直視他,見他正好整以暇地盯著自己,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我既已儘力,若還是沒用,那就證明我並不適合走科舉這條路。”墨珣定定地看著越國公,“人不能在一條看不到儘頭的路上走到黑,要學會及時止損。”

越國公笑意褪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半闔眼簾,好半晌才繼續開口,“你小小年紀倒是感觸頗深嘛。”

墨珣眼珠子黑漆漆的,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人看,很是瘮人,但他仿佛並不知情一般繼續說:“我在石裡鄉的時候,有過一個教書先生。”接下來的話,要再往下說,就不那麼禮貌了。畢竟安秀才是墨珣的先生,世人又講究一個“尊師重道”,墨珣要把人家的私事拿出來談,十分不妥當。

越國公並不在意,其實他早就把墨珣的生平都探過了,自然知道他說的那個教書先生是誰。那個安秀才讓越國公十分好奇:畢竟再往前,除了墨珣已經去世的父親之外,墨珣應該是沒有再受過誰的啟蒙了。而安秀才能帶出墨珣這樣的學生,可見才學和人品絕非一般。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連個院試都考不過……

之後墨珣就不再往下說了,越國公一挑眉,看向墨珣,兩人對視了一番後,越國公禁不住笑了起來。“你早就知道了?”

“嗯。”墨珣點頭,他又不是真的七歲,假裝不知道並不代表真的不知道。

“從什麼時候?”越國公有些詫異,墨珣這段時間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也都有人看著。再者,根據查到的資料來看,墨珣一直都呆在家裡,不存在什麼外出曆練,那麼這莫名其妙的閱曆又是從何而來呢?

墨珣稍作思考,這才答道:“入住國公府之後不久。”

不是墨珣無的放矢,而是丁成英的態度很能說明問題:一開始在船上,丁成英防墨珣防得緊,就算到了後來,師老趙老兩位對墨珣表現出了友善,丁成英對他也是十分客套的疏離。但是進了國公府之後,丁成英的態度反而變了不少,雖仍是不太親近,可也不像防賊一樣了。

越國公沒再往下問,既然墨珣能覺察出來,那必定是哪裡出現了紕漏而他們自身卻未曾發現。

不得不說,墨珣相當的機警了。

“老爺,謝大人過府拜訪。”就在越國公思考問題的空檔,管家在廳外通報了一聲。

“哎這謝建陽,不用上衙的嗎!”越國公說話也沒避著墨珣,這就徑直起了身。

墨珣接了句“大概來吃午飯的吧”,就看到越國公的腳步一頓,嘴裡似乎罵了一句不是很好聽的。

“那我就先回馥蘭院了?”謝建陽總歸不是來找他的吧?墨珣覺得自己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回馥蘭院裡頭自己一個人用飯還自在些。這段時間他雖然住在了越國公府,但卻不是每天都跟越國公一桌吃飯的,隻有在越國公心血來潮遣人來傳喚的時候才一桌。

越國公前腳剛邁出門檻,丟了一句,“回什麼回,還不都是你引來的!給我跟上了。”

墨珣無奈地點頭,也跟上了越國公的腳步。

越國公性子有些風風火火,走起路來腳步也急得很,墨珣則一向是慢悠悠的慣了,這麼不緊不慢地,竟也跟上了越國公的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僅一步之遙。越國公自己走在前頭沒瞧見,可一旁的丁成英卻看了個分明。

墨珣知道丁成英在旁邊,他一走出前廳就把前院裡所有人的位置都覺察出來了。丁成英不僅離得不遠,還盯得緊,那道視線怎麼都忽略不掉。墨珣便扭過頭去對著他的位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丁成英原先與墨珣對過招,知道他有些功夫底子,卻不想他竟還這麼警覺。按查到的資料,墨珣應當是無處習武才對。他剛在思索墨珣的事,就對上了視線,麵上一哂,還有些發窘。好在墨珣隻是衝他點了個頭便又跟上越國公朝大門口去了。

“謝大人。”越國公剛走出前院,謝建陽便已經由家丁領著進來了。他拱手,也不等謝建陽說話,便又開口,“謝大人真是閒來無事啊。”

謝建陽麵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又堆上了笑,“特來討擾一二,希望越國公不嫌棄才是。”

“謝大人。”墨珣緊跟著拱手對謝建陽打招呼。之前也見過謝建陽,沒有行跪禮,因為他代表的越國公,不過現在他既得了生員身份,那就更不用行跪禮了。

謝建陽見到墨珣笑意又深了,端起了學政的架子,頗有深意地“嗯”了一聲,“年少有為,不錯。”

越國公差點當場翻白眼了,“不錯”還要你謝建陽來說?不過,鑒於之前院試名單出來的時候,是謝建陽派人來通知的,越國公知道他是在主動與自己交好,倒也沒當著謝建陽的麵埋汰他。“謝大人今日是……?”

“討口飯吃。”謝建陽接話接得坦然,絲毫沒有給人蹭飯的感覺。意識到越國公的抗拒,謝建陽又補上一句,“莫不是我連飯都吃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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