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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第31章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 林澹嚇壞了。

他……他竟然想啃掌門尊上的嘴?!

這……這是物化掌門!

不、不是,這是僭越,跨了一條巨大的鴻溝的僭越!

豈止是僭越,掌門雖然長得好看, 可也實打實是個男人啊, 林澹覺得自己一定是這些天種地種傻了, 餓久了,把腦子餓壞了,才會有這種突兀的想法。

林澹嚇得半天不敢呼吸,鱉得臉都紅了, 他甩甩頭,想要把這奇怪的念頭從腦袋裡清空。

再睜開眼,視線又再次不受控製地被那白皙皮膚上的一抹紅黏住, 根本挪不開。

真好看……

好濃鬱、好香醇的靈氣……

有這樣的靈氣擺在麵前, 那一整座仙山的最上等的靈植, 都顯得遜色了……

真想吃一口……

又開始了!

林澹控製不住自己的目光,和腦海中那些齷蹉的想法,隻能慌張地垂下頭,做一隻頭埋進沙地裡的鴕鳥。

“抬頭。”

清冷的聲音再次在麵前響起,這次距離越發近了。

林澹裝死, 沒動。

下一刻, 下巴被那冰涼的手指捏住了, 微微抬起來。

冰涼的指腹揉按著他臉頰上發燙的皮膚,觸感格外清晰。

那股好聞的淩冽冬雪清香, 縈繞在鼻息之間。

像夏日又熱又渴的旅人, 突然被送了一根冰棍到眼前,林澹的身體在叫囂, 渾身滾燙的真氣在奇經八脈亂撞著,熱流直往身下湧。

他意識逐漸變得不清明,恨不能直接咬上對方手指。

好了,現在不光是那雙唇了,他齷蹉肮臟的心思,都蔓延到對方那雙白嫩的手上去了,再往後,是不是就要……

林澹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往麵前那一截細瘦的脖頸上瞟過去。

對方應當是剛起床不久,纖薄的白色衣衫的前襟,微微敞開著,露出白皙的皮膚,精致小巧的喉頭,線條利落纖瘦的肩頸,一對突出的漂亮鎖骨,還有……

要了老命了!

林澹,你在看什麼啊!

趕緊打住!

林澹覺得自己身體裡一黑一白兩個靈魂在打架,打得不可開交,打得他頭腦發脹。

他心裡一團亂,隻能用力閉上眼,試著在黑暗中摒除雜念。

對麵手上動作一頓,片刻後,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睜眼。”

畢竟是來自北鬥大陸最頂級大佬的命令,林澹一個底層小嘍囉,就是再不情願,也不敢違抗。

他眼睛眯縫著,眼皮隻微微睜開了很小的一條線。

濃密的睫毛遮擋住他的視線,模模糊糊地,他好像看到對麵撩開層層紗幔,探身出來,朝他逼近。

林澹怕了。

剛才,對麵修士以綃紗半遮住臉,隻露出一雙紅潤的唇,都快要勾得林澹不做人了,這要是整張臉貼過來,林澹可能要禽獸不如了!

林澹剛睜開一條縫的雙眼,嚇得又重新緊緊閉上。

“你怕什麼?”

那聲音再響起時,已經幾乎貼在林澹臉頰邊上,說話間噴出的氣息,拍打在林澹耳廓上,像是有無數細小的螞蟻在他皮膚上爬,從耳朵尖,一直癢到他心底去。

林澹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在最後一絲理智還在的時候,拚儘全部克製力,扭著脖子,從對方手中掙脫出來,慌慌張張轉身,往那玉石台邊上跑。

他抱起之前放在台邊的托盤,啪嗒一聲,擱在榻邊的矮幾上,然後將頭埋在胸口,徑直往門口跑,

“尊、尊上,靈植送到了,小的先走——”

“——站住。”

林澹腳還沒邁下那床榻邊的石台,背後那道聲音響起,淩冽中,透著深深的慍怒。

“本座何時許你離開了?”

林澹邁到一半的腳,僵住,不敢繼續往前了,可也不敢回頭,就那麼直愣愣地杵在台階邊上。

“你就沒有什麼,要與本座講的?”

“啊,我……”

林澹恭恭敬敬地將腳收回來,側著身,仍舊垂著頭,“我”了半天,卻講不出下文來。

靳言等了一陣,耐心告罄,催促他:

“心裡想什麼,都儘管講出來便是,怕什麼,如此扭捏?”

林澹聞言,內心掙紮一番,最後說:“有、有一句……”

靳言:“講。”

“尊上,您……看到我的貓了嗎?”

靳言:……

對麵床榻上,沉默了。

林澹心裡又開始打鼓。

果然,還是不能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吧?他是不是又惹掌門生氣了?

就在林澹內心忐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靳掌門終於開口:

“你的……貓?”

對方的重音並不在“貓”上,而是刻意把“你的”兩個字,咬得很重。

聽起來,這宮殿裡有貓這件事,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林澹說那是他自己的貓。

林澹恍然明白過來,“啊”一聲,慌忙改口,

“也不是,或許,也不能完全算是我的……”

他話說到一半,對麵直接冷冷打斷他:

“沒有,從未見過。”

怎麼從未見過呢,之前貓咪明明是林澹親眼看著跑進這宮殿裡,跳上掌門的床榻的。

可是這種質問的話,林澹自然是沒辦法講出口的。

既然掌門尊上不想回答,那就是不想聊貓的問題了,可是不聊貓,林澹好像也不知道該聊什麼了。

他有些局促,床榻邊上又不斷有讓他上癮的醇厚靈氣直往他鼻腔裡鑽,勾得他心猿意馬。

他一方麵心中忐忑,一方麵還要花費很大力氣屏住呼吸,壓製內心深處的欲|望,因而隻是恭敬地立在那石台邊上,已經耗費很大精力了,實在沒辦法分出多餘的精力再與掌門聊天。

實際上,就算林澹有精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跟堂堂寒玉門掌門這種最頂級的大佬聊什麼。

他嘴笨,哪怕是跟張遠或者吳超那樣地位背景接近的修士相處的時候,他也從來都不是製造話題的那個。

現在突然拉他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孤月真君硬聊,他實在不知道能聊什麼。

總不能……聊那“再續前緣”的事?

他們根本沒有前緣,能從哪裡聊起來?

林澹在台邊思緒亂飛的時候,床榻上,靳言將對方每一處細微的神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

靳言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這笨蛋修士,如今麵對他的時候,分明是拘謹得厲害,懼怕得厲害。

——再續前緣的話,分明是這笨蛋自己講出口的,可避之如蛇蠍的,也是這笨蛋。

——本座又不是那吸食人|精|血的邪魔妖怪,何至於要躲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本座分明已經十分克製了,怕誤傷了這笨蛋,哪怕剛才看到他抬腳要走的時候,氣得厲害,仍舊克製住了,未曾釋放出一絲一毫的殺意和威壓來,就是怕誤傷了他。

——可他倒好,和本座講兩句話,嚇得半邊身子都恨不能伸到那石台下麵去。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心虛什麼?

靳言百思不得其解,最終歸結為對方是頭一次,還不習慣。

——罷了,罷了。

——總要有一個慢慢適應的過程的。

——本座不急。

——反正這笨蛋就在本座腳下的那小破菜園子裡,也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來日方長。

想到這裡,靳言重新倚靠回床榻上,懶懶道:

“你先回去吧。”

……嗯?

林澹懵懵地抬頭,看向床榻方向。

這就放他離開了?他剛還在糾結,不知道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該怎麼煎熬呢,結果他什麼也沒說,直接過關了?

不過困惑歸困惑,林澹可不敢多做逗留,嘴上慌忙應著“是”,腳下已經一溜小跑離開了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

一定要趕在掌門尊上改主意之前,儘快撤出去!

林澹這樣想著,一個百米衝刺,往殿門口飛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胸口快要壓上“終點線”的時候——

“——等等!”

床榻上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澹一張臉皺得像顆雁子酸梅。

這麼快就反悔了嗎?前後也就十秒鐘時間,他都還沒來得及跑到殿門口去。

“……尊上?”

“你頭上的那寒玉發釵,注入靈力,便可向寒玉宮發送消息,收到消息,古茗會派人去接你。”

林澹有點懵,“啊?”

靳言再次被對方笨到,勉為其難向對方多解釋了一句:

“日後想來見本座,隨時過來便是,不必提前請示。

“更不用自己憋在心裡,獨自想念。”

嗯?

林澹抬起手,捏了捏發髻上插著的那冰涼的玉釵,這才想起來,對方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給他,他連一句謝都沒有講,就急吼吼地要跑,實在很失禮了。

想到這裡,林澹恭敬地稽首,誠心地向掌門道謝。

行禮到一半,忽而又想到另一茬,“對了,尊上,我……帶了些東西過來,想……送給尊上。”

林澹說著,伸手往自己乾坤袋裡摸索過去。

靳言倚在塌上,聞言微微一怔,緊緊地盯住大殿另一側的修士。

就見那修士掏了許久,最後……抱出來一大袋雜草?!

那雜草嫩綠的葉片朝外伸展著,上麵掛滿了水珠,根上還掛著泥土,隻拿一張黃紙隨意地卷起來,一看就是剛剛從菜地裡摘起來的。

拿出來的時候,根上甚至還抖落了不少棕黑色的泥土,掉落在純白色的宮殿地板上,看起來格外醒目。

這寒玉宮裡,從未出現過這麼低級,而且未經處理的原始靈植,靳言看著那地上掉落的泥土,一時有些愣神。

林澹把那一捧雜草掏出來,抱在懷裡,興匆匆地穿過大殿,又回到掌門床榻前的石階邊上,仰著頭,舉起草,送出去,

“尊上,這是我地裡新種的茅草,甜,水多,好吃,尊上,您拿去嘗嘗唄?”

林澹咧開嘴,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他這時候又將先前對靳掌門的那些忌憚,拋在腦後了。

獻上去的,是自己靠雙手,一粒種子一粒種子地,細心種出來的雜菜,而且還挑的是他地裡長勢最好,最水靈最鮮活的那幾株。

林澹心裡高興,臉上的笑意像冬日裡的暖陽照在湖麵上,泛起粼粼波光。

這波光往外蔓延出去,落進靳言的眼底,將他那原本似寒潭一般無波無瀾的眼眸,都染上一層暖色,帶起層層漣漪。

靳言唇角緩緩勾起來,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

古茗原本規規矩矩地守在殿門外,眼觀鼻鼻觀心,忽而看到林小犬歡快地離開的背影,意識到掌門的召見結束了,立即走進殿內,想要問問掌門可有什麼吩咐。

剛走進去,迎麵撲過來一股突兀的泥土的味道,古茗一愣,緊接著就看到擺在掌門床榻邊的石台上,拿粗糙的黃紙包起來的,根上還粘滿泥土的那一大捧新鮮的雜草。

這……

見過向他們掌門尊上獻上臻品靈植的,也有給掌門送鮮花果品示好的,還有淘一些天山或是東海的奇珍異寶,博掌門一笑的……

可是,往寒玉宮裡送雜草……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古茗的目光從那擺在台邊的雜草的根莖,一路往外看過去,就見那根上掉落的泥土,稀稀拉拉地,在潔淨到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地麵上,灑出一條長長的印子,一直延伸到殿門口去。

古茗看得背後冷汗都冒出來。

他們掌門是有很嚴重的潔癖的。

往常不要說這低級的雜草了,哪怕隻是一絲駁雜的靈氣混在那貢品裡,被送入宮中來,都能引得掌門發脾氣,將那送貢品的托盤童子責備一通的。

此刻這雜草,就這麼拖泥帶水地,公然被擺放在掌門榻邊了。

壯壯這個修士,膽子也太大了,竟然這樣挑戰掌門的底線,真不怕掌門責罰嗎?

想到這裡,古茗慌忙趕至床榻邊,“尊上,屬下這就將這雜草清理乾淨!”

說著,抬手就要去撿那一大捧雜草,然而手指尚未觸到草葉,雜草忽而騰空而起,飛至床榻邊,懸在掌門麵前。

掌門微微歪著頭,看向那懸浮在空中的雜草,陷入沉思,仿佛在研究什麼極難理解的陣法機關似的。

“尊上,是屬下失職,讓這臟汙混入了寒玉宮殿內,屬下這就——”

“——去將本座那琉璃淨瓶取來。”

靳言這時開口,打斷古茗的話。

……琉璃淨瓶?

掌門有那麼多琉璃淨瓶,說的是哪一支?

古茗在腦海中搜索一番,很快道:“是那淨化靈氣、吸納臟汙的紫煙熏香寶瓶吧?

“屬下這就去取——”

“——不是。”

靳掌門的眉心蹙起,語氣中透出幾分不耐,

“是那盛放天山寶蓮的淨瓶。

“將那寶蓮丟了,取那淨瓶過來。”

古茗一驚:“啊?”

第032章 第32章

這……

那天山寶蓮, 可是臻品甲等靈植,而且隻在那天山山脊上靈氣最充沛的冰棱泉上生長,三千年發芽,五千年開花, 現在整個北鬥大陸, 總共隻有兩朵。

那寶蓮精貴, 離開了冰棱泉極難成活,因而掌門命人將自己那支最適合滋養靈植的琉璃寶瓶取出來,用來盛放那天山寶蓮。

如今……如今掌門尊上,竟然要將那寶蓮丟了?

古茗背上的冷汗又冒出來。

掌門能隨口講出將寶蓮丟掉這種話, 他這個做侍衛的,肯定是不敢果真把那寶貝靈植直接扔掉的。

古茗從頭頂的木釵上摘下一支拇指大的小葫蘆。

那葫蘆是他的儲物法器,從那葫蘆裡, 古茗取出一隻長頸木瓶來, 送到掌門床榻邊,

“尊上,那雪蓮精貴,又在那寶瓶裡盛放了百餘年,乍然被取出來,恐怕極難成活。

“依屬下拙見, 尊上可以先暫時用這長頸木瓶, 這裡頭有屬下的木係靈力, 可以保存靈植三日的鮮活。

“屬下儘快去倉庫裡尋找合適的法器盛放那雪蓮,將那寶瓶替換下來, 再交給尊上, 尊上覺得可好?”

對麵安排得妥當,靳言欣然應允了, 手指輕抬,將那一株雜草連根帶土地,一起放進麵前的長頸木瓶裡。

這……掌門取那寶瓶,竟然真的是要放這雜草?

古茗滿臉震驚。

就見掌門虛托著那一瓶雜草,視線在房間裡逡巡,顯然是在物色合適的擺放雜草的地方,可這偏殿內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可以放花瓶的地方,掌門尋了一圈,眉心便蹙起來。

古茗見狀,慌張地趕上前去,

“尊上,給屬下吧,屬下帶出去——”

“——不必了,就放在這裡便是。”

靳言話音未落,那一瓶雜草已然飄落至他床榻邊。

這……一捧雜草,如何能就這麼擺在尊上的榻邊?

古茗盯著那枝葉招展的雜草,欲言又止

另一側,林澹從寒玉宮離開,回到自己的小菜園子,馬不停蹄地衝去屋裡,趕緊把那一身束手束腳的華貴長衫換下來,整齊地疊好,擺進牆邊的櫃子裡去。

換回自己下地乾活的那一套粗布麻衣,林澹抬手,將頭上黑色的玉釵從發髻上摘下來。

手指捏著那冰涼的釵頭,指腹摩挲著玉石光滑的表麵,林澹的腦海中,又不受控製地開始閃現出之前在寒玉宮裡的那些畫麵——

那一截又細又白的手臂、那一雙紅潤的薄唇、冰涼的指腹擦過他下頜皮膚時的觸感……

嘶……

打住!

林澹用力甩了甩頭,慌忙將那釵子塞進自己的乾坤袋裡。

害怕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他扛起鋤頭,重新下地,趁著天黑之前,把最新的一茬“白茅草”收了。

待到將根莖都處理乾淨,堆放在後院,林澹重新在田埂邊鋪上涼席,躺在上頭,看著頭頂那雲霧繚繞之間的冷白色宮殿,腦海中,又開始出現那些旖旎畫麵……

“啊……”

他有些苦悶地嚎了一嗓子,抬起胳膊,拿手肘擋住眼睛。

“怎麼,有心事?”

吳超剛從陽靈花園邊上喝完酒回來,還沒邁進他們這小菜園子的門,老遠就聽到小老弟的聲音,順勢拐到那田埂邊上,挨著對方躺下來。

林澹將手臂又放下來,扭頭看向吳超,問:

“老哥,我能不能問你個事?”

吳超擺擺手,“跟我客氣什麼,有什麼問題儘管問,隻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訴你。”

林澹坐起身來,想了想,問:

“咱們這仙山上,有沒有一個……長得像仙子似的,白衣長發的修士?”

“……仙子?”

吳超眉頭皺得很緊,認真了思考了許久,“白衣長發的修士倒是見過不少,可是……長得像仙子似的?你是說出塵脫俗,不食人間煙火,讓人一見難忘的那種氣質?”

林澹用力點頭,“對對對。”

吳超卻搖頭,“沒有,從來沒見過,要真有這號的人物,肯定早在咱們這一片傳開了,可是你聽誰提起過嗎?”

林澹兩條腿曲起來,坐在涼席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手中捏著一片白色的細紗摩挲著,那細紗中間,還掛著幾根銀白的貓毛,

“那……咱們這仙山上,有沒有修士,修習那種,可以化形成白貓的功法的?”

“化形成白貓?”

吳超覺得林澹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見多了妖獸修煉努力化形成人的,人類修士專門修煉化形成貓的功法做什麼,吃飽了撐的?”

林澹知道問不出什麼了,便不再問了。

吳超這時卻湊到林澹邊上去,拿下巴指了指林澹手中的那白紗,

“怎麼了,這是那仙子留下的?你倆……有一段緣?”

吳超講話的時候一邊嘴角抬得很高,滿身的酒氣,直往林澹身上噴。

林澹自己倒沒有很在乎這酒臭味,但是怕臟了手中的白紗,慌張地將東西往乾坤袋裡塞。

吳超見狀,隻當他是寶貝自己的“定情信物”,從鼻子裡嗤笑一聲,擺擺手,

“不想說就不說唄,你繼續單相思吧,老哥我回去睡覺了。”

林澹獨自躺在田埂邊,腦袋裡又是思緒萬千。

唉。

還是不能太閒,明天開始,多種兩茬“白茅草”吧,雖說鬆土的過程是累一些。但總好過現在這樣胡思亂想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林澹爬起來,正要下地鬆土,走到菜園子邊上,抬頭往隔壁陽靈花園瞥了一眼,然後心頭一沉。

“糟了!”

他的雜草,越界了!

陽靈花園和林澹所在的這小菜園子之間,是有一張無形的結界隔離開的。

但這個結界隻是用來阻隔修士的行動的,並不負責阻隔地上長的靈植。

以前整座仙山上都沒幾根雜草,修士們也不太擔心雜草滋生的問題,可如今林澹的小菜園子裡種滿了“白茅草”,它們像那入侵物種似的,野蠻生長,沒幾天,根部就直接向下突破了那張隔離結界,開始侵占旁邊陽靈花園的地盤。

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林澹丟下鋤頭,慌慌張張衝去陽靈花園門口,朝著裡頭的園藝師用力揮手。

和林澹的小菜園毗鄰的三塊地,分彆由三個很年輕的園藝師負責。

看到林澹揮手,三人立即從門口迎出來,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

林澹急切地指著他們那三片地和自己菜園子接壤的地方,一邊連連鞠躬道歉,一邊解釋:

“我的雜菜,越界了,長到你們園子裡去了,給幾位前輩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幾位前輩,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進去,幫你們把那雜草除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互相交換了眼色,接著會心一笑,同時將入口讓開,爽快地放林澹進去。

林澹扛著工具,徑直往那兩個園子的交界處衝過去,一刻不敢耽擱,掄起鋤頭就開始除草。

剛起了個頭,就聽到其中一個園藝師在身後喊:

“小犬道友,咱們這園子裡的土,都是神土,仔細些,彆挖深了,傷了靈脈。”

林澹掄鋤頭的手一頓,下意識道:“前輩,這茅草的根紮得深,不往深了挖,恐怕除不乾淨,隻要這草根還埋在土裡,要不了兩天,您這園子裡,恐怕很快又要長滿雜草了。”

聽到林澹的話,背後的三個修士同時輕笑起來。

林澹沒料到他們會是這樣的反應,懵懵地轉過頭,就見那三個園藝師笑得意味深長地,衝著他眨眨眼,

“根紮得深,除不乾淨,也沒關係,下次再長了,小犬道友再進來咱們這裡,多幫我們除除草,便是了。”

聽到對麵的話,林澹這時突然回過味來——

這幾個園藝師,是故意由著他的甜甜根越界的。

他們……想用這種方式,借林澹一些土地,給他種雜草?

為什麼?

林澹看著三人,滿臉的困惑。

三個修士看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笑容變得更深了,旁敲側擊地說:

“小犬道友,你每天托吳超送我們的那些固靈丹,我們很是受用,可幾次三番想約你出來喝酒,你又不願意。

“既如此,從今往後,你來我們這裡,幫我們多鬆鬆土,除除草,可好?”

林澹回過神,第一時間覺得這恐怕不合規矩,可轉念一想,他確實是缺土地缺得厲害,這花園裡的地又大多空閒著,要真的能借給他種雜草,可是幫了他的大忙了。

正猶豫著,那三人已經不由分說幫他做了決定:

“你不講話,我們便當你默認了?就這麼說定了,以後每天日出日落兩個時段,你定期過來幫我們除草。”

說罷,也不待林澹再說什麼,三人轉身忙自己的花田裡的活計去了

另一側,陽靈仙閣頂層,關滄海聽了裴宸的一番話,從凳子上跳起來,長刀“咚”一下砸在桌上,

“你他媽再說一遍!奪少級?!”

裴宸顫巍巍重複一遍:“……是天級至陽道體。”

“千真萬確?”

“不敢騙師伯。”

說到一半,忽而想起來什麼,裴宸又道:“可是,關師伯,這事,您不是早就知道嗎?”

關滄海擺手:“老子知道個屁,老子要早知道,還能把他丟在那破菜園子裡,讓你們幾個小崽子得了便宜去?”

關滄海說著,提起長刀就往外去。

“師伯,去哪?”

關滄海頭也不回,“看看傳奇!”

千年不遇的傳奇體質啊,他可不得再去圍觀一次。

然而飛身衝到菜園子邊上,發現竟然被人搶先了。

淩碣石站在木柵欄門口,正抬手推拒著林澹往他懷裡塞的那靈舟,

“小犬兄,這靈舟並非我的飛行法器,這是我受人所托送給你的,你若還給我,我實在不好交差。”

林澹又問這靈舟是誰托他送過來的。

淩碣石不敢把靳掌門的名號供出來,生怕自己說了,對麵這耿直的年輕修士真的敢衝去掌門麵前退貨,隻說:

“小犬道友,權當這靈舟是我借給你暫用的,待到你何時學會了禦物飛行,不再需要這靈舟了,再還給我不遲。”

林澹意識到自己繼續堅持,可能會讓對麵很難做,他點頭應了,又說:“碣石兄,你稍等我一下。”

幾分鐘之後,林澹抱著滿滿一大筐的白茅草,回到菜園門口,將筐子塞進淩碣石懷裡,

“是我自己地裡種的茅草,碣石兄不嫌棄的話,就嘗嘗看?”

淩碣石將那一整筐茅草舉在麵前,正有些懵,就聽到背後關滄海的聲音響起來:

“哎喲,這是小犬種的?我嘗嘗?”

這可是天級至陽道體種的靈植,他可不得好好品嘗品嘗!

“滄海兄!”

林澹看到關滄海,笑容變得越發深了,唇角都快要提到耳朵根去,

“還有還有,地裡還有好多,我這就給你摘去!”

淩碣石從那小菜園離開之後,飛身去了寒玉宮,向掌門彙報近日各個峰頭的相關事宜。

剛踏入那偏殿門檻,遠遠地就看到被掌門擺在床榻邊的那枝葉繁茂的一株雜草。

這、這這……

淩碣石瞬間意識到什麼,嚇得慌忙將神識探入腰間的儲物法器裡。

確定那滿滿一整筐的仙靈白茅草被他妥帖地安置在儲物法器最裡層,不會有靈氣漏出來,他這才長長地鬆一口氣。

幸好,幸好,他來之前將那雜草收好了。

然而,淩碣石一口氣還沒鬆完,就聽到背後傳來某個二愣子渾厚的笑聲。

“哈哈哈哈,掌門,你猜我這草——”

關滄海手中高舉著一捧雜草,興匆匆衝進偏殿,遠遠地看到尊上床頭擺的那雜草,愣了一下,

“喲,怎麼撞草了?”

淩碣石轉頭,惡狠狠地瞪向關滄海,心想自己遲早要被這沒腦子的給拖累死。

不,不用遲早,就今天,他們怕是都很難站著從這殿裡離開。

果然,關滄海話音剛落,整座偏殿,頃刻間被冰封起來。

極寒的氣息和強悍的威壓,讓左右護法頃刻間雙膝發軟,跪在了地上。

殿門外,傳來古茗的聲音:

“尊上,那寶蓮已經安置好了,這琉璃寶瓶,可以拿去盛那茅草——”

欻!

古茗正舉著寶瓶,往殿內走著,忽而一陣寒風吹過來,瞬間將他手中的寶瓶吹至幾千米外。

緊接著,就聽到掌門冷到極致的話語:

“從今往後,在這寒玉宮內,本座再不想聽到‘草’這個字!”

此時的林澹,正站在菜園子裡,左右手臂各環抱了兩捧甜甜根,正興匆匆往外走。

忽而一陣淩冽的寒風,沒來由地刮過來,凍得他腳下的地麵都要結出冰霜。

林澹腳步一滯,就看到正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寒風中,怒目瞪著他。

第033章 第33章

“咪咪!”

林澹遠遠地看到那思念許久的白貓的身影, 立即丟下懷裡的幾大捧雜草,朝著貓奔過來。

跑的時候健步如飛,炮彈似的,衝到白貓跟前了, 林澹又變得克製, 及時地在白貓的正前方刹住腳, 然後蹲下來,咧開嘴,朝對方笑著,

“咪咪, 你終於來看我了?”

白貓眯起眼,憤怒地瞪向林澹。

——哼!

——本座若是再不過來,你還預備送出去多少份雜草?

——你這笨蛋修士, 才來這仙山多長時間, 就變得這樣圓滑, 不老實了?

——水性楊花!四處留情!

林澹自然是不知道白貓心裡在想什麼的,他的貓,一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在生氣,他們分開了這麼久, 這才剛見麵, 林澹心想自己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又惹貓咪生氣了, 所以他隻當對方是在其他地方受了什麼氣之後才來了他這裡,沒太往心裡去。

他抬起手, 想要揉一揉貓咪脖頸處柔軟的毛發, 看到自己指間的泥土,又慌忙將手收回去, 將身體往前探出去一些,朝貓咪湊近了,

“咪咪,你等我會,我送個東西就回來找你。”

林澹說罷,轉身回到菜地裡,抱著那幾大捆雜菜往外跑。

他新收了一茬雜菜,捆了幾捆,正準備去給隔壁陽靈花園的幾個園藝師送去的。

這些天他的甜甜根越界長到對麵去,隔壁的園藝師非但沒有怪罪他,反倒還趁機借給他花園裡的好地段種雜菜,林澹心裡頭感激,又無以為報,最終決定將新收的雜菜給大家夥一人送一捆過去,嘗嘗鮮。

林澹這樣想著,在田埂邊上蹲下來,抬手正要去抱那擺在裡的幾捆菜,手臂剛伸出去,忽而麵前飄過來一團白色,擋在了他的手掌和那幾捆菜之間。

白貓的四隻腳爪整整齊齊踩在那菜葉上,尤嫌不夠,又把屁股坐在菜梗上,尾巴盤起來,一捆菜被壓得嚴嚴實實。

林澹見狀,噗嗤一聲笑起來,既然對方都擋在他手掌前麵了,他實在沒有不擼的道理,也顧不上手指間的泥土了,順勢將手臂伸出去,在貓咪脖子上揉了兩把,

“小壞貓。”

又咧嘴笑起來,

“你喜歡,那一捆就留給你。”

說著,林澹手臂繞開白貓,去撿邊上另外一捆雜草。

卻見貓咪又從原先那一捆雜菜上站起身,不偏不倚地,重新坐在林澹正要撿的另一捆菜上。

林澹笑得無奈,又把手臂往旁邊繞,卻再一次被白貓拿身體擋住了。

林澹這次明白了,也不再去撿菜了,索性兩隻手臂都伸出去,一把將白貓攔腰抱起來,舉到麵前,臉埋進對方脖頸處的絨毛裡,用悶悶的聲音說:

“咪咪,怎麼這麼磨人?”

白貓依舊眯縫著眼,滿臉都寫著不高興,支起兩隻前爪,撐在林澹臉頰上,不讓他埋毛。

林澹忽然意識到什麼,怔了怔,問:

“咪咪,你喜歡我的甜甜根,不想讓我把菜送給其他人,是嗎?”

白貓沒說話,隻是定定地回望著麵前的笨蛋修士,但撐住對方臉頰的爪子軟了下來。

林澹感覺到貓咪態度變軟,笑容變得更深,

“被我猜中了?”

他忍不住又揉了揉貓咪腦袋,“你怎麼這麼可愛?”

——可愛?

——你聽聽自己的話,像話嗎!

——誰許你這樣汙蔑本座!

林澹越看自己的貓,越喜歡,他收回自己之前說咪咪養不家的話。

他的貓雖然不太親人,但是獨占欲很強,說明還是很需要他的。

想到這裡,林澹的眉眼都笑彎了,重新將臉埋在對方脖頸處,輕聲說,

“你不喜歡,我以後就再也不送了,全都送給你一個人,不是,一隻貓,好不好?”

——哼!

——算你這笨蛋修士還識相。

靳言原本是看到左右護法的仙靈白茅草之後,氣得狠了,一怒之下放出白貓形態的分|身過來,想要當麵質問這笨蛋修士,趁機責罵一番的。

可是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倒先認錯了,認錯態度竟然還算不錯。

靳言瞬間沒有了繼續質問和責罵的立場,剛才醞釀了那麼久的怒意,也像被紮破的皮球似的,很快泄了氣。

可是他剛才那麼大陣仗,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怎麼能一點表示沒有,就這麼無功而返。

思索再三,最終,靳掌門做了一個決定——

他抬起手,一巴掌扇在那笨蛋修士臉上。

貓爪抬起,迅疾如閃電,落下,卻輕柔似清風。

林澹一個不留意,臉上被軟綿綿的貓爪肉墊拍了一下,心頭軟得一塌糊塗——

咪咪跟他撒嬌呢?

林澹高興壞了,抱起貓,興匆匆往小竹屋後頭跑,

“咪咪,你也想我了,是嗎,我也好想你。

“我後院裡還囤了好多甜甜根,你想要多少,隨便拿,都是你的……”

笨蛋修士又開始在他耳朵邊上囉哩囉嗦地講廢話了,靳言任由對方把自己抱在懷裡,一麵伸出小舌頭,仔細清理著脖頸處剛才被那笨蛋修士弄臟的毛發,一麵在心中腹誹:

“哼!這個笨蛋,當著本座的本體的麵,膽怯得像隻小狗崽子似的,連正眼都不敢瞧本座一眼。

“當著本座的分|身,卻能毫無顧忌地講出想念本座的輕佻話語來。

“莫非,本座的本尊,尚且比不上這隻白貓不成!”

靳言越想越覺得氣悶,白貓的身體保留了不少貓咪的本性,這憤怒的情緒不自覺便化成“咕嚕嚕”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來。

林澹聽到,輕聲笑起來,又揉了揉貓咪耳朵,“咪咪,這麼開心?都咕咕叫了?”

白貓抬起爪子,將對方作亂的手按下去,甚至威脅性地亮出鋒利的指甲,但屁股後頭的一根長長的白尾巴,卻不自覺地搖動兩下。

同一時間,小菜園子的木柵欄外頭,兩團白雲突兀地懸浮在上空,悄悄地跟著林澹和白貓的腳步,緩緩地繞到竹屋後頭去。

關滄海躲在那白雲後麵,一雙眼直勾勾盯著竹屋邊上那一人一貓的背影,驚得眼珠都能要瞪出來,下巴落下去,許久都合不攏。

他緊緊握住身邊同僚的手臂,用力到對方的骨節都發出哢哢聲,

“老淩,我……我不會是在夢魘中吧?這……這是我能看的畫麵嗎?那……那隻白貓,確實是掌門的分|身沒錯吧?”

淩碣石被對方捏得骨頭痛,用力將手臂從對方掌心抽出來,一邊揉搓著,一邊斜眼睨向旁邊缺心眼的同僚,

“你是不是在夢魘中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清醒的。”

關滄海的視線緊緊盯著下方,

“老淩,你看到了吧?”

淩碣石:“看到了,我不瞎。”

“那、那那、那可是咱們掌門尊上啊……就那麼被壯壯那樣……像拎一隻小貓崽子似的,那樣給拎走了?”

“嚴格來說,咱們尊上現在……就是隻小貓崽子。”

淩碣石試著做出解釋,但這個說法,顯然沒什麼說服力,因為連他自己的臉色到現在也仍舊是十分蒼白的,說話間,甚至又抬頭看了一眼西邊,確定那裡不會突然升起一輪太陽。

“咕咚。”

關滄海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老淩,你看到了沒,咱們掌門,被那樣抱走的時候,根本一點反抗都沒有啊……

“豈止是沒有反抗,”關滄海想到那貓尾巴緩緩擺動的樣子,“掌門他,甚至很享受的樣子啊……”

“彆胡扯。”

淩碣石想讓對方趕緊閉嘴,不要再說了,然而關滄海卻繼續道:

“咱們掌門,這怕不是被奪舍了吧?”

第034章 第34章

小菜園裡, 林澹抱著貓咪,往竹屋後頭走,他原本想直接去自己屯糧的“倉庫”的,走到一半, 看到旁邊他引水的小水池, 腳步又停下來。

“再等我會?”

林澹將白貓輕輕放在地上, 快步跑去那小水池邊上,蹲在那裡,開始仔仔細細地清洗手上的泥土。

行動之間,難免撩出來一些清水, 濺到旁邊地麵上,將周圍一圈泥土都洇濕。

白貓坐在遠處,看著林澹腳邊洇濕的土地, 眉頭便越擰越緊。

林澹洗完手, 站起來, 正要回身往去抱貓,看到貓咪盯著他腳邊的水漬皺眉的樣子,腳步一頓,抬起手,用力甩了甩, 又將掌心放在身側的粗布上來回蹭了蹭。

白貓見狀, 歎氣搖頭, 抬起一隻前爪,指向那笨蛋修士, 無聲地念了一道咒。

林澹全身上下立即變得乾燥潔淨。

是潔淨咒, 而且是很精致的一道潔淨咒。

林澹笑了兩聲,上前一步, 重新將白貓抱起來,一邊往竹屋後頭的空地走,一邊問:

“咪咪,你是妖修,還是靈獸?怎麼這樣厲害,連人類修士的潔淨咒都會?”

白貓眯起眼,沒理會他的問題。

這樣低級的潔淨咒都不會……

白貓回想到很久之前,他追去藥田尋這笨蛋修士的時候,對方連傳音入密也不會用的情形……

那時候這笨蛋修士說自己不會傳音入密,靳言還覺得難以理解,不過事後回想起來,這笨蛋隻有最底層的練氣境,很多靳言覺得易如反掌的咒語術法,以那笨蛋的修為,卻是用不了的,這也無可厚非。

可是……

“你如今已是練氣境第四層,潔淨咒這樣的簡單日常咒語,早已經夠資格使用,為何不學?”

“我……”

林澹忽而有些低落。

以他現在的修為,像潔淨咒這樣的低級咒語,他確實已經夠資格學習了,可是……他能去哪裡學習呢?

他沒有師父,無門無派,沒有家世背景,對於其他修士來說輕而易舉可以獲取到的信息和資料,對於林澹來說,卻根本沒有任何渠道可以接觸到。

“學習資料”,尤其是高端的“學習資料”,在任何一個世界,都是很貴的。

在這片大陸,許多沒有背景的散修,要麼會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四處尋找機緣,要麼會在一些比較開放的寺廟、宗門或者書院裡借讀,做臨時的掃灑弟子,以換取“學習資料”。

而林澹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一直都忙於生計,掙紮在餓死的邊緣,所以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去換取“學習資料”。

如此輾轉了兩年多,現在來到這仙山,他總算是暫時安定下來,修為也提升了不少,可學習一些基本術法的機會,卻是耽擱了。

不過……

林澹想著想著,心念一動,看向懷裡的小貓咪,接著,雙眼放光,

“咪咪,你可以教我清潔咒嗎?”

白貓愣住,扭頭看著林澹,一時之間沒有回答。

林澹將白貓重新放回田埂邊上,自己蹲在菜地裡,讓自己的視線與貓咪平齊,很認真地又問一次:

“教教我,可以嗎?”

白貓輕輕地歎一口氣,被笨蛋那樣看著,拒絕的話,他實在是講不出口,最終隻點頭,“好。”

林澹高興得恨不能當場抱住貓親一口,但到底克製住了,端正地坐在白貓邊上,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林澹已經到了練氣境第四層,清潔咒這種第二層就可以開始學習的小術法,對他來說,並不難。

白貓先低聲口述了一遍咒語,讓林澹跟著念兩遍,記在心裡,又抬起貓爪,開始教林澹如何掐訣。

貓貓毛茸茸的小爪子,不像人類的手指那麼靈活。

看著那粗短的小手指努力扭動,比劃出一個複雜的手勢的樣子,林澹笑起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捏了捏貓咪豎起來的一根軟乎乎的指頭。

原本正在認真教學的白貓,忽而被捏住手指,動作一頓,愣了片刻,接著轉回頭,眯起眼,怒目瞪向旁邊的修士,

“本座在教你術法,你竟又在走神?!”

啪!

白貓抽回手,爪子用力拍在林澹手臂上。

林澹縮著肩膀,舉起手,口中連連認錯。

白貓眉頭擰得很緊,

“本座剛才講的,你究竟有沒有在聽?”

“聽了,真的。”

林澹這時擺出十二萬分認真的模樣,講剛才學習的咒語和指訣融會貫通,又調動靈力在指尖。

很快,一道清潔咒被他用出來,精準地施放在剛才行走間蹭臟的褲腿上。

看著潔淨如新的褲腿,白貓眉眼間的陰霾總算消散不少,

“倒也沒有笨到無藥可救……”

林澹嘿嘿嘿地笑,“是咪老師教得好。”

“……老師?”

聽到這個詞,白貓心頭一緊。

林澹卻沒有注意到白貓情緒的變化,趁機追問:

“咪咪,你以後,做我的老師,可以嗎?”

聽到林澹的話,白貓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從原地跳起來,退後兩步,和對麵拉開一些距離,肅聲說:

“本座,從不收徒。”

林澹將白貓那明顯抗拒的神態看在眼裡,低低應了聲:“哦。”

咪咪……這是嫌他太笨,不願意教?

白貓見林澹那副失落的樣子,重新靠近到他身邊去,想要開口安慰兩句,又不知從何講起,正猶豫著,倏忽之間,身體一輕,竟然又被那笨蛋抱了起來。

林澹也就難過了一小會兒,很快就調整好心情了。

這麼多年,他都沒有過一個正經老師,還不是好好地走過來了,咪咪不願意教,那就不教嘛,這沒什麼的,他以後找其他人問問好了,吳超,或者園子裡的園藝師,甚至仙山的弟子們,反正總能找到門路的。

這樣想著,林澹又像沒事人一樣,開開心心地抱著貓,往竹屋後頭去了。

到了竹屋後頭的空地邊,林澹將貓咪放在他囤積的那堆成小山的草莖和根須邊上,然後自己在貓咪邊上盤腿坐下來,咧嘴笑著,

“這邊都是我屯的糧食,雖然賣相不太好,但是保甜!咪咪,你要是喜歡,就拿去隨便吃,在上麵打滾都行。”

白貓端正地坐在地上,看一眼自己麵前的仙靈白茅草小山,又轉回頭,瞪向林澹。

——本座不是那凡界的蠢貓。

——讓本座在你這雜草上打滾?哼!想都不要想!

林澹忽略了白貓瞪他的眼神,依舊笑嘻嘻地,見對麵不動,想著應當是不餓了,便索性伸出手臂,雙手抄著白貓腋下,把貓抱到自己腿上來。

貓咪身體僵硬著,像根橡皮糖似的被林澹拉得很長,雙腳不情不願地被扯離地麵,被抱進懷裡之後,兩個小腳爪在林澹腿上踩了又踩,最後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位子,端正地坐下了。

雖然很不習慣,但是白貓並沒有抗拒林澹這樣親昵的環抱。

林澹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想到白貓剛才用那清潔咒時的熟練程度,還有有模有樣教他的姿勢,忍不住又聯想到貓咪那撲朔迷離的身份,猶豫片刻,林澹開口問:

“咪咪,你的主人……到底是誰?”

白貓聞言,微微一怔,進而冷笑,用貓咪特有的又細又軟的聲音,講出又冷又硬氣的話:

“普天之下,從來隻有妖魔精怪求本座做他們的主人。

“這整片北鬥大陸,有資格與本座平起平坐的修士,以前從未有過,往後也絕不會有。

“你覺得,有何人,膽敢妄稱本座的主人?”

白貓的話講得十分認真,林澹聽完,先愣了一下,緊接著,噗嗤一聲,笑起來。

白貓見狀,眉眼便又冷起來,

“你笑什麼?”

“沒笑。”

林澹立即扯著嘴角,努力把笑容壓下去,故作嚴肅地順著白貓的話,換了一個說法:

“沒有誰可以夠資格做你的主人,那……你有做誰的主子嗎?”

白貓將腦袋扭過來,盯著林澹,滿臉的莫名其妙,沒明白這笨蛋修士究竟在問什麼。

思索片刻,白貓道:

“如果你說的是禦獸,本座倒是確實有幾隻靈寵。”

可林澹這時卻擺擺手,“不是禦獸,我是說……人。”

白貓越發困惑了,眼睛微微眯起來,

“禦……人?”

林澹想了想,如果硬要這麼講的話,

“應該……算是吧?”

白貓聞言,麵容忽而變得越發冷,語氣也變得十分生硬:

“自然沒有!你把本座當成什麼了?本座出生名門正派,怎麼可能做出禦人之事?”

禦人之術,無論是魂魄還是肉|體上的,都是邪魔外道,絕非正派應該沾染的東西。

因而白貓十分堅定地,一口否認了。

林澹將對方的語氣和態度看在眼裡,知道白貓是認真的。

既然如此,那……之前在寒玉宮,他講出“我的貓”時,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門那質疑的語氣,其實是林澹誤會了?

想到這裡,林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啊,那太好了。”

白貓困惑地看他,

“好?好什麼?”

林澹這時微微垂著眼,“嘿嘿”笑了兩聲,又將掌心放在腿側搓了搓,看起來十分拘謹的樣子,

“就是,嗯,那什麼,咪咪,你看……”

對麵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白貓向來沒什麼耐心,見狀,不耐煩地催促:

“有什麼,直說便是。”

林澹便抬起手,很認真地看向貓咪那雙湛藍的眼瞳,

“咪咪,從今往後,你做我的主子,好嗎?”

白貓聞言,先是怔了片刻,接著,意識到對麵笨蛋修士在問什麼,他驚得瞳孔都縮了縮,

“你……”

頭一次,白貓竟然將眼睫垂下來,不敢和對方對視,如果兩側臉頰上沒有白色的絨毛遮擋的話,林澹應該可以看到貓咪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紅暈。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林澹很認真地點頭,

“我當然清楚了,”怕貓咪誤會自己不誠心,林澹又解釋:“我知道這事對你很重要,這對我也很重要的,我是真的想了很久,才問出來的。”

等了一陣,見對麵沒回應,林澹赧然撓了撓頭,

“你要是不樂意,就算——”

“——不是不樂意。”

白貓輕聲打斷他。

“什麼?”

林澹眼睛微微睜圓了一些,盯著白貓的雙眼。

白貓不耐煩重複。

這種事情,要答應下來,對於他這種正派修士來說,實在有些難以啟齒,可剛才他已經拒絕收這笨蛋做徒弟,現在如果再拒絕對方這個要求……

白貓抬起頭,對上那笨蛋修士滿懷期待的目光,最終深吸一口氣,

“你若是……當真如此想要,本座……也不是不能為你破例。”

第035章 第35章

“那就是同意了?”

他有貓了!

這貓是他的了, 以後再也不怕其他人會搶走了!

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其他人麵前炫耀,說這是“他的貓”了!

林澹高興得手舞足蹈。

他抬起雙手,寬大的掌心環住貓咪細瘦的身體,然後跳起來, 抱住貓, 原地轉了幾圈。

白貓有點懵, 身體僵硬,任由那笨蛋修士捉住他甩了兩圈。

——哼,不過是同意為他破例使那禦人之術,何至於就高興成這樣?

白貓在心中腹誹著, 卻全然不知,自己那一雙原本滾圓的眼睛,不知何時, 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狀

“禦……禦人之術?”

寒玉宮偏殿內, 關滄海和淩碣石並肩立在掌門的床榻邊上, 聽到裝門的問話,同時露出驚異神色。

他們倆剛才正躲在兩朵小棉花雲後頭偷看那一人一貓的好戲呢,忽而掌門的一道召令下來,嚇得他倆慌張地收了小雲朵,飛速趕回寒玉宮。

以為是什麼十萬火急的宗門大事, 結果掌門劈頭問了一句:

“本座有一個朋友, 他想學習禦人之術, 你二人,可有什麼門道, 可以習得此術?”

這……

關滄海下巴都快要掉到胸口了, 瞪圓了一雙眼珠子,隔著厚厚的紗幔, 意味深長地看向掌門。

淩碣石努力掩飾內心的激蕩情緒,故作鎮定地回:

“掌門,這禦……咳……禦人之術,乃是魔域的……旁門之術,我們寒玉門修士,恐怕極少有接觸過這類術法的,想要了解其中門道,一時半會,恐怕……”

淩碣石吞吞吐吐講著為難的話,站在旁邊的關滄海終於回過神來,收起下巴,扯著嗓門道:

“掌門,誰要禦誰啊?玩得這麼變態?!”

話音落下,淩碣石轉頭看向關滄海,驚得目眥欲裂——

自己這個二愣子同僚,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北鬥大陸最大的奇跡了。

這種話,他自己在心裡都不敢往深了想,老關是怎麼做到的,竟然敢直接當著掌門的麵問出來?!

想到這裡,淩碣石渾身僵硬,緩緩地轉回頭,戰戰兢兢地看向床榻方向。

他已經調動了周身的靈力,護住心脈,隻等著掌門尊上又像之前每次發怒時那樣,將無儘威壓和極寒之氣釋放出來。

然而,等了許久,床榻上的那位真君,居然絲毫沒有要釋放威壓的意思。

沉默片刻,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這種事,被對方主動提出,果然……有些不合常理?”

嗯?

就這?

掌門居然沒有動怒?

怎麼聽掌門那語氣,竟然真的是很認真地在虛心求教?甚至……淩碣石好像,還在裡麵聽出了一絲絲的……羞赧?

……羞赧?

他沒聽錯吧?

所以,掌門這個朋友,是不是……

這種問題,淩碣石就是心裡再怎麼好奇,哪怕憋死,也無論如何都斷然不敢問出口的。

好在他並沒有憋太久,他邊上的二愣子,早就憋不住,直接開口問了——

“掌門,你說的那個朋友,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關滄海話音未落,腳下的玉石台頃刻間結滿冰霜。

眼看著掌門就要動怒,關滄海卻沒有停下話頭,繼續道:

“你要禦的……不會是壯壯吧?!”

欻!

一道陰冷的殺意從床榻邊射|過|來,裹挾著無儘威壓,讓左右護法頃刻間便雙膝發軟,撲通跪下來。

好了。

這下完了。

果真動怒了。

淩碣石心裡叫苦不迭。

他每天能被自己這個缺心眼的同僚坑十次不止。

可是,關滄海和孤月真君乃是同門師兄弟,早在孤月真君成為寒玉門掌門之前,兩人就交情匪淺,甚至,五百年前,孤月真君拜入寒玉門當天,還是關滄海做的引路人,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候,孤月真君是關滄海看著長大的。

世人皆知,靳言雖然性子冷淡,孤僻,但是十分念舊,護短。

關滄海有這樣的交情在,就算平時再怎麼口無遮攔,掌門對他都會多幾分容忍的。

可是淩碣石就不同了。

他是半路入的寒玉門,他做到右護法這個位子時,靳掌門早已經在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上,坐了百年之久了。

他與掌門沒有舊交,為人處世,就格外謹小慎微一些。

所以此刻,再次被缺心眼的同僚牽連之後,淩碣石跪在地上,十分心累地給關滄海傳音入密:

“從今往後,咱倆分開彙報,你踏入寒玉宮,我就絕不靠近。我踏入寒玉宮,你便躲遠些。”

關滄海聞言,滿不在乎,同樣傳音入密:

“乾啥?又要跟我劃清界限?這次打算分開多久?”

他倆一左一右兩個護法,在這個位子上做了幾十年了,淩碣石隔三差五地就說要和他劃清界限,這事老生常談了,關滄海根本沒放在心上。

反正每次說要分開,要不了十天半個月,還是會和好如初。

淩碣石對同僚的態度感到不滿,眉頭擰著,

“既是要劃分界限,何來的期限一說?”

他二人跪在床榻邊的玉石台上,並排跪著,眉來眼去地傳音入密,床榻上,靳言便撐著手肘,冷著臉看他們。

不需要聽他倆傳音入密的內容,隻是看二人的神情,靳言已經篤定,這必定又是在聊劃清界限的事了。

“可分清楚了?”

等了片刻,靳言冷冷開口。

關滄海和淩碣石心頭一凜,再不敢繼續吵下去了,慌張地叩頭,同時道:

“尊上!屬下知錯!”

靳言這時倏然掀起眼皮,視線望向前方,目光中,充滿敵意。

……敵意?

掌門雖然脾氣不好,而且動不動拿威壓嚇他們,但是關滄海和淩碣石很清楚,掌門其實很護短,生氣歸生氣,他從不會拿這樣帶著敵意的目光看兩個直係下屬。

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兩人迅速收斂神色,神識鋪開,很快在寒玉宮正殿門外的玉石長階上,查探到一名不速之客。

古茗原本正守在殿門外,遠遠地看到玉石長階上緩步走少來的那個身影,迎上去,躬身稽首,

“方廉長老。”

古茗能在靳言的貼身侍衛的位置上穩坐這麼多年,一向處世圓滑,平常無論是對待身份多麼卑微的修士,都是一副謙卑恭敬的模樣,臉上永遠掛著和善的笑容。

而此刻,麵對這位方廉長老,頭一次,古茗的唇角緊繃,臉色冷沉。

“煩請長老在此稍候片刻,我與掌門通報一聲。”

古茗依舊按照禮數接待這位長老,隻是講話的語氣十分生硬。

方廉長老擺擺手,“不必通報了,我過來,隻是想與孤月真君簡單聊兩句。”

說罷,便要往殿門內走,剛抬起腳,麵前倏忽多出一麵樹枝虯結形成的牆壁。

方廉長老腳步一頓,轉頭看向旁邊修士。

對峙片刻,靳言的聲音冷冷傳入古茗腦海中:

“讓他進來吧。”

古茗應了聲是,退後一步,將麵前樹枝形成的牆壁收回袖內,

“長老,裡麵請。”

方廉長老穿過長長的甬道,從側門步入偏殿,遠遠地便看到石台上的左右護法。

關滄海和淩碣石這時已經不再跪在地上了,腰間長刀緊緊握在掌心,一左一右立在床榻邊,目光直勾勾盯著方廉,像一對門神似的。

方廉輕聲哼笑,上前一步,朝床榻方向恭敬行一大禮。

靳言抬手:“不必行此虛禮,”又問,“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方廉視線往左右兩個護法的方向瞟一眼,有些猶豫。

靳言淡道:“但說無妨。”

方廉便不再顧慮,直言道:“真君,我為您看守的契約石,半個時辰之前,出現異動。”

說罷,他看向靳言的方向,隔著厚厚的紗幔,也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對方不搭話,方廉長老隻好自顧自將這話題繼續下去:

“出現異動的,是收徒契。”

話音落下,床榻上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站在邊上的兩個護法,神情中閃過一絲異樣,他們微微側身,對望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目光,重新變回“門神”模樣。

方廉長老見自己的話講到這一步,依舊像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絲毫回應,隻好繼續道:

“真君,就在不久之前,是不是動了收徒的心思?”

等了片刻,床榻上冷冷回應一句:

“不曾。”

話題到這裡便終結了。

靳掌門說不曾,那便是不曾了。契約石上隻是有一絲異動,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值得深究的事情,畢竟不是真的許下契約。

方廉長老臉上掛著笑,“如此便好。”

他將這空蕩蕩的大殿掃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床榻邊的那一瓶突兀的雜草上,

“我既然來了,有些話,便不得不與真君再強調一次——

“拜師契、收徒契、義結金蘭契、永結同心契、……,任何帶有同盟性質的契約,不論級彆高低,真君,都斷然碰不得。

“還望,真君銘記在心。”

床榻上,靳言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嗯。”

方廉長老不再多言,朝著床榻方向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對方剛踏出殿門,關滄海便冷哼一聲,罵道:

“三教盟的一條狗,神氣個屁!”

淩碣石這時想到另一層,轉身看向床榻方向,

“掌門,那禦人之術,恐怕也帶有同盟性質的契約……”

這事不用淩碣石提醒,靳言也已經沒了繼續探究的性質,他有些疲累地遣散了兩人,獨自坐在床榻上,隔著紗幔,盯著那一棵突兀的綠油油的小雜草,看了許久。

不久前,那個笨蛋蹲在他麵前,滿懷希冀地求他教自己,說讓他做自己師父的時候,那目光中殷切的期盼,靳言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笨蛋眼底的光亮,讓靳言一時動了心,險些便果真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那契約石,便是在那時出現了異動。

靳言緩緩搖頭,講這些思緒從腦海中清空,喊了古茗進來,

“取那琉璃寶瓶來,把這長頸木瓶換了吧。”

古茗應了聲,轉身正要往側門走,靳言這時又將他叫住,

“我們宗門,弟子堂的藏書閣裡,可有專門給最底層的練氣境修士用的功法秘籍?”

“有是有,隻是……”

古茗垂著眼,欲言又止。

靳言眉心微蹙,“有什麼,直說便是。”

“隻是,尊上,弟子堂的秘籍,如果經由尊上您的手,交給……那名練氣境修士的話,恐怕,您與那修士之間……便有了師徒的名分……”

靳言微微一怔,進而冷笑,“又是那師徒契?”

知道掌門的無奈,古茗也替掌門抱不平,憤憤道:

“說來可笑,一本最低級的功法秘籍,咱們宗門哪怕是將其公諸於眾,讓凡界人人都習得,也不算什麼。

“可如今倒好,尊上您想要單單將那功法交給一個低階修士,卻反而難如登天了。

“這三教盟定的規矩,想來,也實在太可笑了些。”

這邊,古茗憤憤然抱怨著,可聽到對方的話,靳言的眉心卻忽而舒展開了。

他心思一動,好看的眉頭微微向上挑起,

“若是將那功法直接公之於眾,便是合規矩的了?”

聽到掌門的問題,古茗一時有點懵,但還是如實點頭,

“是,按照三教盟的規矩,若是直接公之於眾,非但是合規矩的,而且,還算是掌門您的功德一件。”

靳言的唇角微微勾起,“好。”

一個天朗氣清的夜晚。

林澹在竹屋後頭屯糧的“倉庫”邊上,收拾完最後一茬雜菜,剛把工具都放進乾坤袋裡,抬腳正要往屋裡走,忽而乾坤袋內傳來一陣振動。

是那塊寒玉門的告書石。

林澹將那玉石拿出來,就看到最上麵彈出一條寒玉門剛剛對外發布的告示。

看清告示內容,林澹高興壞了。

寒玉門對外公布了一批自己弟子堂藏書閣裡的,專門針對初階修士的功法秘籍。

雖然都是些最低級的,大多數修士根本看不上的小法術,可是,對林澹來說,卻正正好都是他最想學的,日常用得上的實用的術法。

有清潔咒,有簡單的禦物小咒語,還有林澹一直想學的傳音入密……

林澹沒再往下翻了,直接點進[傳音入密]那一欄,發現進去之後,裡麵竟然有一個單獨的留言欄,類似他們以前世界的那種很古早時期的聊天室似的。

傳音入密這種術法,在北鬥大陸,和清潔咒一樣,是低級術法,能有資格拿到寒玉門的告書石的修士,基本上都會的。

因而林澹點進的這個“聊天室”,此時空空蕩蕩的,隻有林澹一個人在線。

右上角,顯示令牌名號的位置,隻有林澹的臨時名號[九五二七],處於點亮狀態。

林澹覺得這樣挺好,自己一個人獨占這整個功法的“聊天室”,像包場一樣,無人打擾,他可以安安心心地把傳音入密學會了。

林澹興匆匆爬上床,盤腿坐著,將那告書石放在腿上,注入一絲靈力進去,那石頭上的內容便自動投射到他麵前的半空中。

林澹照著那上麵的指引,一步一步讀下去——

第一步,氣沉丹田……

第二步,靈力運轉於照海穴、廉泉穴、豐隆穴……

第三步,將三穴內靈力同時貫通,融彙至強音穴……

嗯……

林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然後陷入沉默。

這些字,每一個他都認識,但是放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啊!

林澹穿越之前,身為學渣的那些死去的記憶,開始無情地攻擊他。

痛苦的煎熬中,林澹餘光一瞥,發現“聊天室”右上角,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處於點亮狀態的令牌。

那令牌名號隻有簡單一個字——月。

又有修士進入這間“聊天室”了?

第036章 第36章

林澹想了想, 抬手在留言欄輸入了一條——

[九五二七:道友,能看到消息麼?]

留言發出去,如石沉大海。

那個名號叫[月]的賬號,一點反應都沒有。

林澹等了一陣, 又打:

[九五二七:道友, 能看到消息的話, 回個 1 ?]

依舊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看來是個有些高冷的道友,進來這“聊天室”,一心隻想學會傳音入密,完全不打算跟其他人閒聊。

林澹原本還想要求助一下對方, 問問那“學習資料”裡麵說的,那個貫通三個穴位,然後將靈氣融彙至強音穴, 應該怎麼做。

不過, 既然對方無心聊天, 那林澹也不好繼續打擾了。

他重新回到學習中去,繼續第一步——氣沉丹田……

一個時辰之後,月亮從窗外爬上來,林澹盤腿坐在藤屜床上,雙目依舊緊緊盯住麵前的教學步驟, 一動不動, 像是入定了一般, 心中默念:氣沉丹田……

又一個時辰過去,月亮高懸至頭頂了, 林澹還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短短幾個運氣的步驟, 口中念念有詞:氣沉丹田……

那架勢,好像盯得夠久, 那些文字就會動起來,自動飛入他腦袋裡,讓他學會似的。

那些文字自然不會飛入他腦袋裡去的,但是那下麵的留言欄,卻終於動了!

林澹興匆匆探頭看過去,就見那個名號叫[月]的修士,終於回複了,隻有簡單一個字——丿。

嗯?

什麼意思?

林澹眉頭擰起來,一時有些懵,盯著那彎曲的一條豎線,看了一陣,忽而明白過來——

這個世界沒有輸入法這種東西的,留言欄的文字都是手寫的。

林澹從小學開始,字就寫得歪歪扭扭的,剛才他留言,讓對方回個 1,那個 1 字被他寫得尾巴飛起來。

對麵應該是不懂得阿拉伯數字的,便依樣畫葫蘆,打了個漢字的撇字。

想到這裡,林澹嘿嘿嘿地傻樂起來。

不管怎麼樣,這位高冷的道友,看來是樂意搭理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林澹剛進入這個“聊天室”不久,這位叫[月]的道友就進來了。

沒想到,現在林澹都在裡麵待了好幾個小時了,對方竟然就這麼一直跟他呆在一間“聊天室”裡,到現在還沒走。

這傳音入密,應該是很簡單的小法術,竟然有道友和林澹一樣,也覺得很難學?

想到這裡,林澹突然生出幾分學渣之間的惺惺相惜來,他試著留言——

[九五二七:道友,是不是也覺得這傳音入密很難學]

[九五二七:我也覺得,確實是很難,我到現在才學了個開頭]

[九五二七:道友如果覺得開頭哪裡有問題,可以問我]

留言發出去,對麵這次很快回過來——

[月:你學至何處了]

對麵的字跡,很漂亮,像行雲流水一般,是林澹這種學渣看到第一眼,都會驚呼一聲“臥槽,好字”的那種。

都說字如其名,林澹盯著那短短六個字看了一陣,仿佛從那雋秀的字體後頭,看到了一個如風如玉的翩翩公子,又或者,是個……像那位仙子那樣的佳人。

嘶。

打住!

林澹被自己這亂七八糟的思想嚇了一跳,慌張甩了甩頭。

一定是單身久了,看到幾個字都覺得眉清目秀的。

林澹慌張收斂了思緒,如實回過去——

[九五二七:學到靈力運轉於三穴中了]

對麵秒回三個字:

[月:第二步]

隻有三個字,沒有標點符號,也看不到對麵打字的表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林澹看著那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覺得對方應該是想在後麵加上一串充滿質疑的“!”和“?”的。

這讓林澹瞬間也有一點心虛了。

他一個剛學完前兩步的人,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講出要教對方的話,可是實際上他能教什麼呢?教人家怎麼氣沉丹田?這在北鬥大陸,可是三歲小娃都會的。

林澹赧然笑著,隻能老實說:

[九五二七:主要是那個貫通三個穴位,我一直做不到]

[九五二七:我試著像運行小周天那樣調動靈力進入那三個穴位,可是沒用]

對麵很快回消息過來,這次又恢複了原本的漂亮字體:

[月:不可]

[月:貫通穴位,運氣方式與運行周天相反]

[月:不拘泥於一點,而放眼於麵]

不拘泥於一點,而是放眼於麵?

隻簡單一句話,讓林澹立即領悟到了關鍵點,他試著改換運氣方式……

“成了!”

林澹感受著強音穴中那股躍動著的靈力,滿臉驚喜。

果然,這種寫在紙麵上的晦澀難懂的“學習資料”,還是需要有經驗的前輩提點,才能事半功倍的。

不過,這位名號叫[月]的道友,能一語點破最大的難點,顯然早已經學會傳音入密了吧,那為什麼還要在這個“聊天室”裡呆這麼久?

總不會……是為了陪著林澹學習吧?

那必不可能啊。

正想著,留言欄裡多出一條消息:

[月:如何了]

關鍵難點解決了,後麵的步驟林澹輕鬆地走完,神識往周圍查探一圈,迅速找到正在附近花園邊上喝酒的吳超,朝著對方傳音入密:

“吳哥?”

吳超和幾個園藝師喝得正嗨,忽而聽到腦海中傳來林澹的聲音,一時也忘了林澹以前不會傳音入密這事,迷迷糊糊地擺擺手,也朝他傳音入密,回一句:

“馬上回去了,等我這一輪喝完的……”

收到吳超的回複,林澹開心壞了,立即在留言欄裡回複:

[九五二七:月前輩!我學會了!!我能傳音入密了!!!]

[九五二七:月前輩,多虧了您的提點,太感謝了!!!]

等了片刻,對麵回了消息過來:

[月:甚好]

隻有簡單兩個字。

看起來,這位月前輩就是冷冷清清的性子。

林澹忽然想,他那樣連著打了一排“!”,應該會吵到對麵的眼睛吧?

這畢竟隻是某張告示裡,其中一個板塊下麵的留言區,不是真的聊天室,林澹這樣肆無忌憚地和人閒聊,好像確實不太好。

想到這裡,林澹收斂了許多,不再隨意發消息了。

他忽然又想,他們進來這裡是為了學習傳音入密,現在學會了,就要走了,那是不是……就遇不到這位月前輩了?

唉。

可惜了,這裡隻是個留言區,沒有添加好友功能,如果能通過搜索令牌名號的方式,把月前輩加為好友,以後方便私聊,沒事還能約著一起學習,該有多好啊。

不過,這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吧,他這麼笨,連個傳音入密都能卡半天學不會,人家前輩憑什麼想跟他一起學習呢。

林澹正不著邊際地想著,餘光往右上角一瞥,就看到那個[月]字,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果然,月前輩就這麼默默離開了。

林澹低落了一陣,很快重新收拾好心情,離開[傳音入密]板塊,在那告示下麵,繼續尋找新的適合他這種最底層的修士學習的功法咒術。

想到之前端著托盤上去寒玉宮送靈植的時候,那位掌門尊上讓他把東西放下,他被迫一路小跑著穿過那間巨大的宮殿,最後走到對方床榻邊去,才將東西放好的情形……

林澹決定,下一步,提升一下他禦物的技術。

禦物是一個十分博大精深的門類,絕大多數的功法,像是劍術、刀術、禦物飛行……這些在初級階段,都是以禦物為基礎的。

這功法入門不難,林澹自己現在就懂得一些,像之前在靈礦山搬石頭的時候,他就會在掌心和手臂處施展一些簡單的禦物之術,為自己省些體力。

可是,這一門,易學難精。

哪怕是這片大陸叫得上名號的劍修,恐怕都沒有底氣敢說自己在禦物之術上,已經登峰造極。

想到這裡,林澹興奮地搓搓手,躍躍欲試地將一縷靈力注入[禦物]那個板塊。

接著,那板塊顫動一下,把他的靈力彈出來了,緊接著一一條提示語——

[抱歉,您的靈力未達到本板塊最低標準,無法進入]

啊。

這個板塊竟然是有準入門檻的。

顯然,他這個練氣境初期,等級不夠。

看來得儘快屯糧,儘快升級,不然連禦物這種低級的功法都不能學,以後恐怕永遠都沒辦法擺脫臨時工的身份了。

想到這裡,林澹抬頭,透過窗戶,看一眼天色。

月亮已經落下去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估摸著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下地乾活去了,這麼點時間,也沒必要睡覺了。

他現在已經是練氣境第四層了,一晚上不睡,對身體基本上沒有任何影響。

想到這裡,林澹索性抬手,又將那“學習資料”往下劃拉兩下,準備隨便找個他夠格學習的簡單小法術,快速地學會了,然後直接扛著鋤頭下地去。

找了一圈,林澹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標題上——

[妙手生花]。

聽名字,不知道是乾嘛的。

不過林澹猜想,既然名字裡帶個“花”字,那這功法,應該對他種雜草,有些幫助的吧?

林澹很快盤腿坐好,照著那板塊上的教學步驟,一步一步做下來。

這個小法術,比傳音入密簡單很多,中間沒有技術難點,林澹隻花了一個小時,就順利學會了。

他從自己五根手指的指尖,分彆逼出五縷溫熱的的靈力,那靈力成功纏繞在一起,在他掌心形成一朵紅色的小花。

像很久很久以前,幼兒園老師給小朋友發的獎勵的小紅花似的。

林澹開心得咧嘴笑起來。

他抬起頭,想要把學習的喜悅分享出去,然而視線將空蕩蕩的小竹屋掃視一圈,發現沒有人可以分享,唇角又稍稍收斂了一些。

收起視線,餘光瞥向麵前懸浮的“聊天室”,在右上角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林澹的雙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月前輩!

前輩竟然又跟他進了同一個板塊?!

要知道,這次寒玉門公布的這套功法秘籍,裡麵包含的小模塊,粗略算起來,有上千個了。

那麼多模塊擺在那,都能讓他們兩次都正正好遇上。

這真是莫大的緣分了!

千年不遇,可以當場結為道侶的那種!

寒玉宮,偏殿。

層層紗幔落下,將床榻上的修士遮擋得嚴嚴實實。

靳言獨自斜倚在床榻邊,手中把玩著一塊玉石。

那玉石上,浮現出一個叫[妙手生花]的板塊,板塊的正下方,留言區,“嗞嗞”振動兩下,連著彈出了幾條消息——

[九五二七:月前輩,好巧,你也來學這個小紅花功法了?]

[九五二七: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覺得我是有一些種花種草的天賦的,這個功法我隻用了半個時辰就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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