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51章
林澹懵懵地目送對方往外走, 眼看著就要繞過屏風去到門口了,懷珍長老這時又轉身回來,一邊將藥箱往乾坤袋裡塞,一邊囑咐:
“對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 剛才忘了講, 你務必謹記——
“我剛才查探過你周身的靈力和神識情況了,你雖然身上的傷已經差不多都痊愈了,可是體內的靈力仍舊十分稀薄,丹田處空虛。
“我知道你餓得慌, 想要儘快去大吃一頓,可是我警告你,你現在處於預後階段, 身體外強中乾, 丹田處又乾涸了太久, 乍一下滋補過剩,吞食太多富含靈力的食物,可能會適得其反,甚至損傷神魂,所以, 記住了, 切莫貪多, 一步一步來。
“而且,你運氣好, 汲取了這世間最純淨的至陰靈力, 才能痊愈得這麼迅速,你的身體現在食髓知味了, 未必能接受那駁雜的靈氣,像你院子裡種的那仙靈白茅草,你要是現在去采了吃,可能非但不能幫助丹田處充盈起來,甚至還會讓體內靈力運轉陷入短時間的混亂,反過來衝撞自己的丹田,嚴重的話,甚至可能損害現有的修為境界。
“所以,切忌亂吃,記住了?”
林澹聽著懷珍長老反複叮囑的那些話,原本還認真誠懇地點頭,可聽到一半,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眉頭一擰,很快試著將靈力在周身運轉一圈,然後發現……
果然如懷珍長老所說,他現在丹田處,僅僅隻覆蓋了非常稀薄的一層靈力,仍舊空虛得厲害。
……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不久之前,掌門尊上在他那片不成熟的識海裡逛了一圈之後,林澹之前那股強烈的饑餓感覺,明明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甚至有一種吃了頓豐盛的自助餐的撐壞了的感覺。
所以剛才林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現在丹田處應該滿滿的全是靈力,根本就沒有專門去查看的。
現在經過懷珍長老這麼一提醒,林澹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身體內的靈力真的仍舊非常稀少?
可是,他的饕餮道體,確實被滿足了,根本沒再“抗議”,甚至還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安安靜靜縮在他身體裡呢。
難道說,昨晚折騰那一整夜,其實掌門留在他神識裡的,根本不過是……一頓欺騙餐罷了?!
不對,這根本說不通。
因為他被九天玄雷劈出來的傷,確實在掌門留下的那冰冰涼涼的香甜靈力的滋養下,奇跡般地迅速愈合了,那就是說,這些靈力確實是進入到他的身體裡,也的確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而且,他可是饕餮道體,身體裡住著的那個無底洞,哪裡是那麼好騙的?要真是能用一頓欺騙餐就讓那種可怕的饑餓感覺消失,那林澹之前也不至於淪落到差點餓死的地步了。
可是,如果掌門果真在他體內留下了大量的靈力——
那可是北鬥大陸最巔峰的渡劫境的靈力,而且十分純淨、香甜。
這種高質量的靈力,注入到林澹體內,按說應當至少等同於吃了一株那仙山上的臻品靈植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為什麼沒有升級?
這個問題,其實之前在寒玉宮偏殿那次,誤打誤撞闖入掌門的識海中以後,回到他院子的涼亭裡,躺在地上的時候,林澹就曾經思考過了。
不過那時候,他把這事歸結為,因為是他的神識侵入到了對方的識海中,最終大部分的靈力留在了對方身體內,並沒有進到林澹自己的身體中。
可是,這一次,分明從頭到尾,他們兩道神識,都從未脫離過林澹的識海。
昨天夜裡,林澹甚至非常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那白色的神識,好幾次承受不住,劇烈地顫抖著,從體內泄了大量的冰冰涼涼的靈力,灑在林澹的識海中……
既然如此,那……那些靈力到哪裡去了?
難道是從他身體裡潰散了?
渡劫境大佬的靈力,哪怕是林澹的身體兜不住,從體內潰散了,那也必定會在周遭的環境中,形成不小的動靜的——至少,應該把他現在這院子給凍成一座冰窟吧?
可是沒有。
林澹這一夜都很興奮,從頭到尾都是醒著的,根本沒注意到周圍有被大佬的靈力浸潤的跡象。
那,靈力到底去哪了?
憑空消失了嗎?
“想什麼呢?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懷珍長老站在床邊,盯著林澹的臉看,“怎麼了?是身上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任何身體不適,都儘管說出來,老朽雖說醫術不見得有多好,可醫德還是在的,鐵定儘全力幫你解決咯。”
聽到懷珍長老的話,林澹這才回過神來。
是啊,這種事,與其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還是不如問問醫生更好吧?
如此想著,林澹試著斟酌措辭,開口:
“嗯,那個,長老,我、我有一個朋友……”
“哼。”
剛開了個頭,就聽到對麵白須白發的老者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見林澹抬頭看著他不說話了,懷珍長老又趕忙將眉眼之間的揶揄神色收斂了,認真道:
“嗯,你繼續說,你那個朋友,怎麼了?”
“我那個朋友,他之前從某位修為非常厲害的大能那裡,得了一些……靈力,那靈力分明進入他體內了,但是不知為何,卻沒能存到他的丹田裡,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林澹講得模棱兩可,問題問完了,他又覺得這樣說,懷珍長老怕是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吧,又怎麼能幫他找出問題根源。
可是懷珍長老聞言,卻是捋著胡須,沉吟著,一副十分認真地思索的模樣。
竟然聽懂了?
醫生果然都是謎語人的克星吧!
就見懷珍長老想了片刻,然後上前一步,重新從指尖牽出細絲來,探入林澹的筋脈之中。
林澹懵懵地,任由對方查探著,心想,他不是都說了那是他的朋友遇到的問題,長老來檢查他的身體乾嘛?
“有一個朋友”這種說辭,原來在這個世界也不好使了?
林澹正不著邊際地想著,懷珍長老已經檢查完畢,抬眼看向他,
“你隻有築基境,尚未結嬰,也沒有正式開啟識海吧?”
林澹點頭,“是。”
懷珍長老篤定道:“那就沒錯了。”
“什麼沒錯?”
“你那個朋友,他是被強行打開識海,這才注入了靈力在其中,那雖然靈力存放在你那朋友體內,但以你那朋友現在的境界修為,他尚未結嬰,沒有一個成熟的元神,是沒辦法消化吸收那些靈力的。”
林澹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長老,你是說,隻要我……我那朋友,他不到元嬰境,不結嬰,沒有正式開啟識海,那就沒辦法利用那些通過元神獲取到的靈力?”
懷珍長老點頭,“對,可以這樣理解。”
送走了懷珍長老,林澹坐在床邊,陷入沉思。
看來,還是要儘快升級,儘快突破金丹境,再到元嬰境。
到了元嬰境,不管是修煉的速度,還是獲取靈力的渠道,都會進步許多。
可是在那之前,林澹隻能繼續靠瘋狂乾飯這條路,來升級。
想到這裡,林澹摸了摸自己床頭的乾坤袋,進而想到現在滿院子裡種的那些“甜甜根”——
他如今已經是築基境了,像“甜甜根”那樣的中品靈植,對於林澹來說,要用來裹腹還勉強可以,但是要拿來升級,那其中蘊含的靈氣的濃度,顯然已經不夠了。
還是需要想辦法,弄到仙山上的那種上品的,甚至臻品的靈植。
可是,從哪裡弄到臻品靈植呢?
想到這裡,林澹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
之前,在寒玉宮偏殿裡,掌門尊上,已經成功幫他開啟了那塊冷月寒玉石吧?
雖然說他當時因為境界修為太低,沒能遵照掌門的意思進入那寒玉石形成的結界中,而且,最後又陰差陽錯發生了識海中的那些事……
可是,那冷月寒玉石,開了,就是開了。
按照那告書石裡說的,一旦掌門為修士開啟了那玉石,那修士就可以兌換其隱藏價值了吧?
那……
尊上,是不是欠了他一株靈植?
說起來,恐怕不止一株……
如果開啟一次冷月寒玉石,就能兌換一株臻品靈植,林澹因為境界太低,沒有結嬰,沒有元神,沒辦法進入那寒玉石的禁製中去,所以隻能以被強行打開識海的方式,來等同於打開那玉石中的結界……
如果按這麼算的話,掌門尊上幫他強行打開了兩次識海,那換算下來,他應該可以拿到兩株臻品靈植。
而按照之前百裡菖蒲前輩的說法,一株臻品靈植,在掌門心裡,可以至少換算出一百株上品靈植。
所以,掌門尊上,現在欠了他兩百株上品靈植!
雖然被打開識海之後,每次做的那些事,深究起來,其實是林澹占了便宜,可是……
他現在真的很需要高品級的靈植,來幫他的饕餮道體儘快升級。
這樣合計了一番,林澹在心中有了定論——
還是要想辦法,用一些儘可能委婉的方式,找尊上把那些欠的靈植,兌現了。
不過,這種事,實在有些難以啟齒了。
林澹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壓著,往後再說吧。
當務之急,他要先填飽肚子。
所以他下了床,往門外走去。
剛走出房門,林澹抬眼,遠遠地望過去,然後驚了——
他種在院子裡的那些“甜甜根”,不知何時,竟是瘋長起來,擠擠挨挨地,將這整座親衛宅院,鋪得滿地都是。
這院子裡,仿佛一夜之間,從冬季變成了盛夏似的。
“甜甜根”是雜草,生長速度和向外蔓延的速度,確實都很快,這點林澹很清楚。
可是,現在這個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不隻是快,而且……
林澹走到一塊花圃邊上,蹲下來,隨手拔了一株草出來,舉到眼前。
這“甜甜根”,長得也太壯實了!現在都比他的腰還高了,像是施了什麼強效化肥似的,還是一夜之間就能見效的那種。
想到這裡,林澹恍然明白過來——
是之前那靈氣化雨,澆灌下來,催生了這滿院子的雜菜旺盛生長。
巔峰境界的大佬渡劫成功,就是不一樣,他們這整座寒玉宮,一花一草一木,都跟著沾光了!
林澹唇角勾起來,開開心心地將滿院子長勢喜人的“甜甜根”,全部收割了,然後盤腿坐在涼亭裡,心滿意足地吃起來。
這“甜甜根”現在不足以幫他升級了,他也沒必要開啟“吞噬萬物”的神通一次性吃完了。
他便索性將收割的雜菜捆了十幾捆,抽出兩捆來解饞,緩解丹田處靈力空虛的問題,然後將剩下的十多捆囤起來,準備等哪天咪咪回來了,拿給貓吃。
待到收拾完,吃飽了,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月光鋪了滿地。
林澹躺在涼亭的條椅上,視線從布滿星辰的夜空,一點點挪到隔壁那座潔白無瑕的宮殿去。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張戴著白玉麵具的臉來。
他想去看看掌門。
哪怕什麼也不做,就隻是看一眼,陪在他身邊,也好。
可是,他能用什麼理由去看對方呢?
之前還能找借口,說要緩解對方神識中的痛,所以給對方送療愈小法球,可這次,他倆全程都是在林澹的識海中做的那事,根本沒有碰到對方的識海,那對方的識海應當不會痛的吧。
畢竟,昨天雖然折騰了一整夜,可是回想起各種細節,那白色的身影雖然中間好幾次都抖得厲害,但是,從頭到尾,沒有喊過一次痛。
應當和第一次,在偏殿裡那次,還是不一樣的。
沒辦法用療愈和止痛這個借口,他還能用什麼借口去那偏殿?
林澹一邊想著,手不自覺在吃得飽飽的肚子上揉了揉,感受到丹田處充盈的靈力,忽而靈光一現——
有了!
寒玉宮,偏殿。
靳言正斜倚在床榻邊,打坐調息,旁邊玉石階前的青龍傳送法陣上,金色光芒一閃。
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現出來。
靳言冷冷地掀起眼皮,朝床頭方向斜睨一眼,
“你來做什麼?”
林澹這時候已經不會像第一次踩著傳送法陣過來時那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哪怕能感受到周遭那凜冽的寒氣,林澹也知道,掌門不會傷他。
所以林澹從青龍傳送法陣上邁下來,三兩步走到床榻邊去。
靳言的視線全程都死死盯住對方,眼中帶著幾分警惕,在對方抬起手臂的時候,他指尖的靈力已然渡入到腰間的恩賜劍中去,可雌劍尚未出竅,卻見對麵修士將手伸過來,從指尖……
冒出一朵小紅花來?
林澹咧嘴笑著,
“尊上,我來給你這殿裡,種小紅花了。”
靳言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然後閉上眼,沒理他。
倒是也沒有拒絕。
林澹隻當對方是默認了,轉過身,擼起袖子,就開始埋頭乾活。
靳言嫌林澹那麼大一個個子,在殿裡亂晃悠,很是礙眼,便索性翻了個身,臉朝著冰冷的玉石牆壁方向,背對著那笨蛋修士,眼不見心不煩。
雖說是在心底這般腹誹著,可不知為何,知道對方和他同處在一間殿內,就在離他十多步遠的地方待著,卻莫名地讓靳言感到安心。
鼻息之間圍繞著那股火燒曠野的氣息,靳言不知不覺,竟是睡了過去。
夜深時,靳言被一股燥熱感覺灼燒得醒過來。
他坐起身,轉頭往外看去,立即被滿眼的紅色晃了神。
這笨蛋,竟然將那紅色,種滿了他床榻邊的每一處角落?!
偏殿其他地方,依舊是冷冷清清的玉石堆砌的白色,可唯獨掌門的床榻,還有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用至陽道體的靈力,捏出來的小紅花。
那玉石台的邊緣鋪得還算克製,隻有薄薄的一層紅色,可越靠近床榻方向,那紅色便越是鋪得厚實,密密匝匝的,一層疊著一層,恨不能挨著床榻堆出一座火紅的小山來。
這一朵朵的小紅花,代表的就是林澹的行動軌跡——
顯而易見,這笨蛋在他休息的時候,圍著他的床榻邊上,裡三層外三層的繞圈呢。
此時靳言倏地坐起來,對麵那笨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仍舊扒在床榻的邊緣,手中種小紅花的動作不停,脖子卻伸得很長,眼睛往那細白的綃紗後麵瞄。
不期然,兩人四目相對。
林澹怔了一下,然後慌張地收回脖子,重新擺出一副認真種花的姿態來。
靳言坐在床榻邊上,兩人距離不到一臂遠,隔著紗幔,他能清楚地看到對方垂在額頭前,微微晃動的劉海的每一根發絲。
“要不要揭開這綃紗,將本座這床榻裡頭也鋪滿紅色靈花?”
靳言冷冷問了一句。
林澹聞言,驀地抬頭,懵懵地,根本沒聽出來對方話裡的揶揄,下意識問:
“可以嗎?”
眼中竟然還帶上了幾分期待。
“你覺得呢?”
靳言的聲音淡淡,“本座這寒玉床榻,都要被你的靈力燒融了!”
林澹嘿嘿笑起來,沒有被對方的話嚇退,反倒從那語氣中,聽出了對方情緒的變化,
“尊上,你不生氣了?”
靳言眉心微蹙,“本座何時生氣了?”
“那不是……”
林澹想了想,還是把識海中的那事給咽回肚子裡去,轉而說:“尊上,你這殿裡本來就涼,又到處都鋪著寒玉石,更是又陰又冷了。
“你體寒,不要總躺在那冷冰冰的玉石上了,對身體不好。”
靳言沒接他的話,隻淡淡說:
“囉嗦。”
“那我不說話了,你繼續休息吧。”
林澹說完,果真就一言不發地,開始在床榻邊上埋頭種花。
靳言也不再歇息,這時重新支著手肘,斜倚在床榻邊的玉枕上,饒有興致地看那笨蛋繞著他團團轉。
前一晚的事,靳言一開始確實是生氣的,畢竟原本以為這次自己可以一舉將對方拿下的,誰曾想又被對方給……
可琢磨了一天,靳言的怒火又消下去——
這事,好像也怨不得壯壯,是他自己先湊上去的,那識海,也是他強行打開的。
再次陰溝裡翻船,隻能怨自己,怨不得那溝渠。
想到這裡,靳言緩聲開口,
“你身上的傷,好全了?”
林澹此時蹲在床榻邊上,掌心正貼著榻沿,剛捏出一朵鮮花鋪在上頭,聞言,抬頭看向那紗幔遮擋的身影,笑著說:
“好全了,都是托尊上的福。”
難得掌門主動開口和他閒聊,問的還是關心他身體的話,林澹心裡高興,忍不住想要和對方多聊兩句,鬼使神差地問:
“尊上要看看嗎?”
問完了,他又有些懊惱——
他問這個乾嘛,給尊上看看他身上的傷口?
尊上怎麼可能對他身上那些傷疤感興趣?
林澹慌忙改口:
“我亂說的,你不——”
“——好。”
靳言這時卻開口打斷他。
“啊?”
林澹懵懵地看著對方。
靳言自然是沒有耐心重複一遍的,他指尖輕抬,用靈力將榻邊的紗幔撩開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伸出來。
林澹便走上前去,將原本卷到小臂中段的袖口又往上擼了擼,將整條左手臂都露出來,穿過那層層綃紗,遞到對方麵前去,左右轉了兩圈,
“這上頭原本有大大小小好幾條細小的口子,像小刀劃過的似的,又窄又深,現在一點也看不到了,都好全了。”
林澹很認真地介紹著,以為對方是真的在關心他手臂上的傷口呢,所以他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臂,右手伸出去,指尖在原先被劈傷的地方點來點去,示意給對方看。
一個不留神,他胸前的衣襟被撩開了。
林澹懵了。
過來之前,他特意換了那件之前掌門送的,後來點名要林澹穿的,收腰束袖的繡暗紋黑色法衣。
這衣服構造很複雜,分了裡中外三層,穿脫都非常不方便,林澹自己每次都要花不少時間的,可是沒想到……
對麵掀開他胸前那幾層衣襟,隻用了一眨眼的時間。
林澹還沒反應過來呢,胸前一涼,殿裡的寒氣已經鋪天蓋地往他前胸後背裡灌進去。
嚇得林澹一個激靈,想往後躲,又被對麵用一道靈力給攔住了。
“……尊上?”
林澹一臉懵地看著對方。
靳言微微偏著頭,白皙修長的手指往林澹胸前伸出去,動作曖昧,臉上端的倒是一派清冷禁欲的模樣。
講出來的話,聽著也是冷冷清清,一本正經的:
“彆動,本座看看你身上的那幾處傷。”
第052章 第52章
說的是“看看”, 但掌門顯然並不隻是“看”這麼簡單。
蔥白似的修長手指,緩緩地伸出去,指腹虛虛地劃過林澹溫熱的皮膚,帶起林澹一陣顫栗。
說是檢查傷口, 掌門果真就將指腹放在林澹鼓起的肌肉邊緣的一條細窄的疤痕上, 沿著那線條來回揉搓。
林澹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倏地抬手,緊緊攥住對方手腕,阻止對方進一步的動作。
雖然自己主動挑逗的時候,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可是顯然,靳掌門並不喜歡與人在身體上有過於親昵的接觸。
手被捉住的時候,他下意識便起了防備的心思, 靈力幾乎要在一瞬間被調至手腕處了, 然而又及時克製住了——終究還是怕自己的靈力太過霸道, 傷了對麵這笨蛋修士的身體和神魂。
但靳言還是用力扯了扯手臂,想要將手腕從對方掌心抽出來。
可是不靠修為和靈力,僅僅憑借體力,靳言自然不是對麵壯壯的對手。
手腕沒能從對方掌心掙開,靳言眉頭擰起來, 掀起眼皮, 看向林澹,
“放開。”
林澹此時站在床榻邊上,腿抵住塌沿。
靳言姿態慵懶地坐在榻上, 與林澹對視時, 便被迫要仰起臉來,微微偏著頭, 自下向上看著林澹。
床榻所在的玉石台角落處,燃著長明燈,燈光搖曳,將靳言纖長的睫毛打出兩道淺灰色的陰影,落在他臉頰上的白玉麵具上,像兩片羽毛,襯得他的神情都變得柔和了。
原本應當是清冷的喝斥的話語,此刻落在林澹耳中,竟然聽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來。
林澹心頭泛起一陣異樣感覺,想到前一晚,在他識海中,跨坐在他腰間的那道白色身影……
在識海中時,那道神識形成的白色身影,再怎麼凝實,也隻有白色的輪廓,像一座玉石雕像似的,沒有其他色彩。
遠遠不如此刻就近在咫尺的這張臉這麼生動——
一雙眸子是黑色的,像玻璃珠,燈光映在裡麵,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像盛著一汪清淚。
那雙唇,像落在雪地中,被碾碎的紅莓漿果,不知嘗起來,是酸還是甜……
林澹的呼吸變得粗重,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將自己的雙唇,送上去……
然而就在雙唇快要觸碰上的時候,對麵卻倏地轉過頭,將臉錯開了。
林澹鼻尖堪堪擦過對方那冰冷的白玉麵具,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慌張地重新直起身,
“我……”
他剛吐出一個字,對麵已經趁著他愣神的時候,將手抽出來,掌心抵著他胸膛,用了些力氣,將他往外推。
“退下。”
靳言淡聲說。
這便是讓他從這偏殿離開了。
林澹剛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頭腦發昏做那樣的事,如果掌門沒能躲開,他應該已經親上去了……
想到這裡,他頭有點大。
聽到靳言的命令,林澹垂著頭,乖乖地轉身往青龍傳送法陣的方向走,訥訥地應:
“哦,好。”
然而剛走了兩步,又被對方阻止:
“站住!”
聲音裡透出幾分慍怒。
林澹又聽話地收回腳,轉頭看過去,“尊上?”
“你就這樣回去?”
靳言蹙著眉頭,目光冰冷地落在林澹胸前。
“啊?哦。”
林澹抬手,隨意地將胸前的衣襟攏起來,正要再重新往那法陣走去,一道冰涼的靈力飄過來,將他前襟處留下的一道縫隙,整理得嚴絲合縫,離開前,還又在胸前那塊壘分明的肌肉上撫了一把。
仿佛冷風灌進衣領裡,激得林澹抖了一下。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林澹嘿嘿笑起來,
“尊上,我以前下地的時候,遇到大太陽的天,都是直接光著膀子,一乾就是一天,沒什麼的。”
他想說他一個村鎮裡走出來的漢子,活得糙,掌門尊上沒必要在穿衣打扮上這麼替他上心,這心思用在他身上,未免有些浪費了。
可是聽完林澹的話,靳言的眉眼卻變得很冷,
“你如今是本座的親衛,難道在那親衛宅院的時候,也是這般敞著衣襟,隨意給人看?”
林澹被問得有點懵。
他在那宅院裡種雜菜的時候有沒有敞著衣裳,他一時不太記得了,但是……
“那院子裡頭平時根本沒人去啊,就我一個人住,哪有人能看到?”
而且就算被看到了,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靳言冷冷說:“我看百裡就挺喜歡往你那宅子裡湊,平日裡讓她去掃灑其他宅院,倒不見她那樣殷勤。”
嗯?百裡菖蒲?
百裡前輩喜歡往他院子裡頭跑,這種事,原來掌門早就知道了?這麼說來,掌門雖然基本上從不踏入那宅院半步,但是對他的動向倒是了如指掌呢。
不過話說回來,掌門現在講這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怪怪的?
到底是哪裡怪,林澹一時也想不明白,便隻訥訥地點頭,
“知道了,尊上,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
說著,他踩上那青龍傳送陣,在身影消失之前,又補一句:
“我晚點再來給你種花,可以嗎?”
因為知道這問題很可能也不會得到回應,所以林澹才在離開之前的最後一刻問出口的,可是沒想到,就在腳下的青龍傳送陣卷起漩渦,要將他帶走的時候,他聽到床榻上傳來很輕的一聲回應:
“嗯。”
林澹喜出望外,笑容變得很深,張口想要說什麼,但尚未吐出一個字,身影已然從玉石台上消失不見。
靳言怔怔看著那青龍傳送陣上的金光消散,隨著漩渦停歇,周圍被吹起來的紅色小花又重新將那法陣覆蓋。
莫名地,他感到心頭仿佛空了一塊。
“尊上?”
古茗站在側門口,喊了一聲,小心詢問:“今日的宗門早會,還是否正常舉行?”
靳言收斂思緒,淡淡應一聲,“將通知都發下去吧。”
半個時辰之後,峰主、護法、尊者、長老,儘數都趕來偏殿,將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團團圍起來。
有資格前來參加寒玉宮例行早會的,都是宗門內資曆很高的老人了,各個都是見慣了大場麵的。
可饒是如此,在看到千百年來始終冷若雪山之巔的玉石台,一夜之間竟然變得火紅火紅,像一座火焰山似的,眾人驚呆了。
一眾修士瞪大了雙眼,先看看滿目的紅花,又麵麵相覷,都是滿肚子的問題,卻不敢貿然問出口,隻敢傳音入密,竊竊私語——
“這、這是怎麼回事?誰這麼大膽子,竟然在掌門床榻邊上種花?”
“那是什麼花?”
“這都看不出來嗎,那顯然是用妙手生花小法術捏的靈花。”
“這種雕蟲小技捏出的靈花,在這滿是極寒之氣的冷森大殿之內,怎麼可能一直不消散?是何人,能有這樣強悍的靈力?”
“不對吧,從那氣息看起來,對方的靈力似乎挺弱的?好像……還未到金丹境?”
“連金丹境都沒有?!那如何能有資格進入寒玉宮?”
眾人在私下裡討論得火熱,一個遠遠地立在人群左側,身材魁梧如棕熊一般的修士,這時高聲大笑道:
“哈哈哈,尊上,這是壯壯送你的花兒?
“謔,這小子平時看著挺悶的,怎麼竟然還能做出這麼張揚的事來?”
被這麼一語挑明了,眾人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傳說中的壯壯!”
“這便一點也不奇怪了,甚至合情合理了起來。”
靳掌門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並未說什麼,隻是端出一派討論正事的做派來,肅聲說:
“蠢笨之人,不懂得規矩,做出的無關瑣事,莫要再提,議事吧。”
關滄海將背後一人高的長刀立在身側,手肘搭在上頭,身體斜倚著刀,歪著頭看向床榻上的人。
……不懂規矩?
……無關瑣事?
關滄海咂摸著掌門的話,然後哼哼地笑。
他可太了解他這個掌門師弟了,表麵上看起來不想人多提這小靈花的事,語氣聽起來像是十分不屑,可是實際上——
掌門要果真不想讓人提,那為何不去正殿議事,偏要把人都叫來這偏殿?
而且以掌門的修為,隨便抬一抬小拇指,就能把這些小花都清理得乾乾淨淨了,有什麼理由特地將每一朵小花都保留得好好地,讓參加早會的人都看到?
雖說是戴著白玉麵具,掌門臉上大半的神情都被遮掩住了,可是關滄海盯著對方的臉,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那嘴角,根本就壓不住,要往上翹了吧?
“喂!嘴角都要飛到天上去,跟太陽肩並肩了!快壓一壓!”
親衛宅院裡,涼亭中,百裡菖蒲坐在條椅上,抬手朝著林澹麵前,用力地揮了揮。
林澹這時回過神來,“我笑了嗎?”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被說了,嘿嘿一笑,然後垂著頭,看向掌心裡的一朵小紅花。
百裡菖蒲盯著林澹的臉,搖搖頭。
豈止是笑了,從百裡菖蒲帶著小豬崽們過來給他打掃宅院開始,到現在,半個時辰過去了,百裡菖蒲和林小犬聊天,十句裡頭,林小犬能回他半句話就不錯了。
對她愛搭不理地也就算了,誰還沒個有心事的時候呢。
可是對麵這修士,明顯懷揣的不是一般的心思啊!
自己坐在那,不停地傻樂,不知道的,以為他得了失魂症呢!
想到這裡,百裡菖蒲頓了頓,然後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地說:
“誒,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同門的師弟,打從入門以來,始終是不苟言笑的,臉上像是常年帶著麵具似的,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可是前段時間,不知怎的,他像是突然轉了性了,無時無刻不在傻笑,喂靈獸的時候在笑,去後山收飼料的時候在先,就連打坐修煉的時候,都在笑!
“你猜猜,這是為什麼?”
林澹懵懵的,跟著對方的話頭問:“……為什麼?”
百裡菖蒲笑起來,“還能為什麼,春心萌動了唄!
“他呀,喜歡上了我家小師妹咯!
“這些天跟丟了魂似的,做什麼都想著小師妹,那還能不笑開花了?”
說到這裡,百裡菖蒲撐著手肘,湊到林澹邊上去,
“我說,小夥子,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臉上蕩漾的春情,跟我那師弟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澹聞言,愣住了。
……他臉上,春情蕩漾的?有嗎?
百裡菖蒲那師弟,是喜歡他師妹,想到他師妹了就笑成花了。
可林澹剛才,滿腦子想的那張臉……
他……喜歡上掌門尊上了?!
第053章 第53章
這……這怎麼可能呢?
且不說他倆身份地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境界修為也是一個巔峰一個底層,退一萬步講,哪怕這些都不是問題,可是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
掌門是個男人啊!
他怎麼可能喜歡上男人呢?
不是的, 這絕對不可能。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雖說他跟掌門在雙方的識海中, 都已經做了那種事了, 還做了不止一次……
可是林澹是穿越過來的,他本不屬於這片修真世界,他始終覺得,識海裡神魂做的事, 放在現實中,和肉|體做的事,是兩碼事。
而且他的識海是被強行打開的, 他的神魂那時候意識混沌, 像個醉漢, 循著本能做一些出格的事,他覺得並非出於自己的本心。
再說了,對方的神識凝成的白色身影,根本連臉都看不清楚,身體上……也很難分清楚男女的。
他在識海中可以沒羞沒臊地抱著那白色身影這樣那樣, 不代表他就喜歡男的。
更何況, 那識海每次都是掌門“拔苗助長”強行給他打開的, 又不是他主動想要進去的……
林澹開始在心裡給自己催眠。
眼看著他都要說服自己了,可是……
如果不喜歡, 他為什麼要幾次三番地往掌門身邊湊?給對方送小紅花, 又講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剛才在那床榻邊上……甚至還差點親上去!
這, 這些事,早就越界了吧?
他為什麼要做這些啊……
而且,當初來寒玉宮,也是林澹自己主動提出的……
他為什麼要講出想要留在寒玉宮,想要陪在掌門身邊,這種話?
林澹仔細回憶著,然後想起來——
他那時候好像是以為掌門會賞他幾株靈植,把他打發走來著?
啊,對,是這樣沒錯!
所以他主動做這些事,其實都是為了靈植!根本不是喜歡!
林澹思來想去,總算把這事圓回來了,然後長長地鬆一口氣,覺得自己又可以重新回到“正軌”上去了。
隻不過……再主動去那寒玉宮偏殿,這種事,林澹是打死也沒有勇氣再做了。
他這時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深究,自己這樣刻意地繞開那偏殿,不敢主動和對方見麵,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理。
他現在苦惱的是其他更加迫在眉睫的事——
雖然能控製住自己的手腳,不去那偏殿,不見對方,可是林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子,一直不斷地在想那張臉,想他們見麵時的情形。
彆再亂想了!
想他……
彆再亂想了!!
想他……
彆特麼再亂想了!!!
嗬,還是想……
林澹頭一次發現自己的自製力原來這麼差,他抱著頭,在涼亭的條椅上掙紮了許久,無果,最終決定換一個解決方式——
乾活!
隻要手上有事做,林澹就很少會胡思亂想了。
所以他騰的一下從涼亭裡衝出來,把每一塊花圃,每一處山石縫隙裡,全部重新種滿“甜甜根”,為了不讓自己閒下來,他甚至引土到那一片結滿寒冰的湖麵上去,將那裡都種上自己的雜菜。
培育幼苗、移植入菜園、成熟後收割、取根莖出來美美地飽餐一頓、繼續用種子培育幼苗、再移植入菜園……
如此循環往複,種了吃,吃了種,林澹在這片親衛宅院裡,忙活了幾天,倒是成功地不再胡思亂想了,但是——
成功把自己病倒了。
躺在涼亭裡的條椅上,林澹覺得仿佛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被烈火灼燒著,痛得他意識都要模糊了。
肉|體上的疼痛還是其次,丹田處、筋脈中、還有神識上仿佛蟲蟻啃噬的痛苦,更是難熬。
他這是怎麼了?累出毛病了?
可他以前在外麵為了吃口飽飯搬磚打鐵的時候,乾的活比現在繁重多了,那時候也沒見自己累壞啊……
林澹迷迷糊糊想著,後院裡的獅頭鵝“嘎嘎”叫著走到他邊上來,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又搖頭擺尾地從涼亭裡離開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懷珍長老抱著藥箱過來了。
站在林澹邊上,老醫生垂著眼,臉色黑得恨不能滴下墨汁來,
“哼!老朽先前交代你的那些注意事項,你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啊!
“我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要亂吃,不要亂吃,你說說,你這兩天,吃了多少這院子裡的雜草根!”
啊……是“甜甜根”的問題?
林澹迷迷糊糊地,小聲嘟囔:“可這甜甜根,我剛下床那天,就吃了好些,那時候也沒見有問題啊……”
要不是因為之前那次吃的沒問題,林澹也不會這麼坦然地將醫囑拋在腦後了。
聽到林澹的小聲嗶嗶,懷珍長老又從鼻子裡冷冷地哼了兩聲,
“你頭一天吃的那雜草,是被掌門渡劫的靈氣化雨滋養過的吧?那雜草被那麼純淨的至陰靈力澆灌過,自然也變得純淨,吃多少都沒有太大問題。
“可你後來種的這些,就不一樣了。這樣駁雜的靈氣,吃了太多,你那大病初愈的丹田,如何承受得住?”
懷珍長老罵罵咧咧地說了許多,又開了幾副藥,氣得狠了,也不費心叫童子把林澹搬回東邊廂房去了,索性就由著他躺在這四處漏風的涼亭裡了,反正這裡散熱好。
臨走前,懷珍長老指著林澹鼻子,甩下一句:
“給我記住了,再亂吃,下次就是燒成傻子,老朽也不會再多管閒事了!”
懷珍長老離開之後,這偌大的院子裡,除了一頭氣勢洶洶在看門的獅頭鵝,就隻有林澹一個人了。
林澹直挺挺地躺在條椅上,獨自望著滿天的星星,發呆。
腦袋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間……
仿佛又聞到那股熟悉的,凜冽冬雪般的清香氣息,好像隱約有一條被月光拉得很長的影子,打在林澹身上。
林澹轉過頭,看到一襲熟悉的白衣,朝他緩步靠近過來。
那張覆著白玉麵具的漂亮的臉,一點點在眼前放大。
林澹有些呆怔地看了一陣,然後重新將腦袋擺正了,
“看吧,還是不能太閒,太閒了,腦袋就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現在人燒著,變本加厲,直接產生幻覺了。”
正這樣不著邊際地想著,忽而耳邊傳來那道清冷的聲音:
“為何食言?你在躲我?”
……食言?他食言了嗎?
好像是的,他上次離開那偏殿之前,答應了掌門,晚點會再去給他種小紅花的。
……躲他?他在躲他嗎?
好像也沒錯,他怕了,怕自己答應奶奶會討到的媳婦,突然變成個男人,也怕自己那些不應該有的心思和想法,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林澹正迷迷糊糊地想著,滾燙的額頭上,貼上一隻冰冰涼涼的手。
靳言的眉頭擰起來,
“你……病了?”
林澹眯縫著眼,看向對方,到這時才恍然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幻覺……
尊上,真的來他這裡了?!
他慌忙撐著手坐起來,“尊上?”
靳言在自己殿內等了幾日,沒有等到這笨蛋,原本是要來質問一番的,可見這笨蛋燒成這樣,眉眼之間的慍怒便頃刻之間全消了,換作擔憂神色,
“我叫懷珍過來……”
“不用了,尊上,”林澹抬起下巴,指了指中間圓桌上的一排藥包,“長老來過了,開過藥了,說就是吃壞肚子了,讓我養兩天就好。”
聽到“吃壞”兩個字,靳言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從指尖送出一縷靈力,在林澹周身繞了一圈,然後眉眼舒展開,
“你丹田處空虛,體內靈力稀薄,要補,隻能以最純淨的靈力進補,否則適得其反。”
久病成良醫,靳言體內極寒之氣反噬時,便需要至陽道體的靈力才能緩解,此時陽氣駁雜旺盛的林壯壯,看來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
這種情況,與其吃那丹藥,倒不如……
靳言想著,俯下|身來,手指輕抬,輕鬆將林澹的衣襟掀開了。
絲絲縷縷冰涼的靈力很快纏繞在林澹周身,他覺得自己仿佛跳進了一池冰泉裡,那冰泉充斥著某種讓他想入非非的清香氣息……
林澹腦袋裡嗡的一聲,身上的熱血頃刻間往上下兩處湧去。
他慌張地往後退,手臂抬起來,胡亂將不知何時被扒開的上衣往回攏,
“不用了,尊上,我自己能好……”
將對方明顯抗拒的舉動看在眼裡,靳言的眉眼之間頃刻布滿陰霾,他沒有耐心繼續和對方多說什麼,直接上前一步,修長的食指點在林澹眉心。
林澹眼前一黑,身體一輕,瞬間進入那片熟悉的黑色深淵中。
這是他尚未成熟的識海。
林澹站在自己漆黑一片的識海中央,轉了一圈,成功找到那個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像前兩次一樣,走到他麵前來,林澹以為對方又要將他逼到“牆角”去了。
如果再像上次那樣,對方一定要強硬地壓在他身上,那他“被迫反殺”,對對方做那樣出格的事,就算是“正當防衛”,不是他內心齷蹉,見色起意……
林澹垂著頭,在心底這樣安慰著自己,死死守住自己“不會對男人有欲|望”的底線。
然而,對麵卻沒能讓他如願。
那白色身影,遲遲沒有行動,許久都沒有要將林澹逼到“牆角”去的動靜。
林澹抬起頭,朝對方看過去,然後驚得倒抽一口氣——
那白色身影,這次非但沒有壓過來,反倒……直接躺下了?!
對方身體懸空在和林澹的腰腹差不多高的位置上,躺平了,手肘撐著額角,微微側頭看向林澹,
“你既在病中,這次,本座破例,許你……為所欲為。”
林澹腦袋裡轟的一聲,徹底炸開了。
第054章 第54章
林澹識海中的那黑色的身影, 就那麼像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原地,周身不斷往外騰騰冒出去的黑煙,讓他看起來好像一根燒著了的木炭似的。
現在,在這識海中, 那白色身影就那麼懸在他麵前, 他隻需要彎下腰, 抬起手臂,就能輕鬆用兩個手掌,將對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整個圈起來……
林澹輕鬆回憶起前兩次在識海中,兩個身影糾纏的情形, 他的掌心仿佛帶上了那柔軟、冰涼、滑膩的觸感……
林澹艱難地吞咽著,坐在涼亭條椅上的本體,手臂肌肉凸起, 脖頸處青筋都根根浮現。
他覺得自己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弓弦, 正發出嗞嗞的可怕聲響, 眼看就要被扯斷。
等了許久,見對麵一動不動,識海中的白色身影眼中多了幾分陰翳。
那白色身影不再維持著側躺的姿態,轉過身,仰麵朝上, 兩個手肘撐在兩側, 將上半身微微支起來, 然後,他將雙膝曲起來, 一條腿……往外側挪了一些。
看似隨意的動作, 卻是嚇得林澹如驚弓之鳥,“啪”的一下往後彈出去幾步遠。
靳言眉心擰起來, 沒明白自己已經如此謙讓對方,為何這笨蛋卻是如此反應。
他身上有劇毒麼,讓這笨蛋這樣,避他如蛇蠍?
想到這裡,靳言的聲音冷下來,
“本座時間有限,耐心不多,三個呼吸之後,剛才的許諾,便一筆勾銷。”
林澹怔怔地立在原地,看起來,他和那白色身影之間,分明已經隔著好幾步遠了,可對方的話,卻像是直接扒在他耳邊講的,而那白色身影周圍不斷冒出的冷冽清香的氣息,更是勾得他心頭癢得難受,想撓卻撓不到。
其實哪裡需要對方開口呢,那身影走去林澹識海的那一刻,他已經處在煎熬中了。
可那身影還是緩緩地開了口:
“三——”
像死亡倒計時,在林澹腦海中滴答滴答。
“二——”
林澹雙拳緊握,在心中告訴自己,結束吧,一筆勾銷,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一——”
啪!
靳言的最後一聲倒計時結束,林澹腦海中的那根弦,崩斷了
寒玉宮,偏殿。
古茗正在床榻邊的玉石台上,拿玉焱峰新送來的陽靈泉水灑在那鋪滿石台的紅色小靈花上,儘可能延長靈花的保存期限。
這時,一道寒氣襲來,險些將他麵前的小花都吹散了。
古茗很快直起身,轉頭往殿門處看去,笑起來,
“尊上,恭迎尊上回來。”
“嗯,”靳言一襲白衣,像陣清風般翩然落至床榻上,朝著古茗輕輕點頭,“早。”
古茗:?
他一時愣住,過了一陣……
古茗:!
尊上跟他問了聲“早”?!
幾百年來,古茗從未聽過尊上向他問早啊,這也太反常了!
看著掌門那一臉如沐春風的模樣,古茗將內心的震驚壓下去,笑著問:
“尊上,昨晚在小犬道友的院子裡,可還習慣?”
靳言這時已然懶懶地倚靠在榻邊,隨口回一句:“尚可。”
古茗心想,真的隻是尚可嗎,尊上那神清氣爽的模樣,看起來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了。
正腹誹著,宮殿下方,玉石長階上的青龍傳送陣上,送來一道求見帖。
古茗送了一根枝條出去,將那帖子拿起來,打開了,見上麵沒有正文,隻有一個簡單的署名——雲螭。
這是那位天機閣閣主的俗名。
尚未來得及將那求見貼呈給掌門,就見寒玉宮上空,雲霧之間,穿著一身銀灰色長袍的年輕修士,踩著一隻卦簽,像一支穿雲箭似的,頃刻間落在了寒玉宮正殿門前的石階上。
那修士看起來像個翩翩貴公子,長發半束著,從卦簽上一躍跳下來,步履輕盈地往殿裡走。
“阿茗,好久不見!”
路過古茗身邊時,他笑著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頭,然後徑直跨過門檻,進到殿裡去了。
走進這戒備森嚴的寒玉宮,像進自家客廳似的。
古茗滿眼無奈地看向對方的背影,倒也沒有攔他,隻是默默地跟進去。
雲螭熟門熟路地穿過正殿,七拐八繞地走過幾個長廊和甬道,最後到了偏殿。
剛走過側門,他便遠遠地朝著床榻方向喊:
“阿言!阿言!咦……這是什麼?小紅花?”
從側門進來,正要往床榻邊去,雲螭遠遠地看到鋪滿玉石台的紅花,覺得稀奇,蹲下來,抬手去摘。
指腹剛要觸碰到那火紅的花瓣,倏地一道淩冽的寒氣打下來,激得他下意識將手縮了回去。
他抬眼往床榻看去,問:
“阿言,這是誰做的小靈花,竟能在你這冷冰冰的宮殿裡存下來?”
靳言沒接他的話,隻是輕抬手指,將麵前的層層綃紗掀開了,
“怎麼想到過來?”
雲螭一抬腳,直接往靳言榻上跳,想要與對方並肩坐在床榻上聊天,可屁股還沒挨著榻沿,就被對方一道靈力劈過來,趕下去了。
雲螭有點生氣了,垂著眼看向身旁那戴著白玉麵具的清冷修士,眼神裡寫著:我這麼大老遠過來,你就這樣的待客之道?
靳言懶懶地倚在塌上,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怠慢而感到愧疚,甚至在床邊加了一道禁製,防止對方靠近。
倒是守在一旁的古茗見狀,慌張地上前,一抬手,從乾坤袋裡送了一張圓凳過去,擺在床榻邊。
雲螭不客氣地往圓凳上一坐,又重新朝著床榻邊湊過去,眉開眼笑地說:
“阿言,你突破了?渡劫境第二層?了不得!恭喜、恭喜!”
靳言聽到對方的話,眉心微蹙,指腹輕輕摩挲著腰間恩賜劍劍柄上的玉石,沉默片刻,問:
“此事,三教盟已經知曉?”
靳言突破不過短短幾日,寒玉門上下並未向外透露任何掌門渡劫升級的信息。
“自然,”雲螭回,“天降異象,靈氣化雨,籠罩在四海東側,三天三夜,這麼大的陣仗,三教盟能不知道?他們又不傻。”
“嗯。”
靳言淡淡應一聲。
知曉了,便知曉了罷,靳言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不過……
靳言抬眼,看向旁邊麵如滿月的年輕修士,
“你大老遠過來,就為了與我說這個?”
這種事,不是一道傳聲符就講完了的?
“自然不是,”雲螭扯了扯衣擺,“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與你討論。”
他說完,故意停下來,賣了個關子,等著對麵忍不住,問他是什麼重要的事。
可靳言卻並未如他的意,隻是淡淡地說:“三教大會?”
被一語點破,雲螭頓覺無趣,“嗯,是。”
三教盟每十年召開一次三教大會,期間會邀請盟內各門各派的諸位掌權者,前往大會指定的地點,商討北鬥大陸長遠發展問題,以及推舉下一任盟主。
雖然寒玉門也是盟內成員,靳言又常年被任命為副盟主,但是三教大會,靳言幾乎從不去參加。
十次裡,九次都讓右護法淩碣石代為參加,剩下的一次,讓左護法關滄海去。
但是,這一次,雲螭卻專程過來一趟,親自問他:
“你要去麼?”
反常必有妖,靳言很快回憶起某個時間,眉眼頃刻之間變得十分陰冷,
“他們,與你說了什麼?”
雲螭勾起唇角,笑容中透出幾分無奈,
“這次三教大會,正式舉辦日期,定在……八月初五,申時三刻。”
這個許久不曾提起的日期,乍然被講出來,仿佛一根手指,捅在靳言心底深處並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裡。
像是生怕靳言不夠痛似的,雲螭還要將那手指再翻攪一圈:
“就是我師父當年,預言的那個時間。”
靳言掀起眼皮,斜睨向雲螭,“那又如何?”
雲螭便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張帖子,
“這是本次三教大會的章程目錄。”
說著,他抬手,指向其中被特意標紅的一條,
“三教盟,想為你師父寒燈真君,建衣冠塚、立祠廟、享萬家煙火。”
靳言目光沉沉地望向雲螭。
三教盟將大會正式舉辦的時間,定在那預言所指的時刻,又刻意擬了這麼一張章程出來,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確了——
隻要那個時間節點過去了,先前的預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三教盟願意放下身段,主動向寒玉門示好,希望寒玉門可以與他們,將前塵一筆勾銷。
見靳言許久沒有開口,雲螭索性將那章程收進去,然後冷聲嗤笑,
“那幫人,算盤打得劈啪響,算盤珠子都要崩人臉上了。
“待到那預言時間過去,他們便要與你重修於好,早乾什麼去了呢?
“這事,我一早便說了,是癡心妄想,他們卻定要我帶話過來。
“要我看,直接不予理會,隨便派個小峰主過去,意思意思得了。”
雲螭喋喋不休地講著,講到一半,卻聽靳言淡淡回了一句:
“我去。”
雲螭立即啞了聲,呆怔地看著對方:“什麼?”
靳言冷冷說:“我會親自去一趟。”
雲螭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你真的……”
靳言這時又說:“我會再帶一個修士同往。”
雲螭很快點頭,“自然,你想帶,帶多少修士過去,都沒問題——”
“——我要帶他去三清洞內。”
三清洞,是隻有三教盟最核心的成員才有資格進入的地方。
雲螭愣了一下,又說:“當然,我幫你帶話過去便是,你想帶誰,淩碣石?還是關滄海?”
“壯壯。”
“啊?誰?”
壯壯?壯壯是誰?
雲螭一臉懵,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
孤月真君,不會是……要把自己的狗帶過去吧?!
第055章 第55章
寒玉宮, 與偏殿僅一牆之隔的親衛宅院裡。
林澹蹲在花圃邊上,正在移栽新培育出來的“甜甜根”幼苗。
他手上動作很慢,遠沒有之前下地乾活時那麼利落。
實際上,哪怕是這麼慢了, 他還是插歪了好幾株幼苗。
抬眼看著被自己種得歪歪扭扭的幼苗, 林澹歎息出聲。
他之前身上發熱、氣息紊亂、靈力衝撞丹田的問題, 已經徹底好全了,隻用了一晚上時間,而且沒吃懷珍長老的藥。
因為……
他又在識海裡,和掌門尊上的神識, 做那種事了。
而且……
這一次,對方的神識凝成的白色身影,從頭到尾都是躺平的, 非但沒有主動往他身上壓, 而且……到後來林澹折騰得狠了, 對麵身體顫抖,喉嚨裡漏出難耐的低喘呻|吟,卻仍舊軟著身子,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如此一來……
林澹便再也沒有任何借口繼續做那將頭埋在沙裡的鴕鳥了——
他分明可以在對麵倒數三個數之後,選擇拒絕, 輕輕鬆鬆地離開那片識海, 裝作無事發生的。
可他沒有。
他非但沒有離開, 還火急火燎地衝上去,一手握住對方盈盈一握的腰身, 一手捏住對方大腿, 將前兩次的事情,又變本加厲地重複一遍, 不,不止一遍,是好幾遍……
沒有所謂的“被強行打開識海”,沒有所謂的“被迫反殺”,更沒有“正當防衛”,他就是見色起意,他就是……明知道對方是個男人,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生出那些齷蹉的心思,做了那些衝動的事。
這種事,做了就是做了。
林澹是個很傳統的人,既然占了對方便宜,既然自己主動了,那就應該承認,然後負起應當負的責任。
“你就是……傳說中的壯壯?”
林澹正想得出神,忽而背後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嚇得他“咚”地一聲將手中小鏟子丟下,從花圃裡跳起來。
就看到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哥,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臉上掛著探究的笑容,上下打量著他。
對方打量林澹的時候,林澹也在打量著對方——
腰間並未佩戴寒玉門的令牌,看起來不像寒玉門的修士,卻可以隨意出入寒玉宮這麼戒備森嚴的地方……
走到林澹麵前了,卻一點氣息都沒有透出來,可見修為深不可測,至少比林澹這個築基境高得多。
“你是……哪位?”
林澹問了一句。
對麵笑起來,“我叫雲螭。”
雲螭……
林澹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沒對上號——以前從未聽說過。
“您……來這院子,有事?”
林澹又問。
雲螭擺擺手,“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
林澹一臉懵,“看我?”
他有什麼好看的?
“你好有趣。”
雲螭說著,視線越過林澹肩頭,看向他背後的小花圃裡的小菜苗,拿下巴點了點,“這些,都是你親手種的?”
林澹點頭,就見雲螭繞過他,在小花圃邊上蹲下來,抬起手,虛虛地拿靈力摸了摸那嫩綠的小草莖,
“這冷冰冰的寒玉宮,竟然也能種得出這樣的小雜草來?”
他說著,又扭頭看向林澹,“那偏殿的玉石台上,鋪滿的紅彤彤的小靈花,也是你弄的?
“難怪……”
林澹滿臉莫名,“難怪什麼?”
雲螭又笑起來,“難怪,阿言會破格,收了你做他唯一的親衛。”
“……阿言?”
林澹能猜出來對方口中這個“阿言”是誰,但這樣親昵的稱呼,讓林澹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雲螭這時從小花圃邊上站起來,視線將滿院子的雜草快速掃一圈,然後笑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你都做了親衛了,不去做親衛該做的那檔子快活事,怎麼還蹲在這院子裡種地啊?”
林澹越發不解,“親衛……應該做的事?”
雲螭驚了,“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從前那位寒燈真君收的那些親衛,那些風流事,可是直接記錄成冊的,古茗那裡應該還收著全套呢,你過來這裡,他竟沒有給你看過那些?”
寒玉宮,偏殿。
玉契峰負責宗門對外事務的秉尺長老,恭敬地立在玉石台邊上,手中托著一份正在擬定中的信函。
那是一封即將發給三教盟的信函,旨在告知對方,本次三教大會,寒玉門掌門孤月真君,將會與林壯壯一同前往三清洞。
這樣的信函,秉尺長老擬過挺多次了,原本駕輕就熟的,可這一次,卻遇到了問題——
“壯壯,俗名林小犬,無字,亦沒有尊號,也不是寒玉門門內弟子,無弟子排行,那……對外,應當以什麼頭銜稱呼他?”
靳言懶懶地掀起眼皮,看向台下長老,
“他不過是本座的一個親衛罷了,需要什麼頭銜?”
秉尺長老有些為難,“這……親衛這種身份,未免有些、有些……”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直言:“有些上不得台麵了!”
感覺到床榻上傳來的寒意,秉尺長老嚇得收斂呼吸,立即補一句:
“屬下的意思是,若是要對外介紹壯壯,最好能在親衛以外,給他一個其他的身份。”
“……其他身份?”
“對,比方說……尊上,可曾對壯壯,動過情?”
問題拋出去,一時間,殿內陷入沉寂。
秉尺長老這時硬著頭皮,咬牙將話講完,
“屬下的意思是,若是尊上對壯壯動了真情,哪怕不結為道侶,可是,尊上仍舊可以將自己的心意,向壯壯挑明,與他,坐實戀人身份……”
隻是戀人的身份,與凡界的男男女女互訴情意之後的關係,沒有太大區彆,不像結為道侶那般必須要點亮永結同心契。
因而,要確定這種關係,非常簡單,但這凡界的戀人關係,三教盟也是承認的——畢竟許多修士未必到了結為道侶的程度,卻又想有一個正當的關係可以雙修,便需要這樣的身份做緩衝,試過了不合適,散了便是,沒有約束,互不相欠。
因著這一層原因,秉尺長老這才大著膽子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隻需要掌門公開挑明自己對壯壯的心意,坐實戀人身份,他就不需要在這封信函中,用“親衛”這種,在秉尺長老看來,實在有辱斯文的頭銜了。
可是,沒想到,將自己的提議講出來之後,床榻上,卻傳來一聲輕蔑的冷笑。
“哼!壯壯不過是本座的親衛罷了,本座怎麼可能對他動情?”
——笑話!
——這世間,從來隻有其他修士千方百計向本座訴說愛意的時候,如今那笨蛋修士始終不曾向他提過一句喜歡也就罷了,竟然要本座反過來,主動向對方承認自己動心?
——癡心妄想!絕無可能!
感覺到掌門的慍怒,秉尺長老像鵪鶉似的縮起脖子,慌張地改口:
“啊,如此,是屬下愚鈍,誤會了。
“屬下失職,這就重新擬一份信函出來。”
偏殿側門外,林澹怔怔地立在那裡,垂著頭,看向自己掌心的小靈花,覺得那紅彤彤的一朵小花,看起來有些可笑。
……不過是一個親衛罷了?
……怎麼可能對他動情?
“小犬道友,怎麼在門外候著?”
古茗這時走上前來,看一眼林澹腳下的傳送陣。
林澹這次有心事,踩上青龍傳送陣的時候,不小心靈力送歪了,這才站在了這殿門外的法陣上。
不過,幸好他踩歪了,也幸好他之前在那床榻邊鋪滿了自己的靈力捏出來的小花,讓掌門周圍充斥著他的氣息,這才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林澹過來。
這樣一來,才讓林澹有機會,能偷聽到掌門的心裡話——掌門內心深處,究竟是怎麼看待他們兩人的關係的。
見對麵隻垂著頭不說話,古茗正要開口再講些什麼,這時,林澹卻抬起頭,主動說:
“古大人,你那裡……是不是有一套關於之前寒燈真君的親衛的記錄書冊,能不能,借給我看看?”
入夜,月亮高懸。
淡淡的月光鋪在涼亭裡,灑在林澹身上,讓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將他從內到外,裹挾起來。
他坐在條椅上,看著攤開在麵前的那份書冊,那上麵,記錄著寒燈真君與他的親衛們的各種事跡。
一張接著一張的香豔淫|靡畫麵,映入眼簾。
林澹看得笑起來,笑容苦澀得厲害。
原來他不是“保安”啊。
可他情願自己隻是個最低級的“臨時保安”,這樣他還可以幻想自己和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權人”之間,能擦出一些跨越階級的火花來。
但是現實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他是親衛。
親衛是什麼呢?大概就是現在這冊子裡畫的,出賣肉|體,供掌門玩樂的,那種……養在深宮後院裡,上不得台麵,說出去都嫌丟人的角色?
林澹發現自己真蠢。
怎麼就覺得,他和掌門在識海中做過那種事,他們之間就不一樣了?
他先前,竟然還在可笑地做著內心的掙紮,覺得自己不應該喜歡男人。
哪裡需要他糾結這些呢,他喜不喜歡掌門,根本一點都不重要,掌門根本從未想過要認真看待他們的關係吧?
想想也對,林澹一個底層築基境,什麼也不懂的小嘍囉,渾身上下,根本一點值得喜歡的地方,都沒有……
這又不是什麼不切實際的童話故事——
公主憑什麼要親吻醜陋的青蛙?
美女憑什麼會愛上粗鄙的野獸?
高居雲端的孤月真君,憑什麼,能喜歡上他這樣一無是處的蠢笨男人?
第056章 第56章
之前在寒玉宮偏殿, 古茗遠遠地看到杵在殿門外的年輕修士,笑著迎上前去,詢問對方為何會站在此處。
那時候,斜倚在床榻上的靳掌門, 便察覺到了默默守在門外的修士。
——這笨蛋, 何時過來的?
——本座與秉尺講的話, 他聽去了多少?
正想著,就聽到那笨蛋向古茗詢問寒燈真君和自己的親衛的書冊,靳言眉頭擰起來,眼神陰翳。
他微微撐起身, 看向殿門處,可是礙於掌門身份,他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又重新躺回床榻上。
他決定等那笨蛋走進殿裡來, 主動找他。
然而, 那笨蛋沒有進來,而是在找古茗要完書冊之後,徑直坐青龍傳送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