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望著殿門方向,怔怔地看了一陣,最終收回了視線
秉尺長老離開之後不久, 左右護法求見。
不用想也知道, 是為了那三教大會的事。
“掌門, 果真打算親自前去?”
右護法淩碣石開門見山地問。
靳言低應了聲。
關滄海這時大著嗓門道:“他們這時候假惺惺地說要給寒燈師伯建什麼祠堂,無非就是想讓你低頭, 給他們一個台階下吧?
“自己覥著臉要台階, 還偏偏要把時間定在那預言的時間節點後頭,這是又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呢?
“這麼不要臉的事, 掌門,你做什麼要給那幫老東西臉!
“要我說,這事還跟以前一樣,隻我跟破山去就行,犯不著你自己親自出馬。”
這一次,淩碣石難得與自己那缺根筋的同僚保持一致,順著對方的話說:
“哪怕是要為寒燈真君立衣冠塚、修祠堂,這事也不可能在當場做完,無非是需要寒玉門出麵表態罷了,掌門將話告訴我和咲天,我二人替你轉達,又有何不可?”
靳言這時卻緩緩搖頭,語氣平緩卻堅定地說:
“不隻是表態這樣簡單。
“我與三教盟的舊事,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聽到靳掌門這樣講,淩碣石立即明白了對方是另有安排,那便不是他們兩個護法可以越俎代庖的了,因而他立即恭敬稽首,
“如此,是我等僭越了,一切,悉聽尊上安排。”
關滄海“嘖”了一聲,心中仍舊憤憤不平,張嘴還想要再爭辯兩句,卻被同僚傳音入密過來,警告他不想再惹掌門發怒,就閉嘴,彆問!
關滄海私下裡回懟了他兩句,可表麵上,到底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進去了,沒再多說什麼。
靳言便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
淩碣石躬身行禮,朝外走去。
關滄海扛著刀,腳抬到一半,忽而想到什麼,又轉回來,頭歪到掌門床榻邊去,問:
“對了,掌門,剛才秉尺把那封要發去三教盟的信函,拿給我跟破山看了。
“你……你怎麼讓他就按‘親衛’報過去?也不給壯壯一個正當的名分呢?”
“親衛”這個詞,當年可是讓他師伯寒燈真君給玩壞了,如今放在壯壯那老實人頭上,總覺得不合適吧?
靳言斜睨他一眼,沒答話。
關滄海又叭叭地繼續說:
“秉尺說他原本提議按戀人身份報上去,你沒同意?
“不是,你不喜歡壯壯?不喜歡你親自帶他去三清洞?這種排麵,連我跟破山都從來沒有過吧?誰家親衛是這樣的待遇啊?說出去狗都不信吧?”
靳言強壓下將關滄海嘴巴封住的衝動,瞪一眼對方,之後冷冷說:
“他若是對自己的身份不滿意,大可以自己過來,表明心意,本座若是心情好,或許願意勉為其難,為他換一個身份。”
“嗯?什麼意思?”
關滄海有點搞不懂了,“所以,要換成戀人身份,也不是不行,不過,這事隻能是壯壯自己過來,親口提出,才行?”
靳言沒說話。
關滄海便當他默認了,然後鼻子眼睛都皺在一起,滿臉無法理解——
不是,整這麼麻煩,到底是要乾嘛?
想了一陣,關滄海忽而福至心靈,恍然大悟。
他抑揚頓挫地“哦”一聲,“啪”一聲拍在自己的大刀上,然後看向靳掌門,
“尊上,你該不會……是自己喜歡了,又拉不下臉,不願意主動承認,非要人家主動過來講吧?”
關滄海講到興頭上,覺得自己將掌門這麼難猜的心思都琢磨透了,果真是個大聰明了,全然忽視了此刻周遭越來越陰寒的氣息,還有快要結出冰霜的腳下地麵,繼續高聲道:
“嗬,都是活了五百歲的人了,怎麼還跟那十多歲的小孩似的?
“您不會是相信那幫小孩的那一套,說什麼,誰先心動誰就輸——唔?唔唔!”
關滄海話說到一半,被慌張地衝上前來的淩碣石用力堵住嘴,然而,為時已晚。
寒玉宮上,陰風陣陣,頃刻間凝出厚重的冰霜。
一眨眼功夫,宮殿下的萬級玉石長階上,被無情地丟出來兩個身影,沙袋似的,“砰”“砰”兩聲,砸下來,將青龍陣基和白虎陣基都撞出裂痕
親衛宅院裡,湖邊的涼亭中,林澹盤腿坐在條椅上,怔怔地望著麵前攤開的書冊,像一座雕像般,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有些陌生的氣息靠近過來。
親衛宅院周遭的防禦結界上,金色光芒一閃而過,帶起一絲警示的靈力,落在林澹掌心。
林澹起身,迎去宅院門邊,看到一個長相周正,穿著十分正式的“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立在台階上,恭敬地朝他行禮。
這人,林澹不認識,但是知道是誰——
“秉尺長老?”
林澹弓著背,朝對方回了個更大的禮。
秉尺長老麵帶笑容,“小犬道友,老夫這廂叨擾了。”
林澹立即側身將門口讓開,“長老,快請進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涼亭處走,走到一半,想起來那裡麵還鋪著那畫風香豔的書冊,林澹嚇得跳上前去,慌忙將東西收進乾坤袋裡,又拿出自己之前用仙靈白茅草的根泡的茶水,“長老,您喝茶。”
秉尺長老立即擺擺手,“不敢不敢,小犬道友,老夫隻是有幾句話,要與你請示,隻消片刻,很快便走。”
在林澹心裡,這長老算得上寒玉門的“對外宣傳部部長”級彆的人物了,過來和他這個“臨時保安”——或者現在又多了另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身份——談話,竟然用了“請示”這樣的字眼,也實在是很謙卑了。
“長老有什麼指示,儘管說便是。”
林澹還是將茶水往對方麵前送了送。
秉尺長老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張擬好的信函來,送到林澹麵前,
“是這樣的,小犬道友,你可知曉三教大會?”
林澹穿越來這個世界,也有一陣子了,三教大會這種整片北鬥大陸最有名的“峰會”,類似以前他看的武俠小說裡那種武林大會似的,林澹當然是聽過的。
所以他連連點頭,問對方,是否需要他做什麼。
雖然並不覺得他一個“臨時保安”能和那麼高端的大會有什麼牽扯——那種“峰會”,不是掌門宗主,也至少要峰主尊者級彆的大人物,才有資格出席吧——不過這麼重要的大事件,或許他們宗門上下,全員都要被動員起來呢?
可這時,卻聽秉尺長老笑斜說:“不必額外做什麼,隻是,這次掌門點名了,要帶你同去。”
“啊?!”
林澹一臉懵逼地抬頭,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去哪?”
秉尺長老笑容依舊,緩緩地將手中信函展開了,遞出去,
“是你。
“應掌門的要求,這次,他會帶你一同前往。
“當然了,宗門會額外派遣一整支隊伍前往,不過,能有資格進入三清洞的,便隻有掌門與你。”
林澹一臉茫然,“……三清洞?”
見對方那懵懂無知的模樣,秉尺長老愣住了——
這修士,莫非,竟然連三清洞都沒有聽過?怎會如此缺乏常識?
雖說內心震驚,可秉尺長老麵上依舊是笑臉盈盈,
“哦,三教大會的細節,晚些時候,會有玉契峰的弟子再來與你溝通。
“老夫這次過來,是有另外一事,要與你確認。”
“嗯嗯,”林澹點頭,“長老,有什麼問題,您隻管講就是了。”
秉尺長老見狀,笑說:“既如此,老夫也不與你兜圈子了,你看一下這封信函,這是即將正式發往三清洞的內容。”
林澹掃了一眼那上麵工整的字跡,淡笑一下,心想這種大佬才有資格參與的書信往來,他有什麼資格有意見呢,
“長老,您們安排就好,我服從安排。”
秉尺長老似乎對對方的回答並不滿意,又將信函往對方麵前送得更進了一些,
“小犬道友,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嗎?”
林澹不懂了,“……什麼異議?”
秉尺長老的“瘋狂暗示”,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最後無奈,隻好將話挑明——
他抬起手,指尖“啪”“啪”地點在那信函裡,[林小犬]三個字前麵那兩個字上,然後說,
“這裡,小犬道友,再確認一下。”
林澹看著對方手指的那兩個字,不明白對方為什麼一定要往他的心窩子上戳。
秉尺長老見對方難得變了臉色,立即趁熱打鐵說:
“想必,小犬道友也認為,讓自己以親衛的身份前往三清洞,並不妥當吧?”
林澹抬頭看向對方,目光從一開始的受傷,轉為疑惑。
就聽秉尺長老繼續說:
“恕我冒昧,問一句,小犬道友,對掌門尊上,是否動了真情?”
林澹聞言,雙眼眯縫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對方——
這段話,怎麼這麼耳熟?
一模一樣的問題,不久之前,他是不是剛在寒玉宮偏殿門外頭,偷聽到過?
秉尺長老自然不知道林澹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他剛才在玉契峰,正要將這信函送出去時,卻聽聞左右護法和掌門的對話,立即意識到什麼。
能在這個位置上做這麼久,秉尺長老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即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趕來了這宅院裡。
此時見對麵修士一言不發,秉尺長老繼續道:
“恕我冒昧,再講一句,小犬道友,若是動了真情,不妨趁此機會,去向掌門將心意挑明,說不定,掌門願意為你破例,將這親衛身份,改成戀人身份呢?”
雖然隻是將之前在寒玉宮偏殿裡說的話又重複一遍,可是這一次,秉尺長老有自信,這事能成——
畢竟這麼一個要地位沒地位,要修為沒修為的底層修士,能和掌門坐實戀人身份,無論如何,都是林小犬高攀了吧?
這種事,林小犬完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的。
然而,對麵這時終於開口了:“長老……”
秉尺:“道友請講。”
“您,冒昧了。”
秉尺:???
第057章 第57章
林澹將那信函合上, 送還給對方,“現在這個身份,挺好的,我沒意見。”
秉尺:……
秉尺長老震驚了, “小犬道友, 真的不再考慮考慮老夫的提議?”
林澹搖頭, “按照尊上的意思來吧。”
他心想,這位長老,恐怕是之前在寒玉宮偏殿碰了釘子,可是又實在不喜歡林澹現在這個身份, 覺得有辱寒玉門門風,這才決定繞開掌門,來找自己再問一次, 試圖采用迂回戰術, 把這個身份改了。
可是, 林澹並不在乎自己的頭銜是什麼,他在乎的,是自己在掌門尊上的心裡,到底是什麼。
尊上從頭到尾,都隻把他當親衛看待, 尊上親口承認, 自己從未對他動過情。
既然如此, 那林澹要那虛假的戀人身份做什麼呢。
與其為了充門麵,討要一個虛假的表麵戀人身份, 倒不如, 按照尊上心底所想,讓他做個親衛好了。
反正, 這本來就是掌門尊上心裡,他的定位吧?
秉尺長老搖頭歎息著離開之後,林澹獨自坐在涼亭裡,又把那有關寒燈真君和他的那些親衛們的書冊攤開了,重新再看一遍。
這一次,林澹的心態,有了一些變化——
寒燈真君是為了在修煉時,防止極寒之氣反噬,這才招了那些親衛在這在院裡,這一點毋庸置疑了。
不管是為了拿那些親衛來升級,還是為了疏解自己的欲|望,總之,這些親衛,肯定不會是那位祖師爺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而更像玩|物,或是丹藥。
也正是因為從這書冊裡認識到了這一點,林澹明白了自己在掌門尊上心裡,也不過是這樣的定位,才會讓他這樣痛苦。
可是,有一點,林澹之前忽略了——
這書冊裡記錄的,每一張栩栩如生的圖畫裡,無一例外的,那位寒燈真君,都笑得非常開心。
書冊裡偶爾也有幾張正經的圖畫,畫麵中的寒燈真君不是在正殿內處理宗門事務,就是在洞府內打坐修煉,而這些畫麵裡,寒燈真君的神色看起來都非常嚴肅,不隻是嚴肅,甚至,林澹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無儘的落寞,和孤寂。
比如,有一個三格組合畫中,第一格畫裡,寒燈真君獨自立於書房的窗邊,月色灑在他臉上肩頭,讓他仿佛要變成一座冰雕,與背景徹底融為一體了。
可是第二格畫裡,一名親衛手中捏著一朵雪蓮奔過來,像是遠遠地與寒燈真君說著什麼。
第三格畫,畫風變得少兒不宜,寒燈真君與那親衛直接在書房裡就地開始做|愛做的事……
之前粗略地掃過這三格畫,林澹隻當這是動態版的春|宮|圖。
可是如今,再仔細看第三格畫裡,寒燈真君的眼底,全然不見了第一格畫中的那種孤寂和冷漠。
所以,無論外人,包括林澹自己之前是怎麼看待親衛這個身份的,但是這些畫卷裡呈現出來的事實,卻很清楚——
是這些親衛的存在,讓原本陷入無儘的落寞與孤寂中的寒燈真君,重新獲得了快樂。
寒燈真君招攬了那麼多親衛在這宅院裡,究竟是對是錯,林澹無權評價,也並不關心。
但是,他既然拿了親衛的令牌,成為了掌門尊上目前唯一的親衛,有一點,他很在意——
尊上他,也和這畫裡的寒燈真君一樣,因為林澹這個親衛的存在,而不再那麼孤寂那麼落寞了嗎?
如果林澹這個親衛,果真可以給他帶來快樂的話……
林澹忽然想,那其實,也沒有那麼壞的。
哪怕這個身份聽起來不太好,可是總歸,每次在識海裡,占了便宜的都是林澹,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吧?
就算林澹向往了許多年的愛情,或許從此便要斷送了,就算林澹以前老實,不太能接受親衛這種“邊緣”職業,可是,現在轉念一想,如果做親衛能讓掌門尊上開心……那他也樂意。
說他不求上進也好,說他自甘墮落也罷。
林澹這輩子沒喜歡過誰,如今喜歡上了,便知道,自己怕是再不放下了,更不可能喜歡上其他人。
掌門不喜歡他,那便不喜歡吧,至少,他還有個親衛的身份,可以留在這院子裡,可以陪著對方。
到這時候,林澹才發現,自己原來,竟然是有些戀愛腦的。
他仰頭靠在涼亭的承重柱上,抬起手,指尖熟練地捏出一朵小紅花來。
不知為何,他恍惚之間覺得,這朵小紅花,不是從他的靈力中幻化而來,而是從塵埃中開出來的。
暗戀的塵埃裡,開出的花朵,又苦又澀,但林澹甘之如飴。
想到自己第一次將那小紅花送到掌門尊上麵前時,對方唇角浮現出的笑意,那麼好看……
林澹陷入回憶中,忍不住,唇角便跟著勾起一個相似的弧度
然而在想通之後,林澹卻發現,生活並未如願回到正軌。
第二天上午,靈契峰的司儀童子過來了。
正如之前秉尺長老說的那樣,這位童子將林澹之後前往三教大會需要注意的事項,向他詳細介紹了一遍。
其實司儀童子隻是按照普通的隨行侍衛的規格,向林澹做的介紹——因為之前從來沒有過親衛被帶去三教大會,更沒有直接進入三清洞的先例。
不過林澹聽得很認真,絲毫沒有覺得裡麵的內容有任何問題。
末了,司儀童子留了一份手冊給他,又留了一張傳聲符,說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聯係他。
林澹將那手冊和傳聲符收下來,站起身準備送司儀童子離開。
那司儀童子這時卻停下腳步,猶豫片刻,然後說:
“除了那些規章之外,小犬道友……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話,需要托我帶給尊上,或者秉尺長老?”
林澹一時有些懵,心想自己如果真的有什麼話要告訴尊上的,自己就可以過去當麵講吧,有什麼必要托他一個司儀童子大老遠帶過去的?
所以林澹擺擺手,“沒有的,麻煩道友了。”
下午,右護法淩碣石過來了,向林澹講了他們這次準備前往三教大會的幾支隊伍的情況,
“總共就是這三支隊伍,分彆在七月初,七月中旬,七月下旬,三個時間點出發,小犬道友,想要隨哪一支隊伍同往?”
林澹將那三個名冊看一遍,問:“掌門尊上不跟我們同去?”
淩碣石解釋:“是這樣,三教盟屬地附近,不允許使用飛行法器,也不能禦物飛行,隻能步行或是騎乘走地的靈獸,路上便會耽擱一些時間,因而才要提前出發。
“至於掌門嘛,他隨時想去,眨眼功夫就到了,自然不會與這三支隊伍同行。”
“哦。”
林澹點頭,臉上難掩失落。
淩碣石將名冊往林澹那邊推了推,“此事,你不必急著做決定,隻要在七月初之前想好了,隨時與我說便是。”
林澹再三謝過對方,正要將對方送出去,這時,淩碣石轉身,欲言又止。
“怎麼了?是還有什麼問題嗎?”
林澹見狀,問他。
淩碣石便道:“我多嘴提一句,小犬道友……如果有什麼其他的話,需要托我帶給尊上的,也可以隨時與我說。”
林澹懵懵地看著對方,總覺得右護法和上午的司儀童子,都有點怪怪的。
淩碣石見狀,硬著頭皮又加了一句:“比方說,有關你的身份,還有……你對尊上……若是有些什麼心裡話,不方便當麵直言,都可以由我轉達。”
林澹眉頭皺起來,想了很久,最後隻說:“哦,好,我知道了。”
淩碣石張了張嘴,像是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把話咽回去,告辭離開了
晚上,林澹在涼亭裡摘“甜甜根”的種子的時候,一道熟悉的氣息,靠近過來。
林澹的臉上,頃刻之間便漾起笑容,滿眼驚喜地扭頭,朝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看去,
“尊上!”
林澹站起身來,就看到那一襲白衣靠近過來,周身裹挾的濃重寒氣,嚇得林澹收回了迎上前去的腳步。
靳言停在離林澹兩步遠的地方,冷冷說:
“如今,本座不親自過來,你便不會主動去那偏殿了?”
“我……”
林澹自然沒辦法把自己這段時間內心糾結的那些想法告訴對方,隻訥訥地講了一個字,便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對麵便繼續冷聲質問:
“先前本座見你病著,便不與你計較,可現在呢?分明身子已經好全了,為何遲遲不去麵見本座?
“莫非,你連自己的本職工作,也要拋諸腦後?”
林澹被對麵一通責備,腦袋裡飛快地琢磨起來——
“身子已經好全了”,“為什麼還不去求見”,“本職工作”……
這些關鍵詞,很快在林澹心裡,組合出一個答案來。
他臉頰發燙,耳根變得很紅,但咬咬牙,還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牽對方的手。
手指剛要觸碰到,靳言立即將放在身側的手背到身後去,又抬腳往外退了一步,警覺得擰起眉頭,看著對方,
“你做什麼?”
林澹將對方的反應看在眼裡,想起來掌門並不喜歡與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便又收回手,轉而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靳言睜圓了一雙眼,看著對方的動作,驚住了,竟忘了在第一時間阻止,直待到對方裡衣都褪下來了,靳言才有些慌亂地抬高音量,又問一遍:
“你做什麼?!!”
林澹這時抬起頭,雖說臉上燒得厲害,講話的語氣卻十分坦然,
“做我的……本職工作啊。”
第058章 第58章
那天在偏殿, 秉尺長老問靳言,是否對林澹動了情,靳言幾乎毫不猶豫地否認了,而且一口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他堂堂寒玉門至尊, 往常不知有多少修士借著冷月寒玉石的便利, 過來向他挑明心思, 訴說愛意,他都儘數拒絕了,甚至疲於應付。
如今卻要讓他主動去向那笨蛋挑明心意?
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絕無可能!
可當時生氣歸生氣,事後, 靳言卻又放不下了——
他都打算破例帶那笨蛋去三清洞了,這還是三百年來,他本尊頭一次參加三教大會。
靳言篤定, 他領著那笨蛋踏進三清洞洞口的那一刻, 那笨蛋修士於他而言, 究竟代表什麼身份,便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但凡有一點腦子的修士,都必定明白這背後隱含的意義。
既如此,林小犬名字前麵的那個頭銜,是親衛也好, 是侍衛也罷, 又有什麼關係呢?
雖說自己心底是這樣想的, 可秉尺過來講的話,卻提醒了靳言——
他不在乎這個頭銜, 其他人也不在乎嗎?壯壯……也不在乎嗎?
其他人怎麼看, 靳言一點不關心,可壯壯自己怎麼看待這頭銜呢?
或許……果真如秉尺說的那樣, 這親衛頭銜,最好,是換成另一個身份?
可是……這種事情,要他堂堂寒玉門掌門,親自放下身段,去主動講給那笨蛋?這種事,想都不要想!
壯壯如果真的在乎這個頭銜,那就應該自己過來,主動求到他麵前,向他表明心意,請他為自己更換身份。
唯有這樣,身為掌門,為了寒玉門大局著想,他這個尊上,才會勉為其難,接受這笨蛋的心意,將他的身份換成……另外那個。
靳言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亮,唯一的問題在於——對麵那個笨蛋,根本不願意配合他演出!
靳言將關滄海和淩碣石丟出去之後不久,秉尺長老這個人精,立即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很快重新回到寒玉宮偏殿,說想去旁敲側擊地勸勸壯壯,詢問掌門的意思。
掌門“猶豫再三”,最終“勉為其難”,同意了秉尺長老的提議。
第二天一早,秉尺長老再次求見。
“如何,他肯過來表明自己的心意了麼?”
靳言倚在塌上,看似隨意地懶懶問一句。
秉尺長老背後冒汗,支支吾吾:
“他……他說……現在這身份挺好的,他沒意見。”
哢!
話音未落,床榻上,靳言的掌心直接將身邊的玉枕捏出裂紋,
“挺好?沒意見?”
他從牙縫裡重複著對方的話,像是恨不能將那幾個字碾碎似的。
秉尺長老立即解釋:
“或許是老夫沒有講清楚,不如,讓司儀童子過去的時候,再問問看?”
靳掌門沒說什麼,隻是從鼻腔裡淡淡應了一聲。
午後,司儀童子來到偏殿。
“如何,他可有什麼心裡話,想要與本座講?”
司儀童子戰戰兢兢,陪著小心回說:“啟稟尊上,壯壯他,他說沒什麼話要講,還說現在這樣的安排,挺好的。”
靳掌門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又“無心地”安排右護法淩碣石,去了一趟親衛宅院。
日落之前,淩碣石回到寒玉宮偏殿。
“如何,他可說了什麼?”
淩碣石硬著頭皮說:“沒有,尊上,壯壯覺得,現在的安排……都挺好的。”
——挺好的?!
——又是挺好的?!
——這個笨蛋,為何生了這樣一個榆木腦袋!
啪!
靳言牙關緊咬,盛怒之下,將那萬年寒玉枕都捏得粉碎
周身裹挾著濃重的寒氣,靳言親自來到了那處宅院。
然而,尚未靠近過去,他便看到那笨蛋原本怏怏地蹲在涼亭邊上,不知在想些什麼,感覺到他靠近,立即咧開嘴,笑得開心,像隻小狗崽子似的,搖著尾巴就要朝他撲過來,又被他周身的冷意嚇退了,收回腳步。
將對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不知為何,靳言周身那股凜冽的寒意,頃刻間便散去了。
可他仍舊氣不過,還是冷聲質問對方,為何身體已經好全了,還不肯主動去見他。
靳言以為自己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
他要那笨蛋主動去偏殿找他,要他履行自己之前許下的承諾,繼續替他將偏殿鋪滿小靈花。
當然,他還要那笨蛋能在見他的時候,開開竅,主動把他要的那句話,講出來。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朝著靳言完全未曾預料到的方向走去。
視線落在對方那古銅色的、塊壘分明、緊實飽滿的肌肉上,靳言驚得一時語塞,隻瞪圓了一雙眼,呼吸都凝滯。
“什麼本職工作?!你把本座當成什麼人了?!”
“掌門尊上啊。”
林澹回得倒是極快。
靳言被噎了一下,又道:“你又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
“您的,親衛?”
林澹說著,還抬手將腰間那白玉令牌扯下來,上麵明晃晃刻著一個[親]字。
靳言被噎得無話。
——這笨蛋,什麼時候對親衛的所謂本職工作,這樣熟稔了?
正走神之際,就見林澹扯了親衛令牌之後,索性順手把自己的腰帶也扯開了……
“你……?!”
靳言驚得如遭雷劈,怔怔地立在原處,用力閉上眼,
“休要如此放肆!”
林澹扯腰帶的手一頓,抬頭看向對方那緊閉的雙眼和崩成一條線的雙唇,沒忍住,輕笑起來。
他心想,掌門尊上之前在偏殿裡脫他衣裳,摸他皮膚上被天雷劈出的傷口的時候,看起來明明穩如老狗。
還有之前去那東廂房,說要幫他治病,掀他衣襟的時候,明明也是遊刃有餘的。
怎麼現在輪到林澹主動了,對麵就嚇成這樣了?小雞崽子似的。
該說對方雙標,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是該說他葉公好龍,高攻低防?
反正不管是那種情況,林澹都覺得挺有趣的。
之前他有心理包袱,又怕自己控製不住,做了僭越的事——
可現在不同了,他想開了,心頭的大石徹底放下了,也知道身為親衛,那些所謂僭越的事,其實就是自己的本職工作了。
到這時,他才發現,他主動起來的時候,掌門尊上的反應,原來這麼有趣?
林澹突然覺得,親衛這個職位,好像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靳言自然不知道林澹究竟在想什麼,他聽到了對方的輕笑,笑聲中,竟然帶上幾分戲謔,這實在太過分!
更讓靳言無法忍受的是,以他的修為,哪怕他閉著眼,神識仍舊能一清二楚地感知到對麵的動作——
那笨蛋根本沒聽他的,手上的動作是一點沒停下來!
“放肆!”靳言又沉聲喝斥一句,“將衣裳穿好!”
一邊喝斥著,靳言一邊將靈力送出去,試圖將對方的腰帶係好。
可是之前在偏殿分明能“一秒脫衣”的純熟靈力,不知為何,這時候竟然十分紊亂,顫巍巍地在林澹腰間繞了一圈,也沒能把那小小一根腰帶係好。
靳言也不明白,自己這般巔峰境界的修為,為何會在這麼一個笨蛋麵前亂了心緒,又怎麼能連一根腰帶也“降伏”不住。
正懊惱之際,對麵那腰帶卻自行收束起來。
靳言睜開眼,就見對麵修士已然重新整理好衣衫,正在一絲不苟地理袖口。
靳言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下來,可胸中卻沒來由感到一陣憋悶。
那憋悶的感覺,仔細琢磨一番,似乎,還是來自於某種失落的情緒?
失落?他在期待什麼?
靳言的麵色又沉了幾分,冷聲問:
“你在做什麼?”
林澹被問得有點懵——
他剛才從善如流,履行親衛的“本職工作”,尊上的臉色變得很差,問他在做什麼,勒令他把衣服穿好。
他遵命把衣服穿好了,掌門竟然又問他在做什麼,而且,臉色看起來,竟然比剛才還差了……
林澹一時迷茫了,那他到底是應該把這法衣脫了,還是穿上?
見林澹捏著袖口,木頭似的杵在那一動不動,靳言這時又上前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進了,然後說:
“三教大會,你隨本座一同前往。”
林澹點頭,“好的,尊上。”
靳言眉心幾不可見地蹙起,又說:
“以親衛的身份。”
林澹頓了頓,很快又點頭,“好的,尊上。”
靳言的眉心擰得更緊了。
感覺到對方周身的寒意又重了幾分,眼底又重新布滿陰霾,林澹愣了一下,問:
“尊上,怎麼了?”
靳言又往前逼近一步,在兩人胸膛都快挨著的時候,停下來,死死盯住林澹雙眼,問:
“你就沒有什麼,要與本座講的?”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林澹實在不明白,他能對掌門說什麼?總不能把自己內心深處,最見不得人的那一份喜歡,講出口吧?
正想著,對麵抬起手,掌心按在林澹胸口上,絲絲縷縷冰涼的靈力,就那麼渡入林澹體內。
雖然隔著衣衫,可是林澹卻覺得那手掌仿佛直接貼在了他的皮|肉上,甚至,穿透他的皮|肉,握住了他的心臟。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心底掩藏的秘密,被對麵血淋淋地掀開了,看得一清二楚。
他嚇得收斂笑容,慌張地抬手,緊緊攥住對方作亂的手腕,心臟狂跳不止,嗓音嘶啞,吐息滾燙,
“尊上,你……你究竟想要我說什麼?”
林澹的五指用力收攏,將對方柔軟白皙的手腕,都攥出紅痕,好像這樣,就能阻止對方將他心底深處的秘密,挖出來。
可是,根本沒用。
對方偏要去挖,偏要讓他的那些心思,無處遁形。
靳言湊得很近,聲音輕緩地往林澹耳朵裡灌,
“本座想知道,你這裡,究竟藏著對本座的什麼心思?”
……他心裡究竟藏了對掌門的什麼心思?
林澹被這問題嚇得臉上血色刷一下褪儘了。
“咕咚”一聲,林澹的喉頭滾動,艱難地吞咽一下,張了張嘴,卻一個字吐不出。
對麵這時卻變得出奇耐心,林澹不講話,他就那麼站在林澹麵前,微微仰著臉,靜靜地看著林澹的雙眼。
林澹被對方盯得不自在,錯開眼,“我……”
剛講了一個字,發現嗓子啞得厲害,咳了兩聲,又沒了下文。
“嗯?”
對麵的尾音輕輕上揚,等著林澹繼續。
林澹最終抬腳,往後退了一步,和對方重新拉開距離,然後回說:
“我、我沒什麼心思啊,就……做好‘親衛’的本職工作。”
話音未落,一股濃重的寒意迎麵撲過來,凍得林澹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結了。
他慌張地抬頭,重新看向麵前那張陰沉沉的臉,
“尊上……”
他剛喊了一句,忽而周身被一股極寒的靈力裹挾住,緊接著身體騰空而起,下一刻,他被用力摜在了涼亭入口的承重柱上。
背砸在冰冷的石柱上,發出一聲悶響,林澹下意識想要弓起背,緩和一下被撞疼的肩膀,然而下一刻,靳言出現在他身前。
離得太近,林澹如果彎下腰,鼻尖就能碰到對方那張冰冷的麵具了,他慌忙直起身,背重重地抵在石柱上,疼得皺了下眉。
尚未回神,眼前一黑。
他再次被強行打開了自己的那片尚未成熟的識海。
周身縈繞著黑色煙霧的身影,就那麼直挺挺地立在識海中央,轉了一圈,視線很快鎖定在一個白色身影上。
那白色身影緩步靠近過來,最終停在了離林澹的黑色身影兩步遠的地方。
兩個身影相互對望了片刻,這一次,林澹成了主動的那個。
他緩步走上前去,在胸膛快要碰到對方時,堪堪停下腳步,垂著眼,目光從對方沒有瞳仁的雙眼,緩緩往下,到細瘦的脖頸,再到突出的一對鎖骨,再然後……
林澹抬起手,寬大的掌心放在對方凹陷的腰身上,手臂用力,將對方拉進自己懷裡來。
“嗯……”
白色身影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悶哼一聲,抬起手臂,撐在林澹胸膛上,手指用力捏住林澹脖頸處繃緊的肌肉。
應該是不習慣黑色身影這樣主動,白色身影垂著眼,胸膛起伏著,明顯有些慌亂,但身體卻軟下來,絲毫沒有反抗,反倒是……擺出一副任由林澹予取予求的模樣。
林澹被對方的反應撩撥到渾身燥熱,他用力攬住對方細瘦的身體,俯下|身,用力親吻在對方雙唇上。
靳言的神識凝成的白色身影,並沒有戴帷帽或是麵具,林澹可以毫無阻礙地親吻對方的雙唇,可是,那雙唇親起來,卻像冰雪一般,冷冰冰的。
這隻是神識凝出的雙唇,親吻起來,一點溫度沒有,觸感也並不像人類的皮膚……
恍惚之間,林澹覺得自己好像跪在冰天雪地裡,正在親吻地上的冰雪。
這讓林澹的內心,沒來由地感到煩躁。
這種煩躁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兩人的神識纏綿結束之後。
林澹的神識離開那片深淵般的識海,回到那涼亭入口處,目光微垂,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那張臉和識海中並不一樣,此時變得生動,真實,蝶翼般的眼睫顫動,麵具掩蓋下,臉頰上浮現的紅暈若隱若現。
那一雙紅潤的唇此時微微張開,有溫熱的氣息從雙唇中輕輕吐出。
仿佛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人,林澹意識處於混沌狀態,剛才在識海中的那股煩躁感覺,終於找到了原因——
他想要親吻對方的雙唇。
不是神識凝成的,而是真實的唇舌。
那雙唇此時就近在咫尺,親起來,應該很軟,還有一點濕潤?
林澹思緒亂飛,竟然下意識地,果真俯下|身去,將自己的雙唇送上去。
下一刻,他身體騰空,整個人朝後飛出去。
眼前畫麵天旋地轉,尚未回神,他已經仰麵朝天,重重地砸在花圃的泥土地裡。
林澹撐著手臂,重新坐起來,就見涼亭邊上,靳言居高臨下看著他,眼中透出濃重的慍怒神情。
“尊上,我……”
林澹開口想要解釋什麼,然而剛吐出幾個字,對麵如一道銀白的閃電般,瞬間消失在了視野中。
怔怔地望著空無一人的院子,愣了許久,林澹懊惱地將臉埋進掌心——
他怎麼連個親衛都做不好,又開始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做那些僭越的事了……
寒玉宮,偏殿。
靳言倚在床榻上,眉眼冷如冰霜。
——那笨蛋,為何如此大膽!
——本座已經一再遷就他,如今甚至不再試圖反壓他,任由他侵入本座元神中最私密的關竅中……
——他竟還不滿足,還要如此僭越!
靳言從不曾與任何人有過肉|體上的親密接觸,五百年來,始終如此,他習慣了。
他不願意,甚至十分抗拒其他人的親近。
林小犬在他的縱容下,得寸進尺,一再越過他的底線,實在放肆!
這憤怒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那笨蛋修士再次出現在偏殿,隻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來靳言床榻邊,而是在殿門外麵,狗狗祟祟地朝裡麵探出一個頭來,自以為隱蔽地暗中觀察。
靳言:……
林澹想了一晚上,覺得自己既然答應了,也做好決定了,就應該努力做一個合格的親衛。
所以他第二天一早,踩上那青龍傳送陣,決定主動去偏殿,找掌門,繼續履行他身為親衛的“本職工作”。
不過,這次他做了十二萬分的心理建設,一定要努力克製住衝動,不要再做僭越的事了。
不過,坐傳送陣過去的路上,出了一點小問題——
那圓形法陣上,原本清晰完整的青龍圖紋,不知道為什麼,裂開了。
是哪個修士不小心,把那玉石長階下頭的青龍陣基撞壞了嗎?
從那金色光芒裡看起來,好像裂得也不是太嚴重,應該湊合著能用?
事實證明,裂開了的青龍傳送陣,能用是能用,就是會歪。
他本來要像往常一樣直接去掌門床榻邊的,不知為何,竟然被傳送到了偏殿正門外。
不過在偏殿正門外也好,隔著個上百米的大殿,讓他稍微緩衝一下,做做心理建設。
這樣想著,林澹扒在殿門邊上,探個頭出去,皺著眉頭,自以為目光深邃地往床榻方向觀察著。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清冷什麼響起來:
“看什麼?”
林澹一怔,自認為深邃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滯。
那聲音又說:
“杵在門邊做什麼?還不進來?”
“哦,哦。”
林澹這時從門後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法陣,然後邁步跨過門檻,往殿裡走去。
穿過殿內懸著的那一層又一層白色紗幔的時候,林澹繼續在心裡合計,究竟應該怎麼做到,看似隨意而自然地,開始自己的“本職工作”。
然而一直走到石台邊,他也沒想出個眉目來。
“來做什麼?”
靳掌門冷聲問。
林澹看一眼床榻周圍所剩無幾的稀稀拉拉的小紅花,說:“我來繼續種花了。”
靳言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林澹便走到床榻邊去,彎著腰,開始用靈力捏小紅花。
一路從床榻邊角處捏到中段,感覺到紗幔中那道身影離得很近了,幾乎一抬手就能碰到對方,這時,林澹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一係列畫麵來——
之前從古茗那裡要來的那書冊裡,有一個場景,是在寒燈真君修煉的洞府裡,和現在的情形很像——
寒燈真君坐在一處石台上的蒲團上,旁邊一個親衛,原本手臂撐在石台邊緣,身姿妖嬈地與寒燈真君說說笑笑,中途,那親衛忽然腰上一塌,佯裝失足,往石台外側跌倒過去。
寒燈真君立即抬手,用靈力將那親衛從背後托住,那親衛便順勢撲倒進了寒燈真君的懷裡。
再接下來的畫麵,就變得少兒不宜了……
想到這裡,林澹忽然靈感來了。
他故意把手放在床榻邊緣,然後佯裝手滑,身體朝床榻外頭歪過去。
靳言注意到他的動靜,轉過頭,眼眸微微眯起來,困惑地看向對方,不知這笨蛋在搞什麼鬼。
林澹維持著往外側仰倒的姿勢,意識到這種高難度動作,需要像那畫裡的親衛那種,腰肢柔若無骨的,做起來才遊刃有餘。
他這種腰腹上全是硬實的肌肉的,要保持住身體朝一側彎曲,要倒不倒的狀態,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身體開始打顫,床榻上卻一點反應沒有,無奈,林澹喊了一聲:“哎呀。”
靳言眼中的狐疑,變得越發深重。
到這時,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麼……
——這笨蛋,不會是在勾|引他吧?
靳言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麼久,遇到的打著各種幌子企圖勾|引他的修士,不在少數。
可是……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修士,能像現在這樣,把勾|引的動作,做的這麼笨拙,還這麼……滑稽。
“嗤。”
床榻上,傳來一聲輕嗤,落在林澹耳中,讓他一時愣住了。
然而沒有愣太久……
咚!
林澹僵硬的身體,像塊石頭似的,直挺挺地砸在了床榻邊的地上。
手肘不偏不倚壓在青龍傳送陣的中央,林澹眼前一黑。
下一刻,他騎在了偏殿屋脊一角的脊獸上。
林澹:……
靳言:……
和玉石雕成的仙人,一前一後同騎在一隻鳳凰上,林澹吹著冷風,眺望著寒玉宮的全景,一臉懵逼。
過了不知多久,腦海中傳來那道熟悉的清冷聲音:
“你還要在那裡騎多久?”
是靳掌門朝他傳音入密了。
“啊……”
林澹依舊騎在鳳凰上,垂眼看向高聳的屋脊,猶豫再三,最終傳音入密過去,
“尊上,我……我下不去。”
靳言:……
“你不會禦物飛行?”
禦物飛行,林澹是學了的,可是他境界修為太低,靈力又不夠,每次飛離地麵,也就隻能往前衝個七八米,超過十米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可現在這屋脊離地麵,少說有五十米高了……
也就是說,林澹現在還不夠長。
可是關乎男人的尊嚴,“不夠長”這種話,他不想講出口。
正猶豫之際,身體被一股靈力托起來,飛身往殿內去了。
朝下衝得太快,林澹一時沒有防備,身體重重地砸進一片雪白的紗幔中,林澹手忙腳亂地撐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下似乎壓著什麼。
很柔軟,微微有點涼,骨骼纖細,但手感很好。
“摸夠了?”
正想入非非之際,陰沉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摸夠了,就從本座身上滾下去。”
第059章 第59章
林澹手臂撐在對方頭兩側, 隔著紗幔,怔怔地望著身下人,直到聽到對方那冰冷的聲音,才恍然回過神來。
“哦、哦。”
林澹一邊應著, 一邊慌張地抬腿就要往床榻下麵跳去。
然而腳剛踩上地麵, 手臂又被對麵拉住了。
說是拉, 其實也不算是拉。靳言隻是用靈力虛虛地扯住林澹手臂,阻止他往外跑,但是身體並未觸碰到。
林澹懵懵地停下動作,轉過頭, 就發現對麵傳來一股冷意。
“……尊上?”
尊上好像又生氣了?
為什麼生氣?因為他笨手笨腳掉在對方床榻上,還不小心壓住他了?
可剛才掌門讓他從自己身上滾下去的時候,這股寒意還沒有現在這麼強烈。
現在這股可怕的壓迫感, 好像是在林澹扭頭要往回跑的時候, 才出現的?
林澹有點迷茫了, 所以他到底應該走遠一些,還是繼續留在這床榻邊,維持這樣曖昧的姿勢?
思忖一番,林澹最終決定還是應該維持“職業操守”,繼續留在床榻邊——
畢竟他剛才都那麼羞恥又拙劣地去模仿寒燈真君那書冊裡的親衛的勾|引招數了。
雖說過程曲折了一些, 學得像不像不好評價, 但是, 殊途同歸嘛,反正最終目的達到了, 他確實成功將兩人的距離拉近到遠超正常社交範圍了。
既然如此, 那不如……趁熱打鐵?
林澹順著靳言的靈力縈繞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往對方麵前又傾身靠近了一些, 屏著呼吸,抬起手,想要像之前那書冊裡畫的那樣,用手指碰一碰對方的臉頰。
然而感覺到對方變得警惕的目光,還有周身重新流露出的防禦性的威壓,林澹懸在半空中的手,蜷起來,又放下去。
掌門不喜歡,也並不習慣與人出現肢體接觸,林澹又忘了。
他又在腦海中搜刮那書冊裡的親衛的舉動,然後,想到一句話來,又學著講出口:
“尊上,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識海裡,做那……”
“快活事”三個字,在林澹嘴裡轉了一圈,最終也沒能講出口。
實在是……有點難以啟齒。
不過對麵顯然也並不需要他把話講完,很快明白林澹在問什麼,靳言微微挑起眉頭,“好啊。”
啊……
林澹沒想到對麵答應得這麼乾脆,局促地雙手握拳,半天沒有任何動作。
靳言等了一陣,最終有些不耐地問:“還在等什麼?”
“尊上,我……我不會打開識海。”
林澹如實講出了自己的窘境。
靳言怔了一下,然後幾不可見地歎息一聲,抬起手,指尖輕輕逼出一縷靈力,渡入林澹眉心。
林澹的眼前一黑,很快進入了那片熟悉的深淵中,緊接著,就看到那個白色的纖瘦身影從識海邊緣靠近過來。
林澹心頭一喜,神識凝成的黑色身影小跑著迎上去,抬起手臂,一把抱住對方纖細的腰身,將對方舉起來。
白色身影嚇了一跳,慌張地抬手,回抱住黑色身影那寬闊的肩頭,為了穩住身體,又熟練地將兩條腿攀在對方腰上。
感覺到對方像花藤似的,軟軟地纏繞在自己身上,林澹將手穩穩地托住對方腿根,往上送了送,嘴巴笑得往上裂開成一個巨大的圓弧。
在這識海中,林澹總會迷迷糊糊地,產生一種錯覺,覺得懷裡的白色身影是屬於他的,掌門尊上,也是屬於他的……
這樣的錯覺,往往會持續到林澹從那識海中脫離出來,回到現實中的那一刻。
比如此時,兩人剛剛結束,林澹渾身燥熱,意識回到床榻邊來,恍惚之間,又傾身壓過去,視線一瞬不瞬地,落在對方雙唇上。
感覺到對方那灼燙的視線,靳言的眉頭輕輕擰起來。
然而,靳言尚未來得及說什麼,林澹先慌亂地收回視線,騰的一下從床榻上跳下去,踩上青龍傳送陣,
“尊、尊上,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罷,逃也似的從偏殿離開了。
靳言尚未來得及積攢起來的怒氣,就那麼隨著那法陣上消失的身影,一起消散了。
他怔怔地看著林壯壯離開的方向,片刻後,原本冷若冰霜的眉眼,竟然逐漸浮現出笑意。
抬起手,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唇上,嘴角緩緩地朝上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
他之前因為不喜歡與人有親昵的肢體接觸,所以每次林小犬試圖靠近時,靳言便會感到憤怒。
被憤怒的情緒控製著,讓靳言一直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林小犬,在心虛。
他慌什麼?又急什麼?
心裡有鬼,才會心虛吧?
想辦法把對方心裡的鬼勾出來,他想要的那句話,自然而然,不也就跟著吐出來了?
回到親衛宅院的涼亭裡,林澹躺在條椅上,懊惱地抬起手臂,拿手背遮住眉眼。
他好像,又搞砸了。
他原本計劃地好好的,以後安安心心地做個親衛,可以陪在掌門身邊,他又是占便宜的那一方,隻要能好好地守住自己的那些心思,就皆大歡喜。
可是問題是,他根本沒辦法好好地守住自己的那些心思。
喜歡,本來就是很難藏住的,偏偏他還要在識海裡和尊上的神識做那樣最親密的事。
這樣,讓他怎麼能繼續把自己的秘密壓在心底?
思來想去,林澹最後暗下決心,以後還是不要學那些親衛,主動去做那些事了,否則,他早晚要露餡。
然而,事與願違。
林澹做了這樣的決定之後,靳掌門卻像是突然轉了性了,開始頻繁地召他去寒玉宮偏殿。
他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掌門和前幾次一樣,不過是要喊他去繼續種小紅花呢,可是,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掌門開始旁敲側擊地,要他和自己在識海裡纏綿。
這簡直像是將一根烤得軟爛香軟的肉骨頭,舉在一隻大狗麵前,饞得狗子的口水流了一地,卻還要逼狗子克製住自己,不要碰那骨頭。
太饞人了。
這樣的折磨,竟然來了一次,又一次。
林澹越是想要避開寒玉宮偏殿,對方就偏不如他的願,越發頻繁地召他過去。
如此痛苦的煎熬,持續了一周,林澹心裡的那根弦,被拉扯到極限,眼看就要崩斷了。
終於,在一次從識海中回到現實之後,林澹喘著粗氣,被對麵熟悉的冰雪氣息包裹住,再次傾身壓過去,想要做點什麼。
這一次,對麵卻沒躲。
靳掌門的脊背都繃直了,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體內防禦性的威壓蠢蠢欲動,眼看就要釋放出來,又被生生壓下去。
很顯然,他仍舊不習慣被人靠得這樣近。
但他卻強忍著不適,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甚至微微仰起臉,迎合林澹的動作。
待到林澹回過神的時候,雙唇已經幾乎要碰上對方的唇了。
唇瓣堪堪擦過,林澹觸電般將身體朝後退出去,然而,剛才的動作,卻已然清晰地落入對方眼中。
林澹呼吸粗重,吐息滾燙,“我……”
想要解釋什麼,可是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你想做什麼?”
靳言緊緊盯住林澹的雙眼,問他。
林澹像個采花盜,人贓並獲,心虛得厲害。
見他憋紅了臉,不知說什麼,靳言抬手,指腹很輕地擦過林澹溫熱的唇,又問:“你覺得,這也能算是親衛的……本職工作?”
他刻意將“本職工作”幾個字咬得很重,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嘲諷。
林澹垂下眼,將視線錯開了,“不是的,我隻是……一時沒控製住……”
“為什麼?”
靳言又將之前的問題,重複一遍,“你對本座,究竟藏著什麼心思?”
林澹艱難吞咽一下,“我……”
靳言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很重的蠱惑意味,“把你這裡想的,心底的話,講出來,本座向你保證,不管是什麼,本座都會允你。”
靳言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點在林澹心口處,
“告訴本座,你做這些,究竟是因為什麼?”
林澹抬手,緊緊地攥住了對方的手,“我……”
“嗯?”
靳言擺出十足的耐心,等著對方將心裡話挑明。
林澹艱難吞咽一下,咬咬牙,做了十分艱難的一番思想鬥爭。
然後,他像是忽然想通了,最終下定決心,問出口:
“尊上,我想問,那靈植,什麼時候結算啊?”
靳言怔住。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難以理解林澹的話,沉默了許久,才反問:
“……你說什麼?”
林澹的話已經講出口,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時候隻能硬著頭皮解釋:
“我看那告書石上說,掌門為修士開啟冷月寒玉石,就許諾修士一株靈植。
“我想,我進不去那寒玉石,那……那開啟識海,應該也差不多?
“那,那我的靈植,什麼時候能結算一下?”
靳言徹底懵了,一雙漂亮的眸子瞪得渾圓,原本如一潭春水般蕩漾著的目光,頃刻之間,凝出厚重的冰霜來。
許久之後,靳言才終於緩過神來,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問:
“你留在這宮裡,與本座做這些,就是為了那區區一株靈植?!”
林澹這時卻搖頭,“不是的……”
靳言聞言,凝至冰點的神色,稍微舒緩了一些。
然而,緊接著,就聽林澹又說:
“不止一株,我記了帳——
“我們,最開始在尊上的識海中,有過一次,後來,在我的識海中,有過十二次,加起來,一共是十三次。
“也就是說,總共是十三株臻品靈植,等價換算的話,也就是一千三百株上品靈植。”
第060章 第60章
林澹覺得自己的說法無懈可擊——
靳言不斷地咄咄逼問, 要他講出自己的僭越行為的理由,林澹肯定是不敢把真實原因講出口的。
可他想了很久都沒能想到一個合理的借口,能解釋為什麼他三番幾次控製不住自己,想和對方在現實中, 在肉|體上, 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而就在剛才, 林澹急中生智,找到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理由!
他做這些,都是為了靈植。
對,就是靈植!
——這不就剛剛好, 很合理地解釋了他這些天的行為嗎?
林澹正為自己的急中生智竊喜,然而高興了不到半秒鐘時間,他周身便被可怕的威壓, 和極寒之氣裹挾住。
在險些傷到心脈和臟腑的時候, 他被丟出了偏殿, 沙包一樣扔回了親衛宅院。
當天,他接到通知,被沒收了親衛令牌,趕出寒玉宮,回到了仙山上, 陽靈花園邊的小菜園子裡
“惹那位大人物生氣了?”
坐在小菜園子的田埂邊上, 吳超那手肘懟了懟林澹。
林澹沒答話, 懵懵地看向吳超,眼底寫著:你怎麼知道?
吳超露出一個“這不明擺著嘛”的笑容, 又抬起下巴, 點了點懸在頭頂的那座雲霧繚繞的宮殿,
“就在你下來之前, 從那宮裡撲出來的寒氣,差點把我們整座仙山都凍出冰霜了。
“除了那位大人物,還有誰能有這樣的……”
吳超話說到一半,笑容凝固了。
就見寒玉宮上,一股極寒之氣鋪天蓋地湧下來。
那寒氣來得比以往都更猛烈,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凝結成冰,厚實的冰麵從寒玉宮殿門,一直延展下來,先將萬級玉石長階鋪滿,接著一路往下,在寒玉宮與仙山之間,凝出一座萬丈白牆。
那雪白的冰牆,還在一路往下擴張,眼看著,就要將整座陽靈花園都凍成一座冰雕了。
這……
見過孤月真君生氣,將周遭千裡之地都凍出冰霜的,卻從來沒見過對方生氣到這種程度——
這是要把整個陽靈花園這一季的靈植都凍死了?
眼看著事態變得嚴重,吳超和林澹也不再閒聊,同時從田埂邊站起來,仰著脖子往陽靈花園看過去。
陽靈花園懸浮於仙山最頂端,是離寒玉宮最近的地方,自然也是那冰牆最快波及到的地方。
眼見著冰牆壓下來,花園裡的園藝師們嚇得紛紛拚儘體內靈力,以自己的至陽道體構建出防禦結界,試圖守護住自己的靈植。
花園中央的甲級園藝師還好,不管是至陽道體等級還是修為境界,都讓他們輕鬆便能抵擋住頭頂落下的冰牆,可園子周遭的那些低級彆的園藝師,就有些撐不住了——
眼看著那冰牆壓下來,將他們構建的結界凍出細密的裂紋,像是下一刻就要破碎的樣子。
林澹見狀,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從菜園子裡衝出去,去到陽靈花園邊上,想儘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幫一把那些同僚。
“哎!”
吳超見狀,在林澹背後喊他,想說你一個剛剛步入築基境的底層修士,過去不幫倒忙就不錯了,湊什麼熱鬨。
可心裡這麼想著,眼看著陽靈花園周圍要遭殃,吳超心裡也不落忍,最終搖著頭,跟在林澹身後衝出去。
兩人一起拿掌心護住園子周遭的結界,將自己體內的靈力源源不斷渡進去,期間,吳超看一眼頭頂看不到邊際的冰牆,苦著臉說:
“咱們這樣,根本是杯水車薪,這園子裡的靈植,早晚要被凍死的,怕是保不住了。”
說著,吳超深深地望一眼旁邊的修士,“小犬,你到底……做了什麼?能惹得尊上這樣大發雷霆?”
聽到吳超的話,花園裡所有的園藝師,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林澹身上,眼神裡寫著——原來是你小子惹的禍!
林澹埋著頭,一言不發。
他也沒想到,找尊上要靈植,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現在他一株靈植沒拿到,還眼看著,就要害得這花園裡這一茬靈植都被凍壞了。
林澹不知該怎麼回,隻能儘可能多的把體內的靈力渡入結界中。
他的靈力陽氣旺,可以輕鬆護住手邊的那一片花園,可是他的修為低,靈力覆蓋範圍很小,邊上的那一圈靈植,眼看著……就要被那冰牆壓壞了。
“這一季的靈植,怕是要沒了。”
吳超知道再怎麼挽回也沒用了,索性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雙手抱臂,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然而,就在這時,那冰牆卻不再繼續往下擴張了。
短暫地停滯之後,冰牆竟然潮水般地,朝上退去。
眾人迷茫地抬頭看去,這時——
欻!
一張巨大的穹頂,不偏不倚,罩在了陽靈花園上空。
那穹頂是半透明的,上麵不斷閃爍著火焰般的光澤,散發出夕照般的暖意,像小太陽電暖爐似的,頃刻間,便把陽靈花園裡原本布滿的冰霜,全部融化了。
林澹和吳超也被成功罩在這帶著火焰光澤的巨大結界中。
抬頭看一眼那山巒般望不到邊際的穹頂,林澹垂頭,再看向自己掌心中,以靈力形成的那小小一團圓球——
同樣是至陽靈力形成的結界,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正感慨著,就聽到園子裡,修士們紛紛扯著嗓子喊起來:
“峰主!”
“是咱們峰主回來了!”
“峰主救了我們這一季的靈植!”
“峰主,您終於回來了!”
“長老!還有長老!”
“長老也一同回來了。”
“終於都回來了。”
林澹順著其他修士的目光,一起抬頭朝天上看過去,就見一道火紅的身影,和一道素白的身影,一起飛過陽靈花園,落入了寒玉宮。
“那就是……玉焱峰峰主,和掌管陽靈花園的積素長老?”
林澹眼看著那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翩然落在雲霧繚繞的玉石長階上,輕聲問了一句。
“是啊,”吳超點頭,“咱們峰主,還有咱們長老。”
林澹的視線緊緊盯住白色宮殿裡那突兀的一點紅上。
玉焱峰峰主,那是林澹這個臨時工的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這種級彆的大佬,林澹通常都會忍不住像供佛爺似的供起來,不是敬而遠之,也一定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心底裡卻並沒有多少這樣的想法。
他腦袋裡,沒來由地,冒出另一個想法——
還說那寒玉宮裡冷冰冰,白茫茫的一片,太過寂寞,需要林澹去種小紅花呢。
可是明明就有一個現成的,穿得火紅火紅的,像一朵雞冠花似的修士,可以隨意出入寒玉宮啊。
而且對方那麼輕輕鬆鬆地,就能布下這麼一張巨大的,充滿火焰光澤的小太陽似的巨大結界。
在這結界麵前,林澹的靈力捏出來的那一朵朵小紅花,像大海裡的一艘小舟似的,根本就沒眼看吧?
沒來由地,林澹心底酸溜溜的。
那酸溜溜的感覺充斥在心裡,嚇了林澹一跳。
他在胡亂想些什麼?
他努力想要把心中的這些想法壓下去,告誡自己,這些跟你都沒關係,彆瞎想,更彆亂問。
然而,嘴巴卻比腦子先一步行動了。
“玉焱峰峰主,也是至陽道體?”
林澹的問題脫口而出。
“昂,這不廢話嘛,不是至陽道體,怎麼可能坐到玉焱峰峰主那個位子上去。”
吳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咱們這陽靈花園,就在寒玉宮正下方,整日裡受極寒之氣侵擾,卻還能種植這些陽屬性的靈植,可全靠咱們腳下這玉焱峰了。
“而這玉焱峰中的陽靈之火,全靠咱們峰主用靈力在續著。”
能憑一己之力,將玉焱峰這麼大一座山中的陽屬性靈脈保住……
“峰主的修為,想必深不可測?”
林澹早該打住,不再多嘴的,可他卻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問完他就後悔了。
因為吳超拍著胸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高聲說:
“那當然!合體境大圓滿!差一步就入大乘境了!放在外麵,妥妥地掌門宗主級的厲害人物了!”
“是麼……”
林澹唇角扯出個笑,垂著頭,掰著手指,感受著自己指尖稀薄的靈力。
至陽道體,還是合體境大圓滿,和林澹這麼個築基境小菜雞之間,差了十萬八千裡。
“峰主他……跟掌門尊上,是不是關係不太好?”
“怎麼可能!咱們峰主可是掌門尊上嫡親的師弟,聽說,幾乎是同一時間入的內門,雖說拜的不是一個師父,學得不是一路功法,可是兩人關係好著呢。
“傳聞說,以前他倆以前年輕的時候,出雙入對的,不管修習哪門課程,都是同進同出,那關係能不好?”
“哦……”
同門師兄弟啊,甚至……還是竹馬竹馬,兩小無猜啊。
林澹要把自己手指頭都掰斷了,心臟都酸到皺在一起了,卻還是管不住嘴,繼續問:
“關係這麼好,怎麼不見掌門把那塊冷月寒玉石送給他,召他去宮裡……兌換那個隱藏價值?”
沒想到,這問題問出來,吳超卻是臉色一變。
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有修士注意到這邊,這才湊到林澹耳邊去,壓低聲音說:
“這事,可不能亂說,這個,就涉及到宗門的一樁,非常久遠又非常錯綜複雜的,大佬之間的,恩怨糾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