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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第61章

“錯綜複雜?恩怨糾葛?”

林澹抓住吳超話裡的關鍵詞, 咂摸了一番,心裡頭的酸水便咕嘟嘟地往外冒。

吳超就是個臨時工,平時遊手好閒的,沒彆的愛好, 就喜歡和人吹水, 嘴巴非常碎, 這時候見林澹來了興趣,自然是打開了話頭。

眼見著陽靈花園裡的危機解除了,他抬起手臂,攬著林澹肩膀往小菜園子裡走,

“走,先回去,我慢慢與你講。”

兩人又回到田埂邊上, 盤腿並肩坐著, 抬頭看向頭頂懸浮的那座巍峨的宮殿,

“魏書彥,燃天尊者,也就是咱們的玉焱峰峰主,也曾經拿到過那塊冷月寒玉石。”

“他也有?”

“嗯,”吳超用力點頭, “他非但有過, 而且, 傳聞說,那是咱們掌門生平送出去的, 第一塊冷月寒玉石。”

“第一塊……”

林澹喃喃重複著, 眉頭不自覺擰得很緊。

竹馬竹馬,兩小無猜, 出雙入對,還送了自己的第一塊寒玉石……

“既然給了他那石頭,那為什麼掌門和他,不開啟那石頭?”

以那位峰主的境界,剛才那樣的危機時刻,他隨便一抬手,就能落下一張這麼牛逼的結界來抵禦那極寒之氣,他如果出手,進到那寒玉石形成的結界裡去幫助掌門,想必,掌門就不會再被那寒氣困擾了吧?

那樣的話……掌門他應該也不會退而求其次,來找林澹這麼個底層小嘍囉了。

林澹這樣想著,心裡的酸水,開始發苦了。

“這事,說來就非常……令人扼腕歎息了。”

吳超這時搖著頭,嘖嘖歎氣,講得繪聲繪色,好像自己親身見證了過去那段曆史似的,

“咱們峰主和咱們掌門,他兩個,一個至陽道體,一個至|陰|道|體,又是一前一後幾乎同一時間入的寒玉門內門,共同成長,互相扶持,那時候,玉焱峰上上下下,都覺得,他兩個,最終必定會走到一起,結成道侶,傳為一段佳話的。

“可是,誰成想……唉……”

“什麼?”

吳超這時拿起葫蘆,喝了一口酒,賣足了關子,吊足了胃口,才又繼續道:

“誰成想啊,半路殺出來了另外一人。”

“誰?”

“你猜?”

林澹這時候哪來的興致猜謎,搖頭說,“猜不出。”

“猜猜嘛。”

林澹歎口氣,作勢要站起身往外走,“你要不想講,我去隔壁花園裡問問連翹奶奶吧。”

林澹說得認真,吳超見唯一的聽眾要沒了,慌忙拉住他,“哎哎哎,我講我講,你去邊上能問出什麼?家醜不外揚,人家又未必樂意跟你分享這些?”

吳超說著,用力按著林澹肩膀,要他重新坐回來,然後神秘兮兮湊到林澹耳朵邊上,壓低聲音說:

“那不是彆人,正是咱們這座仙山的主人。”

林澹眉頭一擰,“積素長老?”

“是啊,”吳超“嘖嘖”說,“誰能想到,那時候內門年紀最小的小師弟,也就是咱們的長老,竟然一直喜歡咱們峰主。

“其實想想也是,咱們長老和咱們掌門一樣,都是師承祖師爺寒燈真君,修習的寒玉心經。

“能修習寒玉心經的,都是至|陰|道|體,自然也是受到極寒之氣的困擾的,極寒之氣,就需要至陽靈力來療愈——

“這至陽靈力,咱們宗門分三等,最下等,是那萬壽陽靈丹,中等的,來自咱們仙山上這些陽屬性的靈植,而最上等的,要屬高境界的至陽道體修士的靈力。

“所以啊,咱們仙山長老,實際上和掌門一樣,想必,是覬覦咱們峰主那一副至陽道體的身子,許多年了吧。”

吳超一副老太太嚼舌根的模樣講著這些事,林澹聽在心裡,卻很不是滋味——所以,掌門以前也覬覦過剛才那玉焱峰峰主的身子?

吳超自然不知道對麵在想什麼,他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傳聞說,兩百年前,就在咱們峰主去到寒玉宮宮門前,想要求掌門為他開啟冷月寒玉石的那個晚上……

“風雲突變,寒玉宮卷起濃重的霧氣,伸手不見五指。

“掌門等在偏殿的玉石榻上,等了咱們峰主整整一晚上,卻沒能等到對方。

“直到第二天,濃霧散去,整個宮殿內外,卻不見咱們峰主的影子。

“半個月之後,離奇消失的玉焱峰峰主,又突然重新出現,回到寒玉宮中,將那冷月寒玉石雙手奉還給掌門,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

“那之後,咱們峰主就始終默默守在寒玉宮腳下的這玉焱峰上,再沒有提起那塊玉石,也再不曾提起他和掌門之間的那些朦朧的情愫。”

……朦朧的情愫?

林澹很不喜歡這個刺耳的詞彙,可是沒辦法反駁,隻能繞開這個部分,轉而問另一個問題:

“這……和積素長老有什麼關係?”

吳超這時神秘兮兮地朝林澹招招手,示意他湊近一些。

林澹弓著背,將頭送過去。

吳超攬住他肩膀,低聲說:“你聽說過……親衛嗎?”

林澹的脊背瞬間繃直了,渾身僵硬,嘴角都有點抽搐了,但隻是扯出一個笑,說:“聽過……一點點吧。”

豈止是一點點,就在不久前,他腰間還彆著那親衛令牌呢,嗬……

吳超沒留意林澹的不自在,隻是說:“那天,咱們峰主將掌門的寒玉石送還回去之後,咱們長老就去了峰主修煉的寒火洞。

“他兩個人,在那寒火洞裡……雙修了整整三個月!

“待到他二人雙雙從寒火洞出關,咱們長老就對外宣布,說咱們峰主,往後就是他的……親衛了。”

聽到這裡,林澹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吳超。

吳超用力點頭,眼神寫著:是不是很勁爆?

林澹覺得這事聽起來,不止勁爆,簡直,很魔幻了,

“玉焱峰峰主,被仙山長老,封為親衛?”

可是仙山是隸屬於玉焱峰的,掌管仙山的積素長老,是玉焱峰峰主燃天尊者的直係下屬。

一個直係下屬,竟然,封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做親衛?

“是啊。”

吳超這時卻淡然擺擺手,

“宗門高層的那些恩恩怨怨、情愛糾葛的,就是這麼離奇曲折,咱們底層的小嘍囉,平時根本想都想不到的。”

林澹還想要再問什麼,這時陽靈花園的幾個園藝師修整好了自己的花圃,正要外出組酒局慶祝,路過小菜園子,說說笑笑地招呼吳超同去。

免費喝酒這種事,吳超自然不會錯過,他立即拍拍屁股,跟著幾個園藝師一道離開了。

留下林澹一個人,坐在田埂上,懵懵地發呆。

掌門有個竹馬竹馬,很有可能,就是他那沒有捅破窗戶紙的初戀,搞不好,還是掌門惦念至今,卻永遠無法在一起的白月光……

現在那“白月光”,就穿著一身招搖的火紅火紅的衣裳,正在寒玉宮中,麵見掌門呢。

也不知道,老相好重逢,會聊些什麼?

林澹想著想著,又苦澀地笑起來。

人家聊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這種最底層的小嘍囉,喜歡上了,都不配、也不敢講出口。

現在呢,隻是想要本本分分地做個親衛,隻是想要默默陪在掌門身邊,這麼一點奢望,也沒辦法做到。

他被趕出來了,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回想起來,他和掌門每次見麵,好像總會惹掌門生氣。

想來,那位門當戶對,和掌門從小一起長大的玉焱峰峰主,每次和掌門見麵的時候,掌門應該都是很開心的,都是笑著的吧?

哪像他,每次想要逗掌門笑,卻總是適得其反。

“啊……”

林澹苦悶地喊了一聲,仰麵躺在地上,抬起手,拿手背遮住眉眼。

“林澹啊,彆再胡思亂想了。

“你已經重新變回這小菜園子裡的臨級短工了。

“那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早就跟你沒有關係了。

“他見不見自己的‘白月光’,見麵的時候說什麼,會不會笑,這些,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林澹在心裡嘶吼,然而沒有用,腦袋裡根本控製不住,不停地浮現出那張白玉麵具半掩住的臉。

還是太閒了。

繼續種地吧,手上忙起來了,腦子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這樣想著,林澹從乾坤袋裡,把自己囤的“甜甜根”的幼苗取出來,開始往小菜園子裡移栽——

尊上把他趕出來了,但依舊沒有兌換自己承諾的那花園子裡的上品靈植。

所以,林澹現在依舊隻能種自己的“甜甜根”。

不過“甜甜根”也挺好的,雖然沒辦法幫他繼續升級了,但是填填肚子,止餓這方麵,還是很出色的。

這樣想著,林澹手中的小鋤頭不停,一直忙活到夜深露重、月亮高懸了,這才收起農具,從地裡出來,簡單施了個清潔咒,轉身準備往竹屋裡走。

剛走了兩步,他腳步頓住。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縈繞在鼻息之間。

有點類似冬雪的氣息,可又不像掌門的氣息那樣純淨,那樣清甜,反倒有點像摻雜了泥土味道的雪水。

這是……

林澹緩緩轉身,循著那道氣息傳來的方向,眺望過去,接著,呼吸一滯。

就見夜色中,漆黑的天幕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靠近過來,像一片雲彩,翩然落在小菜園門口。

對方身形纖瘦、純白的衣衫曳地,及腰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發絲無風飛揚。

一手執劍,那修士緩步走到林澹麵前來,朝林澹輕笑。

白皙的臉上,五官精致,漂亮,是讓人一眼難忘的雋秀長相。

像是……天上落下的仙子似的。

第062章 第62章

林澹呆立在那裡, 一隻手中還攥著鋤頭,另一隻手上提著裝“甜甜根”菜苗的竹筐,怔怔地望著那個翩然落在他麵前的白衣修士。

“你……”

林澹想要說什麼,然而剛吐出一個字, 對麵卻先他一步, 把問題問出來:

“林……壯壯?”

林澹懵懵地點頭, 應了聲是,下意識想要朝對方行禮,無奈兩隻手都被占著,一時騰不出來, 便隻能繼續直挺挺站著。

對麵眼中帶著饒有興致的目光,將林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這目光,林澹重新回到寒玉門, 頭一天來仙山報道的時候, 遇見過挺多次了, 他以為對麵會和其他人一樣,說一句“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或者“久仰久仰”之類的客套話。

然而,對麵卻輕聲說了一句:

“又見麵了,小哥哥。”

兩個時辰之前。

玉焱峰峰主燃天, 和仙山長老積素, 在奉命前往魔域三個多月之後, 回到了寒玉宮。

兩人剛飛到玉焱峰上空,遠遠地便感覺到了一股寒冬般凜冽的低氣壓, 沒多久, 便緊跟著看到了那座壓在仙山上的冰牆。

“嗬,師兄又在生氣了?”

一身白色衣衫的積素長老, 帶著打趣的口吻講了一句,腳下禦風飛行的步履卻是一刻不停。

在他身旁,一身紅色衣衫的神焱峰峰主魏書彥,則是冷著臉,一言不發,腳步卻停下來。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魏書彥沒有猶豫,立即抬起手,傾注大半靈力,落下一道禁製,阻止那極寒之氣繼續往仙山蔓延。

眼見著坐落在仙山山頂上的那座種滿珍惜靈植的陽靈花園被完整地護下來,積素淡笑著看向魏書彥,

“謝了。”

魏書彥冷著臉,“我不是幫你。”

說罷,徑直飛身往寒玉宮去了。

其實早在魏書彥出手之前,靳言已然將那極寒之氣凝實的冰牆緩緩收回了——

他被林澹氣得怒急攻心,一時衝動,下意識便釋出了至陰靈力和無儘威壓。

然而,眼看著那冰牆要壓上仙山山頂處的陽靈花園外頭的結界了,靳言又回過味來——

何故要因為生那笨蛋修士的氣,就把怒火潑在那陽靈花園裡?

雖說能進那園子的,都是境界修為不低於元嬰境的至陽道體修士,不至於被他盛怒之下的一道冰牆傷到,可是,那冰牆一旦落下去,園子裡種的這一季的靈植,鐵定是要遭殃了。

那些靈植,都是他的私產。

因為對那笨蛋的憤怒,而破壞自己的財產,這樣的冤大頭,靳言不想做。

所以他迅速調動體內靈力,轉而將極寒之氣往回收。

然而那冰牆已然快要觸到陽靈花園外頭的一層結界,靳言再如何收斂,依然有一部分寒氣侵入到結界中,眼看便要將那園子邊緣凍住。

而玉焱峰峰主魏書彥的陽屬性結界,便是在這時候出現,阻隔在了陽靈花園與靳言正在收束的冰牆之間。

靳言自然是早就注意到魏書彥和積素回來寒玉門,眼看著就要抵達寒玉宮了,隻是他暫時無暇顧及——

極速收束回來的靈力,與他怒火攻心鬱結在胸中的靈力,碰撞在一起,直衝他丹田處。

胸口悶痛,一股腥甜味道迅速湧上靳言喉嚨。

他閉上眼,以最快的速度打坐調息,強行壓下那股衝撞在穴道中的靈力。

待到七經八脈都重新歸於平靜,靳言睜開眼,便看到那二人立在殿門外,恭敬行禮求見。

靳言此時已經恢複了清冷模樣,微微點頭,許二人進來。

剛抬腳邁入偏殿正門,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撲麵而來,魏書彥的腳步一滯,怔怔地朝前望過去。

他的視線落在掌門的玉石榻前,層層堆疊的小靈花上,目光沉沉。

火紅火紅的小花,和魏書彥身上的紅色衣衫,本是相得益彰的色彩,可是,此時,他看在眼裡,卻隻覺得刺目。

剛才掌門將極寒之氣釋放出來,連萬丈之外的陽靈花園裡的靈植,都險些遭殃,可是近在掌門腳下的這些小紅花,竟然,還好好地盛放著……

這不是一般的至陽道體修士能捏出來的靈花。

“這是……那傳說中的壯壯做的小紅花?”

積素說著,眼含笑意,腳步輕快地繞過魏書彥,往掌門的玉石榻前走去——

一副想要上前去摘一朵小紅花把玩的架勢。

然而尚未靠近那玉石榻,一道禁製打下來,擋住他的去路。

積素往後退了半步,“嘁”一聲,低喃,“小氣。”

靳言隻當沒聽到,聲音冷沉,“魔域之事,可有眉目?”

之前靳言派積素前往魔域,調查那雞鳴城中出現的傀儡絲一案,同時又安排燃天暗中看著積素。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燃天的“暗中”看守,變成了現在這般明著同行,但靳言並不關心——

靳言派燃天過去的時候,就沒指望對方能隱藏行蹤,以積素的性子,恐怕燃天前腳離開寒玉門,他後腳就能猜到對方在跟蹤他了。

靳言現在關心的,隻有那傀儡絲一案的幕後主使——

對方如果是衝著靳言自己來的,那倒是無所謂,這片大陸上想要他性命的人數不勝數,他不在乎。

可是,對方如果是衝著壯壯來的,那靳言便一定要追究到底。

“用那傀儡絲製造出雞鳴城附近靈獸暴|動的魔頭,找到了。”

積素這時回道,“不過……”

停頓片刻,積素索性長袖一揮,直接從自己的儲物戒裡,丟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像一件破破爛爛的鬥篷,上麵不斷散發著屍體腐爛的惡臭。

靳言眉心輕擰。

他當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不是什麼破鬥篷,這是某個魔修的遺體。

從對方散發出的氣味判斷,這魔修生前的修為不低,很可能是個魔頭,且是級彆很高的魔頭,而且,這魔頭,就是那傀儡絲的主人。

“雞鳴城的案子,鐵定是他搗鬼,這事板上釘釘,沒跑。”

積素道,“不過……我懷疑他幕後,還有另外的推手。”

靳言眉心微蹙,“可有證據?”

“嗬,證據?本來是手到擒來的……”

積素冷笑一聲,轉頭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紅衣修士,“如果不是某些礙手礙腳又礙眼的人,從中阻撓,讓這魔頭被人滅了口……”

被積素冷嘲熱諷的修士,這時身板挺得筆直,麵不改色,沉聲說:

“如果不是我從中阻撓,現在被滅口的,就不是這魔頭,而是你。”

“哼,那我還得感謝您的救命之恩了,峰主大人?”

積素斜睨著對方。

魏書彥仍舊是一副冷臉,“不必。”

“怎麼不必呢?”積素陰陽怪氣,“這麼大的恩情,自然是要算清楚的,不如,下一次,我讓著你,讓你在上麵?”

魏書彥被對方的話激得渾身一抖,可當著掌門的麵,卻是一句話也不敢接,隻能憋紅了臉,牙關緊咬,默默受著。

積素嘴上得了便宜,就喜歡看魏書彥討厭他又乾不掉他的樣子,咄咄逼人地追問:

“還是說,峰主大人,您就喜歡在下麵,那我也不介意——”

“——好了!”

靳言冷聲喝斥,輕輕咳了兩聲,又說:“這裡是寒玉宮,要吵,回寒火洞吵。”

積素再如何囂張跋扈,到底不敢頂撞掌門,這時收斂了,微微躬身,向掌門道歉。

魏書彥的心思,卻全放在其他事上了——

剛才靳言喝斥的聲音大了一些,竟是沒忍住,帶出兩聲咳喘?

“尊上,您……體內的極寒之氣,又開始反噬了?”

魏書彥說著,不自覺朝玉石榻靠近過去,然而走了兩步,便和積素一樣,被那道禁製擋下來,被迫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對麵拒絕他靠近的態度,太明顯,魏書彥隻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卻也清楚自己沒有立場繼續說什麼,隻能定定立在原處,低聲問:

“需要叫懷珍長老過來嗎?”

靳言冷冷回一句:“不必。”

顯然不想多聊自己的事,隻說:“傀儡絲一事,我會另外安排人跟進,你們一路奔波,先回去歇息吧。”

積素恭敬地稽首,轉身往外走,行了兩步,見旁邊魏書彥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裡,視線依舊落在那玉石榻上,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傳音入密,問對方:

“你不會到現在,還存著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吧?”

魏書彥牙關緊咬,同樣傳音入密,隻回他四個字:“與你無關。”

積素被刺了一下,心中悶痛,他是那種斤斤計較、有仇必報的性子,對麵刺痛他,他便要立即奉還回去,還要讓對麵比他更痛上十倍百倍。

所以聽到魏書彥的話,積素冷笑一聲,咬著牙,再次傳音入密給對方,徹底撕破了那最後一層遮羞布: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兩百年前那天晚上,你乖乖躺在我身下的那一刻,就該清楚,以掌門那有嚴重潔癖的性子,是不可能再要你這副肮臟的身子的。”

積素成功了,他傳音入密的話語,一字一句,捅在魏書彥心上,捅得他一顆心千瘡百孔。

他雙手緊緊握拳,渾身顫抖,雙眼猩紅,脖頸處的青筋都根根凸顯出來,卻終究是講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可是看著對方這痛苦的模樣,積素原本刺痛的心,卻是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報複的暢快感覺。

“都退下吧!”

掌門的聲音,從玉石榻上傳來,“你們兩個,都莫要再杵在這裡。”

積素拱手一禮,應了聲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魏書彥卻仍舊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靳言眉心重新蹙起,“還不走?”

魏書彥這時努力將破碎的心收好,清了清哽咽的喉嚨,儘量用平常的聲線,說:

“回秉尊上,我有……其他線索,請求呈上。”

靳言沉默片刻,最終撤下了兩人之間的禁製。

魏書彥緩步走上那玉石榻,期間腳踝碰到那小靈花,分明不痛不癢,可他卻覺得仿佛皮膚都被那一片片紅色灼痛。

努力收斂思緒,魏書彥走到床榻邊,掌心拖出一枚小小的玉符,

“這是那魔頭被迫自爆之前,卑職從他的儲物法器裡尋到的。”

那玉符底部,寫著三個字——[於菟神]。

這片大陸,信奉於菟神的,隻有一個地方——

“三教盟?”

魏書彥點頭,“此事,卑職懇請尊上,允許卑職繼續跟下去。”

靳言點頭,應了他的請命,

“你先去吧,本座儘快安排人與你對接。”

再次下了逐客令,魏書彥再沒有繼續留在這榻邊的理由,可是他垂眼,看著腳邊遍布的紅色小靈花,實在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尊上,與壯壯……做過親衛之事?”

話音未落,周遭頃刻間凝出冰霜,接著便是掌門比冰霜更冷的聲音:

“燃天,記住自己的身份。”

這便是在警告魏書彥,身為下屬,你沒資格過問掌門的私事。

就像那晚之後,掌門再沒有像以前那樣,直呼“書彥”這個俗名,卻隻以他的尊號“燃天”來稱呼他一樣。

此時,在掌門心中,他們二人之間,有同門之誼,但沒有任何私情。

“屬下……謹記。”

魏書彥用力閉了閉眼,拖著似有千金重的雙腳,一步一步往殿門外走去

仙山山頂。

積素從寒玉宮離開之後,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要去好好會一會那傳說中的壯壯。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去壯壯所在的那片小菜園子,而是先去了陽靈花園邊上的一棵老槐樹下。

那樹下有幾張石桌和石凳,此時歪歪扭扭地圍著一圈修士,喝到酒酣,各個麵色酡紅。

積素緩步靠近過去,刻意釋放出自己的淩冽氣息。

在現場的修士瞬間朝他看過去,接著同時迎上前,

“長老!”

“長老,您可算回來了!”

“恭迎長老!”

“長老,可要嘗嘗我們園子裡新釀的花酒?”

積素笑著擺手,“不必了,”接著將目光落在角落處一個修士身上,“你……”

他“你”了半天,竟沒能在第一時間想起對方的名字,最終還是那修士收起酒葫蘆,主動上前道:“長老,小的吳超,見過長老!”

積素便朝他淺笑,“你隨我過來。”

兩人在旁邊尋了處僻靜的樹下,積素落下一道禁製,將兩人罩住,然後自己在樹邊的石凳上坐下來。

吳超拘謹地立在不遠處,手中還捏著酒葫蘆,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就是個隨時準備頂包的臨級短工,根本從來沒想過能這麼近距離地見到這仙山的主人,更沒想到,這位主子竟然還主動找到他,要與他私下裡聊聊?

這種級彆的大佬,和他這種臨級短工,能有什麼好聊的?聊他需要去替誰頂包了?

正想著,就見積素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石凳,

“彆拘著了,坐。”

吳超就去旁邊石凳上坐下來,接著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乖等著自己被趕走的樣子。

但積素這時卻倚靠在樹乾邊,笑說:

“來,好好與我說道說道,那位林壯壯,什麼來頭?”

吳超懵了一下,“林……小犬道友?”

“對,”積素點頭,“這段時間,你與他接觸最多,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來我這仙山?”

吳超一臉茫然,心想他不是拿著您給的令牌過來的嗎?怎麼他為什麼來這裡,您反倒來問我了?這我哪能知道呢!

心裡腹誹,吳超表麵上仍舊恭恭敬敬地,慌忙回說:“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犬道友,他從來沒和我提過這種事。”

“哦?從未提過嗎?”

積素卻不罷休,“你再仔細想想,不一定是挑明了說的來意。

“你們平時聊起來的時候,他有沒有提起過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他念念不忘,始終放不下的?”

這可是仙山的主子親自過問,稍有不慎,鐵定就直接被趕出去了。

想到這裡,吳超心裡打鼓,開始搜腸刮肚,努力回憶自己前段時間跟林小犬聊的那些話。

講真,林小犬這人心思單純,能跟吳超聊的,無非就兩件事,不是種雜草,就是送丹藥,可是現在長老口中問的,鐵定不會是這兩件事,那是……

想了許久,吳超忽而靈機一動,竟然真的讓他想到一條——

“有了!

“有一次,小犬道友他心情不好,喝醉了,在菜園子裡躺著的時候,與我提到過——

“說……說有個仙子,讓他一直念念不忘,記掛到現在。”

“……仙子?”

積素頗有些詫異。

“對,就是仙子。”

對方的原話其實好像是什麼“你如果是仙子,多好”?

不過喝醉了悶悶不樂,都還在想著對方,那鐵定就是念念不忘了。

而且……

“他還留了那仙子的一片衣衫,白色的細紗,一直待在身上呢!”

聽完吳超的話,積素淡淡笑起來,

“一位,白衣仙子?”

這世間,能讓壯壯念念不忘,甚至專程找到仙山上來的,白衣仙子?

幾乎在第一時間,積素的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張覆著白玉麵具的臉來。

積素得了個滿意的答案,站起身,輕拍了拍吳超的肩頭,“謝了。”

然後轉身離開了

飛身來到那小菜園門外時,積素已經換了一副裝扮——

他自己原本就穿白衣,身量和對方也差不多,隻需要將滿頭白發染黑,再描上眉,唇上點了丹朱,便與那人有七八點相似了。

聽吳超那口氣,再加上積素對那人的了解,壯壯恐怕連對方的正臉都沒見過,那要騙過對方,實在是易如反掌。

畢竟,積素不是第一次假扮成對方的模樣,去做這樣騙身騙心的事了。

兩百年前,他可是連那人的青梅竹馬,都騙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積素對孤月真君的模仿,厲害的地方,在於他不隻是單純的模仿,他甚至會依據對方的喜好,擺出對方心底,最希望那位掌門流露出的姿態。

如此貼心的模仿,加上他天生勾人的氣質,一騙一個準。

隻要壯壯對那“仙子”是當真動了心,積素就不怕他不上鉤。

隻是想想,都覺得有趣。

正想得出神,腦海中,傳來一道聲音:

“你要故技重施?”

是魏書彥。

對方竟然不知何時,追來了這小菜園邊上。

積素腳步一頓,轉回身,朝黑暗中掩藏的那個身影看過去。

就見藏在暗處的魏書彥聲音冰冷,繼續說:

“兩百年前,如果不是你,我與尊上……或許已經……”

“嗤。”

積素滿臉不屑地笑,“你到現在,還抱著這樣天真又可笑的想法?”

聞言,魏書彥怔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積素聳聳肩,“那晚,是你自己眼拙,將我認錯,怨不得彆人。”

魏書彥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上眼——

是啊,是他自己眼拙,連曾經一起生活修煉那麼多年的師兄都沒能認清楚。

可這真的是他的錯嗎?

分明是積素詭計多端,太擅長魅惑之術,又將孤月真君的神態學得入木三分……

魏書彥正不甘地咬牙想著,另一邊,積素已然提著劍,似一縷輕煙,翩然飛向那片菜園。

魏書彥冷著臉看向對方遠去的背影——

積素就是這樣。

仗著自己親爹寒燈真君有恩於掌門,張揚跋扈。

他知道掌門對寒燈真君有愧於心,便利用這份愧疚,為自己牟取福利——

掌門一手養起來的靈脈,澆灌出的仙山,積素要搶去。

掌門搜羅北鬥大陸各處珍惜靈植,建的陽靈花園,積素要搶去。

掌門給了魏書彥那塊冷月寒玉石,分明是想要和他更進一步,卻……還是被積素搶先……

可掌門對積素,卻從來都是極度地忍讓,無底線縱容的,這才養成了積素這樣嬌縱的性子——

掌門看中的,他都要試著搶一搶。

如今,他將手伸向壯壯,實在是魏書彥早有預料的事。

可是不知為何,原本追過來,試圖阻止對方的魏書彥,這一刻,卻並未出手——

他突然不想攔下積素了。

他心裡生出一些陰暗的想法。

他想,憑什麼,他現在與掌門形同陌路,而這個境界低微的壯壯,卻可以那樣肆無忌憚地在掌門榻邊種滿小靈花?

就因為他那晚被積素假扮的掌門騙了?可積素無論是神態、樣貌、衣著,都太像掌門了,他想要模仿掌門,除了將自己的長相改換得與掌門一模一樣之外,甚至連修為和氣息,都能裝得毫無二致。

這樣一個爐火純青的騙子,害他釀下大錯,為何卻要將過錯,全部怪罪在他頭上?

魏書彥自食其果,無話可說,可是,他突然很想看一看,這個讓掌門惦念的壯壯,也被積素騙了去,掌門會不會像當年那樣,決絕地拋棄他?

想到這裡,魏書彥原本要出手阻攔的靈力,收斂回掌心,握成拳頭,放下了。

另一側,積素翩然落在壯壯麵前,饒有興致地將對方打量一遍。

見對方傻兮兮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甚至忘了向他行禮,隻是瞪圓了一雙眼,看著積素,有些癡傻的樣子。

積素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大半——

對方此時心裡,恐怕已經將積素和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個仙子,畫上了等號吧。

積素趁熱打鐵,看似隨意地說:“又見麵了,小哥哥。”

聽到積素的話,林澹臉上驚詫的神情變得更重了,“我們……”

積素滿心以為,對方會問一句:“我們以前見過嗎?”

那積素就模棱兩可地回一句,留給對方無限遐想的可能。

然而,對麵這時卻把話講完:

“我們中間差了多少輩分了,我都能做您曾曾曾曾曾孫子了,‘小哥哥’這麼大的輩分,我可不敢當。”

積素:?

積素被噎得沒話,險些失態,差點沒維持住自己仙氣飄飄的人設。

好在他及時調整過來,臉上掛上掌門特有的那一副冷若冰霜的麵容,用清冽的聲音問:

“你終於……來尋我了。”

聽到這裡,林澹臉上戲謔的笑意,頃刻間收斂了。

他雙眼圓睜,定定地看著積素那精致的眉眼,陷入沉默。

是啊。

他回到寒玉門,找到這仙山上來,是為了尋一個人。

可是那人一直沒有出現,久到他差點就忘了自己這個壓在心底的念頭。

想到這裡,林澹將手指放在腰間的乾坤袋上,靈力不自覺探入袋中那片白色的細紗上。

就聽對麵繼續說: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林澹又盯著對麵看了一陣,然後忽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怎麼可能不來,我答應過的,就一定會來。”

夜色中,積素的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他微微側過頭,額角青黑的發絲浮動。

看著身邊俊朗的修士那刀削斧鑿般的側臉線條,積素輕聲問:

“你可有什麼,要與我說的?”

又來了,又是這個問題。

有什麼要向對方說的?

這個問題,最近好多人問林澹,上一次,掌門問了,林澹把靈植的事搬出來,直接被趕出寒玉宮。

這一次,近在咫尺的“白衣仙子”又問了他這個問題。

林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對仙子講,但他此時隻輕輕搖頭,

“沒有。”

“……沒有?”

積素眉心微蹙,“難得重逢,你竟沒有任何要與我說的?!”

“沒有。”

林澹重複一遍,抬起頭,看著無邊夜色,他輕聲說:

“你不是他。”

簡單四個字,林澹講得很輕,卻異常篤定——

你不是他,就算裝得再像,也終究不是他。

林澹講得那樣篤定,讓積素一時間都忘了繼續偽裝,隻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知道……”

“我早該猜到的……”

林澹的視線,穿過濃稠的夜色,落在頭頂那座懸浮的宮殿上空。

在那宮殿上空,在林澹第一次來這陽靈花園報道的那一天,曾經浮現出一片巨大的白色虛影……

那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太笨了,到現在才明白這些。

林澹繞過呆若木雞的積素,走到一處空曠的田地上,然後抬起手,輕輕轉動頭上的黑玉發釵。

那根發釵,是掌門送給他的,說是最高級彆的通行證。

掌門說過,任何時候,想要見他,不必提前請示,隻要轉動那發釵就行。

發釵上的傳送法陣被點亮,疾風卷起林澹的發梢衣擺。

在身影消失之前,林澹朝著積素咧嘴笑著,目光堅定地說:

“我要去尋他了。”

第063章 第63章

林澹那支黑玉發釵裡, 鑲嵌的是一張移動版的青龍傳送法陣。

也就是說,那張法陣的傳送功能,和林澹之前在親衛宅院用的那幾張法陣一樣,都是來自於那萬級玉石長階最底下的那青龍玉雕陣基。

那座巨大的青龍玉雕, 先前不知道被誰給撞壞了, 導致它帶動的這一整套傳送法陣上的圖紋都帶上裂痕。

到現在也沒修複好。

所以林澹用那黑色的玉釵, 成功回到了寒玉宮,卻沒有抵達他希望的那偏殿玉石台上的床榻邊——

他被送到了寒玉宮正殿的大門前。

正殿的大門,比偏殿的那扇還要大許多,林澹高高地仰起頭, 都沒辦法將最上麵的門框收入眼底。

林澹撓了撓頭,視線從門框收回來,看向裡頭巍峨的大殿。

正殿……也太大了。

以他現在的禦物飛行的能力, 就算全速往前走, 恐怕也要走上起碼半個小時了。

看一眼頭頂高懸的月亮, 知道夜色深了,林澹不敢耽擱,抬腳就要跨過那道比他大腿還高的門框。

然而腳剛抬起來……

欻!

麵前忽然冒出一張結界。

那結界像一麵透明的牆,橫在正殿門外,上麵閃現幽幽白光, 像高壓電纜似的, 仿佛在叫囂——敢靠近, 電死你丫的!

林澹懵懵地看向自己正前方的那厚重的結界,沒明白一道禁製, 怎麼會有這麼大敵意?

難道因為他之前被掌門趕出宮了, 所以今非昔比,此時被“特彆關照”了?

思忖之間, 很快,林澹的這個想法被推翻了——

這道禁製確實是為了“特彆關照”某個修士的,但不是林澹。

砰——!

啪——!

“哎喲!嘶……”

就見結界上森冷的白光一閃,一道電弧落在一個身影頭上,將那道身影拋出去幾百米遠。

那身影從幾百米遠的玉石台階上爬上來,朝著正殿方向罵罵咧咧,

“混賬!混賬!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三教盟的規矩,全讓你們吃進狗肚子裡了!

“你們這樣自甘墮落,便是要與三教盟為敵,與整個北鬥大陸為敵了!

“寒玉門,怕是從此便要走向——”

——啪!

對麵話說到一半,結界上森冷的光芒一閃,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嚇得對方慌忙閉嘴。

那身影站起來,起身正要往玉石長階下麵走,這時視線掃過來,注意到站在正殿門前,正直愣愣地盯著他,從頭看到尾的林澹。

那修士心思一動,轉身回來,走到林澹麵前。

離近了,林澹才看清楚,對麵是個長相方正的中年修士,穿著寒玉門的長老服,但是腰間並沒有佩戴寒玉門的白玉令牌,而是彆了一個雕刻著某種奇奇怪怪的動物的玉牌。

那玉牌下麵寫著三個字——[於菟神]。

林澹擰著眉頭,盯著那三個字看了一陣,就聽對方道:

“這位道友,可是要求見掌門?”

對方說著,目光落在林澹發髻上插著的那墨玉發釵上,顯然是認出了那墨玉發釵裡鑲嵌的寒玉宮最高級彆的青龍傳送法陣。

林澹便點頭,大方地承認了。

中年修士立即從自己拇指上取下一枚扳指——那是他的儲物戒,從那儲物戒裡,他取出一塊巨大的橢球形的白石頭,送到林澹麵前,不由分說,往林澹懷裡塞。

那石頭通體由白玉石打造,像一顆巨大的西瓜似的,非常沉。

對麵中年修士的修為顯然不低,要用靈力托起這麼一塊石頭來,易如反掌,可是乍然放到林澹懷裡來,卻是壓得林澹往前一個趔趄,險些栽倒下去。

他慌忙調動體內靈力在手臂上,勉力用出禦物之術,將那大石球抱在懷裡,一臉懵逼地看向對麵。

那中年男修士卻是一臉坦然,指了指林澹懷裡的石頭,

“這契約石,按照三聯盟的規矩,老夫需要在離開之前,交到靳掌門的手中,讓他確認自己違背了當初的約定。

“剛好,你要進去,就順便幫老夫帶進去給靳掌門吧。”

說罷,那中年男修擺擺手,趕蒼蠅似的,示意林澹趕緊進去。

林澹越發懵逼了——

不是,老人家,咱們素不相識,你就這麼丟一塊大石頭給我,讓我帶去給掌門,這合適嗎?

其實林澹老實,如果是放在以前,他是不介意隨手幫這位大叔一個忙的——

雖然這石頭很大很重,但是林澹身體壯,要帶進去,也不是很難。

可是問題是,林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他剛被掌門尊上趕出來,用這墨玉發釵能不能見到掌門,會不會被再次趕出來,都不好說,這個節骨眼,他怎麼好再抱這麼大一坨石頭進去?

而且這正殿門外剛才都專門落下那麼一道禁製了,這可是林澹在這宮裡待了這麼久都從未見過的充滿敵意的禁製,能讓寒玉宮樹立起這樣的結界,可見這位大叔有多不受寒玉宮待見了。

那林澹還不明所以地幫他帶東西進去,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麻煩?

他雖然不太聰明,可他也沒有那麼蠢。

林澹無奈地笑笑,“長老,您這石頭,看著實在太……貴重了,我這麼搬進去,磕了碰了的就不好了,我看,您還是自己……”

林澹推拒的話講到一半,那中年男修擺擺手,“這是靳掌門的契約石,原本是三教盟用來監督警示的,可是現在看起來,已經用不上了,那便是破爛廢石一塊了,莫說磕碰了,就是丟了碎了,都無所謂。”

“掌門的……契約石?”

聽到這裡,林澹忽然覺得自己抱的石頭變得十分不一般了,忍不住往那石頭上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這不是一顆純白的石球,上麵隱隱刻了不少字的,分成一塊一塊的。

此時大部分字看起來都跟普通石碑上刻印的字沒有區彆,唯有正中心有一塊,浮現出低調的銀白光澤,那上麵的字也若隱若現地閃爍著光芒。

伴隨著那光澤,林澹還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淩冽冬雪的香氣。

他忍不住盯著那閃爍著白光的字看。

見林澹那認真的探究模樣,中年男修恍然意識到,對方恐怕是連這契約石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

雖然不明白這麼個缺乏幾本常識的低階修士為什麼會拿到那最高級彆的青龍傳送陣的玉釵,但是既然是有求於對方,他便勉為其難,多解釋兩句:

“對,你也看到了,這契約石裡,注入了靳掌門的靈力,是用來實時監控掌門的盟約靈契情況的。

“靳掌門曾向三教盟立下誓言,承諾此生永不結盟。

“因而任何帶有盟約性質的靈契,他都不得簽訂——

“收徒契,拜師契,義結金蘭契,永結同心契,等等等等,這諸多靈契,都不可以。

“可是,你看看,如今這永結同心契的部分,光芒亮得都可以做夜明珠了!

“這便是靳掌門預備公然違約的意思了!

“既然對方鐵了心要違背當年的誓言,那老夫這個專門為了監督靳掌門而被外派來到寒玉門的契修,也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這塊用來監督警醒的契約石,老夫也沒必要繼續守著了。”

中年男修喋喋不休說了許多,林澹隻聽進去了一個詞——

“永結同心契……”

對麵點頭,

“對,永結同心契。

“說實在話,我守著靳掌門的這塊契約石,已經有三百年之久了,這三百年來,他的義結金蘭契亮過數十次,收徒契亮過幾次,甚至是禦人和傀儡的靈契,都亮過,唯獨這永結同心契,從未亮過。

“我一度以為,靳掌門修了無情道了,這一塊,永遠不會亮了。

“可是沒想到哇,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如今這亮度,他與那個修士,怕是今晚宣布結契,老夫都毫不奇怪!”

林澹懵懵地聽完對方的敘述,艱難地吞咽一下,然後認真地看向對方的雙眼,問:

“長老,這永結同心契,是……做什麼的?”

對麵長老被林澹問得懵了,

“你連永結同心契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你還是這片大陸上的修士麼?

“這能是做什麼的,自然是道侶契!”

“道侶契?”

“對!你們靳掌門呐,這是動了心,用了情,喜歡上其他修士,而且一往情深,認定對方,想要與對方結為道侶了!”

林澹傻愣愣地抱著那巨大的玉石球,腦海中回蕩著對麵長老的話,隻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仿佛在做夢一樣。

掌門的永結同心契,亮了?

三百年來,掌門頭一次,動了情,想要與某一人結為道侶?

那某一人……是誰?

林澹像個木頭似的,呆呆地杵在那裡。

那長老與他又講了兩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對麵毫無反應,搖頭道:“怎麼突然傻了?這是……丟了魂了?”

正要再喊兩聲,這時,古茗從殿內走出來,帶著職業假笑,躬身行禮,

“方廉長老。”

方廉長老見總算有個管事的肯出來見他了,便不為難麵前這癡傻的修士了,一抬手,將林澹懷裡的契約石收回去,帶到古茗麵前去,

“你來的正好,這契約石……”

方廉長老與古茗周旋時,林澹恍然回過神來。

他懷裡的契約石沒了,手上突然一輕,這才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

背後那道禁製在古茗出現時,已經被解除了,林澹再沒有猶豫,邁步衝進殿裡,用自己那半吊子的禦物飛行之術,像隻撒歡的狗子似的,連飛帶跑地往偏殿奔去。

“尊上、尊上、尊上!”

他一路喊著,一路往裡跑,隻待到衝至那熟悉的玉石榻前,被一道靈力倏然扯住手腳,才被迫停下來。

那靈力太過霸道,將林澹身體往後扯得險些飛出去,手腕都扯紅了。

應當是沒料到林澹這麼脆弱,那靈力在攔住林澹靠近的腳步之後,立即撤回去了,緊接著,那熟悉的清冷聲音響起來:

“放肆!誰許你擅闖本座這偏殿!”

林澹這時候已經不會被對麵那副凶神惡煞的外表給嚇到了,他一心隻想要離掌門近一些,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啪!

一柄玄鐵劍豎在林澹麵前。

從那劍柄上,頃刻間落下一道禁製來,擋在林澹麵前。

林澹沒有防備,直直地撞上去,撞得鼻梁生疼,慌張地抬手,捂住臉。

這是……以掌門的那把雌劍——恩賜劍為陣基,落下的禁製。

這個程度的禁製,以林澹的修為,無論如何不可能破開的。

曾經用來幫助林澹抵擋那九天玄雷的傷害的禁製,如今卻用來阻擋林澹靠近靳言。

林澹有些委屈地站在那裡,視線越過那禁製,看向玉石榻上的身影。

靳言錯開眼,隻當沒看到對方的目光,依舊冷冷說:

“莫要靠近本座!退下!”

林澹不會退了,他再不會退縮了。

垂眼看向麵前那把冰冷的雌劍,林澹調動體內靈力,接著——

“嗷嗚!”

他將“吞噬萬物”的神通釋放出來,一口咬在了那恩賜劍劍柄上!

“你……!”

靳言一時有些慌了,在那恩賜劍被對麵的深淵巨口吞進去的瞬間,從玉石榻上衝出來,抬手捏住對方的下頜,想要迫使對方鬆開嘴。

他倒是不擔心恩賜劍真的被咬碎——

他的本命劍,與他靈力相通,豈是對麵一個底層小修士,輕易能咬碎的。

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劍靈為了自保,一時控製不好,誤傷了這笨蛋。

林澹確實吞不進去那恩賜劍——

哪怕他有“吞噬萬物”的神通,可畢竟隻有築基境的修為,在他張開嘴的那一刻,他的深淵巨口,已經被來自渡劫境大佬的本命劍的結界給卡住了。

現在不上不下的,很難受。

但他的目的達到了——

那道禁製被破了,掌門急得跑出來,願意見他了。

靳言自然不知道這笨蛋在想什麼,他怕傷了對方,不敢調動靈力,可手上用力想要將劍柄拔|出|來,用儘全力,儘然沒能成功。

一時有些惱了,靳言沉聲喝斥:

“鬆口!”

鬆、口?

這簡單兩個字,落在林澹耳朵裡,竟然覺得比仙樂還動聽。

之前在雞鳴城外的那處山區裡,有個白衣仙子,一劍劈山,從靈獸口中將他救下來,然後在他迷迷糊糊咬住靈獸尾巴的時候,也是這樣,喝斥了他一句:“鬆口!”

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神態……

“……真的是你,仙子?”

林澹的“深淵巨口”被對方捏住,講話有點含混不清的,但是明顯可以看到,他嘴角往上揚得很高,一直裂到耳朵根去了。

因為這樣的笑容,他嘴裡咬住的劍柄鬆動了。

靳言趁機把恩賜劍抽回來,一言不發,轉身就要往殿外走。

林澹慌忙抬手,捉住對方袖口,

“仙……尊上!彆走!我……我有話想對你講!”

靳言冷哼一聲。

——現在有話要對本座說了?

——要做什麼去了?

——怎麼,又要問本座何時兌現那靈植?

“本座不想聽——”

“——我喜歡你!”

像是生怕對麵走得太快,聽不到似的,林澹幾乎是扯著嗓門將這四個字吼出來。

空曠的大殿,在他喊完以後,一時之間,陷入沉寂。

如空靈的山穀,隻有林澹的這簡單一句話的回聲,回蕩在耳邊——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回聲一聲一聲,清晰地落在靳言耳朵裡,像山間的晚鐘,驚起一片晚霞,燒紅了靳言的臉頰。

第064章 第64章

寒玉宮正殿門外。

古茗和方廉長老相對而立, 在他們兩人中間的半空中,此時正懸浮著那顆通體由白玉石打造的契約石。

方廉長老蒼老的手指指著玉石球正中央閃爍著銀白光澤的那塊“永結同心契”,咬牙切齒道:

“你們靳掌門,心動成這樣, 卻絲毫沒有主動向我彙報、認錯、悔改的意思, 這不是擺明了, 要撕毀之前自己立下的誓言,與我三教盟為敵?”

方廉長老一副“正義的衛道士”的模樣,義憤填膺,據理力爭。

對麵的古茗臉上職業假笑絲毫不減, 隻是不鹹不淡地垂著眼望著那契約石正中央亮著銀白光澤的“永結同心”四個字,輕聲說:

“是嗎?哪裡亮了?我怎麼沒看到?不是和旁邊的幾塊契約差不多的亮度?”

“你……!”

方廉長老想說一句“你瞎了嗎”,可是多年來自詡的教養和身份不允許他講出這樣粗鄙的話, 所以最終隻壓下怒火, 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

“古茗尊者, 如果眼睛有疾,趁早找懷珍長老看一看,莫要耽擱了病情。”

古茗自然是聽出來對麵在罵他瞎,他也不在乎,他本來就是睜著眼睛在說瞎話——

他哪裡看不出來他們掌門這是心動情動得厲害, 恨不能下一刻便與小犬道友就地結為道侶林。

如果放在以前, 古茗或許會想辦法虛與委蛇, 可是現在……

雖然有關林小犬的問題,掌門一個多的字也沒和古茗提, 可先是雲螭過來提到三教大會的事, 掌門竟然同意親自前往,還破例要帶上林小犬, 之後緊接著又鬨出這契約石的事來,掌門這次非但不再忍讓,甚至十分強硬地讓方廉長老吃了閉門羹——

這些事情擺在那,哪裡還需要掌門再多說什麼呢?掌門的心思,在古茗看來,根本是昭然若揭了。

既然明確了掌門的態度,古茗便也不想與對麵這老頑固費心周旋了。

所以他聽起來有些無賴地說:

“依我看,是方廉長老麵積太大,老眼昏花了吧?長老若是想找懷真長老看看,又拉不下這個臉來,我不介意幫您去請人。”

“你你……”

方廉長老氣得橫眉倒豎,沒想到這古茗以前看著還算懂規矩、肯聽勸,如今竟然如此顛倒黑白、不辨是非!

“這永結同心契,亮得都可以拿去做夜明珠了,你竟還反咬是我眼花!”

“哦?是嗎?”

古茗這時緩緩地仰起頭,看向正殿門外那高高翹起的屋簷下一整排大小不一的白玉珠,那一排珠子,最大的及腰高,最小的也比他們麵前的契約石還要大一圈,每一顆白玉珠都閃爍著明亮的月白光澤,周遭氤氳著濃鬱的靈氣,夜色下熠熠奪目。

“要說夜明珠,咱們寒玉宮可多了去了,長老若是以前沒見過,此時不妨抬頭看一看,咱們屋簷上頭那一排,哪一顆摘下來,不比那天上的星辰更奪目?

“您這契約石,如今怎麼看都黯淡無光的,和普通玉石無甚區彆,怎麼敢比作那夜明珠的?”

“你你你……”

方廉長老“你”了半天,竟是一個字講不出來,若論口才,他原本就比不過古茗,更何況他覺得自己是個秉持禮義廉恥、講究公道條理的人,與對麵這胡攪蠻纏的樹妖理論起來,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方廉憋紅了臉,正不知如何回應是好,這時,那契約石卻幫了他的大忙——

就見古茗的話音未落,那白玉石球上,標著“永結同心”的那一塊,倏然之間,從暗淡低調的白色光暈,變幻成十分奪目的亮白光芒——

那白光刺目到將古茗和方廉的臉頰都照得慘白。

古茗和方廉一時忘了爭辯,兩張被照得慘白的臉上,同時流露出無比驚詫的神情,都扭頭往偏殿的方向看過去

寒玉宮偏殿。

在林澹大聲吼出那句“我喜歡你”之後,空曠的宮殿內,一時陷入沉寂。

隻有那句“喜歡你”的回聲,不斷在殿內回蕩著,最終一點一點消散。

靳言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

這心動的聲音,在靳言的胸腔中掀起狂風海嘯,直接波及到正殿門外的那塊懸浮在半空中的契約石上,激發出那玉石上的永結同心契板塊釋放萬丈光芒。

然而,不管心動得多麼大聲,靳言的麵上,卻仍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唯有雙頰燒得火紅,可是那兩團紅暈也儘數被覆蓋在臉上的白玉麵具遮擋住了。

林澹死死捉住靳言手腕,不讓他走,目光緊緊盯住對方的雙眼,想要等待對方給他回應。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吐息滾燙。

他從未喜歡過誰,更沒有向誰這樣大膽地表白過。

如今扯著嗓門將心裡藏了許久的秘密喊出來,內心自然是無比忐忑的。

然而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他等了許久,一直等到自己“吞噬萬物”的神通收斂起來,他的深淵巨口消失,恢複成正常人類模樣,也沒有等到對麵的回應。

靳言最終像是受不了對方那灼熱的目光,垂下眼睫,不再與他對視。

“你……”

靳言終於開口,剛吐出一個字,便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的聲線竟然不似從前那般清澈,此刻有些嘶啞,甚至帶著細微的顫抖。

靳言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聲音,就像他第一次強行打開林壯壯的識海之後,被對方反壓,循著本能,做了許多失控的事那樣——

一向高高在上的靳掌門,不喜歡這樣被對方牽製住的感覺。

好像自己的一顆心,被對方死死拿捏了。

說來好笑。

靳言活了五百多歲,從未嘗過心動的滋味,也從不知道,原來這滋味,會是這樣古怪的——

那句“喜歡你”,靳言分明苦等了許久,先前想方設法地要對麵主動講出口的。

如今對方如此直白地講出口了,又這樣直勾勾地盯住他,等著他回應自己。

靳言卻……沒來由地感到慌亂。

對,就是慌亂。

習慣一切儘在自己掌控中的靳言,不喜歡這種慌亂的情緒,更不喜歡被這種情緒支配的感覺。

所以靳言眉頭輕蹙,手臂用力,想要從對方掌心將自己手腕抽出來,然而不用靈力,單純拚力氣,他自然是比不過壯壯的。

沒能將手腕從對方的禁錮中掙脫出來,靳言眉心擰得更緊了,

“你先放開本座。”

可對麵卻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手指甚至收得更緊了,

“不放!”

靳言:……

麵對靳言,林澹難得如此強硬,一方麵,他怕自己鬆手了,對麵果真跑了,自己就再難追上,另一方麵,他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吞噬萬物”的神通結束了,雖然這次他沒吃掉什麼富含靈力的法器靈植,可是他吞掉了那把雌劍釋放的無儘劍氣。

那是渡劫境大佬的靈力凝結出的劍氣,又是與林澹萬分契合的高級彆的至|陰|道|體的靈力,不容小覷。

林澹現在腦袋已經有些昏沉了,他猜想,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昏睡了。

所以遲遲等不到對麵的回應,他心裡有點急了。

以林澹那不大靈光的腦袋,和在感情上的遲鈍,他是不可能知道靳言此時的退縮是因為內心的慌亂,他更不可能知道,靳言內心的慌亂,是因為對林澹的心動和情動。

林澹還十分認真地思索了一番,用越來越昏沉的腦袋,梳理一遍之前的種種,自認為自己找到了對麵此刻拒絕回應他的表白的原因,然後開始試著解釋:

“尊上,之前在平陽城,還有雞鳴城附近,還有張大哥的院子裡,幾次三番地救了我的那位仙子……我是說仙人……就是你,是嗎?”

靳言沒理他。

林澹也不打算等對麵回答,靳言不會承認自己放下身段跑去跟蹤林澹,還不斷出手相救這種事的。

林澹也不需要對麵回答,他很快繼續說:

“我尋了你很久,隻是我有些笨,一直沒找對地方。

“你托咪咪給我那通行令牌,我以為,你是想要我去仙山尋你……”

剛回來寒玉門,來仙山報道的時候,林澹真的以為自己能在仙山上找到那位仙子的,畢竟咪咪剛給了他通行令牌,他就看到了那則園藝師招聘啟事。

不是沒想過掌門可能就是仙子的可能性——畢竟掌門也是一襲白衣、長發垂腰、嫋嫋似仙。

甚至,和掌門接觸越久,林澹便越發覺得,掌門給他的感覺,和那位仙子,實在太像了。

可林澹又忍不住否定自己的想法——寒玉門內外,都說掌門常年深居宮中,已經百年不曾踏出宮門半步了,那又怎麼可能為了他這麼個底層小嘍囉親自出手?

再後來,林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思,喜歡上掌門,之前那個“掌門就是仙子”的想法,便又忍不住冒了頭——

畢竟,第一眼看到仙子,林澹便隱約有些晦澀不明的心動,而掌門則是讓他第一次懂得什麼是喜歡的人。

這讓他很難不再次將兩人聯想在一處。

但他那時隻以為掌門並不喜歡他,便想要壓下自己對掌門的心思,連帶著,便把掌門是仙子的想法,也一並壓下去了。

他那時便想,或許,還有最後一種可能——那位仙山的主人,自己的老板的老板,積素長老,就是他在找的仙子。

而這最後一絲幻想,在看到積素長老的那一刻,便徹底破滅了。

哪怕外形再像,哪怕連氣息都十分相似,可是林澹就是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便萬分篤定,他不是仙子。

林澹喜歡的人,讓林澹心動的人,他不會認錯。

他再沒有了欺騙自己的理由。

他回到了寒玉宮,回到了掌門麵前。

“但我現在都明白了,我知道是你,不會再找錯。

“你……彆再生氣了,好嗎?”

林澹講完心裡話,有些忐忑又滿懷期待得看著對方。

但這次,他卻沒有等很久,靳言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立即回他:“好。”

對麵回得實在太過乾脆,林澹一時有點懵了。

靳言便勉為其難又補充一句:“本座答應你,不再計較此事,你……放手。”

林澹仍舊死死攥住對方,沒鬆手。

靳言的心跳沒來由又重了,他眉心重新蹙起,“你還想要如何?”

林澹想要他之前那句“喜歡”的回應,可又很清楚,靳言恐怕是不願意正麵回應他了。

但是沒關係,林澹可以自己說。

他不像靳言的包袱那樣重,他隻怕自己的喜歡不過是一廂情願,可現在他不怕了,便也無所顧忌了。

所以聽到靳言的問題,林澹脫口而出:

“我想跟你在一起。”

撲通、撲通、撲通。

靳言的一顆心在胸腔中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裡竄出來

正殿門外。

古茗和方廉的兩張被契約石的光芒照得慘白的臉,仍舊直直地望向偏殿方向。

半晌,方廉長老冷笑起來,

“怎麼,古茗尊者,不會到這一刻,還要與老夫狡辯,說這永結同心契的光亮,不過是老夫眼花吧?

“你也是一棵有皮的樹妖……”不要再做那不要臉的事。

古茗仍舊笑著,隻是笑容有些掛不住,變得非常僵硬。

他倒不是被方廉罵他“不要臉”的話給氣到了,他現在是在擔心另一層——

掌門如今,這心動的動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現在這契約石上的光芒,都已經刺破屋簷,直衝雲霄了。

而且那光芒甚至還在飛速地變亮,恨不能照得整個夜空都如白晝一般。

掌門……也心動得太大聲了吧?!

繼續下去,恐怕不隻是寒玉宮上下,簡直整個寒玉門,甚至整片北鬥大陸,都要人儘皆知,孤月真君……瘋狂地動情,愛上了某位不知名修士!

不行……不能繼續聽之任之了,要想想辦法,將這光芒掩蓋住。

這樣想著,古茗背在身後的一根手指的指尖送出一支樹枝,那樹枝迅速在空中編織出一麵牆,彎曲下來,將那契約石連帶著古茗和方廉都籠罩其中。

方廉抬頭看一眼罩在兩人頭頂的密實的樹牆,立即意識到,那是一張隔絕光亮的法陣。

他冷笑著,搖頭,

“彆白費力氣了,這三教盟的契約石發出的光亮,並非一般的自然光,也絕不是你隨便布下的一張法陣可以隔絕的。

“這光芒,隨著注入靈力的修士的心動程度的增加,會越來越亮。

“除非這石球被毀壞,否則,你絕不可能掩蓋得住這光芒。”

古茗精準地抓住了關鍵詞:“……被毀壞?”

他開始琢磨著怎麼將這石球打碎了。

然而這時,方廉長老笑得更大聲了,

“哈哈哈哈,就憑你的修為,想打碎這石頭?做夢!

“這可是被堂堂孤月真君注入靈力的契約石,想要毀掉,隻有一種方式——從內部自爆。”

古茗又揪住了“自爆”兩個字,開始琢磨。

方廉自然是猜到他在想什麼,嘲諷的冷笑聲更大了:

“想要自爆,除非這永結同心契滿溢……”

這次,不用古茗揪住“滿溢”兩個字,方廉長老自己擺擺手,

“讓這永結同心契滿溢到自爆?簡直癡心妄想!”

然而,方廉長老話音未落……

啪!

一聲巨響。

兩人麵前的那契約石……爆開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之後,原本直衝雲霄的銀白光芒,頃刻間熄滅。

爆炸來得太過突然,饒是古茗和方廉的境界都不低,卻也因為沒有防備,同時朝著兩側被彈開了數十米遠。

古茗還好,境界修為擺在那裡,雖然身體被彈開,卻並未受傷。

倒是方廉長老,一個從三教盟外派過來的元嬰境修士,被這樣近距離的爆炸餘波震到心肺,當場從胸中吐出一口瘀血來。

他被血水嗆得咳了幾聲,一時之間甚至顧不得胸中的悶痛,瞠目結舌地看向偏殿方向,

“孤月真君的永結同心契,竟然滿溢到自爆了?!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

幾分鐘之前,寒玉宮偏殿。

林澹的話落在靳言耳中,讓他的一顆心在胸腔中不受控製地亂撞,可他表麵上卻仍舊佯裝鎮定,

“……在一起?”

“嗯,在一起!”

林澹認真地點頭。

靳言已經不隻是臉頰發燙,那紅暈,眼看著就要蔓延到耳根和脖頸去了,很快便藏不住了。

他不想暴露自己心底的慌亂,不想讓對麵看到自己青澀又無措的那一麵,可手腕對麵攥住,掙又掙不脫,逃又逃不開,胸中便鬱積出一股羞憤的情緒來。

那羞憤的情緒,最終讓靳言口不擇言,明知林壯壯最忌諱什麼,便偏要揀著什麼講出來:

“好啊,你想在一起,本座成全你。”

林澹聞言,小狗似的黑白分明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頃刻之間放出光來。

然而緊接著就聽到靳言話鋒一轉:

“從今日起,本座便恢複你的親衛之職,許你重新行親衛之責。”

對麵眼底的光亮,頃刻之間暗下來。

靳言看得心頭緊了緊,垂下眼,分明是自己心慌意亂,嘴上卻不肯落下風,

“怎麼,你還有何不滿……唔?!”

他話說到一半,後半句,儘數被一雙溫熱的唇堵住。

林澹一手攬住他細瘦的腰身,一手緊緊扣住他後頸,不給他一絲一毫朝後逃開的機會。

雙唇緊緊相貼,舌尖撬開對方齒關,林澹落下一個充滿侵略性的深吻。

第065章 第65章

那一吻來得太快, 靳言甚至來不及抬手反抗——當然,以他的力氣,不依靠修為和靈力,哪怕反抗了, 也沒有用。

靳言頭一次感到自己巔峰的渡劫境竟也有這樣的壞處——

他若隻比林壯壯高出一個境界, 此時便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出靈力推拒對方。

他若比林壯壯高出兩三個境界來, 此時也可以靠威壓將對方嚇退。

可偏偏,他比對方高出整整六個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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