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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111章

有關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林澹從未主動向任何人提起過——當然,雲螭自己靠卦爻卜算出來了,而且跑來套過林澹的話,確認了這件事。

林澹其實沒打算刻意隱瞞, 尤其是對靳言。

可是他一直沒提起過這時, 一則, 他這個穿越者,實在也沒什麼值得專門拿出來說道的地方——

這事,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林澹還鬱悶了好一陣子, 為什麼彆的穿越者到了修真界,都又是金手指又是戒指老爺爺,還自帶升級係統, 升級速度刷刷刷的, 到了他這, 什麼也沒有,就一個“大胃王”的神通,還是穿過來的這副身體自帶的,跟他穿越之前一點關係沒有。

有時候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這個穿越者的身份, 到底有什麼用?除了很多常識都不懂, 鬨了挺多笑話之外, 好像根本一無是處,還不如人家土生土長的修仙人。

當然, 除了這個原因, 還有另一層——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這種事, 講出來,也沒人會信——雲螭那條腦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的小銀龍,不算。

他剛穿越過來,在“工地”上認識了幾個朋友,曾經試著向他們透露過自己的身份,無一例外,那些人不是一笑而過,全當他在開玩笑,就是覺得他喝多了,在講瞎話。

後來林澹就不提自己是穿越者了。

直到現在,他有老婆了,老婆帶他來見家長了,林澹思來想去,覺得這種重要時刻,還是要坦誠相待。

這時候還不坦白,這事,恐怕以後就再沒機會開口講了。

不過說歸說,其實林澹不指望靳言能接受他的這個奇奇怪怪的身份的——至少不會立即接受。

可是,沒想到,靳言聽完,卻很平靜,臉上掛著淺淡的笑,點點頭:

“從另一個,與這裡截然不同的世界嗎?”

“嗯,”林澹認真回,“和這裡完全不一樣,那裡沒有修士,全是凡人。”

“全是凡人?那裡,無人向往大道長生?”

“那也還是有的,不過隻有很少一部分,而且,我們那沒有靈力,也沒有靈石靈脈一類的東西,更沒有符陣術法。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但我們一樣可以飛天遁地、日行千裡,有很多比小法術還厲害的發明,還有……”

林澹又像以前那樣,話匣子打開了,便喋喋不休,講個沒完。

靳言看著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靜靜地聽他的敘述。

林澹講到一半,意識到什麼,停下話頭,看向靳言,

“我說的這些,你信我?”

靳言點頭,“嗯,信。”

“你不覺得是我胡謅的?”林澹揉了揉腦袋,“畢竟,我講的這些,誰也證明不了。”

靳言搖搖頭,看向身旁墓碑上鑲嵌的粉色桃花,“我師娘,可以為你證明。”

“師娘……”

林澹順著靳言的目光,看向那桃花,想到之前在記憶幻境中,那個用桃花星象演算未來的修士,“他……和你講了什麼嗎?”

靳言點頭,回憶起自己和雲壑真人的那段過去——

他那時不過十多歲的年紀,記得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練完劍,他照常去寒玉宮找師娘,一眼就看到了石台上鋪滿的粉色桃花。

“桃花星象?”靳言那時雙眼放光,“師娘,你又背著師父,偷偷演算了?”

師娘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小聲一點,你師父在閉關,彆讓他聽到。”

說罷,朝靳言招招手,“言兒,來。”

靳言飛身落到雲壑真人身邊去,歪著頭看滿地繁星似的點點桃花,“算的什麼?”

“你未來的道侶。”

“……我的道侶?!”

靳言先是一驚,進而堅定搖頭,“我不需要道侶,我一輩子留在寒玉宮,陪著師父師娘。”

雲壑真人搖頭,“我們總要離開的,無論是飛升還是隕落,到那時,你當如何?”

“你們飛升,我便孤獨終老,你們隕落,我陪著你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雲壑真人無奈,點了點靳言眉心,“彆講孩子氣的話。”又指了指麵前的桃花花瓣,“你看看這星象。”

靳言興致缺缺,可師娘喜歡,他不介意陪著對方看看,反正他不會當真,更不會按這星象所示去找什麼道侶。

“上麵說了什麼?我會遇到一個像師娘這樣貌美如花的小仙子?”

“彆貧嘴,”雲壑真人捏起一枚花瓣,“是個男子。”

靳言臉上玩笑的神情收斂了一些,他從未告訴過師父師娘,自己隻好男風。

雲壑真人見他那模樣,笑起來,“這沒什麼,男子女子,貌醜貌美,貧窮富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你的心意。”

說著,他捏起三片桃花花瓣,先將第一片送到靳言麵前去,“他是至陽道體。”

然後又送了一片,“他是你的靈丹妙藥。”

接著是第三片,“他摯愛紅色,像他對你的愛意,熱情似火。”

第四片,“他來自遙遠的異世界,非我族類。”

最後一片,“從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你的一生,都將被改變。”

五片桃花花瓣,依次落在靳言掌心,組成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那時候,那朵小花迅速在靳言掌心散開了,根本沒往他心裡去。

如今,再回憶起來,靳言輕笑——

他師娘,算無遺策。

林澹坐在另一側,和靳言一左一右,將那墓碑圍在中間。

聽到靳言的話,他忍不住笑起來,“伯母,他真是這樣講我的?”

林澹是在那記憶幻境裡,見過雲壑真人的,他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為了靳言的一線轉機,如何嘔心瀝血。

他很感激雲壑真人,幫他救下他老婆一命,他也很喜歡雲壑真人的性格。

隻是可惜,雲壑真人沒辦法見到他。

他和那位長輩之間,橫亙著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時間長河。

想到這裡,林澹抬手,指尖輕輕扣了扣墓碑上鑲嵌的桃花花瓣

轉眼之間,日頭西沉。

靳言領著林澹從雲壑真人的陵墓離開。

走出那片桃花園,林澹抬頭看一眼天邊的夕陽,怔住。

剛才過來的太急促,他根本沒來得及往天上看。

現在看過去,才發現,整片天際,此時都被青黑色的霧氣籠罩住。

那黑霧在頭頂不斷地翻滾著,想要撲向地麵,然而被寒玉門強大的護山大陣阻隔在外,隻能不斷用力拍打結界,在透明的結界上,形成一團又一團圓形痕跡,仿佛墨汁掉落在白紙上。

“這是……”

林澹剛想開口問,腳下的傳送法陣金光一閃,靳言已經牽著他的手,與他一起回到了寒玉宮偏殿。

偏殿內仍舊是老樣子,晶瑩剔透的玉石潔白無瑕、光可鑒人,上麵偶爾點綴著幾簇林澹捏的火紅的小靈花。

身處這殿內,絲毫感受不到外界那滾滾黑霧的存在。

這裡仿佛一片世外桃源,有那寒玉門的護山大陣的保護,讓林澹在殿內醉生夢死了三天三夜,恍然瞥一眼外界,發現這片大陸,已經悄然步入黑暗中。

“阿言,剛才,天上蔓延的那些黑霧,是不是……”

林澹問題問到一半,古茗快步走進來。

“尊上!廣成真人求見!”

靳言眉心擰起來,“三教盟已然不複存在,他還來做什麼?”

古茗搖頭,“他不是為三教盟之事而來,他說,三教盟咎由自取,他無話可說,隻是……那混沌魔氣……”

靳言的眉眼變得越發陰沉。

古茗咬咬牙,還是將話講完:

“廣成真人,他不是為那覆滅的三教盟而來,他是……代表其餘六大門派,前來求援。”

靳言深吸一口氣,最終妥協,“隨我去正殿。”

兩人急匆匆踏上傳送法陣,正要離開,林澹輕喊了一聲“阿言”。

靳言回頭,朝他輕笑,“無事,你安心在這殿內休養生息,我很快回來。”

靳言說很快回來,然而林澹從日落等到月升,從月升等到月落,一整夜過去,靳言也沒有回來。

林澹中途想出去,卻被門外看守的侍衛攔下來,說“掌門夫人傷勢尚未痊愈,掌門交代,不能隨意放掌門夫人出去”。

林澹哪來的什麼傷勢,就是吃多了不消化,跟靳言在床上做了三天三夜,現在連升十級,身子骨健碩著呢。

他有什麼不明白的,靳言這就是找了個借口,將他留在寒玉宮。

因為,現在,除了這裡,哪裡都不安全了。

這天下,陷入一片混沌中,眼看就要亂了,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林澹坐回玉石床榻邊上,歎息一聲。

他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塊黃豆那麼小的玉石。

那玉石是他之前給靳言打造生日禮物的玉佩時,剩下的邊角料,此時玉石裡麵,鑲嵌了一片小小的粉色桃花花瓣。

那是剛才在雲壑真人的墓碑邊上,林澹悄悄扣下來的。

用他之前學的桃花鑲嵌法術,他把那片小桃花花瓣,從陵墓裡帶出來了。

此時心中紛亂,林澹將那一小塊玉石攥進掌心,低聲呢喃:

“伯母,預言那天,我沒管雲笈真君的囑咐,沒有勸阻靳言。

“如今,這天下都被黑霧籠罩住,是那預言所示的,北鬥大陸傾覆的開端嗎?

“那預言,是不是……終究還是應驗了?”

林澹自言自語,隻是想要找個傾訴的對象,根本沒指望能被回應。

然而,他掌心絲絲縷縷的天級至陽靈力,送入那玉石之內,灌注到那片花瓣中……

接著,他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跌入了一片幻境。

第112章 第112章

周遭陷入黑暗, 身體極速墜落。

再睜開眼時,林澹發現自己重新落入寒玉宮偏殿。

但這不是他剛才所處的那間偏殿——

林澹和靳言所在的偏殿內,除了冷冷清清、結滿冰霜的玉石,就隻有林澹用靈力捏的小紅花。

而現在這間偏殿內, 每一個角落裡, 都栽種滿四季不同的鮮花綠植, 看起來一派生機盎然。

那玉石床榻所在的玉石台周圍,更是被粉色的桃花簇擁著,好不熱鬨。

眼前的景象,說陌生也陌生, 說熟悉也熟悉——

這是四百年前的寒玉宮。

林澹以前來過,通過古茗的那幾片小桃花。

林澹第一次進入記憶幻境,是在寒玉宮偏殿。

在那片記憶中, 雲壑真人在偏殿內, 頭一次從天機道人口中, 得知那個有關北鬥大陸極凶之兆的預言,之後他耗儘靈力,花費幾天幾夜,嘔心瀝血,為靳言算出一線轉機。

林澹第二次進入記憶幻境, 是在玉寂峰腳下。

那片記憶, 展開於那場三教盟針對靳言的圍殺之前, 那時,雲壑真人已經隕落, 隻剩靳言和寒燈真君這一對不善於表達愛意的師徒, 僵持著,一起懷念他們共同牽掛的那人, 卻沒有一方願意主動邁出和解的第一步……

而這第三次,進入記憶幻境中,林澹又回到了寒玉宮偏殿。

看著滿眼繁花盛開的景象,林澹很快確定,他這次進入的時間節點,比那第二次圍殺的時間,要早許多——

因為雲壑真人此時,肯定尚未隕落。

想到這裡,林澹的心底,湧現出一股熱切的情緒來,他繞著偏殿兜兜轉轉,四處尋找那個長相清秀的修士的身影。

把偏殿繞了整整一圈,卻沒有找到那個身影。

林澹都以為這次的幻境裡根本沒有對方的存在,想要放棄了,終於,在那玉石床榻後麵,縱橫交錯的桃花枝之間,他看到那個躲藏得很好的清瘦身影。

那身影看起來,比第一次記憶幻境中,又更消瘦了幾分,臉頰凹陷,皮膚蒼白,但一雙眼睛仍舊有神,仿佛含著水光。

在那身影的麵前,此時鋪開滿地的桃花花瓣。

那身影跪在地上,手臂環住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睛緊緊盯住麵前散落的桃花。

“雲壑真——”

林澹雙眼放光,忍不住開口喊了一聲,然而話音未落,就見雲壑真人驀地抬頭,朝他看過來,然後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噓!”

林澹立即噤聲。

他屏住呼吸,因為過於緊張和興奮,心跳的很快,臉頰都有些發燙,

“你……你能看到我?”

林澹輕聲問了一句。

然而這個有些癡傻的問題,對麵並沒有回答他。

雲壑真人笑起來,朝著林澹招招手,“快,過來,來阿爹這裡。”

林澹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去,抬起腳,剛想往對方身邊走,忽然,一根小桃枝,穿過林澹的身體,徑直走到雲壑真人麵前去。

林澹腳步頓住,這才意識到,雲壑真人看不到他,剛才也並非在和他對話,而是在和他身後立著的這小桃枝講話。

想到這裡,林澹苦笑兩聲——

是他想太多了,這裡是記憶幻境,他不過是借助那桃花花瓣,窺視到了過去的某個場景罷了。

這是已經發生的過去,在這過去裡,他隻是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思忖之間,那小桃枝已經被雲壑真人抱進了懷裡。

那小桃枝挺小一根,像根小魔杖似的,尾端和中段各生出一對枝椏,算是雙腿和雙手,乍一眼看過去,像個火柴人。

小桃枝光禿禿的,渾身上下沒有一片葉子,隻在腦袋頂上,開出一朵孤零零的小桃花,像是在固執地掩飾自己的小禿頭。

小桃枝扒住雲壑真人的手臂,看一眼真人麵前散落的滿地桃花,又扭頭看向雲壑真人,用輕細軟糯的童子音,小聲說:

“阿爹,寒燈掌門說了,不許你再用桃花星象演算,你這樣,等到掌門出關,發脾氣,我又要被他碾成齏粉了。”

雲壑真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抬手,輕輕撫摸小桃枝腦袋頂上那一朵嬌嫩的小桃花,

“不會,這是阿爹靠記憶,隨手擺的卦象,阿爹沒有食言,沒有強行用桃花星象演算。”

小桃枝抬起兩根火柴棍似的手臂,扒拉著雲壑真人的手掌,不讓對方摸他那頭頂上僅有的一朵小桃花,聞言,輕聲問:

“真的麼?”

“真的。”

雲壑真人說著,眼底浮現幾分落寞神情,他輕輕撫摸自己那小山一般隆起的腹部,低聲說:“我如今懷著素兒,靈力早已經快要枯竭,就是想再演算,也做不到了。”

感覺到雲壑真人的情緒,小桃枝抱住他,“阿爹,你不會有事的。”

雲壑真人輕笑,淡然說:“生死有命,皆為定數,我當隕落於何時,我自然清楚,我此生了無遺憾,隻是……”

小桃枝這時說:“阿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阿素。”

雲壑真人搖頭,“素兒以後,會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修士,他會為自己爭取到他最想要的未來的。

“我並非替他擔心。

“是言兒……”

小桃枝這時又鄭重點頭,“阿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阿言。”

雲壑真人笑起來,又摸了摸對方頭頂的小桃花:“小茗,你是個好孩子。”

林澹站在一旁,看著這副父慈子孝的畫麵,唇角忍不住跟著翹起來。

他走上前,在雲壑真人麵前那散落的桃花花瓣旁邊的地上,曲膝坐下來。

一隻手撐在膝蓋上,支著下巴,林澹垂著眼,看向腳邊的桃花。

這時離近了,林澹才看清楚,此刻地麵上的桃花花瓣,分成三堆,每一堆,都隱約描繪出一張麵容,依稀可辨——

第一張臉,是雲壑真人。

第二張臉,是寒燈真君。

而第三張臉,不是彆人,正是……

“……我?”

林澹吃了一驚,呢喃細語。

他從來不曾想過,在過去的某一個時間,他的臉,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雲壑真人的麵前。

“阿爹,你擺的這桃花卦象,是什麼?”

小桃枝順著靳言的視線,看向麵前那三堆桃花花瓣。

他話音未落,忽而從玉石台邊,刮起一陣輕風。

輕風將第一堆描繪出雲壑真人麵容的桃花花瓣,徹底吹散。

又將第二堆畫出寒燈真君模樣的花瓣,吹得七零八落。

最終,隻剩下那第三堆桃花花瓣,仍舊清晰地呈現出林澹的樣貌。

雲壑真人抬手,食指從第一堆花瓣旁邊開始,橫向畫出去,穿過那三堆花瓣,比出一個“一”字,

“阿爹曾經算出來的,你言兒哥哥,命途中的,一線轉機。”

“……一線轉機?”

小桃枝身處一根枝條,指向桃花花瓣中映出的林澹的模樣,“就是這個哥哥麼?”

“嗯。”

雲壑真人篤定點頭。

林澹聽到這裡,苦笑兩聲。

“一線轉機……原來,說的是我麼?”

如果是放在半年前,林澹聽到這樣的結果,肯定會欣喜萬分——

他是他心上人的一線轉機,這多好啊,他可以用自己的雙手,為靳言披荊斬棘,開出一片未來。

可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林澹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了。

三清洞一戰,靳言為了坐實他和林澹的道侶身份,不惜與三教盟大打出手。

最終誅仙天罡劍陣被破的同時,上古鎮魔塔也被毀。

那鎮魔塔下鎮壓了幾百年的上古凶獸,混沌,被釋放出來。

如今整片北鬥大陸,全部籠罩在混沌魔氣中,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氣,讓原維持著表麵平和的修真界,陷入無儘長夜。

看起來,似乎那條預言所說的,北鬥大陸被傾覆的事實,正在一步一步被實現。

而這一切,都是從靳言想要打破自己的禁錮,和林澹結為道侶的那一刻開始。

這樣說來,林澹真的能算是靳言的一線轉機嗎?

林澹忍不住想,或許,反過來,說他是禍端,好像也講的通。

“我要是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沒有認識靳言,沒有喜歡上他,沒有跟他表白,那靳言就不會為了我,大鬨三清洞。

“如果沒有三清洞一戰,那預言所示的時間,就會安然無恙地過去。

“伯母,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您……演算的結果,其實是反的?

“我根本不是靳言生命裡的那一線轉機?”

“桃花星象,算無遺策。”

雲壑真人的聲音,在耳旁輕輕響起。

林澹知道,他是在向那小桃枝講解,林澹一邊旁聽對方的講解,一邊怔怔地盯著腳邊的桃花。

就聽雲壑真人繼續說:

“我不會算錯,桃花星象,也不會騙人。

“這一線轉機,是屬於言兒的轉機,並非是這片大陸的轉機。

“這片大陸的未來如何,我不知道,可是言兒的未來,隻有你能給他。”

“……隻有我能給他嗎?”

林澹順著對方的話,低聲呢喃。

講完了,他猛然意識到什麼,驀地抬頭。

就見雲壑真人這時沒有看向懷裡的小桃枝,也沒有看向麵前的桃花花瓣。

對方的視線,直直地落在林澹臉上。

林澹怔怔地扭頭,想要看看自己背後是不是又來了什麼人,然而那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林澹重新轉回頭,看向雲壑真人。

雲壑真人彎起眉眼,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不會看錯。

“你是我認定的好兒婿。

“不要擔心自己走錯,追隨本心,做你想做的事。

“我相信你。

“相信你會帶靳言,找到你們最好的未來。”

第113章 第113章

雲壑真人的聲音不大, 溫和如涓涓細流,不知不覺便淌進林澹的心裡。

他根本沒想到,在這片桃花花瓣保留的過去的記憶裡,自己竟然可以跨越時空, 和過去的雲壑真人對話。

一時間, 林澹百感交集。

他想問一聲伯母好, 做一番自我介紹,有意識到根本沒有必要。

他想要順著對方的話,告訴對方,讓對方放心, 有他林澹在這裡一天,就一定會幫助靳言安然渡過這次危機。

可是這樣的保證的話,他也講不出口——他一個金丹境, 憑什麼覺得靳言一個渡劫境, 會需要他的保護呢?

“我、我應該怎麼……”

林澹剛開了個頭, 後麵的話,便講不下去了。

他周圍的一切開始土崩瓦解,麵前那個抱著小桃枝的瘦削的修士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

這片記憶幻境,要消失了。

“伯母!”

林澹急切地站起來, 抬腳想要往雲壑真人的方向靠近過去, 卻發現腳下已經隻剩一片漆黑, 根本沒辦法繼續往前走。

而雲壑真人的身影,已經幾乎快要變成一縷輕煙, 飄散在空中。

在最後消散之前, 雲壑真人朝林澹淺笑:

“莫要擔憂,追隨本心……”

眼前天旋地轉, 身體極速墜落。

再睜開眼,林澹又回到了現在的寒玉宮,這間空蕩蕩的偏殿裡。

夜色深沉,寒霜似的月光照在光可鑒人的玉石地板上,越發襯得這偏殿冷冷清清。

靳言仍舊沒有回來,而林澹已經不想繼續等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向偏殿側門,發現偏殿和正殿連通的那條長廊上,是沒有侍衛看守的。

略一思忖,林澹直接邁步,穿過那條幽深的長廊。

他現在已經是金丹境了,腳下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倍,這長廊以前穿過去要大半個小時,現在隻要一兩分鐘,眨眼功夫就到了。

站在正殿側門後麵,林澹又有些猶豫。

正殿裡麵現在全是掌門宗主長老峰主級彆的大人物,他這樣直接闖進去,肯定是不合適的。

林澹將靈力送入乾坤袋裡,正想要給古茗送一張傳聲符過去,這時——

哢!

一聲刀劍碰撞的清脆聲響傳來,下了林澹一跳。

那刀劍的脆響之後,緊接著,是嘩啦啦的細碎聲音,像是某種瓷器碎裂了,散落一地。

林澹忍不住,跨過門檻,走進正殿,隔著一麵屏風,看到了正殿中的情況——

此刻靳言端坐於最上手的雕花椅上,垂眼看向台下的眾人。

站在台下的一圈人,看著裝,應該是六大門派的掌權者,而站在他們正中央的,正是廣成真人。

廣成真人眉頭皺得很緊,怒目看向台上,沉聲質問:

“咲天尊者,這是何意?

“我等帶著周密的計劃,和絕對的誠意,前來求援,寒玉宮,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你們若是有異議,隻管提便是,為何毀我布陣圖?”

林澹轉過頭,朝靳言所在的高台邊上看過去,就見那台上,散落著一地的碎瓷片。

每一片碎瓷片上,仍舊投射出一小塊光柱,因為碎瓷片的散落,那些光柱也朝著四麵八方投射出去,乍一看,像某些夜店裡閃耀的燈球似的。

看起來,這台上原本放了一個法器,借助那法器,幾位來訪者向寒玉宮展示了一張行軍布陣圖,以講解自己的計劃,並請求寒玉宮支援。

但是他們的計劃講完了,靳言尚未發話,左護法一刀砍下來,直接把那投射布陣圖的法器給毀了。

此時麵對廣成真人的質問,關滄海冷笑,

“哼!周密的計劃?絕對的誠意?

“你們的周密的計劃,就是六大門派打著掩護的幌子,龜縮在魔域外圍,讓寒玉門孤軍深入?

“你們絕對的誠意,就是一幫老東西不作為,隔岸觀火,等著我們掌門一人一劍闖入魔域腹地,將那混沌凶獸斬殺,你們坐享其成?

“你們管這叫求援?叫合作?

“放你娘的狗臭屁!”

能來到這正殿的,都是身份極為尊貴的修士,從未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罵過。

現在被關滄海這樣不留情麵地指著鼻子罵,有人咽不下這口氣,吹胡子瞪眼地,試圖上前據理力爭,

“你……!”

那人剛講了一個字,廣成真人上前一步,抬手將人攔下,又朝著台下的一眾修士抬起雙臂,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莫要傷了和氣。

待到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廣成真人轉身,朝著台上恭恭敬敬地稽首,

“孤月真君,咲天尊者,諸位寒玉門的尊者長老,還望息怒。

“我與其他六大門派商討製定的這項計劃,確實有諸多考慮不周的地方。

“寒玉門若是有任何異議,都可以直接提出來,我與其他六大門派,必定竭儘所能,傾儘全部資源,配合寒玉門。

“若是寒玉門願意與其他門派聯手,形成聯盟,共同剿滅混沌,我與其他六大門派,願意將聯盟之主的位子,拱手讓與孤月真君。

“本次剿滅任務中,一切行動,悉聽孤月尊便。”

聽到這裡,就連直腸子的關滄海,也一時之間沉默了。

關滄海靠在自己的大刀上,歪著頭,將台下人掃視一圈,“這可是你們說的?”

他拿下巴點了點已經碎成一片片的布陣圖,

“就剛才那計劃,調換一下位子,你們六大門派的掌門聯手,一起深入魔域腹地,將那混沌一舉拿下。

“我們掌門在魔域外圍駐守,為你們打掩護。

“這樣,同意?”

聽到關滄海的說法,有人坐不住了,怒目圓睜,“你!你不要欺人太——”

那人話說到一半,廣成真人打斷對方,搶白說:

“可以!對此計劃,我等沒有異議!”

廣成真人話音落下,六大門派的一眾掌門峰主長老都坐不住了,同時拿質疑的目光看向廣成真人,紛紛傳音入密:

“廣成!糊塗哇!”

“這樣的計劃,你怎麼能同意?!”

“讓我們六個聯手,一起深入魔域腹地?我們若是果真有能力將那混沌凶獸斬殺,又何必這樣低聲下氣地,前來求助孤月!”

“是啊,我們六個聯手,哪怕再加上一個你,也絕不可能是那上古凶獸的對手。”

“當年三教盟的三位祖師爺聯手,共抗混沌,都落得個兩敗俱傷的地步。

“那三位祖師,可都是大乘境大圓滿,距離渡劫境,僅僅一步之遙的巔峰境界修士,他們尚且無法全身而退,我們又如何做到?

“我們六個裡,最高不過大乘境中期,甚至有兩個仍舊停滯在合體境。

“讓我們聯手對付混沌,那便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廣成真人聞言,歎息著,同樣傳音入密回去:

“你們也知道,我們剩下的門派聯手,也不是那上古凶獸的對手。

“此事,必須要寒玉門加入,才有勝算。

“寒玉門若是願意下場,哪怕隻是在外圍駐守,我等都還有一線希望。

“若是寒玉門決心要置身事外,我們就連最後的希望,也斷送了。”

聽到廣成真人的話,剩下的六大門派的宗主掌門長老們,儘皆沉默了。

他們不想承認自己在麵對混沌時的無力和無能,可這卻是事實。

許久之後,有人歎息著,傳音入密:

“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混沌魔氣已然侵蝕整片北鬥大陸,如果我六大門派聯手抗擊凶獸,最終覆沒於魔域,他寒玉門,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廣成真人目光朝著頭頂瞥過去,

“你們看看寒玉門的這護門大陣。

“有孤月真君坐鎮,有仙山靈脈滋養,他們的這防禦結界,足夠堅固,要護佑門內弟子百年之內不受混沌侵害,不成問題。”

“哼!百年?那百年之後呢?又當如何?”

“百年之後如何,那是寒玉門需要操心的事,六大門派的護山大陣,恐怕連十年也撐不住吧?

“如今火燒眉毛的,是我們。

“既是我們有求於人,儘可能將姿態放低,總不會錯。”

台下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講了許多,不得不承認,廣成真人的話是對的。

最終,所有人達成一致,不再有任何異議。

廣成真人又上前一步,朝著靳言賠笑道:

“孤月真君,我們對咲天尊者的提議,全盤接受。

“隻求寒玉門此次,願意出手,還望……真君三思。”

到這時,始終默默端坐於高台之上的靳言,終於緩緩開口:

“不必。”

隻兩個字,在場眾人都怔住。

……不必?

……不必什麼?

……不必三思?

……這是要直接拒絕出手相助了?

就在台下一眾修士陷入絕望時,靳言緩緩從座椅上站起身。

眾人以為他要送客了,卻聽靳言淡淡說:

“寒玉門,加入此次剿滅行動。”

隻這一句承諾,台下的眾人都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隻要孤月真君同意下場,他們各大門派的未來,便不是全無希望了。

廣成真人恨不能喜極而泣,慌忙獻出誠意:

“依據咲天尊者的提議,我等一定儘快重新製定出一份詳儘的布陣圖來,請孤月真君過目。

“這一次,孤月真君與寒玉門弟子,隻需要駐守魔域外圍,不必深入——”

廣成真人話講到一半,靳言抬手,打斷他。

廣成真人局促地舔了舔乾澀的雙唇,生怕靳言又返回,但還是戰戰兢兢看向對方,聽候對方發話。

卻聽靳言說:

“依照原計劃行事。

“你們駐守外圍,本座,一人深入魔域腹地。”

話音落下,滿座嘩然。

第114章 第114章

剩下的六大門派的掌門長老, 原本以為靳言願意出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根本不敢奢望對方真的會同意他們原本的布陣圖,甚至願意自己一人一劍、孤軍深入。

如今靳言親口講出他要獨自麵對混沌,這讓在場所有人震驚的同時, 又都在內心竊喜。

然而和其他六大門派的掌權者不同, 廣成真人聞言, 這時卻開口道:

“真君願意出手,已讓我等榮幸之至。

“至於孤身深入魔域腹地,獨自去對抗那混沌凶獸,此事實在凶險萬分, 還望真君三思。

“我想,此事,最好從長計議, 寒玉門願意出手, 六大門派, 還有我與我手下的殘部,都一定會竭儘所能,與真君聯手,一同深入魔域腹地,共同剿滅混沌凶獸……”

廣成真人的話音落下, 靳言尚未表態, 在場的其他六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們卻都坐不住了, 紛紛傳音入密,

“廣成!糊塗!”

“孤月既然願意獨自麵對混沌, 為何不成全他?”

“他願意獨自前往, 我等求之不得,哪有自己上趕著再主動送人過去的道理?”

“廣成所言, 也有道理,我們七大門派,受萬千修士敬仰,到了這種時刻,理應以身作則。”

“是啊,前來求援的是我們,哪怕孤月想隻身前往,我們與他同去,助他一臂之力,也是我們的責任,義不容辭。”

“話雖如此,可我們宗門內,實在是自顧不暇了,如今那混沌魔氣早已經突破了我宗門的護山大陣,不知多少弟子都被其侵蝕神魂,我們就是想要派出一支精英隊伍前去支援,也實在捉襟見肘。”

“是啊,再者說,三十六尊者才剛隕落,我們這些掌門宗主,都是臨時上任,原本就根基不穩,宗門內部矛盾已是自顧不暇,若是我們與孤月同去魔域腹地,指不定我們尚未返回,宗門已經徹底亂套了。”

“是啊,不是我等想要做縮頭烏龜,實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如今內憂外患,這是每個宗門都正在麵臨的問題,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就選擇龜縮在外圍,卻把隻是出於大義而伸出援手的寒玉門,獨自推向最危險的地方,如此不仁不義之事,實非正派所為。”

“是啊,為這片大陸萬千修士之道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我們幾大門派的根本,這大義,我們不能拋。”

一眾修士,你一言我一語,傳音入密,爭論了許久,最後終於達成一致——

這事,不能讓孤月真君一個人去,他們剩下的六大門派,也必須以身作則,一同前往,通力合作,剿滅混沌。

然而六大門派好不容易達成一致,卻發現這事根本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就聽孤月真君在聽完廣成真人的提議之後,非但沒有欣然接受,反倒是發出幾聲冷笑。

那冷笑中,滿是揶揄和不屑,仿佛剩下的六大門派主動提出共同抗敵,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殿門眾人,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

然而靳言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們所有人臉上血色同時褪得乾乾淨淨。

“本座既然同意出手,便隻孤身前往。不需要援手。

“以本座的境界,若是都敵不過那混沌,爾等同去,便隻是送死。

“不必強行做這些無謂的犧牲,你們幫不了我。

“你們的存在,隻會影響本座拔劍的速度。”

孤月真君的聲音不大,然而一字一句,卻如雷鳴似的,打在台下每個修士腦海中,震耳欲聾。

這……

這……

這便是公然告訴六大門派的當權者——

你們不必費心爭論那些無意義的合作問題了,本座根本不屑於與你們合作。

本座不是針對誰,隻是在本座眼中,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廢物。

這樣的羞辱,實在是台下一眾修士從未受過的,他們輕則將一口怨氣鬱結於心、生生忍下去,重則直接筋脈逆行、氣血上湧、一口瘀血從喉嚨裡吐出來、身形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廣成真人將身後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搖頭歎息,但很快又將苦澀的神情收斂了,轉而朝著台上深深稽首,開始吟唱場麵話:

“孤月真君,深明大義!

“真君願意為北鬥大陸千千萬萬修士的道途計深遠,實在令我等——”

他最後“榮幸之至”幾個字沒能吐出來,就見靳言抬手,打斷他的話,然後搖頭,淡然說:

“本座出手,並非為了那萬千修士,更不是為了什麼所謂大義。

“本座,隻是想為所愛之人,留下一片淨土。”

林澹站在屏風後頭,靜靜地看向靳言的側臉,一時之間,心緒不寧。

在他回過神時,殿內一眾前來求援的修士,已經全都作鳥獸散了——

撤離速度之快,像是生怕自己再多留幾分鐘,靳言就要反悔,不再出手幫忙了似的。

待到殿內隻剩下寒玉門的人,林澹衝上前去,

“阿言,我跟你一起去!”

靳言轉頭,看向林澹,微微一怔。

林澹有些急切地又說一遍:

“我跟你一起去魔域腹地!”

靳言回過神,臉上絲毫不見剛才橫眉冷對眾修士的那種淡漠神情,隻溫和地勾起唇角,衝著林澹笑著,輕聲說:

“你……”

林澹看得出來,靳言是不想拒絕他,不想打擊他的自信心。

可是林澹也從對方唇角的那一抹笑意中,清楚地看到,靳言不想帶他。

那六大門派的掌門宗主,靳言都看不上,嫌他們是廢物,過去了隻能礙手礙腳,影響他拔劍的速度,更不要說林澹這個金丹境小修士了。

林澹自己心底裡也很清楚,以他現在的修為,想幫到靳言,最好的方式就是乖乖留在寒玉宮,彆添亂。

可是林澹做不到。

他打了一輩子光棍,好不容易有了老婆,老婆卻要隻身涉險,一個人去麵對那混沌凶獸。

他如果留在寒玉宮,萬一、萬一等不回靳言,隻等到老婆沒了的消息……

他接受不了。

他那麼大一個老婆,不能說沒就沒。

可是林澹知道,靳言下定決心不想帶他,就很難再被說動了。

林澹絞儘腦汁,想要讓對方回心轉意,最終他上前一步,捉住靳言手腕,不由分說,往自己腹部按下去。

“誒……”

靳言一時有些無措,想抽回手,奈何對麵力氣大,他抽不開,隻能任由對方牽著他,將他微涼的掌心放在對方溫熱緊實的腹肌上。

“嗯,咳、咳……”

離得最近的關滄海,這時抬手放在唇邊,咳了好幾聲,也不知是想要掩飾誰的尷尬,

“額,那什麼……”

靳言轉回頭,一道眼刀刮過去,關滄海不說話了。

古茗上前一步,捉住關滄海手臂往外扯,“咲天,你上次說要修補的那青龍傳送陣陣基,如何了?領我去看看?”

“啊?那不早修好……”

關滄海開了個頭,發現古茗衝他擠眉弄眼,立即明白了什麼,一拍腦門,“哦!對!那白虎傳送陣陣基嘛!想起來了!走走走,我領你看看去!”

眼見著兩人結伴往外走了,淩碣石也趕忙朝台上行禮,“那朱雀傳送陣陣基,確實有些問題,我也隨他們去檢查一番,先行告辭。”

待到殿內隻剩下他們兩個,靳言的手掌仍舊按在林澹腹部,

“你究竟想做什麼?”

靳言想了想,不知想到什麼,垂下眼,神色之間透出幾分拘謹,輕聲說:

“這裡是正殿,天色已大亮……我不習慣……你想要,去偏殿……”

林澹愣了一下,接著有些無奈地笑起來,心想,他看起來有那麼饑渴嗎?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澹揉了揉頭發,“我是想讓你看看我的金丹。”

靳言微微一怔,“……金丹?看金丹做什麼?”

“你看看那金丹殼上的紋路。”林澹說,“像不像,是一隻四腳獸,在吞噬一團黑霧?”

被林澹這樣一說,靳言掌心立即釋出一縷靈力,注入到對方丹田處,很快,他便查探到了林澹的金丹外殼上的紋路。

靳言著實吃了一驚。

林澹結丹之後,他們從未再有過神識雙修,靳言也不曾有機會仔細看一看對方的金丹是何模樣,到現在,靳言頭一次看清楚對方的金丹外殼,

“你竟然……這是你結的丹?”

“昂,”將對方那吃驚的神情看在眼裡,林澹忽然有點心慌,“怎麼了?這丹不太好?”

靳言搖頭,看向林澹,發現這笨蛋不愧是穿越者,果真是對這個世界的常識,一點都不懂,

“你可知道,修士結的丹,也分三六九等,擁有越上乘的金丹,往後的修煉之路,便越順遂,升級也越快。”

林澹點點頭,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

就聽靳言又說:“那你可知道,應當如何分辨一顆金丹的品級?”

林澹搖搖頭,這他就不懂了。

靳言娓娓道:

“金丹的品級,由丹殼上的紋路的繁複程度決定。

“金丹表麵光滑如剝殼雞蛋,沒有一絲紋路的,是最下品。

“金丹表麵覆蓋的紋路麵積越大,則品級越高。”

聽到這裡,林澹忽然意識到什麼。

像個次次都考倒數第一的學渣,驟然拿到一張標著滿分的試卷,一瞬間,懷疑是老師發錯了,他舔了舔雙唇,向對麵再確認一遍:

“我的金丹,上麵每一個空隙,都被細密的紋路,填得滿滿當當,那這種,算是……”

靳言篤定地說:

“是,極品中的極品。”

第115章 第115章

……極品中的極品?

林澹聞言, 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有些傻兮兮地笑起來。

靳言看著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可兩人的笑容裡, 卻帶著截然相反的意味——

林澹想著, 他能有這麼高品級的金丹, 如果真的和靳言一起去魔域腹地,對上那上古凶獸混沌,說不定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就更多了呢。

可是, 靳言此時卻在心中暗暗想著,這笨蛋雖說因為穿越者的身份,修道一途的起步晚了些, 到現在才結丹, 可是能有這樣完美的一顆金丹, 說明本身修煉資質是非常難得的,可謂是萬裡挑一。

有這樣萬裡挑一的修煉資質,如今結了丹,算是正式的成了修道中人,那往後的道途, 不可估量。

甚至於, 要超越靳言, 成為北鬥大陸第二個渡劫境修士,也不是全無可能。

這笨蛋, 若是果真能有這樣不可估量的未來, 那現在,就更應該小心翼翼地嗬護起來才是。

若說剛才看到那笨蛋興匆匆衝出來, 像隻小狗似的殷切地望著靳言,求靳言帶他一起去魔域腹地的時候,有那麼一刻,靳言還心生動搖,想著讓關滄海和淩碣石他們護著林澹駐守在外圍,也不是不行。

可現在,知道了林澹有這樣的極品金丹,靳言便重新堅定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決不能帶這笨蛋去魔域。

那混沌凶獸,十分狡猾,它的兩個神通——一個[空間撕裂],一個[魔氣侵襲]。

[空間撕裂]讓混沌隨時隨地都能創造出大大小小的空間,並且在不同空間內隨意穿行。

這讓它變得行蹤莫測,極難捕捉,同時,使得它分裂出的千千萬萬個神魂的分|身,迅速鋪滿這片大陸上每個角落,幾乎無孔不入。

而它的[魔氣侵襲],則極擅長捕捉修士內心的魔性和邪念,並在修士道心不穩時,趁機侵入其身體,啃噬其神魂,最終導致修士靈力紊亂,修為倒退,神魂和肉|體都受到嚴重損傷。

這樣的損傷,一旦出現,便幾乎不可能完全修複。

哪怕修士之後恢複了修為境界,這損傷也會永遠烙印在修士的金丹、元神、識海之中——

就像一塊刻進骨頭裡的陳年傷疤,傷疤表麵愈合了,可是每逢陰雨天,仍舊會隱隱作痛。這損傷烙印在修士的神魂中,隻要那混沌凶獸一天不死,它便能通過無孔不入的魔氣,在修士的識海中掀起風浪。

靳言原本覺得,這[魔氣侵襲]的問題,在林澹這樣的低階修士身上,其實反倒不算是很嚴重的問題——

反正這笨蛋起步晚,才剛剛結丹不久,哪怕真的跟去魔域腹地,中途因為靳言保護不周,讓那魔氣損傷了他的金丹,大不了將他的金丹碎了,回爐重造一顆出來——

有靳言的至陰靈力輔助,又有一整座仙山的靈植靈藥供著,保證不會讓這笨蛋重築金丹的時候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痛苦。

可是,如今清楚地查探到林澹丹田處的那一粒金丹的情況,靳言原本的那些想法,就全部被他清除得乾乾淨淨了。

靳言現在的神識鋪開,“看”到的那粒金丹,那麼漂亮,那麼完美,若是因為[魔氣侵襲]而被迫要打碎了重築,那該多可惜。

這樣萬裡挑一、近乎完美的金丹,決不能被那魔氣損傷了,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行。

靳言在心中下了這樣的決定,可林澹卻是全然不知。

林澹確定靳言看清楚他的金丹表麵的紋路了,緊接著興奮地說:

“阿言,你看到那紋路了嗎,我覺得那上麵的四腳獸,就是我的元神,饕餮,我在吞噬一團黑霧,那就是說,我其實是混沌的天敵,生來就是克混沌的。

“一物降一物嘛。

“所以,你帶上我,一起去,我肯定能幫上——”

“——不可!”

林澹話說到一半,靳言冷著臉,沉聲打斷他,將自己的手腕從對方掌心用力抽出來,

“我去剿殺混沌的時候,你不許離開寒玉門半步。”

靳言語氣堅定,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樣。

林澹一時愣住了,心想自己搬出金丹上的紋路之前,對方明明看起來還不那麼堅決地,怎麼林澹勸著勸著,對方態度就急轉直下了?

變臉比翻書還快……

林澹那原本滿懷期待的一雙眼,這時耷拉下來,很小聲地嘟囔:

“我隻是想幫忙……”

見林澹那低落的模樣,靳言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重了些,他歎息一聲,抬手輕輕揉了揉林澹鬢角的黑發,

“此事凶險萬分,你留在這裡,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林澹卻搖頭,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試著據理力爭:

“可是,我有[吞噬萬物]的神通,我不怕那混沌凶獸的,真的遇上了,我一口吃了它。”

聽到林澹講出“一口吃了它”時,眼中流露出的那天真的神色,靳言的笑容變得無奈,

“吃了它?

“那混沌凶獸,當年三教盟三位祖師爺聯手,都敵不過,你一個金丹境小修士,憑什麼覺得自己隻靠那小小一個神通,便能吞了對方?

“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後隻會傷了自己,便宜了敵人。”

林澹有些不服氣,“我沒你想得那麼弱……”

“沒有?”

靳言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不近人情的鐵麵人妻,可是他的夫君實在是有些太過天真,讓他不得不用一些特彆的手段,讓對方認清現實,

“走,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靳言說著,捉住林澹手腕,將他帶到自己的恩賜劍上。

恩賜劍感受到靳言的靈力,劍鞘輕輕一顫,立即像離弦的箭矢一般,朝殿飛射|出|去。

林澹腳下一個趔趄,嚇得慌張抬起手臂,緊緊抱住靳言纖細的腰身。

耳邊風聲呼嘯,他扯著嗓子喊:

“我們去哪?”

靳言在他腦海中傳音入密:“飽餐一頓。”

仙山腳下,玉焱峰洞府內。

這是玉焱峰峰主燃天尊者修煉的地方。

以前林澹在陽靈花園邊上的小菜園子裡做臨時工的時候,玉焱峰峰主算是他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所以這玉焱峰林澹從來沒靠近過——他一個底層種菜的,肯定是沒資格進入“總裁辦公室”的。

如今被靳言帶著,如入無人之境地闖進這洞府中,乍一看到眼前景象,林澹著實吃了一驚——

這洞府外頭看著平平無奇,裡麵,竟然被刺目的火紅色鋪滿每一個角落。

鮮紅的杜鵑、橘紅的淩霄、豔紅的瑪瑙珊瑚、還有各種林澹叫不出名字的紅色植物和寶石,在地上和石壁上鋪了一層又一層,放眼望去,跟加了紅色濾鏡的阿凡達現場似的。

林澹一開始看到的時候,覺得無比震撼,震撼過後,心裡又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他往側邊挪了兩步,來到石壁邊上,抬起手,摸了摸一處生長在石縫中的紅杜鵑的花瓣。

這可比他在寒玉宮用自己的靈力捏的那些小紅花,生動多了,漂亮多了……

還說什麼寒玉宮常年被冰封住,受到極寒之氣的困擾,除了白色,看不到一絲彆的顏色……

他還信了,果真沒日沒夜地拿自己的靈力去捏那小靈花,用紅色把寒玉宮鋪滿……

其實,分明就在寒玉宮腳下,這玉焱峰燃天洞裡,就滿目都是猩紅色嘛。

覺得寒玉宮冷清,一道靈力,飛到這玉焱峰燃天洞裡來,不就能看到這副熱情似火的景象了。

林澹手上摸著杜鵑,心裡嘀嘀咕咕的時候,另一側,靳言正將神識鋪開,仔細查探著洞府內的情況,並沒有注意到林澹這邊的異樣。

待到查探完,靳言傳音入密給林澹:

“積素也在洞府中,他應當也是衝著同一個目標來的。

“既然他肯出手,倒省了我不少麻煩,待會你安心守在這洞口,聽我指令,沒有我的口信,切莫輕舉妄動,知道嗎?”

靳言一邊在林澹腦海中說著,一邊抽出恩賜劍,劍刃朝外,劍柄送到林澹掌心去,

“恩賜護在你左右,幫你掩藏氣息。”

說罷,見林澹沒動,送到手心去的劍柄也不接,靳言這才看向林澹的臉,發現對方麵色不好,眉頭緊緊皺起來。

靳言微微一怔,

“怎麼了?”

林澹這才回過神來,把恩賜劍接過來,一道防禦結界立即出現在他周圍,把他的氣息掩藏得乾乾淨淨。

周圍杜鵑淩霄珊瑚上散發的那濃烈的陌生的至陽靈力的氣息,也跟著被隔絕出去,讓林澹原本繃緊的神經,緩和了不少。

“沒、沒什麼。”

林澹搖搖頭,故作輕鬆地朝四周看一圈,

“不是說來吃大餐?這裡除了漂亮的小紅花小紅石頭,什麼也沒看到啊。

“老婆,你說的,不會是秀色可餐吧?這兒到處都是紅色,確實是看都看飽了……”

靳言下意識想說一句“秀色可餐”不是這麼用的,可是看到對麵修士的神情,揶揄的話又講不出口。

這笨蛋……怎麼怪怪的?

靳言眉頭輕擰,“到底怎麼了?”

林澹也不想這麼彆彆扭扭的,怪矯情的,可他忍不住。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話挑明了,

“為什麼要帶我來你前男友家裡?你以前也沒說過,你前男友家種滿了小紅花啊,也不知道是種給誰看的……”

靳言聞言,一臉迷茫。

他怔了許久,才問:

“前男友……是何物?”

“不是個東西。”

林澹下意識回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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