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Chapter 16(2 / 2)

離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安娜。她坐在秋千上,兩腿分開,一隻腳不雅地踩在秋千的木板上,正沉迷於放肆抓撓蚊子包的快樂中。

鮮紅的血是鮮紅的珍珠,從腫塊裡孵化出來。他這輩子最愛的女孩蹙著眉毛,抓著,撓著,低吟著,煩惱得想用嘴去吮吸裡麵的毒血。

也許,他對她的感情,就像蓄在蚊子包的毒血一樣,除非狠下心來把腫塊割破,擠出裡麵惡毒的汁液,否則永遠也止不了癢,放不了手。

——

雅各布離開半小時後,安娜才反應過來,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那個人了。

奇怪的是,她完全沒有兩年前那麼惶恐——雅各布出現得太突然了,就像是夢裡最常見的、麵目模糊的人影,冷不防出現,冷不防消散。再加上他幾乎沒有跟她說話,也沒有跟她敘舊,她想要惶恐都難。

她隻是有點兒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想談起當年離開的原因,究竟為什麼呢?

送走柯特妮以後,安娜用勁掐了下蚊子包,眉頭痛苦又痛快地皺了起來,然後趁這段不會發癢的時間,飛快地跑進屋子,去找謝菲爾德。

她的丈夫正在翻看一本旅遊手冊。就在前幾天,她還用紅色的自來水筆,在一些風景優美的地名上反複勾畫。

惱人的瘙癢再次襲來。但她已經無暇理會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謝菲爾德會選擇哪個地方,作為他們下一個蜜月地點?

安娜撲到他的身邊,把腦袋湊過去。謝菲爾德看見她指甲裡深紅色的血痂,皺起眉,捉住她的小手:“哪裡出血了?”

“還有哪裡,隻有那個可惡的蚊子包。”她在他的腿上坐下,晃了晃腳,然後蹙起臉說,“雖然我很喜歡夏天,也很喜歡湖泊,但感覺我們得去一個沒有蚊子的地方,你覺得呢?”

謝菲爾德放下手冊,把她放在椅子上,半蹲下來,拿起她那隻有點兒臟、美麗嬌嫩的腳。大腳趾上的蚊子包的確已經嚴重得像最毒烈的蚊子的產物。

不看還好,一看安娜又想去撓。謝菲爾德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抱到浴室裡,先用滾熱的水給她止癢,然後擦乾淨她的腳,幫她套上長統襪,帶她去雜貨店買止癢的清涼油。

謝天謝地,雜貨店裡有這種實用的中國小商品。剛走出雜貨店,安娜就急不可耐地脫下了襪子,把腳塞進謝菲爾德的手裡。當散發著薄荷香氣的膏體塗抹在腫塊的周圍時,她滿足地歎息了一聲,喃喃說:“我宣布,以後不管去哪兒我都要帶上它!”

謝菲爾德沒有抬頭,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我呢。”

安娜沒想到他會吃清涼油的醋,正要嘲笑他一下,叫人頭皮發麻的瘙癢卻再次襲來。她隻能毫無骨氣地哀求道:“當然也會帶上你……啊,不是‘也’,你和它二選一的話,我肯定會選你……求你啦,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情人,快繼續抹,不要停下來。”

擦完清涼油,安娜靠在謝菲爾德的身上,扭來扭去穿襪子時,終於想起了雅各布:“……那個人是不是又走了?”

謝菲爾德知道“那個人”是誰,卻不想雅各布成為她口中謎語一般的存在,於是故意問道:“誰?”

安娜以為他在逗弄她,推了他一把:“你知道的,”然後,有些彆扭地吐出那個人的名字,“雅各布。”

“嗯,走了。”

“這樣嗎?”安娜低低地答道。經過抓、撓和掐擠,又塗了神奇的清涼油,蚊子包早就不癢了,卻變成了一個一碰就疼的傷口。但疼總比癢好。

不知為什麼,聽見雅各布已經離開的消息,她一點不驚訝,也不難過,隻是很迷茫:“你說,他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呢?之前,我問他當初為什麼走,他也不說……我在想,是不是……”謝菲爾德還沒回答,她就泄氣地擺擺手,“算了,不提他了。”

謝菲爾德卻主動問道:“是不是什麼?”

她沒注意到,他手臂的肌肉受威脅似的繃了一下。她正在係運動鞋的帶子:“我一直想知道,是不是我無意間得罪他了……你知道的,我經常無意間得罪很多人,柯特妮之前就被我得罪了。”

謝菲爾德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是,不要多想。”

“不是的話,那是什麼呢。”她小聲嘟噥了一句。因為這句話沒用疑問的口氣,他也就沒有回答。

他站在後麵,看著她走在兩行橡樹的淺紫色的陰影裡,頗為苦惱地咬著自己的指甲。但就像慣常的那樣,她不會在一件事上糾結太久,哪怕是雅各布,也是如此。

太陽沉沒在遠處朦朧的山巒裡,白色的月光漂浮在黑漆漆的樹葉間。她最終還是決定把雅各布拋到腦後,站在一棵筆直的綠樹下,回過頭朝他揮手,放聲嚷道:“那個叛徒真叫人討厭,我決定以後不想他了,除非他向我道歉,你說呢!”

然而,當他走到那棵樹下,她還是扁起嘴,撲進了他的懷裡,沒來由地流下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