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結果便是第二天起遲了。
她問了宮人, 知道趙璽還在安睡, 放下心來, 吩咐宮人幫他準備醒酒湯,匆匆忙忙趕去了乾宇宮。
昨夜值夜的是夏淑妃, 看到她神色不豫地責了句:“你怎麼來這麼晚?單世子馬上就要到了。”
輕城一愣:“哪個單世子?”
夏淑妃不耐煩地道:“還能有哪個, 當然是準駙馬。人家昨兒特意遞了折子, 要向陛下請安, 陛下允了他今日過來。”
單世良要來?輕城失神:說起來,兩人定下親事不久, 趙璽便失了音訊,之後宣武帝又得病, 她每日憂心如焚, 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單世良, 也沒有見他了, 委實有些對不起他。
可他來,偏偏是在發生了昨夜的事後。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卻被另一個男子擁抱、親吻, 雖然隻是酒醉後的意外,可她就是莫名有些心虛, 總覺得不大敢見他?
夏淑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嫌棄道, “你怎麼打扮得這麼簡單?”
輕城今日起晚了, 打扮便簡單了許多。藕色素羅宮裙, 蓮青鑲斕邊灑金交領衫, 外罩湖綠繡金織錦鬥篷,烏鴉鴉的秀發上隻插了一個珍珠發箍,一對碧玉簪子,亭亭玉立,便如水中芙蓉,清雅動人。
輕城知道她的脾氣,沒有接她的話,往裡走去。先細心詢問值夜的宮女,宣武帝夜間身體情況。夏淑妃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見她這個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可自從她試圖將輕城嫁給鄭瀟失敗後,在這個女兒麵前總有些抬不起頭的感覺。輕城不理她,給了她一個軟釘子碰,又是在關心宣武帝的情況,她一時竟鼓不起勇氣打斷。
輕城問了宮女,知道宣武帝夜間一切安好,放下心來。
夏淑妃覷到空,正要說話,韓有德從裡麵走出來,躬身道:“公主來了,陛下請您進去。”又對夏淑妃道,“娘娘昨夜辛苦了,陛下讓娘娘回去好生歇息。”
夏淑妃的話頭被堵住,服侍宣武帝一晚也著實累了,隻得悻悻地先走了。
輕城洗了手,又脫去鬥篷,這才走寢宮。
宣武帝已經起身,正倚著床頭由宮女服侍著喝藥,麵色又比昨日好了許多,眸中也重新有了光彩。
輕城向宣武帝行過禮,待宣武帝喝完藥,含了蜜餞,熟門熟路地幫著將帕子在熱水中浸過、絞乾,遞給宮女,笑盈盈地道:“父皇,您今兒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宣武帝感慨道:“不早了。也就是這幾個月我臥病在床,否則這個時辰也該上朝了。”
輕城看了看他道:“父皇氣色也好了許多。”
宣武帝笑道:“蠻奴找來的大夫是個有本事的,昨日針灸後,朕便覺得身上鬆快了許多。”
輕城道:“女兒先還擔心那大夫是個不中用的,覺得三弟胡鬨,沒想到錯怪了他。”
宣武帝欣慰道:“那孩子,看著粗疏,實則是個心裡有章法的。他這一趟出去,受了苦,立了功,卻也是真正長大了。”
輕城心中一動,趁機開口:“父皇,三弟已封王,您是不是該好好為他選個王妃了?”等趙璽有了王妃,應該就會放下對自己的非分之想了……吧?
宣武帝恍然:“榮恩倒是提醒我了,蠻奴的婚事確實該留意起來。還有你的婚事,先前被父皇耽擱了,也該抓緊了。”
不是在說趙璽嗎,好好的,怎麼扯到她的婚事上了?
宣武帝道:“我昨日已和皇後說過,讓內務府著手準備起來,叫欽天監挑個黃道吉日,風風光光地將吾兒嫁出去。”
輕城雙靨生暈,赧然道:“父皇,兒臣還要服侍您呢,哪有您這樣急著把人嫁出去的?”
宣武帝搖頭:“你都十八了,皇家的女兒,哪有這個年紀還不出嫁的?福全和榮慶都比你嫁得早,再等下去,你不急,單家都該急了。”
輕城心中有些不安,卻又覺得這樣也好。她出嫁了,不管是太子還是趙璽,都該斷了念想吧?
隻是,婚事三次不成的預言始終如一柄利劍懸在頭頂。單世良雖然說了,大不了再求一次親,可她隱約覺得,事情未必會這麼簡單。
這會兒,她分外想念竹簡。雖然雞肋,好歹它的預言從沒出錯過,至少能給她一點提示。
然而,她至今還沒能拿回竹簡。
當初趙璽要去西北探母,英王不放心,和他同行回西北。她忙著幫趙璽收拾行李,一時將討回竹簡的事忘在了腦後。結果英王那邊不知怎麼回事,似乎也忘了這事般。等到兩人都走了,她才反應過來,英王忘了將竹簡還她。
讓她主動去找英王,她是萬萬不肯的。兩人之間隔著前塵往事,她恨不得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再說,西北路遠,她就算真克服心理障礙,問他討要,這麼長的路途,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討回竹簡的事就這麼擱置下來。
正心思紛亂間,小內監前來稟報:“平安伯世子求見。”
輕城心頭一跳,下意識地要回避,卻被宣武帝笑著製止:“又不是沒見過?這裡也沒有旁人,榮恩不必學宮外那些人小家子氣,留下便是。”
輕城無奈,隻得侍立在龍床尾。
韓有德親自引著單世良入內。單世良一身世子朝服,比素常的悠閒不羈倒是多了幾分端肅之態,舉止間卻依舊意態從容,氣定神閒。
宣武帝顯然挺喜歡這個女婿,待他行完禮,便叫賜座。單世良大大方方地往輕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含笑道:“公主尚未落坐,臣不敢坐。”
宣武帝笑了:“你倒是個體貼的。”笑著叫輕城也坐下。
單世良耳根微紅,又看了輕城一眼,眉眼彎彎。
那笑容輕易就叫人心情明媚起來,輕城回以一笑,螓首微低,腦海中卻不期然閃過昨夜趙璽醉眼朦朧,鬨著要做她駙馬的蠻橫模樣。
單世良例行問候宣武帝的身體,宣武帝則隨意問了問他在讀什麼書,平時喜歡什麼?
輕城在一邊聽著,漸漸有些漫不經心:也不知趙璽醒了沒,宿醉過後會不會頭疼?他素來最不喜歡醒酒湯的味道,每次都要她哄著才肯喝,這會兒她不在,也不知錢小二能不能勸他喝下?
昨夜的意外,他酒醒後,應該會全都忘了吧?
耳邊忽然響起宣武帝的聲音:“榮恩代我送送世良吧。”
輕城茫然抬頭。
宣武帝見她呆呆的模樣,不由笑了,對單世良道:“朕的榮恩秉性純良,以後你可不能欺負她。否則,朕必不饒你。”
單世良笑道:“陛下過慮了。公主這樣可愛的姑娘,又有誰舍得欺負她?”
宣武帝表示認同:“說的也是。朕的榮恩如此美貌柔善,誰能娶到她那是八輩子燒了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