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飄搖, 一燈如豆。
輕城悠悠醒轉, 望著頭頂陌生的雨過天青玉綃紗帳, 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酒醉時的記憶模模糊糊,她揉了揉發痛的腦殼, 習慣性地叫道:“布穀。”
帳外響起了鷓鴣的聲音:“公主, 你醒了?”
輕城這才想起, 她今日算是私下去平安伯府探望, 並沒有擺儀仗,除了護衛, 隻帶了鷓鴣和阿卞兩個服侍的。
鷓鴣掛起紗帳,輕城看清楚了帳外的情形。這是一個布置得極素簡的屋子, 青磚地, 素白牆, 牆上掛著一柄式樣古樸的寶劍, 靠牆放著兩個素紋清漆紫檀鬥櫃。
床前不遠放了一張同款素紋清漆紫檀四仙桌,桌上放了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甜白瓷碗。
朝南則是一排大窗, 此時都緊緊閉著, 隔絕了外麵的風雨之聲。
好熟悉的屋子,輕城微愣:這不是趙璽奉國將軍府外書房旁, 供他臨時小憩的屋子嗎?她曾經來過兩次,有些印象。隻是, 她怎麼到了奉國將軍府?
零星的記憶碎片突然閃過, 逼仄的馬車, 瀟瀟的雨聲, 少年炙熱的擁抱,生澀的親吻,漸漸散落的外衫,他滾燙的吻落在她溫熱的肌膚上,呼吸灼熱……她“啊呀”一聲,握住了發燙的臉頰。
她她她,她不是在做夢吧?她和趙璽怎麼會到了這一步?那可是她的弟弟!
鷓鴣端了甜白瓷碗過來:“公主,先喝點醒酒湯。”
她心神不寧地喝完,又在鷓鴣的服侍下漱了口,淨了麵,這才開口問道:“我們怎麼沒有回宮?”
鷓鴣道:“公主醉了。王爺說,回宮怕有麻煩,就給宮裡送了信,說雨太大,您躲雨誤了回宮的時辰,他接您到將軍府暫住一宿。”
聽著合情合理,若是從前,輕城自然不會多想,可馬車中似真似幻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卻由不得她不多想。
“蠻奴人呢?”她問。
鷓鴣道:“薑大人有事找他,兩人正在外麵說話呢。”
輕城穿衣起身,向與書房連接的門口走去。薑重的聲音從隔壁傳來:“你猜的不錯,去玉清觀的果然是他的人,隻怕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玉清觀?輕城腳步頓住,微微皺眉,那不是父皇新寵信的那個無塵道長所在的道觀嗎?誰派人去了玉清觀?
趙璽哼笑一聲:“他倒是聰明,知道走這條路子,倒是省了我們的事。”
薑重的聲音有些猶疑:“你真的決定了,要虎口奪食?”
趙璽道:“怎麼,你怕了?”
薑重道:“我怕什麼?倒是你,你就不擔心陛下百年以後……”
“有什麼好擔心的?”趙璽不屑一顧地道,“隻要有足夠的實力,他能奈我何?再說,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若連自己在意的人都護不住,又有何麵目在這世間苟活?”
外間安靜了片刻,薑重的聲音帶著感慨響起:“我最佩服的就是你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他的聲音堅定起來,“有你這句話,不管結果如何,我總是跟著你一條道走到黑了。”
趙璽笑罵道:“你小子怎麼說得像要跟著我闖刀山火海似的?”
薑重也笑了,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陛下有意把你的封地定在西北,讓你接替英王殿下,鎮守西北?”
趙璽問:“你聽誰說的?”他很快反應過來,“梁休?”梁休的父親梁閣老是內閣首輔,有些信息,他知道的向來要比一般人更早。
薑重道:“梁閣老那個老狐狸能把休息透露給梁休,可見這消息八成是真。”
趙璽道:“西北大致已定,西羯全滅,其餘部落也是苟延殘喘,不足為慮。皇叔鎮守西北多年,風霜勞苦,父皇委實不忍,已命他班師回朝,獻俘受封。”
薑重道:“這麼說,英王殿下很快就要回來了?”
趙璽道:“是,估計最多一個月,皇叔就能回京。至於我去西北之事,還未最後定奪,父皇有這個意思,但應該會和皇叔商量了再決定。”
輕城聽得怔住:英王就要回來了,而趙璽卻有可能接替他去西北?
趙璽他就要離開了嗎?可他們倆……馬車上的曖昧記憶再次充斥腦海,她心亂如麻,思緒如潮,再難平靜。
外麵,薑重和趙璽又談起彆的事。她無心再聽,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支開半扇窗。
寒風夾雜著涼雨撲麵而來,打在她溫熱的肌膚上,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鷓鴣忙將鬥篷拿來給她罩上,勸她道:“公主,這會兒雨雖小了,可入了夜,風卻涼了不少,還是關上窗吧。”
輕城搖了搖頭:她心中紛亂,正需要寒涼的風讓自己冷靜。
可任她如何冷靜,都想不起來,她和趙璽怎麼就親在一起了呢?記憶已經斷片,她隻隱約記得,自己偎依在他懷裡,任他吮吸舔吻,熱情如火,絲毫沒有反對。甚至最後,還給了他回應,引來他更激烈的掠奪。
她懊惱地捂住了臉。自從上次趙璽酒醉輕薄了她,她就明白,他對她有了不該有的念頭。可他兀自懵懵懂懂的,清醒時也向來克製,她也就一直能與他維持表麵的平靜,相處一如從前。
他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昨日又沒有喝酒,照理說不該再次輕薄她。她心頭一驚:該不會是自己傷心之下,像上次酒醉時一樣,主動抱住他不放引起的吧?
他年紀輕,正當血氣方剛之時,怎能經得起撩撥?而且,經此一遭,他就算從前不明白,現在也該明白過來了吧?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她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裝不知道揭過這茬,就當沒有發生過?
她越想心頭越亂,貝齒不自覺地咬向嘴唇,驟然一疼,發出“嘶”的一聲。她伸手摸了摸唇,心中更懊惱了:臭小子實在莽撞,她的唇瓣都已經紅腫了,倒和上次上火時有的一拚。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少年熟悉的聲音響起:“姐姐。”
輕城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差點撞到窗戶的支杆上。趙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往自己方向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