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做太監雖然高風險,但同時也高回報,厲害的權閹能把進士們吊起來打。

可見,男人為了權力能犧牲的下限,是沒有下限。

可惜崗位太少,而想上崗的又太多,導致有很多擅自閹割的,不能被選入宮,流落在民間。

這些非法閹割,並且失業的人,稱之為無名白。

宋映白回憶起剛才他倆的談話,的確音調有些高,音質也更清脆些。

如果是無名白,那麼報官用處也不大,人抓進去了,男不男女不女,關在牢房擎等著鬨出事。

所以遇到這種人,一般是打一頓了事,加上招人厭惡,所以每次挨打,打得都不輕。

“爺爺,爺爺,小的自己打,您就彆打了,成嗎?”說完,小伍子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同時淚珠一串接著一串的往下掉。

“行了!”宋映白道:“你們走運,今天是我父親出殯的日子,他老人家想必也不想太吵鬨,你們走罷。”

“謝謝爺爺,謝謝爺爺。”小伍子磕了個頭,忙扶起地上的同伴,逃也似的跑了。

其他人見主人家已經做了決定,不好再說什麼,紛紛散了。

宋映白一撇嘴,居然長得像采楓,算他走運。

不過,這到底是件小事,隨著他處置完喪事,重新回錦衣衛衙門再次當職,很快被拋擲到了腦後。

雖然大事沒了,但瑣碎的事情,每天一堆。

這一日,他終於得閒坐在溫暖的屋內喝熱茶,房家墨走進來直搓手,“大人,外麵可真冷啊。”

宋映白聽著呼嘯的北風,讚同的點頭,“都立冬了,也該冷了。”

“對了,大人,我給幺零幺做了個項圈,您要是不嫌棄,就給它戴吧。”房家墨說著,打百寶閣上取下一個掛著銅鈴的項圈,“是皮子的,結實著呢,戴不壞。”

宋映白一怔,站起身,拍著他的肩膀,一臉悲痛的道:“都怪我,竟然忘了告訴你,其實幺零幺死了。”

“死了?”

“年紀大了,最近天氣又轉冷,得了病,就去了。”謝中玉啊謝中玉啊,你的狗緣還真不錯,居然還有人惦記你。

房家墨感受到了世事無常,“這……唉,不過,它確實有把年紀了,有的地方都掉毛了,狗的壽命實在太短了。”

宋映白配合的道:“希望它安息。”

這時候,有校尉來敲門,房家墨出去聽信,很快重新進來道:“大人,刑千戶叫您去一趟議事廳。”

刑千戶不是和他休戰了麼,又要乾什麼,等他走進議事廳,發現其他幾個百戶都在,明白這次議事應該不是針對他個人的,心裡踏實了不少,跟其他人打過招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刑千戶打著官腔道:“年關要來了,但是京郊的無名白不僅有礙觀瞻,甚至成了一種隱患,他們聚眾阻攔行人,強行乞討,更有甚者當眾搶劫!”

宋映白挑眉,這種聚眾乞討的無名白被人稱之為“閹丐”,話說一旦沾染閹人,起名的時候一定要把閹字掛上,比如閹黨、權閹、閹丐,一看就是閹人們的團體。

“皇上下令,命咱們錦衣衛將京郊的無名白儘數捉拿,嚴加懲戒,以儆效尤。”

宋映白默默點頭,說白了就是抓起來打一頓,打得再不敢冒頭。

“大人,為什麼選咱們呀,怎麼不叫東廠去乾,都是一家人。”這時候有人小聲道,似低喃,但聲音恰好大家都能聽到。

引發了一陣低笑,不知誰接茬道:“這你還不懂。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所以真得咱們來。”

刑千戶擺手示意停下,隨意指了下,“行了行了,都正經點,你們幾個帶隊抓人,另外的負責懲戒。”

宋映白被指成了負責懲戒的那波,說真的,他很滿意,至少不用大風天跑到京郊去。

“各自回去清點人手,明天就行動!都用點心,聖上看著呢。”刑千戶道:“聽清楚了吧,那就都散了吧。”

“是!”

翌日,天氣乾冷,凍得人下巴疼,去抓捕的迅速出擊,手到擒來,一網把聚集在京郊的無名白全部撈了回來。

剩下的工作,就輪到宋映白他們這幾隊了。

行刑場地選在校場,五個百戶坐鎮監督下麵行刑,其中就有宋映白。

數個條凳一字排開,輪到哪個無名白了,哪個就過來好好趴著,由身後的校尉扒掉上衣,用鞭子抽打後背,每人二十鞭子,輕則皮開肉綻,重則打斷筋骨。

大家都不想挨凍,所以很快就有了第一批鮮血淋漓的傷者。

一時間哭爹喊娘聲不絕於耳,但大家平日裡做的就是刑訊拷打之類的活計,這種程度的慘叫聲,充耳不聞。

前幾鞭子下去,一般還能哭喊,但等到後麵幾鞭子的時候,幾乎都連哼都哼不出來,昏死了過去。

錦衣衛也不是做善堂的,人昏了,死狗似的拽到一旁一扔,馬上叫其他挨罰的進場。

“啊——”突然間,宋映白聽到了一把清脆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他循聲一看,就見那日在寺廟見過的竊賊正趴在條凳上哭爹喊娘。

“啊——”又一鞭子下去,雪白的脊背又多了一條血痕。

宋映白皺眉,見他那張酷似采楓的臉掛滿了淚珠,一會喊爹一會喊娘,一會又喊誰來救救我,好不可憐。

他無奈的一歎氣,大步走過去,奪去校尉手裡的鞭子,冷聲道:“沒吃飯嗎?!一邊去!”

“是,宋大人。”

親自握緊鞭柄,手一揮抽在了小伍子後背上,啪的一聲脆響,皮肉翻開,留下一道鮮紅的傷口。

其實,這樣打看似血肉橫飛,但根本不傷筋骨,養一養等傷口結痂了,基本不影響正常生活。

挨打的大概也感覺到了奇怪之處,將眼睛眨了眨,但很快鞭打的痛處再次襲來,雖然不及剛才疼,但也要命,繼續哭喊。

等打完鞭子,小伍子奄奄一息,但氣還在,意識也清醒,被拖走的時候,感激的回頭看了眼他,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幫他,可惜對方在交割鞭子,根本沒和他做眼神接觸。

宋映白皺著眉回到座位上,冷著臉繼續觀刑,心情糟透了,他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要是下次再被他遇到他,就是像他親爹,也照收拾不誤。

這一頓鞭子下來,當場打死者就有好幾個,剩下的昏迷等死的就更多了,挨打後能自由行動者少之又少。

小伍子就屬於這少數中的一個,還有一定行動力的他,沒有急著逃命,而是偷偷守在附近,想當著麵,再多給他磕幾個頭。

父親想把他送進宮做火者,但因為銀子不夠,沒賄賂成選人的太監,他落選了,後來爹也死了,他就無所事事的整日和其他無名白混在一起,什麼都乾,像鬼,像畜生,反正不像人。

小伍子縮在路邊的牆角,麵無血色,背上的疼讓他幾乎隨時都有可能暈倒。

但他不能,這是一條錦衣衛胡同外的主路,他們的人應該都從這裡經過,忽然他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穿著墨藍色的飛魚服,正朝他這邊走來,就在他想要閃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紅色飛魚服的英俊男子,從宋大人身後快步走上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倆個錦衣華服的人勾肩搭背的說著什麼。

一瞬間,小伍子隻覺得世界在自己眼前撕裂成兩個完全不同的部分,他身處的這個淒慘、低|賤,對麵的則鮮亮、美好。

這時候,宋大人和他的朋友說笑著走來,小伍子忙將臉轉向牆,將臉藏了起來。

他改主意了,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種卑微肮臟的樣子。

……他至少得弄件光鮮的衣裳,像個人樣……

對,像個人,那些風光的大太監,就算不完整了,誰能否認他們是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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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白正向往常一樣往家走,突然間從後麵被人摟住脖子,接著就聽到黎臻的聲音笑道:“你這麼沒戒備心,小心被人偷襲。”

“彆人想偷襲我也不會選在這裡的,你今天不騎馬嗎?”

“不急,陪你下來走一會。”黎臻笑問道:“還記得後天休沐,你答應來我家玩吧。”

宋映白道:“就是下刀子也去,對了,最近怎麼沒看到謝中玉?你在宮裡看到他了嗎?”

“好像他師叔看他看得挺緊的,連進宮都帶著。”

至於原因,大概因為黎臻上次見到謝中玉師叔的時候,委婉的感謝了下謝中玉利用空閒時間幫助宋家勘探墓地的無私品德。

他師叔受自己師兄委托照顧師侄,自然被百般叮囑不許放謝中玉離開視線,結果謝中玉居然有閒暇功夫幫人家看風水,他師叔必然認為謝中玉太閒,自然得給他找事情做,不許他亂溜達。

之後就和黎臻想的一樣,謝中玉被管束了起來。

“也不怪人家看著他,實在是他之前太不讓人省心。”

黎臻認同的點頭,正準備趁熱打鐵再貶損謝中玉幾句,卻於這時,不經意間發現宋映白耳朵凍得通紅,便摘下自己的暖耳給他戴上。

宋映白不光是耳朵和臉頰,連嘴唇也瞧著比平日紅一些,他側眸朝黎臻笑道:“暖耳給我了?”

一瞬間,黎臻不免恍惚,心好像整個被翻了下,接著心底湧起一股細細癢癢的感覺,同時有種強烈的衝動,一種不該存在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