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個凝心初期的修者近身襲擊。
他是可以避開的,偏白茶撲上來的時候他僵硬得連劍掉在地上都沒覺察。
“師妹,你先鬆開……”
白茶暈乎乎地將腦袋靠在謝九思的肩膀,時不時蹭著他的臉,感覺到他的抗拒反倒更來勁兒了。
她乾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謝九思緊繃著,預感到她又要把他往前麵拽,趕緊後仰起身。
明明是想要躲開白茶,可她不但手抱著他的脖子,腿也不知什麼時候圈在了他的腰。
整個人跟樹懶似的攀附在他身上。
他額頭沁了薄汗,臉上似掃了一層胭脂,在夕陽的映照下醉酒一般。
謝九思不敢亂動,因為他發現一旦他試圖掙開對方,她會收得更緊,動作也越發大膽妄為。
“你先鬆開我。”
他耐著性子再一次說道。
“師妹,我知道你不好受,一會無妄就會帶著那個女修過來,你再忍忍好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錯覺,明明對方是在讓她忍忍,那神情和語氣卻像是在告誡自身一般。
白茶認得出眼前人是謝九思嗎?
答案是肯定的。
那個天賦並不會混淆感知,或者讓人失憶,但就是因為她認得出青年才是最糟糕的。
她盯著謝九思因為緊張而滾動的喉結,側過臉避開她的視線時候,那藏在發間緋紅的耳根。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白茶悶悶開口,抱著謝九思的手更加用力。
“我白傲天從不強人所難,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你就直說,說不喜歡我,討厭我。我,我就忍忍,大不了難受死,熱死,疼死。”
也不管謝九思什麼反應,白茶自己腦補了一通虐戀情深,低頭抵在他額頭,固執著不讓他躲開與自己對視。
“你說吧,你是不是討厭我?”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謝九思有些哭笑不得,他發現中了天賦的白茶像個無理取鬨的小孩子,看什麼都是非黑即白。
君越鳴不認同她是天下第一,那對方就是她的敵人,她什麼也不問就動了手,要以暴製暴把人打服氣。
自己不讓她親就是討厭她,這算什麼邏輯什麼道理?
看著少女癟著嘴紅著眼眶,青年緩了下情緒,竭力忽略兩人這近得離譜的距離。
“不是的,你是我師妹,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這時候的白茶不講道理,更不講武德。
謝九思倒是有一百種辦法對付她,隻是他不想傷到她,隻得和之前那樣順毛。
“不是不讓你做這種事情就是討厭你,隻是這是道侶之間才能做的,我們是同門師兄妹,並非結緣的道侶。這不合適,也不合禮數規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茶皺著眉思索半晌,語出驚人道。
“那我們結為道侶不就成了。”
“什麼……?!”
她也不管謝九思如何,猛地湊近想要親上去。
青年嚇了一跳,往後一退,“砰”的一下背砸在了書桌,疼得他悶哼出聲。
白茶還掛在他身上,他手撐著桌麵,骨節因為扣著邊緣而泛白。
“反正師兄不討厭我,我也喜歡師兄……”
“胡鬨!”
他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謝九思沉聲訓斥著白茶,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隱有怒火閃爍。
其實他也知道白茶這個時候腦子不大清醒,說的話都是混話不能當真。
他可以順著她,也可以像在佛塔時候那般安撫。
唯獨這件事謝九思沒辦法隻當個玩笑過去。
不為彆的,在他看來道侶不是簡單的結緣,是要相守一生,白首不離的。
是世間最為牢固,不可斬斷的因果。
因為衛芳洲隻覺得自己不討厭謝沉,便草率答應了與他結為道侶。
所以謝九思於結緣一事尤為看重。
他討厭輕易承諾的人,更討厭背信棄義之人。
世人都以為謝九思是難以化形,其實並不然。不是他不能化形,而是他自願選擇為人。
鳳凰雛鳥一般在兩百年才破殼而出,但是他們在其中卻是有意識的,能感知萬物,隻是不能言語,不能與人交流罷了。
衛芳洲是在生下謝九思的第十年才離開的鳳山,當時的鳳山還是和蓬山一樣的仙山,並沒有遭遇天劫,也沒有被魔氣侵蝕。
那時候並沒有靈獸宗,天地間所有的生靈的靈獸都在鳳山。
直到衛芳洲渡劫飛升之後,鳳山因謝沉逆天行事降下劫數,天雷將整座仙山劈成兩半,雷火所到之處全然焚燒。
鳳族除了謝九思之外全都葬身於火海。
於天火之中他們不能涅槃。
除卻鳳族其他的靈族死傷大半,隻有小部分的靈獸幼崽在長老們的庇護下,在瀛洲安置了下來。
這也是後來靈獸宗的前身。
而於鳳山的浩劫還沒結束,神魔大戰時候魔氣橫流到了滄海附近,靈獸宗的大部分靈族被侵蝕成了妖族。
如今鳳山尚在,卻儼然成了一座妖山。
世上都說那場滅世的浩劫是沈天昭引起,這件事至今沒有一個定論。可造成鳳山災厄的根源卻的的確確是謝沉和衛芳洲。
正因如此,謝九思如何能繼續待在靈獸宗,又如何能留在昆侖。
為了不牽連靈族,他封印了自身一半的鳳凰血脈,跟著淩霄上了蓬萊,拜入萬劍雲宗。
謝沉在離開鳳山去找衛芳洲的時候,已經憔悴得麵容凹陷,哪有昔日的意氣風發,和瀕死之人並無兩樣。
為情所困,愛而不得隻是其一,真正讓他臨近道隕身消的是衛芳洲。
鳳凰一族雖是戀愛腦,可他們不是傻子。
衛芳洲為什麼答應和他結緣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把他當成情劫來渡,即使無半點真情,隻要她在身邊他也甘之如飴。
在衛芳洲離開的時候他也並不驚訝。
因為他早就料到對方會走,他如死水般平靜。
衛芳洲的眼裡隻有劍和道,她視沈天昭為對手,卻在再如何追趕也沒有贏過他一次。
於是在臨彆當晚,謝沉將他的金丹和大半修為強行渡給了衛芳洲。
——她要的仙途,他給她。
這也是為什麼衛芳洲會在十年後先沈天昭一步渡劫飛升。
衛芳洲修行五百年,得道成仙是得償所願,也是謝沉自願成全。
偏在她渡劫當日謝沉突然發狂一般入劍宗取走了天斬,強行開天門,不惜殞命也要把衛芳洲拽回來。
謝九思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大約是鳳凰可悲的本能,離了伴侶偏執入了魔。
人已隕於天地,過去如何他不想深究。
隻是有他們兩人的事在前,謝九思於情緣一事多有抵觸。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
或許遠離這些感情才是最正確的。
他一直都這是這麼想的,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修行之上。
這百年來有不少女修曾試圖接近他,暗示他。
像白茶這樣直接提出想要與他結為道侶的謝九思並不是第一次經曆,甚至還有比她言語更露.骨的情況。
謝九思從來都是禮貌婉拒,遊刃有餘,很少有這樣失態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聽到白茶這般輕易提起這種事,反應會這般大。
就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將這種事情當成露水情緣也好,隨口一提也罷,唯獨白茶不可以。
謝九思莫名感到害怕,他怕白茶成為下一個衛芳洲。
見白茶呆愣在原地,好像被嚇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著情緒澀然說道。
“你聽話,先鬆手。”
白茶攥著青年的衣領,擰著眉毛糾結了半晌,最終忍著難受從謝九思身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