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坤!”
雪色長劍赫然劃出劍氣九萬裡,白茶衣袖翻飛,足尖一點。
把這劍氣當成了雲梯一躍而上。
九天有風雨雷霆,如刀劍劃向她的周身。
白茶咬了咬牙,踩著刀刃徑直往天門過去。
每走一步,千鈞重負壓下,壓斷她的根骨,割碎她的經脈。
就像沈天昭當年問天時候一般,白茶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摔下多少次又爬起來。
蓬山下一場血雨,草木都被染紅。
天雨衝刷著她的身體,烈陽暴曬著她的靈魂皴裂。
九萬裡天路,日升月落,鬥轉星移。
白茶不知道走了多久,又過了多少個日夜。
等到她登臨天門的時候,她的肉.身已隕滅,唯有神識尚在。
凝成靈體,立於天門。手中劍也隻剩劍靈。
她抬眸看向這巍峨如山之處,恍然若夢。
修者畢生所求唯得道成仙,如今白茶就站在這仙門,卻沒有一點興奮愉悅。
她將手輕輕放在門上,金光之中有神佛臨世。
九重天有神明窺她道心。
門扉緊閉,把她拒之門外。
白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奇怪的是她竟能立刻明白這道金光所示。
——這是天啟。
唯有登入天門之人才能於天道對話。
它在說她道心不誠。
天道不是人,不是神,是這萬物蒼生。
一陣風是他的啟示,一場雨是他的啟示,一道天光依舊是。
此時她與天道有了感應,便得聽天音。
白茶並沒有感到被神佛窺探的緊張和慌亂,不為彆的,因為它並未看破她並非衛芳洲。
不然它不會給予她天啟,隻會落下天誅。
“我已殺夫證道,怎會不誠?”
天道不語,白茶微皺了皺眉。
“……不若我再替天殺一次?”
不想話音剛落,千仞峰不知何時覆上鳳火,白茶低頭看去,漫天火光之中謝九思執劍於其中。
先前還黯然的金光破雲落在了青年身上。
他渾身浴血,唯有那雙眸子粲然耀眼。
金光落於誰身,意味著誰受到天啟。
此時謝九思得沐天光,也就說明他也得到了天道的啟示。
謝九思似有所感,抬眸看向天門。
而後踩著火光徑直往沈天昭閉關所在而去。
飛升劫數,鳳凰涅槃。
沈天昭全然感知到了。
他看向眼前眉眼冷漠的青年,視線落在了他胸膛位置。
那裡的金丹未聚,說明謝九思並未完全涅槃。
可他的周身靈脈和傷勢卻恢複如初。
謝九思為了保全記憶,吸收了幼崽身上的靈力,這才得以痊愈。
沒了靈力養護的幼崽,會比尋常幼崽更為虛弱,也更難破殼而出。
這也是為什麼真正的謝九思會在近千年後才得以出世。
但是他彆無選擇。
“你是來殺我的?”
沈天昭這話是疑問,語氣卻篤定。
謝九思並不意外他知曉他來的目的,畢竟沈天昭在五行之外的人,不受製於天。
“我收到了天啟。”
“我知道了白茶是天行者,隻有殺了你天才不會落下懲戒於她,她才能真正問道成仙。”
他手握著劍,一步一步向沈天昭走來。
少年因為靈脈阻塞,閉關修行,無法動彈。
天道在這個時候落下劫數,他和待宰的羔羊沒什麼兩樣。
“所以你想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謝九思搖了搖頭,“不,是用你的命,換我和她的命。”
“鳳凰一族在混沌初開時本就是神族,隻要我殺了你。我和白茶都可以得道飛升,我和她便會永不分離。”
少年聽後笑道,“聽起來倒挺劃算的。”
“……你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本就是個與天爭命數的人,死在你手中,總比死在那天道手中強。”
沈天昭垂眸看向青年手中靈劍。
謝九思不是個劍修,他的劍並非神兵。
“用我的劍吧,你這劍太鈍。”
世上不懼天命者少,坦然赴死者更寡。
眼前人皆是。
謝九思直勾勾注視著沈天昭,而後放下手中靈劍,拿起了天斬。
天斬並未排斥,說明沈天昭是當真願意用他的性命,換他和白茶的性命。
他薄唇壓著,手緊緊握住劍柄。
殺了他,隻要殺了他,白茶和他都會安然無恙。
隻要殺了他,天道才會平息怒火。
這是天給予他的啟示,也是天給他和白茶唯一的生機。
良久,謝九思深吸了一口氣,朝著沈天昭引劍而去。
【不要!不要殺他!】
青年手上動作一頓,一道聲音近乎哀求地喊道。
白茶沒有再隔絕感應,那是她的聲音。
她沒有拋棄他,沒有嫌他沒用。
她是愛他的,愛到情願用她的性命換取他的生機。
青年心下微動,眼尾泛紅。
他深吸了一口氣,蒼白的臉色有了顏色。
此時的謝九思像是一隻擱淺許久的魚終於回到了水澤之中,得到了解脫。
他知曉了白茶的意圖。
知曉了她是為了保住他和沈天昭的性命才選擇獨自去承接天劫。
這個傻瓜,混蛋,王八蛋。
竟然因為這種事情,竟然這般狠心要留他一人。
謝九思咬肌微動,收了劍轉身禦空而上。
許久,劍入血肉的疼痛並未落下。
沈天昭抬眸一看,青年展開羽翼,執劍往雲天飛去。
原本在看到謝九思要對沈天昭動手,白茶情急之下顧不得在天道麵前暴露真身,就要從天門而下。
不想青年折返了方向,往她所在的位置飛了過來。
鳳翔九天,鳳凰是除了龍族之外唯一能夠直入天門的神獸。
雷聲轟鳴,雲海翻湧。
於信徒朝拜神佛,櫛風沐雨而來。
謝九思破開天雷,忍著雷擊的疼痛死死抓住了白茶的手腕,把她往下拽去。
他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於雷霆中入了天門。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的白茶瞳孔一縮。
——他要替她承天劫,斬其天。
他已經不能涅槃了,他會死的,死在這天劫,死在這該死的天道手中!
“不要,不要去……”
明明此時兩人心意相通,感應相連。
她的心聲,她的言語,即使遠隔萬裡他也能第一時間聽到。
白茶又怕又急又氣,渾身血液冰冷。
“謝九思!你回來!你他媽給我回來!”
鳳凰腳程無雙,這般距離她根本追不上。
見謝九思無論如何也喚不回來,白茶眸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命劍之上。
“天斬!!!回來!”
隻臨一步便到天門,謝九思手中劍突然帶著他往下,從九天如斷翼的飛鳥重重墜落。
風聲鶴唳,吹得他衣袖烈烈。
雲也湧動,雨也滂沱。
周遭晦暗一片,宛若混沌初開。
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追上了他,把他牢牢抱在了懷裡。
鼻翼之間熟悉的白茶花清甜,謝九思眼眶一熱。
“你追上來做什麼?你不是都不要我了嗎,我死了不是正好如你所願?”
明明知道了白茶所做的一切並非是為了得道飛升,可是謝九思還是委屈得厲害。
白茶埋進青年的頸窩深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是他的氣話,她沒有回答她,隻是緊緊抱著他,親吻他。
白茶在做之前未回應他的事。
他求她抱他,吻他,疼他,還有……
她雙手捧著謝九思的臉,動作珍視,低頭輕柔地在他眉眼落下一個吻。
“我愛你。”
這是衛芳洲從未對謝沉直言過的愛意。
千年的遺憾,在水月鏡花的虛妄裡才得以圓滿。
謝九思心頭一酸,展開羽翼,顫顫巍巍的把白茶緊緊圈在懷裡。
九重天上有金光落在白茶身上。
天道又給了她天啟。
白茶沒有理會,低頭覆上青年的唇。
唇齒之間,氣息灼熱纏綿。
“它,它又在問什麼?”
細碎的嗚咽裡,謝九思因為缺氧紅了臉,眼尾泛著水澤瀲灩。
“它在讓我選擇——是要仙途大道,還是俗世紅塵。”
謝九思喉結微滾,明知故問道。
“那你會怎麼選?”
她抬起手用指腹摩挲著他的唇角,在天劫落下的刹那。
白茶附耳,低語咒罵。
“去他媽的仙途大道。”
這一次白茶給了謝九思明確的答複。
意味著衛芳洲也堅定地選擇了謝沉。
天地浩劫裡,他們意亂情迷的同時——
也一同道殞身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