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2 / 2)

元春:……老天爺!你即便是要我重來一次,或是進宮前,或是封妃後。我便是有了大因果,才要將這宮中歲月都再次遍曆一遭,才償還得過嗎?

沒錯,元春回到了太上皇選妃之後,她們被內務府帶回去學規矩派差事之前。這無甚意趣的人生又要重來一遍不算,還要從最苦的一遭走起,元春臉上的冷笑與憤恨都驚到了一旁的抱琴。

隻見抱琴“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緊緊握著元春的手小聲哭道:“姑娘,好姑娘,你可一定要想得開啊!不過幾年之後,咱們還可以回去的,到時候老太太憐惜,咱們還和以前在家裡一樣的……”

和以前一樣那是假話,不過元春已然重來一次,也很不用抱琴一個小姑娘哭喊著勸慰。自戕是大罪,再得罪了老天爺,指不定又有什麼幺蛾子等著自己。

整理好心情,元春勉強笑著對抱琴說:“衣服拿來,今日第一次見教習嬤嬤,遲了不好。”

抱琴聞言一翻身爬了起來,兩把擦乾淨臉上的淚痕,忙轉身去拿衣服,一句多的話都沒有,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強將手下無弱兵,賈母精心挑選出來的,幾乎陪著自己走到了最後的丫頭,腦子和適應能力都很不錯。

螻蟻尚且惜命,既然死不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如前世一般稀裡糊塗地過了。隻是這一遭,不求通達顯貴,也盼能多有一二隨心之處。

重來一次,元春在宮規上的苦頭倒是少吃了好些,那五年做女官時下的功夫,還在血脈裡沒有遺失。不過半個月,教習嬤嬤們對她就十分和顏悅色了。

隻是元春說話時不大敢抬眼,不好無故裝的瑟縮,隻好日日一副害羞的樣子。生怕宮中那些人老成精的嬤嬤們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來。

這副身體如今才有十六歲,靈魂卻是曆經風霜的婦人,哪怕不算後來在這塵世間飄蕩的幾年,四十多歲和二八年華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元春有時對鏡理妝,看著自己的時候都會有一種錯位感。這副樣子不能讓人看見,在分派職位的時候,元春裝作沒有看見抱琴眼中的欲言又止,將進宮帶的大筆銀子劃了一半上下打點,把自己派去守書庫去了。

教習嬤嬤們雖然覺得可惜,但估摸著她是世家小姐不願意拉下臉來伺候人,況且錢已到手,犯不著費精神教她,麻溜地把她派去了這個清閒自在卻不得見人的去處。

此時,這些剛進宮的姑娘們手裡還是有錢的,打賞都很大方。太監嬤嬤們吃夠了油水,看起來比平時好說話的多,元春越性趁此機會把下處也一並遷去和守書庫的宮女們一起,因為身份不同,還得了個套間,抱琴可以挨著自己住。

元春對自己的這番操作十分滿意,她知道之後要過的寂寞日子長著呢,與其費勁去那些搶手的去處早早花光了繼續受罪,不如選個清閒自在的地方好好養養眼睛。

至少這眼神得讓人看起來清透,才好預備著皇帝召見。沒錯,無論元春是否攀上甄太妃這條線,新皇登基不久後,她們都會得幸。

年少時以為是甄太妃的恩典,等後來看清了,才知道這宮中哪裡來的無緣無故的恩典,不過是權力的交鋒與製衡罷了……

抱琴對元春的打算一無所知,元春也不可能告訴她。這後宮教會元春的第一條生存法則就是——秘密隻有放在自己肚子裡才是秘密。

這是個有誌氣的丫頭,不得不承認,這點和元春本人還是非常相似的,無論在何種境地中都不會坐以待斃。

她心裡巴不得元春多多地使銀子,能被派去未分府皇子們居住的四三所最好,即便不能,也得去個端茶送水能露臉的地方啊!說不定機緣就來了。

元春前世也的確是這麼打算的,用了大把的銀子換來了茶水房的差使,又磨了兩年才攀上了甄太妃,去了她跟前服侍,有了在新帝麵前露臉的機會,也從此打上了甄太妃的烙印。

初入宮時,家裡給了不少銀子預備著她使用。成了女官後,元春還以為家中的支持會一如既往,不相信老太太和母親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培養自己,會輕易放棄。

誰知她把自己看得太重,家中實在恥於有她這麼一個“做女官”的大姑娘,往後數年,不過依著家中一般姑娘的份例,略添了些請人捎進宮裡給自己略略補貼一二。

一年五十兩銀子的份例,還有抱琴的二十兩,她們主仆就這麼過了五年。前世元春在茶水間,那是個要使銀子的地方。一星半點兒的要是打點不到,就有的苦頭吃了。

最難熬的就是冬天,挨著茶吊子還好,若是去撿茶……

書庫裡是不能點火盆的,乾燥且寒冷。元春廢了點功夫才淘換來了幾個湯婆子,日日燒足了熱水灌到裡麵,才算保住了一雙手。

前世不懂這些,哪怕是抱琴這個丫頭也沒挨過凍。仗著一向強壯,賺了一手的凍瘡。後來當了貴妃,廢了好大勁才看好了滿手瘡,否則都沒法伸出來見人。

如今日子清閒,元春下了功夫去讀老莊、佛經……裝不出二八少女的俏麗活潑,隻能另辟蹊徑往超然物外的閒逸方向發展,細數皇帝後來的妃子,這一款也比較稀缺,是條發展的路子。

抱琴不知道元春為什麼成日裡對著銅鏡看自己,心裡很是焦灼。勸元春是一回事,若是在這宮裡奔不得一個好前程,25歲返還家中,自己能不能跟著回去還兩說,便是回去了,又會是個什麼結果。

主子心裡或許還會抱有幻想,他們做奴婢的見得多了。若是老爺太太憐惜。或許還能去家廟中清閒度日,不過孤獨些,也算自在了。

要是老爺太太也……多的是姑娘過了花期隨意給人填了房的,且往往遠嫁,沒有娘家撐腰,餘生大多淒楚。

抱琴起先還日日勸說,元春體諒她的焦灼都耐心聽著,後兒過了幾個月,突然不聽見念叨了,還覺得奇怪。

一問才知道,和元春同期的,去了西三所的一個姑娘冒失惹怒了主子,被打了手板退回內務府。

能把差使謀進西三所,這姑娘家世和自己本身想必都很不錯,但身為女官卻被打了手板退回,這就是極大的侮辱。

宮裡不準隨意處置宮女,一旦被退回內務府,下場就好不了,哪怕家裡再手眼通天也就是這麼結果了。

還有謀去了彆處的,再見時早不如以往光鮮,抱琴見得多了,心思倒比之前安定。人就是這樣,看見彆人過得慘,對比著自己,也就舒服了。

元春就這麼虛度著光陰,來到永正四年。這時距離除夕還有月餘,聽說甄太妃身邊有個姓褚的女官很得太妃喜愛,還在太上皇麵前誇了幾遭,那個意思,像是要指給皇帝似的,瞬間羨煞後宮。

尤其是元春她們這一批進宮的姑娘,褚宮人還比元春小了三歲,如今年歲正好,元春卻早已過了花期。抱琴看得心似油煎……

元春看著鏡裡麵容瑩潤白皙,眼睛清澈透亮的自己微微一笑,二十一?正是好年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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