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的邀約,已經不合時宜了。明妝搖頭,“今日我要去外祖母家,實在不得閒,彆因我擾了好興致,你們去吧。”
話說完,就看見翼國公眼裡的星輝暗淡下來,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樣的拒絕意味著什麼。
“我……我今日來,其實不光為了邀小娘子去梁宅園子品茶。”他鼓了半天的勇氣,才算言歸正傳,“初一那日我真是半道上遇見了應小娘子,並不是事先與她約定賞燈的。”
明妝“嗯”了聲,“我知道,公爺那日說了。”
翼國公有點著急,他想闡明的並不僅是這點,可她有意含糊,分明是不想與他深聊了。
說放下,實在是放不下,並不因為感情有多深,隻是出於不甘心,更是因為天潢貴胄習慣性的事事如意,如果錯失了,不知要懊喪多久。這幾日也真有些食不知味,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向她提親了,誰知半路殺出個應寶玥,把這件事給攪黃了。
應當是黃了吧……他不敢確定,自己覺得很虧心,但還不知她究竟是怎麼想,於是壯了膽來,好歹再試一試。
略平了平心緒,他把心裡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小娘子還不了解我的為人,我麵嫩,不知道怎麼拒絕彆人,應小娘子那樣……我推了好幾次,推不開,沒有讓她知難而退,是我的錯。但請小娘子相信,我絕不是那種輕浮孟浪的人,除夕那日我已經托付湯夫人,讓她替我向我母親陳情,我是實心實意想向小娘子提親的,誰知橫生枝節,弄得這樣不體麵。我知道,小娘子現在對我恐怕沒有任何好感了,可我還是要說一句,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如果小娘子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立誓,今後絕不與應小娘子有任何牽扯,請小娘子放心。”
然而沒有應寶玥,也許還有張寶玥、王寶玥。隻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再來一次,到時候又能怎麼樣?
明妝也不急進,緩聲道:“公爺不要這樣說,你我原本就沒有深交,如果就此草草提親,對你對我都不好。我看得出,應小娘子很喜歡公爺,一個姑娘願意大庭廣眾下這樣對你,何不好好珍惜她呢。至於我……芝圓看我孤寂,忙著要給我做媒,那日我答應去梅園,是及笄後頭一次出席貴女雲集的場合,本意不過是露個麵罷了,並不一定要有什麼結果。所以還請公爺釋懷,不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用覺得愧對我。”
她把關係撇得很清,翼國公眼裡的光逐漸熄滅,到最後不由感到悲愴,終究是失之交臂了。
明妝原想再說些什麼,但又覺得說什麼都多餘,隻好岔開話題,打聽一下高安郡王那頭的婚事籌備得怎麼樣了。
翼國公道:“應當差不多了,三月裡成婚,耽誤不了的。”再坐下去,如坐針氈,隻得站起身來,“拜會過小娘子,把我心裡的話都說了,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隻可惜沒得一個好結果,或許這個遺憾會伴隨我一生,也算對我的警醒,將來不要再犯這樣的錯了。”
其實翼國公真算得仁人君子,畢竟這樣的出身,若是一意孤行向易家提親,易家那群虎狼親戚為了巴結,未必不會答應。
“公爺這麼好的人,將來必有好姻緣,明妝隻是過客,公爺不必耿耿於懷。這上京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日後要是再遇上,咱們大可坦然些,反正話都說開了,不是因為彆的,隻是沒有緣分罷了。”
翼國公聽她這樣說,遺憾之餘也無可奈何,頷首道:“你說得是,既如此,確實不用耿耿於懷了。”說罷勉強笑了笑,“無論如何,能結識小娘子是我之福,來日若還有機會,一定完成那日的約定,請小娘子再喝一杯茶。”
明妝說好,見他拱手作彆,親自將人送到了門上。
大約因為年少吧,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翼國公又是一副明朗模樣,站在耀眼的日光裡,回身笑著問:“三月初八,四哥和四嫂大婚,到時候小娘子也會參加婚宴吧?”
明妝說會,“芝圓的母親是我乾娘,芝圓如我親姐姐一樣,到了那日我一定要送她出閣的。”
“那我就做四哥的儐相,陪他去接新婦。”
沒有再見的理由,借著迎親遠遠看一眼也好。
話說到這裡,就該放手了,他接過小廝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那絨座柔軟,他得費上很大的力氣,才能保證挺直脊背。
走了好遠,不敢回望,如果見她還在目送,心裡該有多少不舍!但若是見門前空空,那麼就是更大的失望,頭一次對一個女孩子一見鐘情,結果鬨得慘淡收場,心裡的鬱塞無邊大,然而卻不知道該去怨怪誰。怪應寶玥輕佻?還是怪自己不懂拒絕?後果已經釀成了,再說什麼都是枉然。
身邊的小廝見他垂頭喪氣,想方設法來鼓勵他,“公爺彆傷心,易娘子還在氣頭上,難免不好說話,等過陣子氣消了,沒準兒就想明白了。依我說,公爺這樣的人品才學和出身,作配她綽綽有餘,將來想找見比公爺更好的郎子,怕也不容易。所以公爺耐著性子等一等,下回見麵,說不定易娘子回心轉意了也未可知。”
翼國公聽後苦笑了下,“滿上京那麼多王侯將相,你以為他們都不長眼睛嗎,怕是等不到她回心轉意,就被人聘走了。”
意興闌珊,長籲短歎間經過榆林巷口,忽然聽見傳來吵嚷的聲音,有人高聲質問:“人在不在,讓我進去瞧一瞧就知道了。我今日不是來尋釁的,隻想問一問郡王,那日究竟對小女說過什麼。平白死了個女兒,打聽內情告慰我這老父,總沒有錯吧!”
翼國公勒住韁繩朝巷內看,豫章郡王府前,一個身著公服的官員在門上吵鬨,幾番硬闖都被門前的家仆攔下,定睛看,是觀察使賀繼江,除夕那日墜樓宮人的父親。
小廝望著沸騰的場景嘖嘖:“有什麼話,迎進去說多好,何必讓人看熱鬨。事情宣揚起來,監察禦史會上報官家吧?那郡王豈不是要惹上麻煩了!”一麵轉頭問翼國公,“公爺,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翼國公卻說不必,“事關人命,既然賀觀察能鬨上門來,其中必定有內情。連大哥都避而不見,我又去湊什麼趣。”說著拔轉馬頭,慢悠悠走開了。
還是不能從錯失姻緣的困頓中掙脫出來,彆人門前的鬨劇,和他沒有什麼相乾,回到府邸也提不起興致,坐在月洞窗前茫然翻動著書頁。
春風帶著凜冽,他摸了摸手指,指尖微涼,正想起身,見小廝引著黃門從木廊上過來,到了台階前向上拱手,“公爺,淑儀娘娘命小人過府傳話,請公爺即刻入禁中一趟。”
翼國公蹙眉望過去,那是張淑儀閣中的小黃門,專做跑腿之用的。
他放下手裡的書,隔窗問:“有什麼急事嗎?”
小黃門那缺了牙花的嘴,咧出一個俗套的笑來,搓著手說:“公爺隻管去就是了,反正是好事,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