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8502 字 2個月前

就這樣保持著抱姿,奇怪明妝居然真能睡著,不久就聽見她氣息咻咻,酣睡得孩子一樣。剩下李宣凜獨自悵然,其實從頭至尾隻有他一個人在苦惱,苦惱她究竟對他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苦惱自己因愛生欲的那點不堪。

逐漸平靜下來,年輕的悸動散去了,他抬手輕撫了撫她的脊背,不摻雜任何俗世的欲念,像家人那樣,滿心都是憐惜之情。他的想法一直很簡單,隻要她好好的,自己護她一路周全,就對得起大將軍夫婦了。隻是他也有晃神的時候,也有信念動蕩,謀求私利的時候,好在還能醒悟,還能及時抽身,至少不去動用她對他的信任,卑鄙地試圖將她占為己有。

慢慢鬆開臂膀,心一點點冷硬下來,知道不應該再眷戀了。禦街上的燈亭燃著蠟燭,隨馬車前行一路倒退,漸漸變得疏朗,不久拐上界身南巷,車內的光線又暗下來,很快兩盞高懸的燈籠透過車窗煌煌照耀,終於到了。

他聽見婆子搬動腳凳,磕托一聲放在車旁,於是輕聲喚明妝,“小娘子醒醒,到家了。”

明妝勉強睜開眼,車門打開了,趙嬤嬤撩起門簾向內詢問:“小娘子可能自己下車?”

自己下車,好像有點難,她嘴裡說好,腳下卻拌蒜。最後還是他先下馬車,在下麵張著臂膀迎接她,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歪歪斜斜就跳了下去。

趙嬤嬤和候在門上的商媽媽交換了眼色,但又不好說什麼,小娘子落地之後趕忙上前接了手,商媽媽笑道:“今日小娘子又耍孩子脾氣了,李判千萬彆放在心上。後頭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你也忙了好幾日,快些回去洗漱洗漱,早早歇下吧。”

她們攙著人進了大門,李宣凜站在那裡,若說先前一直沒有深切的體會,到這時,她身邊的人開始對他起了防備,他才鮮明地意識到,有些事在潛移默化地發生轉變,或許自己在她們心中,再也不是那個可堪依托的人了。

七鬥見他悵然立在那裡,上前輕輕喚了聲公子,“快回去歇著吧,明早還要上朝。”

他聽後回過神來,重新挺直脊背,轉身往跨院去了。

那廂商媽媽將人安頓在床上,看看這爛醉的樣子,真是愁煞了人,“究竟喝了多少,怎麼醉成這樣!”一麵替她脫了罩衣,接過午盞遞來的帕子仔細給她擦拭。

午盞道:“也沒喝多少,前前後後三杯罷了。我們小娘子的酒量是真不濟,我看袁家二娘子和三娘子喝了總有七八盞,一個都沒上臉,人家喝酒像喝水似的,隻我們小娘子,三杯就倒,往後怕要滴酒不沾了,否則可得鬨笑話。”

說起笑話,趙嬤嬤便看了午盞一眼。有些話不大好說,勉強等商媽媽替她擦完了身子,暗暗招了兩下手,擠眉弄眼說:“來。”

商媽媽遲遲跟過來,兩個人讓到了僻靜處,商媽媽問:“怎麼了?”

趙嬤嬤撫胸道:“有件事我憋在心裡半天,總覺得不大對勁。你瞧我們小娘子,可是有些過於依賴李判了?這兩日李判不曾回來,我看她蔫蔫的,整天沒什麼精神,今日喝醉了把午盞攆下車,非要李判上去……孤男寡女的,雖都坦坦蕩蕩,但終歸說不過去。其實若是不與儀王殿下議親,李判倒是很好的人選,他那樣大仁大義的品格,何愁將來小娘子過得不和美?可如今不是已經把親事說定了嗎,家中長輩答應,宰相娘子也回了聖人,再同李判走得太近,終歸不合適。”

商媽媽也呆呆的,搓著手道:“他們年少時就認得,交情非比尋常……”想起剛才李判伸手接小娘子那一下,心裡也開始彷徨,猶豫地看了看趙嬤嬤,“要不明日,你與小娘子說說?”

趙嬤嬤為難起來,“小娘子是你奶大的,你們更親近,自然應該由你來說。你可萬萬不要推脫,我是陪著出門的,和你自是沒法比。”

商媽媽沒辦法,想想到底是為小娘子好,也沒了二話。第二日待得辰時前後,終於聽見裡間有動靜,明妝拖著長腔叫媽媽,她忙進去查看,溫聲道:“小娘子醒了?昨夜吃醉了酒,今日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明妝說沒有,朝外看看,“還在下雨嗎?”

商媽媽說:“昨晚下了一夜,今早已經停了。小娘子可要起身?我讓午盞把衣裳送進來。”

她卻搖頭,重又縮回了被窩裡,懶懶道:“不起來,再睡一會兒。”

今日是單日,知道李判大概已經上朝去了,也不用多此一問了,隻是想著他中晌會不會回來。昨天自己喝得渾渾噩噩,說了什麼話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很困,想睡在他大腿上,結果沒能成功,被他一手架住了。

冥思苦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琢磨什麼,為什麼想睡在他大腿上。醉時一切合乎常理,醒後一想五雷轟頂,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就算交情再深,也經不住她這麼磋磨。

愁眉苦臉,她側過身子把手墊在頰下,兩眼空洞望向半垂的竹簾,那模樣看得商媽媽一陣憂心。

擺手讓內寢的女使都退下,商媽媽坐上床沿,溫存地喚了聲小娘子,“媽媽有幾句話想同你說,你可願意聽一聽?”

明妝收回視線,嗯了聲,“媽媽有什麼話,隻管說吧。”

“倒也不是為旁的,就想聊一聊你的婚事。”商媽媽含蓄道,“小娘子已經決定和儀王殿下定親了嗎?要是還未決定,可以好好想想,究竟自己心裡更喜歡誰,哪一個是你可以依附終身的人。依著我的意思,儀王殿下雖好,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小娘子嫁了他,雖有榮華富貴,但高門大戶水深得很,小娘子將來能夠應付嗎?若是心裡還猶豫,不如趁早婉拒,換一個可靠的郎子,安安穩穩過一輩子,豈不是更好嗎?”

商媽媽沒有直接點出李判,但如果她當真對李判有心,就應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果然她調轉視線,怔怔望向商媽媽,“媽媽怎麼忽然和我說這個?前兩日已經交換了信物,媽媽現在卻鼓動我反悔嗎?”

不知怎麼有些惱羞成怒,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依稀記得,昨晚李判好像抱過她,自己雖然吃醉了,但那種感覺能夠回憶起來。如果說花園裡絆倒那一下是水,那麼昨晚便是烈酒,既辛辣,又回甘。

可是她不敢想,在她看來李判這種人可以生死相托,但不能拿兒女私情褻瀆,他也不會喜歡她這種累贅的小女孩。所以商媽媽的話經不得推敲,她上哪裡去找一個知根知底,安穩可靠的郎子?就算有,也不能助她走入禁中,婚姻和爹爹的仇,究竟孰輕孰重?

商媽媽見她臉色微變,不由窒了下,“小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近身侍奉的人,在她眼裡長輩一樣的乳母,忽然因她的不悅惶恐局促起來,明妝頓時有些後悔,忙換了個語調說:“媽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若阿娘還活著,一定也是這樣勸我。可是……和皇子結親不是兒戲,今日答應,明日反悔,叫人怎麼看我呢?”說罷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都覺得我應當嫁給李判,對不對?我昨晚是吃醉了酒,做事出格了,自己也在反省呢。回頭等李判回來,我當麵向他致個歉,請他原諒我昨晚的魯莽,這事就算過去了。”

她說得很坦蕩,沒有半點猶豫為難,商媽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多慮了,重又露出了個笑臉,“小娘子心裡有成算,我就放心了。哎呀,我也是杞人憂天,不知擔心那些做什麼!好了好了,小娘子再睡個回籠覺,錦娘正在蒸栗子糕呢,等出鍋了我來叫你。”一麵說一麵替她掖了掖被子,從內寢退了出去。

明妝長出了口氣,心裡沉甸甸地,鬨了好半天,她覺得自己應當有那麼一絲絲喜歡李判,至於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就從他每年為爹爹祭掃開始吧。雖然那時並不親近,每年也隻寫一封信,但感激日久變成喜歡,也不是不可能。後來他立下軍功封了公爵,在宣德門前對她長揖,她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念舊情,若是一早知道,自己應當不會與儀王做那個交易。

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就算不和儀王定親,也不能與李判有糾葛,萬一儀王調轉槍頭,聯合彌光陷害李判,那怎麼得了。況且那日她問李判,要不要繼續與儀王定親,李判是讚同的。命運逐步推進到這裡,已經不能回頭了,既然如此,就心無旁騖地走下去吧,那點不為人知的小情小愛不重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反正心情不好,又蒙著被子迷瞪了一個時辰,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晌午了。

家裡沒有長輩,不需要晨昏定省,睡到幾時是幾時。起身了,收拾停當用午飯,其實時刻都在等著外麵傳消息進來,可惜李判還是沒有回來。

下半晌,袁家來人了,是兩位舅母帶著將來陪嫁的禮單,特意送來給她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