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對國木田解釋過的話對他複述一遍,突地想起:“織田先生收養了幾個小孩?”
“目前是十個。”沒想到我話題跳得這麼快,他的神情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不過還是好好回答了問題。
我:“好多!”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之前織田先生不是送了我海豚玩偶嗎?我想買點玩具或者零食給你的小孩,不過不清楚你收養的孩子共有多少人所以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脾氣溫和的織田作之助難得皺起眉:“不用。”
我有些尷尬:“不喜歡玩偶和零食嗎?”
“那個海豚玩偶是我送給你的,是為了讓你開心,不是為了讓你回禮。”
我半天沒說出話。
“清枝小姐其實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給你的禮物,想對你好並不需要用等價或者是價值更高的東西來替換。”
忘記了是如何結束與織田作之助的對話,從偵探社出來後腦子一直嗡嗡地響。織田作之助無意間戳到了我的痛處,說是痛處也太矯情,應該說是我對待愛情一直以來的觀念。
我一直覺得戀愛就是雙方的互相索取。會有一個人心甘情願不求回報地對另一個人好嗎?
不知道彆人怎麼看,反正在我看來這種事情是不合常理到荒謬的。
戀愛和婚姻不過是披上甜蜜外衣的交換遊戲。
我給了森鷗外自己異能的使用權,他給我體貼的愛和技術流頂端的愉悅。
當這個雙方都認同的交換關係出現裂痕,也就是其中一方無法再提供給另一方原本的籌碼時,婚姻就破裂了。
我和森鷗外就是這樣。異能的濫用在不知覺中播下壞種,萌芽的過程被忽略,當坦迪森家族帶著孤注一擲的誓盟向Mafia發出挑戰書時,才驚覺這壞種結出來的壞果已經變成了一顆口彈,埋在橫濱,不隻是Mafia,要拉著整個城市共沉淪。
那個原本連名字都很少聽到的新興異能組織使用了卑劣殘忍的實驗改造了所有組織成員身體,被改造得像是中也的仿製品。森鷗外說中也的異能暴走狀態可以通過異能無效化的異能控製,但那些人一旦進入暴走狀態就必須戰鬥到死,隻有起點和終點,沒有中轉站一說。
“越是簡單粗暴的東西,越能成為好用的武器。”這是森鷗外曾經說過的話,我那個時候還想這話到底是在誇中也還是在損中也,現在想來更多是一種感慨。
坦迪森家族的人帶著不要命的決心,要為他們死去的萊妮爾首領報仇。
萊妮爾是森鷗外借用我的異能殺死的頭目。雖然我沒有親自參與,但從實質上來說就是我殺死的人。
他們下的挑戰書裡有休戰條件:殺了我。
折斷我的四肢,將我放在黑色的行李箱裡順水漂流,直到死亡。坦迪森家族裡有個傳說,像這樣死去的人在通往地獄的暗河處會被當做魔鬼的祭品,被魔鬼分而食之,靈魂永世備受折磨。
還真是殘忍。
我看到那則挑戰書時腦子裡已經在模擬森鷗外的想法:
第一,直麵迎戰,讓整個橫濱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最終死傷無數,兩敗俱傷。
第二,使用我的異能把坦迪森家族那些實驗半成品全部殺掉,這是永絕後患最合理的一項,可惜不在選擇之內。之前有一次因為異能使用過度我昏睡了三個月之久,醒來之後那個近乎作弊的異能已經無法再被使用,像一口枯井,徹底乾涸。我甚至懷疑坦迪森家族正是獲得了這個情報才會挑在這樣一個時間點下挑戰書。
第三,殺了我,達成休戰條件。
Mafia的首領隻要不是傻子都該知道要怎麼選,更何況是一直奉行最優解的森鷗外。
我知道有這麼一天,在我無法使用異能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支撐我們婚姻最重要的交換關係坍塌了,婚姻也會跟著坍塌的,隻是時間問題。
戀人和戀人之間本質是利用,利用順手了才生出愛。他利用我,我利用他。
所以那個時候我說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提早用光了籌碼,也讓你跟著輸得狼狽。
*
我和優子編輯的交流基本上都是通過郵箱或者LINE,尤其是在《奇談百景》出新刊的月中和月末最為頻繁。
“莉莉老師,這次的文章主題有想好要寫什麼嗎?”
“還沒呢,暫且沒有什麼好的主意。”近兩周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要不是優子提醒我都要忘記交稿的日期將近。
“老師之前嘗試過的題材也很多了,有沒有想過這次寫一個比較普通常見的題材?”
“普通常見的題材?優子有推薦嗎?”
“就以戀愛為主題怎麼樣?”
“誒?之前的那篇《水母》不就是以戀愛為主題的嗎?”我納悶地回複。
“啊……雖說主題是愛情但戀愛對象的其中一方不是人類呢。”
“所以是希望我寫一篇人和人談戀愛的文章嗎?”
“大概是這個意思,但老師說出來總覺得怪怪的。”
“我了解了。”
優子不太相信地回:“了解了嗎?”
“嗯,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定為《初戀》,怎麼樣?是非常傳統的主題吧。”
優子這次放下心來,“沒錯,就是這種普通但讀起來很溫馨治愈的主題!”
“溫馨治愈嗎?我不能保證成文是這種風格的。”稍微有些歉意地回複。
“沒關係,就算不是溫馨治愈,稍微有點苦澀或者遺憾的暗戀也很好啊。”
“我明白了,一定會儘力寫出這樣的作品。”
就這樣,新文的主題和名字都訂好了,初戀。
之前的幾篇文章都是從女性的角度切入,就算主人公不是女性,視角也是偏女性化的,這篇就從男性化的角度來切入試試。不過男性化的角度是什麼樣的角度啊?粗獷嗎?不對,我也看過男作家用很細膩的筆觸寫出的作品。
總之先嘗試一下再說,從男生視角寫男孩子暗戀女孩子的文章。
第一次寫這樣的題材不覺得卡,居然意外順暢地寫完了。不過發給優子後她好像不是特彆滿意,也不是說不滿意吧,總之:“真是出乎我預料的特彆呢。”
“有嗎?隻是篇很普通的初戀吧,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嗎?”
優子:“沉思. jpg”
“這篇應該算老師正式從男性的角度來寫吧?雖說《決心成為冷酷殺手的我與狗》那篇深究起來主人公應該也是男性,可是文字的處理上卻特意模糊了性彆。”
“是這樣。”我不安地打字,“所以這篇的問題是我寫得太虛假了嗎?從男性的角度來看不像一篇真實的戀愛。”
這也沒有辦法,畢竟我沒有做過真正的男生,是不是該多看點男性向的和影視作品找感覺。
“不是,與其說是虛假,不如說是太現實了吧!”
“……居然是這樣嗎?”
“我本以為以初戀為主題不管怎樣都能寫出一點dokidoki的感覺,但老師寫的完全又是往暗黑方向勇往直前了。感覺還沒有《水母》那篇的人外戀dokidoki。”
“暗黑嗎?”
剛完筆的《初戀》內容大致如下:的男主暗戀女主想要跟她告白,在路上悄悄跟著她回家的時候發現了女主是一個人住。於是他不放心女主的安全,每天下午都會悄悄跟在女主後麵送她回家,久而久之男主摸清了女主的居住環境,周圍的鄰裡關係。
在某個普通的夜裡他送了女主回家,站在樓下看著女主的房間裡亮著燈,那一瞬間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偉大了,一直默默地守護著女主不求回報。這種自豪感鼓勵他做了第一次大膽的舉動,他衝上樓發現女主的門半掩著沒有鎖,本想是來告白的,但腳踏入房間後卻改變了主意,他吃掉了女主,還拍下了照片。
在學校裡相貌平平無奇,個子比較矮,不受關注的男主吃掉了漂亮的女主,而且過程超乎尋常的簡單。這給了男主勇氣,用那些照片再三強迫她。這之後他沒有再送女主回家,他本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女主的溫柔和美麗,喜歡的是那無法觸摸的靈魂,等到最後他卻發現自己不過是想要彆人的身體,之前一直生活在自己給自己編造的謊言之中。
男主把拍下來的照片燒毀,他的初戀也算告終。
“暗黑也說不上,應該算是普通寫實吧。”我覺得比起一些暗黑殘忍的人性探討題材,我寫的這篇已經很小清新了,“稿子不能用的話我想辦法再推翻重寫另一個題材的,可以嗎?”
優子:“不不不,情節和文筆上沒有問題,想要傳達的致鬱思想也很好地傳達到了,所以用是能用的。流淚. jpg”
我:“哇那真是太好了。”要推翻寫的話不知道又要死多少腦細胞。
“但是……恕我冒昧地問一下,莉莉老師之前談過幾次戀愛?”
“兩次。”
“初戀沒有讓你dokidoki的感覺嗎?”
原來優子也會八卦啊,我回她:“戀愛過程中是很dokidoki啦,所以寫男主暗戀女主的小心思非常得心應手呢。”感覺自己還是寫得挺細膩的。
“但是故事的最終走向……”
我:“真是抱歉……”
“現在有在戀愛嗎?”
“沒有,暫時沒有這個想法。”光是上班和交稿已經耗費了我的大半精力。
“莉莉老師,拋掉以前的經曆,毫無顧忌地痛痛快快戀愛一次如何?”雖然不是語音,但能感覺語氣激昂了起來。
“痛痛快快?是指不可描述方麵嗎?”
“呀不是……不對,也是,既然是痛痛快快的,那不可描述方麵和感情上都要得到滿足吧?”
“我知道了,請問這樣的對象要去哪裡找?”
優子沉默了下來,我等了幾分鐘才看她發來一條信息:“這……下個周老師要不要去參加於東京舉行的交流會?說不定能遇到你喜歡的類型。”
“我這樣的作者也能參加嗎?”
“莉莉老師,好歹也是出版過好幾篇作品的人了,請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啊好的。下個周應該沒什麼事,可以去。”當做采風說不定還能收集到寫作素材。
“那太好了!我在名單裡加上莉莉老師的名字!雖然大多數時間都隻是和老師在網絡上溝通,但總能感覺到老師你啊,稍微有一點危險哦。”
“危險?哪方麵?”
“戀愛觀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