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雲原本以為, 王憐花退隱江湖十多年,甚至不願被人知曉他身在南海,那拜祭完葉孤城的亡父應該就會離開。
結果並沒有。
他不僅在白雲城住下了,還不再藏著掖著, 每天正大光明去找阿九, 哄騙孩子跟他學武當他的傳人。
謝臨雲作為臨時監護人,倒是沒反對,她覺得隻要阿九自己願意,那也無妨。
但王憐花這麼熱情, 還是讓她頗想不明白的。
“你很缺傳人嗎?”她問王憐花。
“也不是。”憐花公子笑眯眯答, 語氣十分坦誠, “主要是一人回島,著實無聊。”
謝臨雲:“……”哦對, 他之前說過沈浪夫婦最近出門去了不在家。
說到沈浪——
謝臨雲忽然想起了玉羅刹當初輕描淡寫講出來的阿飛身世,目光一沉。
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 王憐花挑了挑眉:“謝湖主似乎有話說?”
謝臨雲一驚, 旋即回神,心道這位千麵公子未免太敏銳了些。
這時否認說沒有, 反而會更引起他的注意, 倒不如順著答個一半?
如此沉吟片刻後, 她點點頭, 道:“先前便聽憐花公子說, 沈浪大俠出門去了, 有點好奇。”
王憐花聞言, 盯著她看了半晌,勾起唇角道:“他麼,自然是帶嬌妻愛女玩去了。”
謝臨雲:“……噢。”
王憐花:“怎麼?謝湖主莫非對沈兄很感興趣?”
謝臨雲當然是感興趣的,畢竟沈浪不僅僅是一個退隱多年的大俠,還是阿飛的父親。
但身世一事,她卻沒有立刻向王憐花透露,西門大夫從關外回來的時候曾說過,白飛飛臨終前有交待,將來要不要去找去認這個父親,全憑阿飛自己決定。
如今她機緣巧合之下,碰上了與阿飛同有親屬關係的王憐花,雖然有點“造化弄人”的感慨,卻也不想將此事提前泄出給阿飛造成困擾。
所以王憐花這麼問,她也隻能含糊地答他:“興趣談不上,隻是有點沒想到,江湖傳說裡的大人物,如今竟也在南海。”
“南海大小劍派林立,海內島嶼星羅棋布,彼此之間又相距甚遠,最適隱居不過。”王憐花竟解釋了起來,“當年我們出海歸來之際,他們恰好有了第一個孩子,不宜繼續在海上風雨飄搖,便托葉兄為我們尋了一座無人的小島。”
謝臨雲:“然後你們就沒有再離開過那座島了?”
王憐花點頭。
“跟原先的親朋好友也俱沒了往來嗎?”謝臨雲到底沒忍住問了這麼一句。
“決定出海的時候,我們三人在中原武林的諸多因緣便已徹底了了。”王憐花答得毫不猶豫,“既已了了,那又何必再有往來?”
看來他們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謝臨雲想,那她就更不能在阿飛作出決定之前多嘴了。
她垂下眼,沒有再說什麼。
恰好這時白天羽逛完了白雲城的集市拎著酒回來了,看他們坐在花園裡說話,立刻興致勃勃地衝過來,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喝酒。
謝臨雲:“什麼酒?”
白天羽還沒來得及回答,王憐花就搶先道:“聞著像是桑落酒。”
“桑落酒?”謝臨雲目光一頓,“南海也有桑落酒麼?”
“桑落酒又不難釀。”還是王憐花接的話,“隻是各地釀法有所差彆,出來的味道也就不大一致罷了。南海的桑落酒,比中原各處要甜一些,謝湖主可以嘗一嘗。”
謝臨雲聽著這從語氣到腔調都有些熟悉的發言,一時更加恍惚,竟也忘了應。
直到白天羽把酒擱到石桌上坐下,才叫她堪堪回神。
然後她就看到了王憐花正望著自己,臉上是笑意,目光裡儘是探究。
她不喜歡被人這樣瞧著,本能地移開了眼神,將注意力放到麵前的酒上。
白天羽是個花起錢來毫不手軟主,出去逛個集市,不僅買了酒,還順帶買了一套花花綠綠的酒杯,說是海另一邊的東西。
“我看著的確新奇,和中原的酒杯完全不一樣,就買了!怎麼樣,好看吧!”
他是在跟謝臨雲獻寶,但等到的卻是王憐花的評價。
王憐花十分冷酷:“假的,海那邊的東西,還燒不到這麼精細,這一看就是南海的匠人們照著樣子仿出來的,你被騙了。”
白天羽:“啊?!”
王憐花:“像你們這種從中原來的冤大頭最好騙了,我要是商家,我也騙你,一臉傻相。”
可憐神刀堂主在中原武林名聲煊赫,不論是誰提起都要誇一句風流瀟灑,到了王憐花這,就成了一臉傻相。
偏偏對著王憐花這張臉,他還無法理直氣壯地反駁。
謝臨雲看他被王憐花兩句話打擊成這樣,既覺得好笑,又忍不住有些憐愛。
“這種東西本來也就是瞧個好看,做得漂亮不就行了,真真假假沒那麼重要。”
此話一出,白天羽立刻被安撫了,連連點頭說就是,隨後開始給他們倒酒。
然而王憐花就像是跟她杠上了一樣,接過酒後又繼續道:“喝酒可不是這麼沒講究的事,不同種類的酒,需要配的酒杯也各不相同。”
“羅浮春和梨花白,應用白玉杯,般若酒配琉璃杯,至於這桑落酒——”
“桑落酒配翡翠杯。”謝臨雲忽然接口,“或者青玉杯。”
王憐花沒想到她會忽然開口,更沒想到她居然把自己沒說完的話說出來了。
他笑了笑,道:“沒想到謝湖主對酒也有如此研究。”
謝臨雲卻沒接這個話茬,隻道:“我是個粗人,向來不在乎這些,喝酒對我來說,不過是件爽快事,我愛怎麼喝便怎麼喝。”
說罷,她直接拿起白天羽剛推至她麵前的那杯酒一飲而儘,並讚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