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見四下無人,便將聲音壓成細細一線:“是真的!手上臉上都有傷疤,可嚇人了!”
秋蟬小小地驚呼一聲,用帕子捂住了嘴。
這可怎麼辦呢?
她隨侍小侯爺多年,自知他審美。
若九王爺俊美不凡,英俊瀟灑,瘸了一條腿也就罷了,可聽小廝的話,這分明就是個滿臉疤痕的醜八怪,如何配得上侯府的小侯爺?
要知道,若不是夏朝生為了太子殿下,吞下改變體質的藥丸,想要嫁入侯府的貴女,能從侯府門前一直排到城外!
這……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在那什麼上嗎?
秋蟬急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尖,雙眸也含了稀薄的淚,要不是顧忌夏朝生還在睡著,說不準就要叫出聲了。
夏花也皺起了眉,但她比秋蟬心細,多問了一句:“王爺說要來看望小侯爺嗎?”
此等凶神惡煞,病重的小侯爺瞧見,怕是要嚇得再暈過去一回。
小廝連忙搖頭:“王爺並未說過這樣的話……我聽前院的管家說,王爺是來向小侯爺道歉的,說是府中侍衛行為不妥,惹了小侯爺生氣。其他的,倒是沒說。”
可惜負荊請罪的對象纏綿病榻,不宜待客,穆如歸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原來如此。”夏花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中稍安,“你且回去吧,記得,小侯爺是因為病重才無法起身的,對王爺身邊的侍從並沒有不滿,明白了嗎?”
小廝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已然明白夏花話裡的意思,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誰說沒有不滿?”秋蟬還沉浸在對九王爺相貌的震驚中,待小廝一走,立刻耐不住性子,嘀嘀咕咕起來,“咱們小侯爺貌比潘安,若是沒有吃那種藥,尚個公主綽綽有餘,怎麼就被陛下指給九王爺了呢?”
誰不知道九王爺穆如歸不良於行,性情殘暴,沒事就喜歡折了下人的腿?
“越來越沒規矩了。”夏花不讚同地瞪了秋蟬一眼,“就算小侯爺歇著,你也不能說這種話,若是說習慣了,被外人聽去,豈不是還要埋怨我們小侯爺教導無方?”
秋蟬連忙捂住嘴。
而她口中相貌“醜陋”的九王爺剛砸碎了一盞茶碗。
因為前來稟報的下人慌慌張張地跪在地上,大呼:“小侯爺不好了!”
夏榮山也被這一嗓子吼得魂不附體,直接將下人從地上拎起來,牙呲欲裂:“怎麼會不好呢?剛剛不還是好好的嗎?”
下人頭暈腦脹,來不及解釋,又一個下人跑來:“侯爺,小侯爺又好了!”
“又……又好了?”夏榮山心裡大起大落,半晌沒回過神,實在沒什麼心情與穆如歸周璿,轉身匆匆道,“王爺恕罪,犬子病情反複,實在是讓人擔心……”
穆如歸抬起一條胳膊,打斷夏榮山:“快去。”
夏榮山也不客氣,拱了拱手,連客氣的話都沒睡,急匆匆地去看夏朝生去了。
紅五見狀,向前一步:“王爺,今日怕是見不到小侯爺了。”
穆如歸心不在焉地點了點下巴,撫摸著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眯起了眼睛:“罷了,回王府。”
“王爺放寬心。”紅五低聲道,“病情反複是常事,小侯爺吉人天相,定無大礙。”
穆如歸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黑七輕咳一聲,剛欲開口,就被紅五一腳踹開。
紅五瞪著他:“去牽馬!”
黑七翻了個白眼,見紅五伸手去拿荊條,立刻腳底抹油,往侯府外溜。
想溜出王府的並不止黑七一人。
夏朝生恍惚間聽見了夏花和秋蟬的對話。
他豁然睜開雙眼,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發現侍女們都在外間,便咬牙推開了角落裡的木窗。
寒風凜冽,夏朝生眼前一片模糊,耳邊飄來幾聲驚慌。
但他顧不上這些了。
他想見穆如歸。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尋來的力氣,竟然用不斷顫抖的胳膊撐著窗框,狼狽地跳出了窗戶。
“兒啊!”剛跑到臥房前的夏榮山兩眼一黑,揪著身後的小廝,“還愣著做什麼?追啊!”
夏朝生倉促回頭,見他爹在這裡,料定穆如歸一定剛離開侯府沒多久,當即拎起衣擺,邁步向前狂奔。
九叔,九叔!
夏朝生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
很快,追得氣喘籲籲的鎮國侯再次嚇得肝膽俱裂——他病得一邊跑,一邊咳的兒子跑入了一片紅梅林,然後在驚呼聲中,艱難地爬上了一株梅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夏榮山跺著腳,痛心疾首,“都是騙我……還說自己不想嫁入東宮……都是騙我!”
夏朝生可沒心思管他爹在想什麼。
他的掌心在爬樹的時候蹭破了皮,粘稠的血順著掌心滴落在雪白的衣擺上,仿佛斑斑紅梅。
但夏朝生不覺得疼。他早就被寒風吹麻木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街口,心如擂鼓,在聽到馬蹄聲後,不管不顧地爬上了院牆。
“九叔……”
縱馬自牆下而過的穆如歸猛地勒緊韁繩。
戰馬嘶鳴著揚起了前蹄,紅梅如雨,落英繽紛,風中隱隱多了一抹苦澀的藥香。
他抬起頭,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了什麼,可不等他有所反應,那道雪白纖細的身影已經化為一片潔白柔軟的羽毛,輕飄飄地向他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