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您是不是不舒服?奴婢這就去煎藥。”夏花四處看了看,見帷帳裡的燭火全熄滅了,便從懷裡摸出火石:“奴婢替你點燈。”
夏朝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急道:“不要!”
點燈,榻上情形一覽無餘。
夏花見到他床上有人,怕是會嚇暈過去,就算不暈,看清九叔的麵容,夏花也必定會將此事說與他爹娘聽。
尚未成親,怎能如此親密?
若是被他爹知道,必定會打斷他的腿!
夏朝生念及此,立刻將毛毯捂得更嚴實了一些:“夏花,我沒事,你彆點燈,有光亮,我又睡不著了。”
夏花不疑有他,連忙將火石收起:“小侯爺是不是覺得冷了?奴婢這就給您換個暖爐來。”
侍女匆匆離去,他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來,轉身望著身側鼓起來的被子,臉兀地紅了。
九叔半夜來為他上藥了。
夏朝生睫毛微顫,心臟砰砰直跳。
他雖活過兩世,卻沒經曆過人事。前世,他不過是一個替身,太子所想所念不是他,成婚當晚自然也不會同他圓房。
他隻在死後,躺在過穆如歸的懷裡過。
如今……
毛毯下忽然傳來低低的咳嗽聲,陌生的氣息在帷帳內盤亙,前世抱他出鳳棲宮的男子就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躺著。
夏朝生如夢方醒,慌慌張張地掀開毛毯:“九叔,我是不是……是不是捂得太緊了?”
他說著說著,本就小的聲音徹底弱下去。
九叔剛剛碰了他的腳。
已經是被賜婚之人,夏朝生自然知道腳踝處旁人摸不得,必得最親密之人才能碰。
他是願意嫁給九叔的,隻是剛剛光顧著腳心癢,現在才後知後覺地覺得羞恥。
夏朝生飛速地瞥了穆如歸一眼。
帳中昏暗,他看不清九叔的神情,但總覺得九叔在笑話自己,臉色更紅,人也笨拙地往榻邊挪了挪。
夏朝生並不知道,穆如歸是武人,會閉氣之法,而且穆如歸剛剛完全是故意順著他拉人的力道,倒在床榻之上的。
穆如歸舍不得鬆開夏朝生主動伸的手。
但當他被捂在毛毯下後,當真覺得胸口發緊,渾身僵硬。
……因為夏朝生纖細的腰就在穆如歸的眼前,身上淡淡的藥香也爭先恐後地往他的鼻子裡鑽。
躺在榻上,穆如歸差點不管不顧地將身邊人死死勒在懷裡。
好在說話聲不斷地將他從恍惚中扯回來。
夏朝生在和侍女周璿,藏在毛毯下的手因為緊張,微微發抖。穆如歸心生憐惜,想要握住那隻手。
他不斷鼓氣勇氣,遲疑地伸出手指,又在快要觸碰到夏朝生的手背時,倉惶縮回。
穆如歸悲哀地想,夏朝生怎麼會想要他的安慰呢?
夏朝生就算不想嫁入東宮,心裡也必定有太子的位置。
他現在的所作所為算什麼?
趁虛而入嗎?
可穆如歸心裡又有另一道聲音誘惑地響起:趁虛而入又如何?
隻要成婚,夏朝生就是你的人。
成婚……
穆如歸眼裡亮起熾熱的光,拚儘最後一絲勇氣,伸出手,夏朝生卻同時向榻邊挪去。
穆如歸立時呆住,手還保持著伸出去的狼狽姿勢。
他早已習慣了昏暗的帷帳,自能看清夏朝生緊抿的唇和顫抖的肩,心登時沉入穀底。
果然。
所謂“不想嫁入東宮”,果然是夏朝生的氣話。
夏朝生為了太子,連命都可以不要,他又算什麼呢?
一個長得和太子有幾分相似的替身嗎?
“你睡罷。”穆如歸起身,手指扣進了毛毯,“藥……明日你自己擦。”
話音剛落,溫熱的身體忽地撲過來。
夏朝生抱住了穆如歸的手臂,急急道:“九叔,你要走?”
他心裡的難為情在聽到穆如歸要走後,煙消雲散。
“九叔,我……我不會擦藥,你……你幫我吧。”夏朝生結結巴巴地扯謊。
黑暗中,穆如歸瞳孔微顫。
日思夜想的身體緊緊地挨過來,隔著衣料,體溫依舊不依不饒地滲透了過來。
“我……”穆如歸嗓音乾澀,猶豫半晌,隻說出一個字,“好。”
夏朝生安下心來,鬆開手,起身去找那瓶滾落到榻下的藥瓶:“繼續擦,好不好?”
穆如歸的心隨著夏朝生抽離的手驟然一空,失落地垂下眼簾,繼而搖頭:“今日不用了。”
於是,失落的人換成了夏朝生。
他裹著毛毯,試探地湊到穆如歸身邊,硬著頭皮將自己冰涼的手指塞到九叔的掌心裡:“我……我冷。”
穆如歸握住冰冷的手指,頓了頓,實話實話:“侍女去拿暖爐了。”
言下之意,暖爐燒起來,帷帳中就會不會這麼冷,夏朝生的手也自然會暖和起來。
夏朝生:“……”
他想要的哪裡是暖爐?
他想要的是九叔啊!
可實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夏朝生訥訥地“哦”了一聲,跪坐在榻上,和一言不發的九叔大眼瞪小眼。
目光在黑暗中相對。
夏朝生不知不覺間癡了。
——哢嚓!
帷帳外有人踩斷了一根枯枝。
“啊……”夏朝生嚇得差點尖叫起來,穆如歸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人影幢幢,原是守夜的侍衛在巡夜。
夏朝生的心跳漸漸平複,捂在他嘴前的手卻沒有拿開。
柔軟的唇瓣貼在滾燙的掌心裡,蹭到了貫穿手心的傷疤。
夏朝生眼眶微熱,他不知道那道傷疤從何而來,但九叔必定身陷險境,否則不會留下這樣可怖的傷疤。
滾燙的淚珠砸在穆如歸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