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期得意洋洋讓親隨將嫁衣送去侯府。
陛下明旨賜婚,太子親隨不敢以替太子送嫁衣的名義進侯府,就將嫁衣藏在木盒中,謊稱“藥材”,讓侯府門前的小廝進去通報。
小廝進去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紅五來了。
王府送嫁衣,送得正大光明,派頭十足,吹拉彈唱一個不落,後麵還跟著舞龍舞獅的隊伍,沿街百姓無不出來湊熱鬨。
紅五也瞧見了侯府門前的太子親信,隱約記得對方姓杜,便問:“杜兄也在?”
姓杜的太子親信皮笑肉不笑:“喲,王府好大的派頭。”
紅五瞥了瞥他手中木盒,冷淡移開視線:“他日東宮有喜,怕是派頭比王爺還要足,杜兄不必羨慕。”
“羨慕?等大喜之日,有你們…”姓杜的話未說完,侯府的小廝就跑了出來,請他們進去。
紅五皺了皺眉,將太子親信的話記在心底,待侯府收下嫁衣後,立刻灰王府找到穆如歸,將所聽之言說與他聽。
彼時,穆如歸端坐在已經布置好的新房中,手裡捏著一枚桂圓發愣。
黑七手裡抓著花生,小心翼翼地往榻上撒:“太子殿下的親隨成日陰陽怪氣,你記他們說的話,做什麼?”
“屬下見姓杜的手裡拿有一方木盒,說是藥材,卻無藥香,總覺不妥。”紅五並不搭理黑七,將心中疑慮說與穆如歸聽。
——哢嚓。
穆如歸用手指碾碎了桂圓的殼:“你竟猜不出盒中之物是什麼?”
“王爺……”紅五沉默片刻,陡然一驚,“難道……?!”
穆如歸將桂圓攥在掌心裡,仰頭望窗外步履紛紛的宮人。
婚期將至,昔日冷清的王府也有了些人氣。
可穆如歸知道,這都是假象。
夏朝生不願嫁,太子又有意迎娶,大婚當日,必生變故。
他準備得再充分,將王府布置得再華麗,也等不來一個不肯嫁的夏朝生。
“王爺,咱們還要去迎親嗎?”紅五繃著臉,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倘若小侯爺當真不願上王爺的花轎,那可是……那可是……”
那可是奇恥大辱啊。
榻邊傳來幾聲輕響,是黑七撒完花生,站在陽光裡撣手心裡的灰。
“紅五,你這話說得不對……陛下賜婚,小侯爺怎麼會不願意上花轎呢?”
就算夏朝生是侯府的小侯爺又如何?
抗旨不從,世間沒有膽子這麼大的人。
再者,黑七聯想到在侯府時所見的夏朝生,總覺得外麵的傳聞並不一定是真的。
這位小侯爺,似乎真的挺想嫁進王府哩……
紅五不搭理黑七,隻等穆如歸的回答。
穆如歸望著窗外的光景,許久未說話。
風吹過他漆黑的眼睛,他想起剛送到侯府的嫁衣。
那是他在陛下尚未賜婚前,就暗中讓江南的幾十位繡娘縫製的。
他藏在心裡的感情,就如同殷紅布匹下暗藏的金線,沉浸在黑暗中數載,終於等來了能見天日的機會。
隻是,夏朝生會穿嗎?
穆如歸送到侯府的,哪裡是一身嫁衣?
分明是他忐忑的心。
他的心千瘡百孔,交到夏朝生的手中,已經不怕再受傷。
穆如歸隻求一個了斷。
若夏朝生當真不嫁,他便切斷所有的妄念,遠遠地離開上京。
他要把那個在桃樹下對他怒目而視的少年,深深地埋葬在過去。
“我親自去迎親。”穆如歸閉上眼睛,疲憊地吩咐,“紅五,去看看聘禮,一百六十四抬,一抬都不許少。”
話音剛落,桂圓的果仁掉落在地上。
“啪嗒”一聲輕響,穆如歸的心跟著狠狠地顫動。
他終究舍不得。
舍不得斬斷心裡對夏朝生的妄念。
舍不得見他另嫁他人。
他想接他回王府。
他想接他回……家。
*
王府的嫁衣送到夏朝生的院中時,他喝藥喝得眼冒金星。
夏花和秋蟬將箱子搬進來,夏朝生立刻扭開頭,急匆匆地吩咐:“快……快讓我瞧瞧!”
“小侯爺,瞧不得。”夏花好笑地搖頭,“這是規矩,大婚當天您才能見嫁衣。”
秋蟬也跟著附和:“是啊小侯爺,婚前看嫁衣不吉利。”
夏朝生隻能作罷。
“對了,小侯爺,這是東宮送來的藥材。”夏花好不容易將箱子放在屋內,擦了手,將另一個木盒捧到榻前,“您瞧瞧嗎?”
他興趣缺缺,目光還停留在王府送來的描金大木箱上,隨口道:“放邊上吧。”
夏花依言將木盒放在了榻邊,晚上夏朝生休息時,一不小心,將木盒踢到了暖爐邊。
木遇火,很快就燒起來,還好秋蟬發現得及時,端著一盆水衝進來,嘩啦一下,澆滅了火苗。
隻是盒中嫁衣早已燒成了破布,散落在暖爐四周。
“這是……”夏花狐疑地撿起碎布,偷偷打量夏朝生的神情。
他眼神微動,猜出盒中是東宮送來的嫁衣,“嘖”了聲:“燒就燒了,撿起來放在庫房吧,到底是太子殿下賞賜的東西……”
他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了。
嫁衣送到後,眨眼就到了成婚之日。
夏朝生難得清早就被夏花和秋蟬從榻上拉起來。
兩個侍女一人為他淨麵,一人杵在門前,攥著手等開臉嬤嬤進門。
結果開臉嬤嬤沒等到,先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那位姓杜的太子親隨。
他躲在窗外,偷偷與困頓的夏朝生傳話:“太子殿下的花轎就在偏門外候著,小侯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咱們殿下等著您呢!”
今生與前世漸漸重合。
兩個選擇再次擺在了夏朝生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