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歸耳根微紅,袒露的胸膛上有幾道新鮮的撓痕。
窗外寒風呼嘯,榻上春意盎然。
夏朝生半張臉埋在被褥裡,挪動著酸澀的腿,心臟砰砰直跳。
他知道自己中了藥,可他沒想到……九叔會來真的。
但出乎夏朝生預料的是,身體裡並沒有特彆難受,隻是覺得疲累而已。
大概是……九叔溫柔。
夏朝生的麵色愈紅,羞惱道:“九叔,你快把褲子給我呀。”
穆如歸輕咳著將目光從他的麵上挪開:“昨日的……不能穿了,你且等等。”
昨日的衣物為何不能穿,他們心知肚明。
夏朝生的整張臉都埋進了被角,忍不住在被子底下,踢了踢穆如歸的腳踝。
穆如歸微微怔住,心口泛起酥酥麻麻的熱意,忍不住伸手,將他拉進懷裡。
溫熱的身軀緊密相貼。
“九叔。”夏朝生驚呼著仰起頭,眼尾帶著水靈靈的紅潮,囁嚅道,“你……”
“疼嗎?”穆如歸不敢瞧他的神情,結結巴巴地問,“若是疼,我……我……”
一股熱潮順著夏朝生的脊椎滾落。
他忽而笑起來,且越笑,越開心。
原來,他緊張,九叔更緊張。
站在門外,捧著衣服的夏花,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家小侯爺還能笑出聲,說明心情不錯。
“九叔。”夏朝生的心情的確不錯。
他拉著穆如歸的手,忍笑道:“我不疼。”
穆如歸懸著心落了下來,披著衣服起身,狼狽地走出臥房:“我……我去前院瞧瞧。”
至於瞧什麼,誰知道呢?
夏朝生在被子底下悶悶地笑了會兒,坐起身,瞧見垂頭站在屋外的夏花,臉又紅了:“我自己換吧。”
夏花忍笑應了聲是,放下衣袍後,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斟酌道:“宮裡出事了。”
夏朝生披上裡衣,動作微微一頓:“何事?”
“陛下廢黜了太子。”夏花將從紅五那兒聽來的消息,和盤托出,“怕是和昨夜……”
“慎言。”他猛地提高嗓音,打斷了侍女的話,“昨夜的事,爛在心裡,以後不許再提。”
“王妃說得是,奴婢知道事情輕重。”
“什麼王妃……”夏朝生臉上湧起熱潮,披上衣服,羞惱地將夏花趕出了房門。
不過走了一個夏花,很快回來一個“罪魁禍首”。
穆如歸帶著滿身的寒意推開門。
“九叔,我聽說,太子被廢黜了?”
穆如歸不著痕跡地蹙眉,顯然並不想從夏朝生的嘴裡,聽到穆如期的名字,但還是點頭,道:“皇兄廢黜他以後,將寧妃的妹妹寧如,賜給了他。”
“不過,寧家那邊傳來的消息是,寧如突發惡疾,聖旨傳下來時,已經斃命了。”
“死了?”夏朝生詫異地挑眉,“聖旨一下,她就死了?”
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啊,我記得,寧妃的妹妹似乎這幾天就會進宮……等等……”
夏朝生微微瞪圓了眼睛。
“嗯。”穆如歸走到他身邊,攬住他的腰,溫柔地揉捏,“昨夜,被下藥的不止你一人。”
穆如歸將偏殿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夏朝生聽。
“作繭自縛。”他聽完,沉默許久,幽幽歎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走出東宮的穆如期,回過頭,望著巍峨的宮宇,呆呆地想:何必呢?
何必要重生,何必給他第二次機會……
何必讓他再遇見夏朝生?
“不對啊。”穆如期攥住了身邊的小太監的衣領,“不對,孤才是真龍天子,五皇子算什麼……五皇子算什麼東西!”
小太監驚恐地掙紮,叫著“殿下瘋了”,甩開穆如期的手,眼見著就要逃出生天,卻又被雙目猩紅的穆如期拽回來。
“那個皇位是孤的,是孤的啊……”穆如期瘋瘋癲癲地笑著,眼裡滑下兩行淚。
天下都該是他的啊!
小太監渾身發抖,癱軟在地,繼而翻著白眼,暈死過去。
宮人們見狀,立刻四散開來,生怕受到牽連。
穆如期癡癡地笑著,放開了暈厥的太監,一邊笑,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朕的……都是朕的……”
早已等候在東宮門前的言裕華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殿下糊塗,你們也糊塗嗎?”他捏著劍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還不快走?”
宮人們唯唯諾諾地跟上。
“裕風?”穆如期聽見熟悉的聲音,停下了腳步,混沌的眼裡透出些許微光,“言裕華,你……你快保護孤啊!孤是未來的天子,你們金吾衛怎麼不來護送?”
言裕華眼底滑過一道譏笑:“殿下,金吾衛向來隻聽從陛下的聖明。”
“對啊,孤……孤是……”
“殿下慎言。”言裕華打斷了穆如期,冰冷又恭敬道,“殿下如今已經不是東宮太子了,金吾衛自然也不受您的調配。”
這話落在穆如期耳中,猶如雷鳴。
“什麼?!”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孤……孤還會回來,你怎麼……你竟敢如此怠慢?!”
言裕華但笑不語。
穆如期終於意識到,失去東宮之位,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宮人們麵麵相覷,不敢上前攙扶,最後還是言裕華蹙眉走過去,將他拉了起來。
“殿下身上有傷。”言裕華嫌棄地將穆如期丟給身邊的小太監,“禹州路遠,你們小心伺候。”
他將“小心”二字咬得極重。
太監們齊齊打著哆嗦,手忙腳亂地抬起穆如期,再不敢拖延,向宮外快步走去。
言裕華站在原地,注視著逐漸化為黑點的穆如期,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梁王不僅被奪走了太子的稱號,還將他貶到了荒蕪的禹州。
穆如期此生,算是與皇位徹底沒了乾係。
隻是言裕華心中的愁緒依舊無法平息。
他想起了虛弱的悅姬,想起她離去前,跪在自己麵前說的那些話,眼眶微微發熱。
悅姬說,不願困在暗無天日的宮城,更不願留在上京城。
她要回到邊關,與寒冷的風作伴,天高海闊,永不再回。
宮城內起了一陣微風。
言裕華又在宮牆下站了片刻,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神堅定。
他離開了皇城,在王府門前,遞上了拜帖。
不久之後,一輛馬車緩緩離開了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