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2 / 2)

陸聽寒:“不要萌混過關,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答應我,下次要去你該去的地方,這是為了你好。”

“好吧,”時淵說,“我記住了。”

“真的?”

“真的。”

“下次聽到警報要去哪裡?”

“避難所。”

陸聽寒頷首,轉身上樓,走了兩步回頭說:“彆傻乎乎地一直等我。”

“但你永遠都能找到我啊。”時淵還是很高興,“你真厲害。”

陸聽寒挑了一下眉。

時淵又問:“你今晚會做噩夢嗎?”

陸聽寒:“不會。”

“好吧,那祝你好夢。”

陸聽寒說:“你也一樣。”他上了台階,二樓沒開燈,他的身形隱沒在朦朧的黑暗中。

第二天依舊是個見不著陸聽寒的早晨。

周日不用去劇院工作,時淵吃了麵包和煎蛋,又開始學習使用手機——作為零基礎開始的人,他的進步神速,現在都會玩簡單的小遊戲了。

中午的時候,破銅開始做飯。肉很稀罕,上將家倒不會為此發愁,它把豬肉切片切條,和薑絲、蘑菇一起煮了鍋瘦肉粥,端到桌上。

“謝謝你,”時淵說,“你要吃嗎?”

破銅默默轉身,回到爛鐵的身邊。

那一鍋粥熱氣騰騰,不稠不稀,每一粒飯都浸著肉香。時淵一邊吃一邊打開了手機電台,隨便選了個頻道。

甜美的女聲傳出:【……很多市民都擔心,哎這個感染高峰期是不是快要來了?軍隊的狀況怎麼樣?為此啊,各種觀點都出來了,阿峰老師,您怎麼看?】

男聲:【這個感染高峰期要以數據為準,官方沒拍板之前呢,大家不用太擔心。就在五年前,夏天也出現過鳥群的暴/動,它們大規模遷徙,最後也沒出什麼事。】

時淵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渾身都充滿了熱意。

女聲:【還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很關心,就是現在的戰況如何?我們的防線如何?】

男聲不緊不慢:【這個呢,還是要以軍方通報為準。我還是同樣的觀點,沒必要緊張,眾所周知拾穗城之外有三座前哨站,那可叫一個重兵把守,固若金湯,俗話說蚊子飛過都能給你打掉。隻要前哨站還在,城市就是安全的。】

【而我們的預警係統呢,相信大家也知道,是由虞輕眉教授創立的。深淵監視者用它監測深淵的異動,及時給出警告——就像是以前的地震預警,哪怕隻提前了30秒,局勢也大為不同。更何況深淵預警今非昔比,基本能提前兩分鐘以上。】

他笑了:【再說,有陸聽寒上將親臨拾穗城戰線,防禦感染生物普通的攻勢,不在話下。】

女聲稍微輕快了:【這裡不得不提,陸上將的母親就是虞教授,正所謂名門之後嘛,一家人都功績豐碩,隻是啊隻是,可惜了……】

他們又討論了該如何加固窗子,防備鳥群時有什麼注意事項。

時淵覺得無聊,換成其他電台。能聽的頻道很少,換來換去也就五六個,他最後聽起了音樂——這首奏鳴曲是末世前的作品,由“鋼琴神童”和“小提琴女王”同台演出,現在兩位音樂家已歸塵土,時淵在他們恢弘的音樂中睡得香甜。

這天陸聽寒在宵禁之前回家了。

他去了二樓的陽台,靠欄杆站著,似乎在等什麼。

時淵也跟了過去,待在他身邊。這裡的晝夜溫差大,早上豔陽高照,現在夜風嗖嗖地刮,像是要把冷吹進骨頭縫裡。

時淵問:“你在乾什麼啊?”

“在等鐘聲。”陸聽寒說。他瞥了一眼時淵單薄的家居服,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時淵肩上。

他的衣服尺碼本就不適合時淵,這厚實的長風衣更是如此,嚴嚴實實把時淵淹沒成了一團。陸聽寒神色未變,又伸手,把風衣帽子拉起來,蓋在時淵的腦袋上——時淵的半張臉直接被遮住了,啥也看不見。

時淵:“啊。”

他扒拉了好一會才把帽子放回去,說:“我從來都不戴帽子的。”

“為什麼?”陸聽寒問。

“你看,”時淵說,“我把你的帽子劃了兩個洞。”

陸聽寒仔細一看,果然帽子上多了兩個洞,是被時淵的惡魔角戳破的。

陸聽寒:“……”

時淵問:“這件衣服多少錢啊?我要不要賠你?”

陸聽寒又把帽子給他蓋回去:“很貴,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時淵又花了點時間,才把和惡魔角勾在了一塊的帽子放回去。他這回終於意識到陸聽寒是故意的了,在陸聽寒下次動手前,一扭頭抱緊了他,埋在他懷中。

這下陸聽寒蓋不了帽子了。

他任由時淵抱住自己,兩人離得那麼近,連寒冷都不敢近他們的身。很快宵禁的時間到了,和往常不同的是,除了鳴笛聲之外,遠方還響起了洪亮的鐘聲。

它一共響了三聲,回蕩在城市上方,久久未散去。

時淵在陸聽寒懷中側過頭,看向城市:“為什麼會敲鐘?”

“喪鐘。”陸聽寒回答,“昨天犧牲了三名戰士。”

“原來是這樣。”時淵說。

風在嚎叫,他們就這樣靜默無聲地站了一會,陸聽寒揉了揉時淵的腦袋:“睡覺去吧。”

時淵又問:“你今天會做噩夢嗎?”

陸聽寒說:“怎麼總想著這個問題。”

每天晚上時淵都要問一遍。

時淵:“因為噩夢真的很嚇人,我也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睡呀,今晚還那麼冷,貼在一起睡會暖和好多。”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陸聽寒說。

時淵睜大了眼睛:“真的不可以嗎?”

陸聽寒回答:“不可以。時淵,這是該保持的社交距離,一般人是不會睡在一起的。”

時淵很想說,沒關係,因為你不一般,我也不是人,我們都和“一般人”不沾邊。但他沒敢說出口,隻能依依不舍地離開陸聽寒,自己回房間去了。

陸聽寒又在陽□□自待了很久。

宵禁時會斷電斷熱水,整個城市隻剩下街上的應急燈、城牆的探照燈沒熄滅,一扇扇門窗緊鎖著,像一個個緘口不言的人。

手機上彈出一條私人信息。

蘇老師:【等會可否聊一聊?】

陸聽寒回複:【好的】

他轉身回了屋內。

屋內隻有二樓的一盞走廊燈亮著——它也並不明亮,周圍是朦朧的昏暗,走廊儘頭的臥室更是漆黑一片。每次走過這裡,都像是一步步走入無邊的黑暗中。

但這次不同的是,黑暗有了儘頭……

而且是一條打死結的尾巴。

陸聽寒自從遇見時淵,疑惑的次數就超過了過去的總和。

他放緩腳步:“時淵?你為什麼還沒睡?”

打結的尾巴輕輕甩動了一下,時淵在黑暗中聞聲回頭,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光下。他的黑發有些淩亂,光著腳,像是剛剛從床上下來。

陸聽寒說:“怎麼睡個覺也能把尾巴睡打結?過來,我幫你解開。”

時淵不吭聲。

陸聽寒問:“這是怎麼了?”

時淵說:“我乾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我剛剛回房間的時候沒開燈,被掛衣架絆倒了。”

“這有什麼不好的,沒受傷就好。”陸聽寒說。

“我是往前摔的,”時淵解釋,“你掛起來的衣服全都被我的角劃爛了。”他強調,“全都爛了。”

陸聽寒:“……”

他往樓下看,隱約在地板上看到了一點棉絮和碎布,莫名有種被寵物拆家了的錯覺。

時淵說:“我本來想找你,但我以為你睡了,就上床睡覺了。然後我就做噩夢了,夢見你把我賣了去賠錢,賣了300塊。”

“怎麼可能呢。”陸聽寒說,“為什麼隻賣了300?我的口才沒那麼差。”

時淵睜大了眼睛:“你怎麼隻關心這個!”

陸聽寒立馬轉移話題:“然後呢?”

時淵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接著講:“然後我夢見到了很多人,人山人海,都在看著我。我就被嚇醒了,尾巴打死結了。”

“我幫你。”陸聽寒說。

時淵卻沒答話,抬起頭看他,一雙眼睛烏黑到了極點。

大部分時候他的眼睛都是烏黑又明亮的,目似點漆,光彩熠熠,漂亮又討喜,正如時淵本人一般。但陸聽寒第一次見到就想起了深淵,一切最終都會沉沒其中,湮滅、消逝、化為虛無,它本不該映出任何人的身影。

可是現在……

他一見如故,時淵滿眼是他。在更遙遠的歲月之前他們就認識彼此。

時淵小聲說:“噩夢真的很嚇人。陸聽寒,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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