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們的故事(2 / 2)

他終於把這個秘密說出了口,如釋重負。

就這樣排練了一個月,終於到了正式演出的那天。時淵邀請陸聽寒來看演出,但陸聽寒有事情來不了,隻好作罷。

那一天晚上劇院燈火通明,恍惚間回到了末世前的繁華,來了四五十位觀眾,黑壓壓地坐在台下。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萬事開頭最難。時淵的恐人症還在,但自從那場試演後他害怕歸害怕,正常演出是絕對沒問題了。

他在台上扮演著林莫,扮演著樹妖。

到了最後一幕,盔甲錚亮的雷奧站在他的麵前,見到他的容貌後,手中利劍頹然落地。他喃喃道:“你是……你是林莫?”

時淵沒答話。

他身穿白衣,明亮的光籠罩著他。

——事實證明,程遊文的眼光是相當可以的。哪怕是縱觀古今演員千千萬,時淵的平靜和柔軟也隻此一份,與邪異的外貌形成了鮮明對比,衝擊力極強。當他站在光中,超然又溫和,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看著世人的悲歡喜樂,愛恨離彆。他看透了雷奧的卑鄙和虛偽,也知道雷奧有多想成為真正的英雄。

雷奧想要世界上的怪物消失。

救世神說:“我會讓怪物消失,但我要你的性命。”

這一刻雷奧明白了——

死亡並不是對他的懲罰,而是他願望的一部分:他在雪原與荒漠中奔跑,他在泥濘和荊棘上爬行,他有過最真摯的朋友、飲過最烈的酒,他已戰勝最凶惡的怪物,他已傷痕累累,他要殺死過去,他想成為真正的英雄。

他欣然允諾:“讓我成為那個殉道者吧。”

救世神:“如你所願。”

雷奧死在了金光燦爛的黎明。

他是殉道者、真英雄。

演出結束,觀眾們起立鼓掌,掌聲雷動久久不散。

圓滿落幕,大獲成功。這確實是野玫瑰劇團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演出。回到後台之後,程遊文激動到臉上泛紅,手舞足蹈,差點把自己給摔了。

不單是他,就連一直嫌棄劇團窮的夏舫都帶了笑意。

他們買了零食、汽水,甚至還有蛋糕,全當簡單的慶功宴。程遊文尤其高興,獻唱了兩首完全不在調上的歌,逗得秦落落花枝亂顫。特蕾西專心吃零食,沃爾夫岡一如既往地沉默,坐在角落笑。

“乾杯!”他們喊著,“敬劇團!敬伊莎貝拉女士!”

時淵坐在他們中間,看著眾人的興奮,聽他們聊起剛才的演出,空中滿是橙子汽水迸濺出的酸甜。

他吃了幾塊小熊餅乾,覺得很好吃,偷偷藏了兩塊要回去送給陸聽寒。

“時淵!”秦落落攬住他的肩使勁晃,“你表現得太棒啦!果然還是我有眼光!”

程遊文激動到音調都高了八度:“那是我劇本改得好!我水平就擺在這裡,劇情太精彩了,他們當然會被我感動……”又是一長串自吹自擂。

眾人各自嗨著,時淵趁機多偷了幾塊小熊餅乾。

九點的時候,慶功宴散夥,眾人都準備回家了。

時淵出了劇院門口,又想起什麼,折返回去找了特蕾西:“你能不能把昨天給我念的童話書借給我?我明天還你。”

“可以呀。”特蕾西說,“你要拿來做什麼?”

“睡前故事。”時淵回答。

等特蕾西把書找出來,走廊的燈早就熄了,黑漆漆一片。時淵抱著童話書走過時,聽到了哭聲。

在這情況下聽到哭聲,要換一個人估計心都要顫幾下,懷疑是不是撞鬼。但時淵從來不怕黑,他順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哭聲是從程遊文的辦公室傳來的。

門虛掩著,台燈的光從縫隙湧了出來。

時淵下意識放輕腳步,站在門口,看見拐杖掉在地上,書籍散落一地,程遊文窩在房間的最角落,坐在地上,蜷起身子,死死抱著厚重的劇本和那支絕版了的鍍金鋼筆。

他嚎啕大哭。

時淵悄悄離開了。

再出劇院已經九點半了,他有點趕不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他剛要加快腳步,手機就亮了。

陸聽寒:【演出結束了嗎?】

時淵:【結束了,我準備坐公交了】

陸聽寒回複:【在劇院門口等我】

時淵就站在門口,10分鐘過後,熟悉的黑色轎車開來,車燈把他的影子扯得很長。

車窗搖下,陸聽寒說:“上車。”

他們在宵禁前回了家。

時淵洗完澡,照常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衣服,跑到陸聽寒的房間了。

他用兩塊小熊餅乾賄賂了陸上將,成功侵占了他的床。

時淵先是講了演出是如何成功,又講了程遊文的事情。

他說:“你之前說這是屬於我的故事,我就做了決定。”他想了想,“程遊文是真的很喜歡謝千明,他老是說,隻有謝千明真的懂他。”

陸聽寒沉默了一會:“世間難逢一知己。”

“嗯。”時淵說,“他和謝千明也有很多獨一無二的故事吧,可惜我沒法知道了。”

陸聽寒沒接話,隻是揉了揉時淵的頭,問:“你手上拿著是什麼?”

“童話書。”時淵說,“我向特蕾西借來的。”

他把童話書翻到27頁。這本童話書是奇幻背景的,有人魚、石像鬼和獅鷲,而27頁上頭畫著一群惡魔,有些醜惡有些貌美,有些有厚實的毛皮有些是鱗甲。

時淵說:“你看,我的角和它們的特彆像,鱗片也有一點點像。”

“是挺像的。”陸聽寒評價,麵不改色地順手摸了一把時淵的角。

“所以我想好了,”時淵接著講,“你把我的備注改成‘惡魔’吧。”

陸聽寒笑了一下:“時淵,這可不是什麼好詞。我們一般都是用這個詞去形容深淵的,說它們是‘惡魔的造物’。”

時淵:“是麼,我還覺得它們挺可愛的呀。你看這隻惡魔的眼睛多大啊,你不喜歡嗎?”

陸聽寒看過去,那球狀的惡魔身上隻有一隻眼睛,和人一樣大,布滿血絲。

陸聽寒:“……”時淵不單自我認知有毛病,審美還有問題。

時淵又說:“你不是也說了我像它們的嗎。”

“我還是直接把你改回本名吧,”陸聽寒說,“沒必要糾結備注的。”

“不行,我好不容易想好的。”時淵堅持道,他從陸聽寒手中拿過手機,把“長尾巴呼嚕怪”換成了“惡魔”。

陸聽寒拿回去手機,想了想,又給他改成了“小惡魔”,說:“這樣適合你。”

這舉動是帶了私心的。小惡魔聽起來還像那麼一回事,特彆符合時淵。

“那就這麼叫吧,之後可以再改成彆的呀,換著叫。”時淵說,“反正隻有你能這麼叫我。”他了卻了一樁心事,心滿意足,很快開始高興地呼嚕呼嚕。

陸聽寒邊摸他的腦袋邊問:“為什麼一定要備注?”

時淵忙著呼嚕呼嚕,百忙之中回答他:“因為這樣我就是特彆的了。”

芸芸眾生中,他隻想得到一個人的偏愛。

陸聽寒微微一頓。

時淵當然是特彆的。

時淵來自城外,城外確實有其他幸存者,但少得可憐,近些年尤其如此——這本就讓時淵的身份蒙上疑雲,而他身上的懷念與熟悉,還有初見時那若隱若現的、幾乎像錯覺的危險感……

他至今不知道答案。

而就在這個夜晚,藏著秘密的時淵在他懷中,看著他認真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們也有獨一無二的故事。”

時淵現在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的故事是很多的。

有劇本和舞台上的跌宕起伏,燈光一打,虛構的角色演著真實的愛恨悲歡;也有發生在他身邊的,比如他和謝千明的故事開始於荒原,他在漫長的流浪之後見到了第一個人類,許下了承諾,又比如說謝千明和程遊文的過往。

而他認識的其他人,像沃爾夫岡和特蕾西,還有秦落落、夏舫,又或者王妤和呂八方,他們肯定也有奇特的故事,有悲劇也有喜劇,隻不過旁觀者不知道。

至於他和陸聽寒的故事……

開始在很多年以前。

害怕孤單的深淵,和找到了他的那個人類。

“……是什麼故事?”陸聽寒問。

時淵回答:“那個由你親手開啟的故事——我覺得,它能有個很好很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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