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些過往(1 / 2)

陸聽寒沒什麼表情。

即使是放最刁鑽的心理評估師過來,也不會察覺到他半分的情緒。

陸聽寒不熱衷於社交,10年的監視者生涯疏離了很多人,加上那火箭竄雲般的提升速度,讓人望而生畏……他不愁人脈不缺關係,私交好的朋友就那麼幾個。不少人知道他和嚴向南關係好,但能有資格和他說上一句“節哀”的人,少之又少。

嚴向南犧牲後,友人都說節哀順變,蘇恩齊也簡單安慰道:嚴上尉死得光榮、死得其所。

一兩句話語而已,很快不再被提起。

犧牲是常見的。

他們都知道陸聽寒不需要安慰,他如利刃,最精準地斬殺敵人,那麼多年生離死彆都走過來了,與其說變故會影響他,不如說它們一次又一次淬煉了鋒芒。

從沒有人那麼認真地說,難過的話可以抱著他哭。

時淵見他不說話,問:“你怎麼了?”他又補充,“你可以抱著我哭,摟著我哭,還可以摸著我的尾巴偷偷哭,想怎麼哭都可以。”

陸聽寒說:“就那麼盼著我哭?”

時淵說:“哭出來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陸聽寒:“你哭過?”

“哭過,隻有一次。”

“為什麼?”

“啊,那是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不要轉移話題。”

陸聽寒笑了一下:“時淵,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沒事的。”

時淵再一次打量陸聽寒的神情。

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他隻好接受自己的提議失敗了,說:“好吧,如果你什麼時候想哭了,就來找我吧。”

關了燈,屋內漆黑,窗簾隨夜風飄揚。

時淵問:“陸聽寒,你明天要做什麼啊?”

陸聽寒回答:“要去見人。”

“你剛回來,不休息一會嗎?”

“現在情況緊急,事情多,要抓緊時間。”陸聽寒說,“之前答應你的炒蘆筍得再等一等了。”

時淵不說話了。

還沒過一會兒,時淵就帶著被子滾進了陸聽寒的懷中。

陸聽寒無奈道:“我真的不……”

“但是陸婷婷可能要。”時淵抱住了陸聽寒,埋頭,柔軟黑發蹭著他的下巴,“我不要陸聽寒,我要聽陸婷婷說話。”

陸聽寒頓了一下,垂眸問:“……你要聽什麼?”

“我總是在說我的事情,你很少講你的。我想聽你的故事。”時淵說,“什麼故事都可以。”

這回,陸聽寒沉默了很久。

久到時淵以為他睡著了,他才開口:“……我和嚴向南是在入學第一天認識的。”

時淵支起耳朵聽。

“簽到之後我去了宿舍,隻有他一個人在那裡,問我要不要一起去領軍服。”陸聽寒說,“我們關係挺好,後來,我提前畢業去當監視者,他畢業後守在哨站,我們一直有聯絡。”

時淵等了很久,陸聽寒沒再開口。

時淵問:“沒了?”

“沒了。”陸聽寒說,“就是這麼一個故事,結束了。”

“這也太簡單了,什麼情節都沒有。”時淵抱怨,“看來你不擅長講故事,還沒有我擅長。”

陸聽寒挑了挑眉:“被你發現了。”

“真的沒有其他的嗎?”

“沒有了。”陸聽寒頓了一下,“硬要說的話,可能是那一天的陽光很好吧。”

軍校的第一天陽光燦爛,穿過窗外一棵老榕樹,落進四人間的宿舍,是暖洋洋的淺綠色。

那一年陸準剛剛犧牲,虞輕眉忙於0號深淵的項目,陸聽寒是獨自來的軍校。他拖著行李進了軍校大門口,路過開國將軍的雕像,走上栽有行道樹的小道,在道路最儘頭看到一間不起眼的深灰色宿舍。

走廊滿是消毒水味,陽光遍地,新生們的表情雀躍又茫然。嚴向南坐在靠窗的床上,抬頭驚喜道:“終於來人了!兄弟,要不要一起去領軍服?”

就這麼認識了。

那是太久之前的事,要不是時淵問了,陸聽寒不會去回想。

用蘇恩齊的話來說,陸聽寒是“目的性極強”的,他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從年幼時苦讀深奧的書籍,到獨自來往於深夜的訓練場,再到固執地成為監視者,力排眾議簽署法案……好像任何事物都不會讓他停下腳步。

他不念舊,一心向前,回憶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他是第一次被問這種問題。

時淵在他懷中,微昂著臉,等待他的回答。

仔細回想一下,同窗們的麵孔變得清晰:總是寫檢討的阿鐵,樂嗬嗬的老孟,軍事領導課掛了兩次的山子;還有像是怎麼也聽不完的理論課,暴雨中的野外訓練,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擊……時隔多年,眾人早已各奔東西,有些掛上華麗的肩章有些沉睡在喪鐘聲裡,各自有波瀾的人生。

但是在這個晚上,在這個瞬間,他們又鮮活起來了。

少年有明亮眼眸。

那時候的陽光是一壺醇香濃鬱的溫酒。

時淵看著他:“陽光很好,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時淵:?

陸聽寒摸了摸時淵的腦袋:“謝謝你提起這個。”

時淵:“為什麼要謝我?”

陸聽寒說:“讓我想起了那時候的故事。”

“好吧,雖然我一點都沒聽懂你的故事……我隻是想讓你開心一點。你有高興些嗎?”

陸聽寒:“嗯。”

“那就好。”時淵有些驚喜,“但是,你講故事真的太爛了……”

他又小聲嘟嘟囔囔了兩句,睡著了。

之前時淵占領陸聽寒的床都是單方麵的,而且次數不多。

他是想和陸聽寒窩在一起睡的,像那些在巢穴中擠作一團的怪物們,但陸聽寒總保留著個人距離,如果時淵靠得太近,還會把時淵卷著被子塞回床的另一邊。總體來說,他們還是在各睡各的。

而這一晚不同。

半夢半醒間,陸聽寒似乎是摟住了他。

動作很輕,觸碰得若即若離,幾乎感覺不到,讓時淵以為是錯覺。

第二天上午,他醒來時陸聽寒已經起床了,換了一身衣服,給手/槍填滿子彈,然後準備出門。

“你真的不能休息一天嗎?”時淵問,“或者半天?”

“看情況吧,不能保證。”陸聽寒說,“你再多睡一會。”

他出門了。

“看情況”就是不大有希望的意思。

人類委婉,不喜歡把話說得太滿。

——出自時淵的《人類觀察日記》。

時淵老老實實去工作了。

緊急情況過去,他又回到了劇院。

三番五次的警報下來,劇院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兼職的龍套演員都辭職了不少,秦落落又開始招人。

今天,演出廳沒人,她盤腿坐在了觀眾席中排,把筆記本搭在前座椅背上,煩躁地畫來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