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些過往(2 / 2)

時淵走過去,坐在了她的身邊:“你在做什麼呢?”

“寫招聘信息。”秦落落回答,“還缺3個龍套演員。”

時淵問:“很難找嗎?”

“是啊,錢是一方麵,這段時間的觀眾肯定很少,他們都沒心思了。”秦落落歎了口氣,“你彆擔心,更艱難的時候劇團都熬過來了。高峰期那會兒,劇團整整有六七年沒演出過,但靠著伊莎貝拉也沒有解散。這次,我們也能挺過去的。”

她看著時淵,突然笑了:“要是演出真的停了,說不定你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時薪會高很多。”

時淵:“我不是為了錢。”

“唔,也是啊,”秦落落卷了卷頭發,“你和你的陸婷婷也不可能缺錢。說來我好像沒問過你,你為什麼要演戲?”

時淵把謝千明的故事告訴她了,還給她看了狼牙吊墜:“他給我了這個。”

“……原來是這樣。”秦落落愕然道,“他已經死了啊——程遊文知道這事情嗎?”

時淵回答:“知道的,我告訴他了。”

“那就行。”秦落落喃喃,“那就行。”

她用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劃了幾道,又看向舞台。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層疊的紅天鵝絨觀眾席和寬闊的舞台一覽無餘。

她突然說:“時淵你知道麼,以前演出的時候,這裡的每一個座位都會坐滿人。”

時淵講:“我看過視頻,是有好多觀眾。”

“親眼看到是不一樣的,”秦落落說,“我也沒見過最繁榮的時期,但是伊莎貝拉退休的那一場演出,劇院裡坐滿了人,都是來看她的。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觀眾,就在想,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她的眼神飄忽,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拾穗城的外號是‘麥田裡的舞台’,歌劇和戲劇聞名整個聯盟,無數藝術家和觀眾慕名而來,最角落最後排的一張票都要上千。”

她繼續說:“你能想象嗎?在那個年代,等待驗票的人排成長龍,一眼望不到儘頭,每個人都要穿得很正式,西裝和長裙,皮鞋和高跟。大道兩邊的燈永遠是開著的,晚上也燈火通明,你能看到男人打著定製領帶,穿著暗線精美的馬甲,女人的耳墜在閃閃發光,空氣裡都是淡香水味。”

時淵問:“他們都喜歡歌劇和戲劇?”

“大部分是的。”秦落落回答,“大部分人都熱愛藝術。也有濫竽充數的,拿著玫瑰花,塗著紅唇就為了凸顯逼格……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他們想看,劇院永遠會敞開大門。”

“那時候的演出也要精彩得多。”她笑了笑,“坐在劇院前排的肯定有大人物,從藝術大師到軍官、明星,什麼人都有,名頭擺出去能嚇死人。如果坐在我們這個位置,等燈光暗下去了,你往前看,舞台上有最精美的布景,綠樹紅花,街道牆垣,什麼都有,演員穿著戲服演最好的劇本。等演出結束了,就是排山倒海的掌聲。”

時淵沒辦法想象那麼宏偉熱鬨的場景。

他說:“那肯定是個很好的時代。”

“是的,那是個很好的時代。”秦落落閉了閉眼睛,又看向筆記本和上頭的“招聘啟事”,“可惜我們回不去了。”

她又笑了:“唉,我怎麼和你講這些呢。”她翻了一頁筆記,“想這些沒用,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你的套頭衫到了,就在後台,你記得吃完飯去貼一下海報吧。”

“好的。”時淵說。

他起身去後台,又回頭看了一眼秦落落。

秦落落坐在空蕩蕩的觀眾席間。

她說過,演戲是為了讓全世界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現在演出廳沒有觀眾,隻開了她頭頂上的那盞燈,燈光柔和地籠罩住她,除此之外,一切昏暗。

時淵去了後台,拆開快遞。

裡頭有一件厚實的棕色連帽衫,胸前圖案是Q版的柏樹妖,背後是粗線條的劇院速寫。

這是劇團專門去定製的,他和夏舫主要負責宣傳,一人一件,分彆畫著他們的角色。

這主意是特蕾西想的,圖案也是她畫的,她說這樣能打廣告,宣傳野玫瑰劇團。

——儘管連時淵都看出來了,特蕾西隻是想印出自己的畫,秦落落還是去定製了兩件衣服。

仔細一看,衣尾兩側還有暗綠色的小突起,三角形的,像是柏樹樹葉。

時淵去後台換上,對著鏡子看了幾秒鐘,尾巴尖開始歡快搖曳。

他喜歡柏樹。

當初選了柏樹當角色,就是因為深淵旁有柏樹林。

夏舫拿著海報在等他,穿著白色的定製連帽衫。

他們走遍大街小巷,把《殉道者》的宣傳海報貼出去,希望能招攬更多觀眾。從10點開始到下午2點,他們才貼得七七八八,肚子餓得直叫喚,找了家路邊攤吃飯。

時淵吃的是雞蛋腸粉,淋上醬油配上青菜,味道特彆好,他吃一口就喜歡上了,想著下次一定要和陸聽寒一起來吃。

可惜就是物價又漲了,一碗要35塊,他一天的工資差不多沒了。成為人類是很艱難的事情,他常常一貧如洗。

店內有一台老到快散架的電視,聲音帶電流,老板開著電視看新聞,沒一會就呼呼睡去。

電視新聞報道,今日上午,柴永寧主席與陸聽寒上將會晤,根據最近的守城戰役,洽談事宜,製定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柴永寧主席提出,此時正是萬民同心的時刻,要做到眾誌成城,共渡難關……

新聞後麵在說什麼,時淵沒聽了。

他一邊吃腸粉一邊想,原來他昨天邀請陸聽寒出去玩,陸聽寒說“要去見人”,見的是聯盟主席。

難怪沒時間。

這麼看來,之後他還要見其他大人物吧,那句“看情況吧”就更沒有希望了。

時淵扒拉了一下青菜。

青菜被水煮得過了頭,和他一樣蔫蔫的。

回到劇院,時淵又被派出來在路口發傳單。

路人來來往往,大部分都接過了他的傳單,到了三點半傳單發完了,時淵實在沒事情做,竟然混了個提前下班。

這個點的班車來得慢,還要等半個小時。

他還穿著柏樹套頭衫,站在劇院門口,有點迷茫,想要不要先去公交站台坐著。

沒等他想好,手機有了新消息。

陸聽寒:【在哪裡?】

陸聽寒每次這麼問,都是要過來找他。這是意外之喜,時淵萬萬沒想到,眼睛立馬亮了:【我剛下班,在劇院門口】

陸聽寒:【站那彆動】

時淵問:【一定要站著嗎?】

陸聽寒:【你躺著都行】

隔了一會陸聽寒似乎意識到什麼,又補了一條:【時淵,彆,你坐著】

於是,時淵老老實實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了20分鐘,一輛黑車出現在街角,停在他麵前。

降下的車窗後是陸聽寒灰藍色的眼眸。

他說:“上車吧,小柏樹。”

……

車輛行駛在前往城東的路上,一排排房屋被他們拋在身後。

車內,時淵說:“我還以為你沒時間了!你不是要去見其他人嗎?”

“不是重要的事,推掉了。”陸聽寒挺雲淡風輕的,像是一件小事。

“真的沒關係嗎!”

“嗯。”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時淵是心花怒放。

陸聽寒:“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覺得你會喜歡。”

40分鐘後,車子經過幾道關口,停在了一條小路旁邊。

時淵下車,看見了大片的、望不見儘頭的金黃。

風吹如浪,此起彼伏,鎏金晃得人睜不開眼,鋪天蓋地搖曳著,聲音也似海潮層疊,永遠不停歇。在極遠處,數層樓高的機器有修長的四足,它們漫步著噴出水霧,繪出幾彎淡彩虹,齒輪旋轉,機械臂伸展,像來自遠古的機械生物行踏金雲而來。

這是麥田。

這是供養了無數人的糧倉,是這座南方老城的名字由來,是聯盟數百年來接連不絕蜿蜒綿亙的金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