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藍蝴蝶(2 / 2)

手指微涼,給他帶來了慰藉。

兩分鐘後戰士大口喘息,再次開口:“時淵,你不會死的,你永遠不會死的,對不對?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殷舟,殷切的殷輕舟的舟。記住我,然後去看一看這個世界的終結。”

“好。”時淵說,“我不會忘的。”

殷舟又問:“最後一個問題,告訴我,今天的、今天的天空是什麼顏色?”

“是紅色的,”時淵回答他,“像玫瑰一樣的紅色。”

“……哦,那肯定很漂亮。”殷舟說,“我怎麼沒多看一眼呢。”

他又陷入了混亂之中。

時淵站起身,瞄準槍口:“很高興認識你,殷舟。”

“砰!!”

幾隻怪鳥展翅驚飛。

陸聽寒說的沒錯,後坐力很大,時淵的虎口被震得發麻。

他拿起石塊,埋葬殷舟。

樹林安靜下來,但,他還沒找到能殺死的怪物。

是去彆的地方呢,還是在附近找一找?警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他要抓緊時間,儘快回到城裡。

周圍的怪物很多,樹、石頭、鬆鼠、蘑菇……可就像他告訴殷舟的那樣,當他看向怪物時,他們的靈魂相連。

時淵有些沮喪地想,自己可能沒辦法向它們下手了。

他撿起最後一塊石頭,目光突然被吸引了。

石頭旁邊有一隻亮藍色的蝴蝶。

那藍色極為明亮奪目,稱得上夢幻。

它隻有半個巴掌那麼大,翅膀和身體爛了一半,在地上撲騰著。

時淵把石碓砌好了,猶豫著回到它身邊。

蝴蝶已經沒力氣撲騰翅膀了,機槍掃射時它也被傷到了,再過兩三分鐘,它就要死了。時淵伸出手,輕輕捧起它。

“很疼嗎?”他輕聲問。

蝴蝶當然不會回答他。

殷舟想要解脫,這隻蝴蝶或許也要,再說,他不該耽誤下去了。

“對不起。”時淵說,“請你睡一覺吧。”

在他的掌心,蝴蝶的體內湧出黑色晶體,層疊著將它包裹。它生命的最後一刻被定格,凝固在了黑水晶中,詭異又美麗。

時淵小心地把它放到口袋裡。

隨後他再次化為黑霧,掠過矮樹林,掠過無邊無際的荒原,在玫紅色的天空下去向來時的路。

……

“5月17日13:47分,拾穗城南城門觀測到0號深淵的感染波長,邴思雲中尉與13位駐城守軍近距離了接觸感染源,其中5人出現了輕微的精神波動,暫無危險,正在接受觀察。”

“而就在短短6個小時後,19:33分,0號深淵的感染波長再次出現,這次是在東城門……他媽的,這算是什麼事啊,它在到處跑著玩嗎?彆告訴我它還迷路了!”

——拾穗城研究中心,主攻深淵研究的楊正儀楊教授如是罵道。

深淵的感染信號每次隻出現了不到10秒,但研究中心炸了鍋,幾小時內,上到白發蒼蒼的老教授下到剛入職的年輕實習生,忙得團團轉。

恍惚間,回到0號深淵剛消失的那幾個月,他們也是這樣晝夜不停地研究。

最後還是一場空。

學生在旁邊小聲說:“教授,這些真的是虞教授留下的全部資料了。”

楊正儀長歎一口氣,揮了揮手。

“浮川”已被擊退,他們本該很高興的,而0號深淵毀了這份喜悅。

他的桌上、電腦屏幕上都是0號深淵的資料。過去的研究資料,很大部分出自虞輕眉之手,而近期的數據,是身為監視者的陸聽寒在十年內提供的,他們早都看了無數遍了,毫無頭緒。

“教授,”學生又小聲說,“陸上將很快過來了。”

“我知道了。”楊正儀揉了揉眉骨。

30分鐘後,飛行器掠過窗外,陸聽寒來了指揮中心。

楊正儀和他介紹了情況,而陸聽寒拿起平板,默不作聲地翻過資料,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他邊翻邊問:“可以確認它沒感染任何生物嗎?”

“目前不能。”楊正儀推了推眼鏡,“我們做了波長分析,拆解了頻率,暫時沒有發現異常值。邴思雲中尉處在汙染的最中心,按當時的數值,任何人都是會被直接感染的,但實際上他毫發無損。它的感染性出乎意料地低。”

陸聽寒停在了某一頁的資料,又問:“我說的不止是人。它也有接觸感染生物的可能性。”

“感染生物?”楊正儀重複道。

陸聽寒側過平板,給他看資料。

那是虞輕眉的訪談視頻。

同為科研者,楊正儀與虞輕眉接觸過,對她的印象是為人隨性,科研作風理智,在她去世時還扼腕歎息,連稱天妒英才。

視頻中女人單手插兜,麵對記者說出猜測:“感染具有唯一性、互斥性,0號深淵打破了這一條限製,它能‘殺死’感染……但讓我說的話,我覺得它從不是希望,隻代表了‘毀滅’。”

記者問:“可以詳細說一下嗎?”

“沒什麼好說的。”虞輕眉講,“毀滅就是毀滅,毀滅城市毀滅文明,它是人類的末日。”她忽而笑了,“好啦,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實際上,它就是沒感染過任何生物,是最無害的深淵,不是麼?”她頓了一下,又講,“歸根結底,我隻有一個期盼——”

時隔14年,也是忙碌的研究中心,陸聽寒和她一樣站在楊正儀的麵前。

陸聽寒的長相隨父親多,最像母親的地方大概是眉骨。他們的眉弓內側陡峭,眉毛線條舒展,給人以深邃感,而平緩的上緣又中和了攻擊性,這樣的眉眼,認真時頗為沉穩,笑起來又是極為好看的。

這一瞬,哪怕陸聽寒和母親的樣貌、氣質、體格都差彆巨大,楊正儀依舊看見了虞輕眉的影子。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0號深淵的人了。此刻,兩人的身影似是重疊,一同道:“歸根結底,我隻有一個期盼,那就是不要讓0號深淵接觸任何生物,尤其是感染生物。”

“不然會怎麼樣?”楊正儀不自覺追問。

“不知道,也許是毀滅吧。”陸聽寒眉目沉沉,“我和虞教授觀點一樣,它不是希望,不站在人類這一側,永遠是怪物的王牌。”

“什麼是王牌?”

陸聽寒沒有回答。

與此同時。

拾穗城東城區,夜幕低垂,一場冷雨淋漓。II級警告未結束,水窪映著遠方探照燈的光,轉瞬被裝甲車碾得粉碎。

時淵濕漉漉地回了家,脫下沾了泥濘、樹葉與血的鞋子和衣服,分彆用水盆泡著。

這時候沒有電也沒有熱水,他洗了個涼水澡,然後飛快地竄上了床,用被子嚴嚴實實地捂住自己。

楊教授萬萬想不到,時淵進城時真的迷路了,繞去了東城門。

他的方向感不好,弄了個暈頭轉向。

他在城內不敢變回黑霧,怕引起恐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經暴露。他淋了很久的雨走回家,又洗了涼水,本就白皙的麵龐更白了,尾巴鱗片都冷到微微炸開。

黑暗中,他從枕頭下摸出那塊黑水晶。

亮藍色的蝴蝶凝固其中,翅膀還有熒光,通過半透明晶體照在他的臉上。

手機亮起來了。

時淵之前給陸聽寒發了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陸聽寒回複了:【情況好的話,一周之內】

時淵說:【等你回來,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陸聽寒:【不能現在說嗎?】

【不能,要當麵說。】時淵手中的水晶表麵嶙峋。

陸聽寒沒追問,簡單道:【好。】

時淵說:【我等你回來呀】

等陸聽寒回來,他要給他看這隻蝴蝶,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陸聽寒:【嗯】

時淵眉開眼笑。

城中冷雨還在瀟瀟下著,長街無人,樓宇空空,寒意淹沒每個角落,透過窗縫滲了進來。

手機鎖屏,屋內又是一片漆黑,唯一光源是蝴蝶翅膀,它的光落在時淵彎起的眼中,亮晶晶的。城外,最後一抹玫紅在天邊褪去,樹林中是破損的車,冰冷的手/槍,黃銅色的彈殼,藤蔓悄無聲息地前行,爬上新砌好的石堆墳墓,開出了幾朵猩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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