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散夥飯(1 / 2)

陸聽寒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時淵隻能默默等著他。

本來第二天是劇團的散夥飯,結果III級警告來得轟轟烈烈,他們又進避難所了。

避難所狹窄又壓抑,每天開燈的時間就6小時。

時淵躲在最角落的床鋪上,拿著水晶對著燈光看。

水晶的表麵嶙峋,但不影響它的通透度,蝴蝶清晰可見,美麗且詭異。

所以陸聽寒什麼時候回來?

陸聽寒會怎麼反應?是驚喜還是驚嚇,是故人重逢的喜悅,還是發現被欺騙後恨之入骨的憤怒?

他的能力真的對守城有用麼?如果人類強迫他殺死所有怪物,他又該怎麼辦?

這些問題時淵想了好幾天,依舊沒答案。不管怎樣,為了讓程遊文不至於墳頭刻二維碼,時淵還是要試一試。

走一步看一步。

賭一把陸聽寒對他的偏愛。

晚上大地震動,感染群在遠方咆哮。時淵枕著尾巴入睡。

他又做了奇怪的夢。

夢中舞台明亮,怪物在台下沉默地看著他,萬眾矚目。和上次一樣,時淵不知道它們在等待著什麼。

漫長死寂中,亮藍色的蝴蝶翩躚而至。它從黑暗儘頭飛來,鱗粉帶微光,優雅地繞著時淵飛翔。

時淵伸出手,蝴蝶落在他的手上。

“你呢,你想要什麼?”他問。

蝴蝶輕顫翅膀。

昆蟲的振翅聲又傳來了,由遠到近,震耳欲聾。

蝴蝶倏地飛走了,消失在黑暗中。時淵下意識想追,黑暗卻又淹沒了他,演出落下帷幕,怪物們再次隱匿於夢境中。

【彆告訴他】

它們呢喃。

【你是我們的主角】

三天之後,他們離開了避難所。

次日,陸聽寒依舊沒回來,時淵準備去劇院吃散夥飯。

外出已經需要通行證了,好在這是過渡期的最後一日,條件比較寬鬆,劇團成員都拿到了單日的通行證。早晨,時淵從枕頭下拿出水晶,揣進兜裡,仔細拉好拉鏈,坐上了去劇院的車。

出於某種直覺,他隻有把水晶隨身帶著才安心。

程遊文比他早到。他的東西還沒收完,要借此機會弄乾淨了。

他的辦公室裡書籍和手稿堆積如山,他支著拐杖,一邊輕喘著一邊收拾。時淵幫忙,裝了幾箱的書,但整個房間的東西絲毫不見少。

“收不動了收不動了,晚點再說吧。”程遊文喘息著坐下,擦了擦額前的薄汗,“時淵,你先去休息吧,要是太累了就吃不下飯了。”

時淵想了一下,摘下狼牙吊墜遞給程遊文:“給你。”

程遊文微微睜大眼:“……這不是謝中尉送給你的嗎?”

“嗯。”時淵說,“但我覺得它更應該留給你。”

“那怎麼行。”程遊文擺手,“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我不要。我也有他的禮物,你不記得了嗎?那支鍍金鋼筆。”

“其實,我沒把所有事情告訴你。”時淵說,“謝千明應該……很討厭我。”

“哈?”程遊文睜大了眼睛,“發生什麼了?”

時淵:“我不能告訴你。”

記憶又回到那個晚上,男人顫抖著說你騙了我,你也是個該死的怪物。

這吊墜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順。他曾想轉贈給同樣認識謝千明的陸聽寒,但陸聽寒也沒要。

時淵又說:“他肯定後悔把吊墜給我了,所以,我想把它給你。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程遊文隻搖頭道:“是,他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很想他,每次演出我都在想要是他還在,會對我說些什麼呢?是會誇讚我,還是對劇情提出批評,他會不會看很多場演出,直到回家了還念念不忘……我想象了太多遍了,都快以為是真的了哈哈哈哈。時淵,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你是因為他才來劇團的吧?”

“嗯。”時淵點頭,“我答應過他。”

“那就夠了,你表現得很出色,其他人都演不出你的感覺。”程遊文把拐杖放到一邊,“雖然你演其他角色簡直爛到沒眼看,但你一直很認真很用心,我都是看到了的。”他頓了一下,“而且,你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

段牧也這樣評價過他,時淵不太理解。

程遊文繼續說:“要是中尉還活著,我不知道他看到你會有什麼感想——我們也永遠沒辦法知道了。既然他選擇把東西給了你,你就有資格帶著它。”他無意識地摩挲桌上的鋼筆盒,“不論那是愛是恨。”

“……好吧。”時淵說,把吊墜又戴了回去。

他們又收拾了一箱的書,時淵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如果沒辦法出城,我們是不是不能把錢給伊莎貝拉女士了。”

“嗯?哦,這個不用擔心。”程遊文說,“她——她最近病情還好,再說了可以存錢轉賬的嘛,就是麻煩了一點。”他撓了撓頭,“我和沃爾夫岡都不信銀行係統,說不定哪一天就沒了,還是拿在手裡的錢最實在。”

時淵又說:“你講過,要把最完美的一場演出帶給她看。”

“這不是沒條件了嗎。”程遊文撓了撓頭,“等高峰期結束了,還有機會的。”他又把一本書塞到時淵手裡:“這個送你。”

那是一冊劇本,名字是《等待戈多》。

程遊文說:“有空看一看吧,這是我最喜歡的戲劇,很有意思。劇情是兩個流浪漢在土墩上等一個叫戈多的人,他們等了很久,但戈多最終沒有出現。”

“戈多是誰?”時淵問。

“沒有人知道。”程遊文說,“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等待,他們不知道戈多是誰,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莫名其妙,毫無意義。但現實就是這麼荒誕,對不對?我們總是會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永遠見不到結果。”

臨走之前,時淵回頭,看到程遊文坐在如山堆積的書籍間。

那些書滿載回憶,有些是名著,有些是編劇書,有些介紹了舞台劇的發展史,光是看著就有厚重感,像是被人在無數個晚上,挑燈夜讀過。程遊文手拿鍍金鋼筆,坐在檀木桌前,桌上攤開筆記本,他似乎想寫些什麼,又遲遲沒法落筆。

最後,他輕聲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我皆是殉道者。”

這是劇本最後一幕的台詞。

主角死了,他的朋友老去,救世神也再沒出現過。

好在千萬年後,世間還有他們的傳說。

時淵去休息室前,被特蕾西叫住了。

特蕾西說:“時淵!你要不把柏樹戲服拿走吧!”她轉了轉耳朵,眼中是貓一般的狡黠,“你很喜歡柏樹,對不對?”

“嗯。”時淵有點驚喜,“可以嗎?”

“當然!”

於是,時淵的尾巴尖歡快搖動,把那件戲服放進了背包,脹鼓鼓的一大團。

到了下午,眾人開始準備散夥飯。

外頭餐廳都關了,他們隻能自帶食物。程遊文帶了手抓餅,沃爾夫岡和特蕾西拿了麵條和之前存的零食,爆米花和薯片堆在一起,就連不做飯的秦落落都從自家陽台上拽了幾根蔥。

時淵不大會做飯,問了陸聽寒之後,從冰箱裡拿了雞蛋、番茄和土豆,還有半塊豬肉過來。

而夏舫遲遲沒露麵。

沃爾夫岡住在劇院,在最角落建了個獨立的小廚房,平時就燙燙青菜,煮煮麵條。關上大門,留得屋內的小小一方空間,仿佛高峰期從未到來過,他們都默契地閉口不談。

眾人自己動手,煮了米飯與番茄雞蛋麵,煎了手抓餅和土豆,又做了個香噴噴的彩椒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