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躁動(2 / 2)

時淵又搖了搖頭,想要把聲音驅趕出去,卻無濟於事。他皺著眉說:“是那種像昆蟲翅膀的聲音……”

他頓住了。

混亂的大腦清晰了一些,他猛然意識到,那振翅聲,是在他夢中出現了數次的聲音!

今晚的聲音千奇百怪,不知名的尖嘯,銀鈴般的歌,成群生物湧動時的窸窸窣窣聲。他聽見城外的落葉親吻大地,花瓣熱情綻放,風劃過了感染鳥群的每一根羽毛,巨狼啃食白骨,六隻眼的豹貓發了情,塌著腰發出叫聲,嘶啞又嫵媚……諸多響動,儘數湧向了他。

感染數值飆升,藥效讓他頭腦發昏,他一時竟沒意識到,這些噪音來自怪物。

——他還告訴了陸聽寒。

陸聽寒是什麼人?何其敏銳何其警覺。

彆人或許會把那當胡話,但對於他,這已是足夠的失誤了。好比埋了一顆種子,哪怕今日看不出來,往後也會生根發芽,一瞬拔節生長。

陸聽寒垂眸看他,說:“我去叫醫生。”

“不用,”時淵拉住他的手,“不用叫醫生,我隻是、我隻是……我想……”

腦海中的聲音震耳欲聾,滋生了某種騷動,撓得他心癢難耐。

他心跳得很快。

血脈僨張。

“你想乾什麼?”陸聽寒問。

——我想告訴你,我其實是個怪物。

我是0號深淵,來自荒原。

為了尋你而來。

時淵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講出來。

昆蟲的振翅聲太響了,淹沒了整個世界,恍惚間,他又回到了夢中的舞台,怪物注視著他,而那聲音越來越近。

像是……向他傳遞著信息。

它想要告訴他什麼。

它拚儘全力地想告訴他……想警告他。

時淵使勁晃了晃腦袋,想要擺脫,卻讓它的話語清晰起來:

【彆告訴他】

那怪物嘶啞道。

【彆告訴他】

【我們才是同一立場的,您永遠和我們站在同一邊,救不了他們】

【永遠不可能】

“時淵?時淵!”似乎是陸聽寒在叫他。

巨狼停止進食,扭頭看他,舔了舔猩紅的齒;鳥群不再振翅,白霧一般大片地下墜,撞向大地,死後黑漆漆的眼睛全都望向時淵。

好似時淵夢到“號角”死亡的那一天,它們眼中都閃著光芒,畏懼又狂熱。

它們說:【賦予我們力量吧】

它們說:【我們將為您征戰,直到世界終結,群星湮滅】

它們說:【直到我們……】

巨大的陰影籠罩上心間。時淵握著蝴蝶水晶,太用力了,掌心劃出幾道口子,滲出血來。

——他突然想起這熟悉的振翅聲,來自哪裡了。

這是……

“時淵!”

額前一重,時淵回過神來。陸聽寒和他額頭貼額頭。他的皮膚在發燙,肌膚相貼,傳回來的冰涼觸感讓他輕輕一抖。

脊椎竄上細小的電流感。

“看著我。”陸聽寒說,“看著我,深呼吸。”

時淵的眼中泛著水霧,茫茫然一片。

“看著我,”陸聽寒摁著他的頭,語氣少見地急切,“你不會有事的,醫生馬上就到。”

時淵定定地看著陸聽寒。

嶙峋的黑水晶閃著妖異的光,蝴蝶的亮藍色幾欲掙出。

他們誰也沒意識到,空中的感染數值在提高。城外,荒原喧囂,屋內,來自原始的本能騷動難耐。

再怎麼偽裝,怪物依舊是怪物。

今夜是怪物的狂歡。

時淵舔了舔虎牙,輕聲說:“我想……”

我想感染你。

就像是落葉歸根,命運垂下幕布,萬物終會迎來末日。人類的一生短暫,如果變成怪物,基因從有序邁向混亂,變異無時不刻都在發生,那麼他們也不會受限於壽命。

近乎永生,從此再不會有生離死彆。

世界很殘酷,讓我們一起在爛泥和白骨裡永生吧。

時淵反手抓住陸聽寒的肩,很用力,指尖幾乎掐進了肉裡。長尾鱗片在黑暗中摩擦,發出金屬般的聲音。

【感染他】

本能在叫囂。

【你不是最怕孤單嗎?感染他,他就永遠是你的了】

時淵目不轉睛,直視陸聽寒,尾巴尖輕輕晃動。他突然一埋頭,咬在了陸聽寒的肩上!

……

車隊行駛在高林中,狼爪把頭探出去,嗅聞風中的氣味。

“有聞到什麼嗎?”鹿角問他。

“全他媽的是蟲子的腥味。”狼爪說,“它們瘋了嗎,還是我們捅了蟲子窩?”

“誰知道呢。”鹿角擦拭著手中的霰彈/槍,“反正來一群我們就殺一群,我剛想試試□□。”

10分鐘後,車隊停了下來。

鹿角支起身子,想看看發生了什麼,通訊終端中傳來邢毅峰的聲音:“第2小隊下車,去車隊前方。”

鹿角和狼爪對視一眼,下了車。地上是落葉和蟲子屍體,鋪得好像詭異的地毯。異變蟲類的壽命往往不長,經常大批死去,他們的軍靴踩上去,葉子和蟲屍嘎吱作響。

還沒走到車隊前方,他們就知道車隊為什麼停下了。

——巨大的兩棵樹之間,掛著一幅乾癟的皮。

乾皮是黑色與黃色的交織,足有幾十米高,掛在樹枝上,隨風飄揚。

隱約間,詭異的黑色晶體映著天光。

“……他奶奶的。”狼爪喃喃說,“這是什麼怪物留下的?”

五個研究員正在采樣,邢毅峰持槍在旁邊守著。

脖子上長著蛇鱗的戰士說:“這是紫燈蟲留下的,我絕對不會認錯。”

狼爪問:“那玩意還會蛻皮?”

“強大的個體是會在生長期蛻皮的,因為它們體型變化很大。”蛇鱗回答,仰頭看向那張乾皮,“但是我從沒見過那麼大的一張皮……實在太誇張了,它本體得有小山那麼大了吧。”

“我們絕不該和它正麵對上,不會有勝算的。”邢毅峰說,“我把情況告知指揮中心了,他們會指引接下來的路線。”

“確實不可能有勝算。”蛇鱗目不轉睛地看著乾皮,蛇一般的豎瞳像盯上了獵物,“不過,讓我很疑惑的是,為什麼這張皮上有大量焦灼的痕跡。”

“可能被火燒到了吧。”狼爪說。

“不,不對,不是的……”蛇鱗喃喃,“紫燈蟲不怕火,蜂王和蜂後都是趨暖的,被火燒了也隻是外殼會變成深色,不可能造成灼傷。我怎麼覺得……”他猶豫了好幾秒,“這像是‘虹劍’打出來的?”

“虹劍”是聯盟的天基激光武器,曾摧毀了東南前哨站,和襲擊哨站的齧齒生物感染群。

“哈哈哈你開什麼玩笑!”狼爪直接繃不住了,笑出聲,“怎麼可能有生物能在那種攻擊下活著?這是神仙吧!之前那個特殊感染生物叫啥,哦對是叫‘熱颶風’,它正麵吃了一發‘虹劍’,皮肉都沒了,就留了四分之一的骨架——這已經夠變態了。要真有這樣的東西,來一個城市就滅了。”

“也是啊。”蛇鱗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大真誠的笑,“是太扯淡了一點。”

“絕對不可能的。所以這是什麼?是紫燈蟲的蜂王還是蜂後?”狼爪問。

他突然頓了一下。

他的聽力靈敏,似乎聽到了……某種昆蟲的振翅聲?可它太快太輕了,讓他以為是個幻覺。

“蜂後,你看它翅膀部分就知道了,比蜂王要多兩對。”蛇鱗用槍口虛虛指了個方向,“諾,就是那裡。”

狼爪順著看過去,沒等他看清楚,林間就傳來嘎吱嘎吱聲,那是鹿角踩著一堆蟲子屍體回來了。

“那麼急乾什麼?”狼爪說,“你撞見那隻蜂後了?”

鹿角卻不搭理他,神情肅穆地走到眾人麵前,張開手——

細鏈條垂落,一塊鐵皮牌子在他手中晃著。這是聯盟戰士俗稱的“狗牌”,上頭寫了每人的名字與編號,在犧牲者沒辦法馬革裹屍回到城中時,戰士們會帶走他們的狗牌,以示英靈歸家。

“我們發現了一具屍體。”鹿角說,“一具失蹤軍官的屍體。”

狗牌晃蕩著,閃過金屬色的光:

【編號:C29770

謝千明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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