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創傷(2 / 2)

時淵咽下最後一口餅乾,坐著老舊的電梯,一直到21樓。

這是4號高塔的最頂層了,依舊靜悄悄。他沿長廊走了一會,看到一塊金屬牌:【異變者福利中心】

他敲響了門,幾秒後,白衣工作人員“唰”地一下拉開門,打量他:“你是誰?來做什麼的?”

時淵說:“您好,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工作人員狐疑地打量他,“名字是什麼?你有提前預約嗎?”

“沒有。”時淵比劃著,“我在找一個老爺爺,他大概這麼高,頭發全白了。”

工作人員打斷他:“你要先預約,我們這裡不對外開放。預約表在2樓填寫。”

時淵有些失望。工作人員剛要把門拉上,就聽見一道驚訝的聲音:“時淵?你怎麼在這裡!”

門又被拉開了,王妤就站在他麵前。

多日未見,王妤瘦了、黑了,但依舊神采奕奕。

時淵也很驚喜:“好巧啊,我在這裡的8樓工作。你呢?”

“我不做戰地醫生了,留在了福利中心。”王妤解釋說,“我現在負責異變者的治療。”她又把門拉大了一點,“真是太巧了,你進來吧。”

時淵走進福利中心。

一進門,他就看見了老人坐在一起打牌,幾個在打幾個在看。他們都被感染過,都有怪物的特征。又走了幾步,玻璃窗之後是遊戲場,異變者孩子們上躥下跳,不斷尖叫。

王妤說:“這裡都是後遺症特彆嚴重的人,有些身體不好有些精神不穩定,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我們負責緩解壓力,給他們一定的治療,更加嚴重的就隻能送去醫院了。”

時淵打量周圍。透過一間間小房間的窗戶,他看到有人悶頭畫畫,地上滿是筆墨塗鴉出的怪物,有人對著一根斷了線的電話哭訴,一問一答,有模有樣,還有個孩子在拉二胡,吱吱呀呀難聽極了。

“這裡都是這樣,習慣了就好。”王妤邊往前走邊說,“有些人可能會被嚇到,覺得跟精神病院一樣,但這些人沒得選,嚴重的感染後遺症會影響行為和思想,我們要用平常心去看待,這裡可是唯一會管他們的地方了。”

時淵問:“那我說的老爺爺,也在這裡嗎?”

王妤回答:“你說的應該是鄔正青老先生。他住在福利中心,房間在最儘頭。但今天你可能沒法見他了,他剛去醫院打針回來,正在休息。”

他們停在最儘頭的房間。

透過小小的玻璃,時淵看見身形瘦小的老頭躺在小床上,緊閉雙眼。床頭櫃放滿了藥瓶,牆上掛著星星裝飾物和宇宙的海報,而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堆的星球模型,有大有小,分外精致。

他說過,他喜歡宇宙。

王妤說:“鄔先生以前在宇航中心工作。”

時淵:“宇航中心在哪?”

王妤回答:“最後一個宇航中心在嶽臨城,後麵在鐵城有臨時基地,最後連鐵城都不在了,航天計劃徹底失敗。他從鐵城逃難過來風陽城,還帶著這些海報和模型,他感染後遺症很嚴重,加上……很固執,每天都在念叨什麼太空什麼宇宙,領導就說讓他直接住在這兒。”

她看了眼屋內:“他到今天都相信,隻要能回到鐵城,人類就可以重返太空。他年紀大了,又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他的話你聽一半就好,不用當真。”

時淵臨走前,預約了下一次來的時間。

“我還是想和鄔先生談一談。”他說。

“那當然沒問題。”王妤笑道,“時淵,見到你真高興。”

下午時淵回到崗位,聽黛西講了林葉然的故事。

“其實就一句話能講完的故事。”黛西緩慢眨動眼睛,“他以前的男朋友,是那位很年輕的嚴歆上尉。嚴歆很受陸準上校的賞識,在鐵城是他的左膀右臂,後麵鐵城淪陷,嚴歆和其他人一樣死在那裡了。林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也是因為快到嚴歆的忌日了。”

“原來是這樣。”時淵說,“我明白了。”

他才來風陽城一個多月,好像處處都能聽到鐵城。

兩座城市的聯係本就緊密,加上鐵城需要人手,大部分人都是從風陽城調過去的,它們息息相關、不可分離。

鐵城的軍工廠密集,槍械彈藥、飛行器和機器人、臨時航空基地……它的戰略意義不言而喻,承載了無數人的希望,防衛它的軍隊更是鋼鐵洪流。可惜,聯盟付出了那麼多,還是沒能守下來它。

風車時刻轉動,太陽能板分外耀眼,但不論能源塔再怎麼儲備資源,城市再怎麼欣欣向榮,鐵城依舊是風陽城的一道潰爛的疤。

有些創傷是持久的,鈍痛的。它不會好轉。

晚上,II級警告響起,眾人躲進了地下避難所。

時淵在逼仄的環境中,又想起陸聽寒的家人。陸聽寒說,他完全不在意童年的經曆,時淵卻開始懷疑那會不會也是一道疤,隻不過它結痂了,不會再疼。

他糾結了一會,想不出答案,隻好掏出那本數獨來打發時間。

陸聽寒說,時淵的第二頁全做對了,所以他才說了自己的故事。

時淵繼續做第三頁,直到隔壁來湊熱鬨的人指著第二頁說:“唉,你這裡寫錯了呀,怎麼能有兩個9!你看看,後頭的不是跟著全錯了嗎,一大片呢。”

時淵愣了一會:“哦,好像是的。”

他第二頁根本沒做對。

三天之後警告結束,眾人回到地麵。

時淵回到家等陸聽寒,果然,今天陸聽寒挺早就回來了。

時淵一邊呼嚕呼嚕一邊抗議:“你怎麼騙我呢!我發現了,我第二頁根本沒全對!”

陸聽寒:“是麼,沒全對嗎?”

“那當然啊。”時淵繼續抗議,“你怎麼可能沒看出來!”

陸聽寒說:“我沒看出來,真的。”

時淵狐疑地打量他。

陸聽寒滿臉淡定,眼中都是信誓旦旦。

時淵:“真的麼?”

陸聽寒:“當然。”

時淵:“真的真的嗎?”

陸聽寒:“是啊。”

“……好吧。”時淵相信他了,“那可能、那可能你也不是那麼聰明吧。沒關係!你還是超級厲害的!”

陸聽寒:“嗯哼。”

他繼續揉時淵的腦袋。

時淵又說了他剛聽聞的關於鐵城的故事,每一個都是無法治愈的創傷。

他說:“你真的真的沒問題嗎?就是,關於你童年的那些事……”

陸聽寒說:“我講過,對我來說親情無關緊要,可以被其他感情取代。所以我沒有所謂的‘創傷和疤痕’。”

“那就好。”時淵放心下來,“那太好啦。”

他剛想去洗個臉,順便打理鱗片,就被攔住了。

陸聽寒把他攔在牆邊,輕而易舉堵住了所有退路:“關於那個‘其他感情’——我還有彆的話要說,”他低頭,在時淵耳邊說,“時淵,你有喜歡過人嗎?”:,,.